"最後,你所關心的只是這個世界上的克勞斯們會怎麼想。你永遠也不會原諒我,因為我把你置於他可能證明你錯了的境地,所以你不會原諒我。難道不是這樣嗎?"
現在輪到康托望著窗外了。"'永遠不會原諒'言重了。'永遠不會忘記'可能比較準確。"
"因此,你不讓我進去,你讓我呆在一片黑暗之中。你所想要的是克勞斯能夠重複的實驗,是這樣嗎,艾西?"
康托瞥了一眼他的同伴,什麼也沒說。
"沒有克勞斯的認可,"斯塔福的口氣變得諷刺挖苦起來,"你的腫瘤發生理論就是不完善的。難道不是這樣嗎?回答我,艾西,"他逼著他回答。"是不是真的?"
"是的。"
"現在你在想大橋的實驗結果。"
"對。"
有很長時間兩個人都沉默不語,背對著背凝視著各自身邊的窗外。汽車緩慢地駛過冬日的街道,非常慢。斯塔福再次開口說話的時候,聲音有點兒不自然,他故意顯得漫不經心。"克勞斯沒有告訴你大橋的事?"
"說了,"康托答道:"他說了一些關於閃爍計數器的校準問題。"
"我說的不是這個。"斯塔福驟然打斷了他,"他告訴你大橋要回日本了嗎?"
"也說了,"康托的聲音聽上去很疲憊,他忽然感到一種突如其來的、很不舒服的想睡覺的衝動。"他說他把工作分配給實驗室裡的其他人了。"
那天下午,斯塔福的聲音裡第一次流露出些許同情。"我猜你並不知道那個人是誰。"
訛詐
"真是一個怪人。"克勞斯剛把門關上,葆拉就議論說,"關於那個日期的含糊其辭的評論是怎麼回事?"
"那個混蛋在訛詐。"
葆拉從來沒有看到過康托如此憤怒的表情,也從來沒有聽見他把什麼人稱作"混蛋"。
"幹嗎突然發那麼大的火,萊昂納多,"葆拉極力平息他的怒火,"來,坐在沙發上,告訴我怎麼回事。"
"艾西,你這個地方真不錯啊,怎麼從來沒有透露過?我很想知道你還隱藏了些什麼。"
康托聽了很得意:對克勞斯來說,這種話就等於是恭維和讚賞。"庫爾特,我可能有許多缺點,不過,保密可不在其中。不信,你可以去問我的學生。"
克勞斯飛快地瞥了康托一眼。"我也許會的。反正,你那位斯塔福在我那裡。現在我們不談科學,我是說,在過去幾十年間,或者說從你看見曙光,加入我們神聖的抗擊癌症的戰鬥以來,你在專業上所做的一切我實際上全都知道,我剛才突然認識到我對你的私生活始終一無所知。比方說,你從來不曾告訴過我,你在芝加哥有這麼一所住處,或者這些——"他指著那四把椅子和樂譜架,"你從來沒有在我面前哼過一個音符。此外,你竟然還是一位英國古董的收藏家。你這裡還藏匿著什麼?"克勞斯假裝懷疑的樣子,誇張地伸長了頭頸四處張望。
"你從來沒有問過我呀。我們倆見面,一般談論的都是專業問題。這麼說你對英國傢俱也很瞭解?你對音樂也感興趣?"
"我可沒有時間撥弄樂器,不過,不錯,我喜歡音樂。"他用肘輕輕推推康托,故意說:"有人曾經在坦格爾伍德音樂廳看到過我。"
康托多少有一點生氣:這種玩笑不像是克勞斯開的。他決定不去計較:他有一種感覺,即終究會發現怎麼回事的。"你今天晚上是否願意留下來,聽我們演奏呢?我們一般不讓人聽,不過,我大概能夠說服我們那位脾氣很壞的第一小提琴手,為你破一次例。"
"不行,"克勞斯斷然回絕。"我的飛機晚上7點離開奧黑爾國際機場。我大清早就得趕回實驗室去——你知道,總得有人督促。艾西,我不像你,你現在可以靠在椅子上,很寬宏大量地對待你的學生,拉你的小提琴了。"
"中提琴,"康托突然插進來,扮了個鬼臉。
"不必這麼咬文嚼字,我的意思是你已經大功告成了,而我們這些人仍然還得……"
克勞斯的聲音漸漸輕了下去,彷彿突然想起了其他什麼事。"我的簡歷和書目你收到了沒有?我最近有時間,就把它們潤色了一下,你可能會覺得它們有用。"
康托假裝沉思地皺了皺眉頭。"哎呀,是的,收到了。差點兒被堆在信堆裡找不到了。你不會相信最近我收到了多少封信。"
"好啊,總算沒有被埋沒。我可不想讓我的努力都付諸東流。"
"是啊,"康托乾巴巴地說,"我從來沒有看到過比這打印得更加精美的簡歷了。你的秘書肯定至少使用了三種不同的字體。你的激光打印機怎麼能夠處理信箋上那麼長抬頭的?"
克勞斯警惕地抬起頭來。"我不知道。我們有人處理這類事情。我主要不是指簡歷而是我的書目。我決定重新安排一下,按照主要的論題,然後是副標題來排列。就像我們大多數人一樣,我一直覺得'薩拉米香腸式的漸進式發表'(salamipublishing)很有犯罪感,這一次,我已經拋棄了所有華而不實的東西,只留下最實質的內容,你知道,精髓部分。"
"我注意到了。"
"我認為這樣可以容易一些。"
"容易?"
克勞斯彷彿沒有聽見對方的提問,繼續往下說:"你的提名表是否送出去了?"
康托坐在一個角落裡,兩條腿不經意地交叉在一起,一隻手臂放在沙發背上。克勞斯端坐在另一個角落裡。康托突然站了起來,說:"庫爾特,我還沒有給你倒點什麼喝的。你去機場之前是否要喝點什麼?白酒?雪莉酒?還是畢雷礦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