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言在重負下/損傷,迸裂,有時甚至破碎/而在壓力之下,要跌落,溜走,消失/或者因措詞不當而腐朽,不會停留在原處/不會停留不動。"康托抑揚頓挫的朗誦強調了艾略特的詩的韻律,他的眼睛盯著斯塔福。他等待著,直到斯塔福最後把眼睛挪開,他繼續往下說:"不過,這不是我今天的主題,"他抬起眼睛看著聽眾,"因為我的同事的演講,我能夠很輕鬆地完成我們共同的報告。正如他已經正確陳述的那樣,要論證一個理論,必須要做實驗。對於一個重大理論來說,兩項實驗遠比一項實驗要強得多。我最後再一次援引艾略特的詩:'老人們應該是探索者/在這裡或者那裡都無關緊要。'與斯塔福和我其他的學生相比,我肯定有資格算作老人了。這大概就是我有興趣自己親自動手做實驗的原因。現在我將描述這次實驗。"
在他的演講結束以後,克萊因一宣佈演講結束,康托就對主持人說:"喬治,我想打一個非常緊急的電話到美國去。電話很短。我能借用你的辦公室嗎?"
"庫爾特,"克勞斯剛把電話拿起來,康托就迫不及待地說,"我從斯德哥爾摩打的電話。我知道時間還很早——"
"沒關係,"克勞斯嗡聲說道,"祝賀你!你的演講怎麼樣?"
"你怎麼不等傑裡-斯塔福回到波士頓以後,讓他告訴你?"康托狡詰地說,"說到斯塔福,他告訴我說你們最後終於能夠重複我們的第一次實驗了。我很想知道,它最後怎麼會成功的?"
"我想我該告訴你的,但是大橋幾個星期之前剛完成。傑裡想給你一個意外的驚喜。他不斷地糾纏大橋,要他再做一次實驗,儘管我告訴他們,在12月10日之前完成兩項實驗的論證工作,實際上並不切實可行。"
"說下去。"康托機械地說,他知道會發生什麼情況。
"艾西,大橋想必已經完成了你的實驗的三分之二。但是,斯塔福再三堅持要我們再對他的第一次實驗重複一遍。他說,為了歷史的緣故,第一次實驗應該在今年12月10日之前完成,而不能推遲到將來什麼時候。歸根結底,你們兩個人是因為這個實驗而獲獎的。他甚至主動提出要幫忙,所以,我就讓步了,同意讓大橋再重複一次。事實證明原因簡單得可笑:顯然,大橋一直使用一種新牌子的閃爍計數器,它的計量刻度沒有經過校準。你是知道的,某些微不足道的細節……"
"是的。"康托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艾西?你聽見我說的話了嗎?"克勞斯大聲叫著。
"是的,我聽見了。"
"還有一個問題,"克勞斯躊躇著,"大橋不能完成你的實驗了。他在京都找到了一份很好的工作,那就意味著他很快將不得不把手頭的工作告一段落。因此我決定把你的實驗交給……"
康托沒有聽完他的話。他左手的食指牢牢地按住了電話開關,就好像掐滅一支點著的香煙。
回大酒店的時候,康托建議葆拉與塞萊斯蒂娜乘一輛車。他有點事情要跟斯塔福談。
"傑裡,"他開口說,"你為什麼事先不告訴我你準備說些什麼?且不說起碼的禮貌,你不認為這麼做是極不公平的嗎?"
斯塔福避開他的目光,說道:"艾西,我不能。"
"哼,"康托嗤之以鼻,"為什麼不能?"
"你會讓我不要提那次實驗。"他終於看著康托說道,臉上呈現出十分痛苦的表情。
康托凝視著他。"是的,我可能會的。"
"可是,艾西,難道你不明白?"斯塔福叫了起來,"如果第一次實驗沒有成功地在克勞斯的實驗室裡重複的話,我是不會到斯德哥爾摩來的。我想,如果我不當眾宣佈的話,你是不會相信我的。"
"你說得對,傑裡,"他勉強同意道,"我今天只好拿起電話直接去問克勞斯。"
"你去問了?"斯塔福的語氣非常尖銳,"什麼時候?"
"就在演講之後,在克萊因的辦公室裡打的。"
"如果我私下告訴了你實際情況,你還會打電話給克勞斯嗎?"
"不,"康托承認,"我就不敢打電話去問了。就是這麼回事,克勞斯很可能會誇大其詞。傑裡,是你逼我這麼做的。"
"我知道,"斯塔福嘟噥著說,"我就知道。"
康托緊皺著眉頭,凝視著窗外。最後,他終於轉過臉來。"傑裡,那個星期天的晚上,你在實驗室裡面幹了些什麼?就在我們的儀器完成實驗前的那一天?"
斯塔福抬起頭來:"你怎麼知道我在那裡?"
康托聳聳肩。"沒什麼。這並不重要。"
"你說得對,"斯塔福贊同他的話。"我添加了一些酶到孵育物裡面去。這就是我在你家裡想要告訴你的事,向你解釋我為什麼那麼做。可你不讓我說。"康托閉了一會眼睛,艱難地嚥了一下口水。沉默良久。"第一次?"
"你還要再問嗎?"斯塔福回敬了一句,"克勞斯不是向你報告了嗎?"
"是的……但是……"
"但是,我在哈佛,大橋最後成功的時候,我也在場。艾西,你想說的是這個吧?"
康托默默地點點頭。
斯塔福看著車窗外面臨近黃昏時分的街道。"艾西,我知道自己永遠也無法洗刷那個星期天晚上所做的事,不光在你眼裡,在我自己心裡也一樣。這才是我要到醫學院去的真正理由。我不光是要翻過這一頁,我還要開始一本新書。"
"我想這麼做很聰明。"
"聰明?"斯塔福說話的聲音很響,以至於坐在前座的陪同回過頭來看了看。斯塔福忘記了前排坐著的陪同人員。他隨即裝作低頭看他伸展在加長汽車裡面的雙腳。"你就是這麼想的,"他最後低語道,"僅僅是'聰明'?你不認為可能是懺悔贖罪?你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在整個事件裡面所起的作用?第二次,你是如何防止我在實驗室裡讓你失望的?"他的聲調不自覺地又提高了。康托把食指放在嘴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