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斯塔福沒有隨意地稱他"艾西"。"請慢點兒開香檳。我說過,我來是有事情要坦白。"
"我已經回答你了,現在不是坦白的時候,"康托乾澀地說。"我不準備充當聽人懺悔的神甫的角色,行了。"他伸手去拿香檳酒瓶,斯塔福搶先伸出手去。
"求你了,艾西。"他聲音裡的痛苦十分明顯。"聽著。我不能接受這個諾貝爾獎。"
康托張開嘴巴,卻沒有聲音。
"艾西,"斯塔福急忙說,"我不配。你和我一樣清楚。那個理論是你的想法,你構想了那個實驗,你自己完成了——"
"傑裡!"康托不容分說地反駁道,"諾貝爾獎是頒給我們在《自然》雜誌上發表的內容的。我們,傑裡。康托和斯塔福。我們不要再懷疑瑞典人了。"
"可是,艾西!那就是我必須要告訴你的。第一次實驗——我們一起發表的那個實驗。"
"這正是我不願意聽的。"康托大聲說道,"現在不聽。"他看看塞萊斯蒂娜,然後又看看斯塔福。"永遠不聽。我知道那個實驗的全部情況,那是不可改變的既成事實。"
斯塔福絕望地環顧四周。"好吧,不談那個實驗。可諾貝爾獎呢?你為它工作了許多年,你期待著能得到它——"
"行了,傑裡。"
"好吧,我們在實驗室期待獲獎,克勞斯想要得獎,他親口告訴我的。這個獎你不該與別人分享,與某個人他——"
"他什麼?傑裡?他的實驗第一次沒有能夠重複?沒什麼,傑裡。有許多人都遇到過這樣的麻煩。特別是你的實驗……如此困難。"康托嘲諷的語氣突然變了,變成半是請求,半是責備。傑裡為什麼不住嘴呢?塞萊斯蒂娜覺得很奇怪。他難道沒聽見康托在說什麼嗎?
"忘記那個該死的實驗吧!我就是不能接受這個諾貝爾獎。我要拒絕它,並請求諾貝爾獎委員會——"
"傑裡,是卡羅林斯卡醫學院,"康托很溫和地糾正道。
"請您再說一遍。"
"諾貝爾生理學醫學獎是由卡羅林斯卡醫學院而不是諾貝爾獎委員會頒發的。他們負責諾貝爾化學獎或者物理學獎。"
"算了,不管是誰。我要告訴他們說他們犯了一個錯誤,這個獎項應該全部歸你。"
"傑裡,請你安靜下來。"康托的聲音猶如父親般地堅定。"船已經起航。事實再也無法改變。諾貝爾獎是不能拒絕的。"
"不能?"斯塔福和塞萊斯蒂娜異口同聲地問。
"是的,傑裡。不可能。"康托朝著塞萊斯蒂娜微笑道,"普賴斯小姐,我把我所知道的全都告訴你。這可能對你也有用,因為你是一位很有希望的化學家。"他轉向斯塔福。"傑裡,你說得很對,我一直希望能夠獲得諾貝爾獎。哪個科學家不想呢?我一生遇到過很多諾貝爾獎獲得者。我也閱讀過很多關於大獎的資料。幾個諾貝爾獎委員會委員曾經不止一次邀請我提名候選人。順便說一下,傑裡,"康托對著他那鬱悶的學生眨眨眼,"現在,我們每年都可以提名候選人了——這是作為諾貝爾獎獲獎者的意外好處之一。不要認為這事微不足道。你會發現,突然之間,各種各樣的人都會對你非常友好,比方說克勞斯……"
"我還是先解釋一下你為什麼不能拒絕諾貝爾獎吧。你可以把你的錢分一半給某個人——班廷把獎金分了一半給貝斯特。順便說一下,那個故事你什麼時候可以看看。這不僅是因為班廷實際上非常痛恨的那個系主任麥克勞德,分了一部分錢給他的另外一位合作者科利普,從而使得榮譽的歸屬問題變得更加複雜;而且還因為在重複某些早期胰島素實驗的結果時,也遇到了一些困難。傑裡,看見了嗎?班廷和貝斯特做他們自己的實驗都有問題。麥克勞德從來沒有在實驗室裡做過實驗!"他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斯塔福。
"然而,在諾貝爾獎的正式名單上,你找不到貝斯特或者科利普的名字。他們分享了錢,卻沒有分享諾貝爾獎。那個獎實際上是不由你決定接受或者拒絕的。說真的,我還不知道有哪位科學家曾經拒絕過諾貝爾獎。噢,有三位德國人——庫恩(Kuhn)、多馬克(Domagk)和布特南特(Butenandt)。他們沒有接受諾貝爾獎完全是因為希特勒不准他們接受。戰後,他們很快改變了態度,拿回了獎章。不過,他們並沒有拿到錢。獎金必須在一年之內領取,否則就會喪失權利。傑裡,你好好想一想。我不知道記者們是否找到了你。如果還沒有的話,你不久就會聽說的。你那一份大概是150000美元。最好問問你的未婚妻,問問她對於你拒絕接受諾貝爾獎究竟是如何看的。"
"那麼,就沒有人純粹因為堅持原則而拒絕諾貝爾獎?"塞萊斯蒂娜問。
"事實上有一個人這樣做過,那就是薩特,他獲得的是諾貝爾文學獎。薩特出於哲學上的考慮,從來不接受獎章或者獎金。我要說的是:如果你看一下1964年諾貝爾獎的獲獎名單,就會發現薩特的名字赫然列在上面,緊挨著諾貝爾生理學醫學獎得主布洛克,化學獎得主霍奇金,薩特與那一年所有的獲獎者名字列在一起。"
"那麼,我該怎麼辦呢?"斯塔福聽上去不知所措,塞萊斯蒂娜插了進來。
"康托教授,"她說,"你已經聽見斯塔福的感受了。你認為他該怎麼辦呢?"
康托用手慢慢地撫摸著下巴,眼睛盯著斯塔福。真想知道他究竟是怎麼想的?塞萊斯蒂娜思忖著。"有一件事你不能做,"他慢慢地說,"那就是拒絕。我不會讓你這樣做的,為了我自己,也為了你。傑裡,我對於提問不感興趣。我好不容易才讓那些問題平息下來。所以你最好也很瀟灑地,當然,"他停頓了一下,"如果你願意的話,也可以很謙虛地接受諾貝爾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