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午的聽眾顯然並不介意化學抗興奮劑。他們受到刺激,變得昂奮激動,心滿意足,大廳裡熱情的鼓掌足以證明這一點。
突然之間,塞萊斯蒂娜明白了勒夫金在機場咖啡店裡面對她說的話。勒夫金的演講報告——它並不包含現代分子生物學的內容;沒有重組DNA;沒有蛋白質受體或者單克隆抗體;甚至於沒有新穎的分析或者分光鏡技術,而只是一些現代化學家全都使用的那些技術——這個講座俘獲的聽眾比起系裡面那些雄辯的研討會的報告,無論是出席的人數還是聽眾的多樣化上都遠勝它們。根據聽眾積極舉手提問來看,塞萊斯蒂娜的印象是,學生們顯然很欣賞勒夫金。毋容置疑,他在科學上的同行和對手不以為然。在他的報告中,沒有明確哪一部分是來自資料——是從康奈爾大學的庫卡克實驗室來的,以及哪些是勒夫金和他的學生們在霍普金斯大學裡完成的。
"勒夫金教授,"塞萊斯蒂娜大聲問。"我希望你不會認為這是一個神學上的問題,請問雄汗蜂為什麼要進化出這樣一種化學標記?"
勒夫金斜視著禮堂的上面。"神學?你意思是說今天神學院的學生來參加化學系的研討會了?"這一招很聰明,這樣他有時間從容地考慮如何應答。學生嗤笑著轉過臉去尋找提問的人。
"抱歉,"勒夫金故意訕笑了一下,"我知道你是很認真的。對於這個問題,我只能猜測。一種可能是,汗蜂首先考慮的是物種的繁殖,而不是性妒忌。一次交配足以使雌蜂受精。標明雌蜂已經完成了它的繁殖目標,其他的雄蜂就不會再在它身上浪費它們潛在的生育能力,而是把它用在其他處女蜂身上。"
"既然如此,"塞萊斯蒂娜反詰,"為什麼要用'一夜情'呢?那不是典型的描述人類行為的時髦用詞嗎?"
"時髦用詞?我喜歡在談論蜜蜂的前後關係時,使用這個詞。"勒夫金看上去對於聽眾的竊笑感到很高興。
塞萊斯蒂娜對於勒夫金無禮尖銳的反駁並不欣賞。"勒夫金教授,"她高聲問道。"雖然我的用詞不一定很精確,但是,請你回答我的問題。"
勒夫金迅速嚴厲地看了一眼塞萊斯蒂娜。他一邊收拾筆記本,就像在新聞發佈會結束的時候一樣,把它們摞在一起,一邊在想如何回答。這是他們在機場談話的繼續嗎?如果是的話,他決定來個了斷。
"好吧:讓我們來談談這'一夜情'。顯然你不喜歡這種想法,所以你反對我用這個詞。也許選擇這樣的題目,把它作為一場嚴肅的研討會的標題,你可能認為多少有點輕率。不過,它已經起了作用,不是嗎?"他把手朝擠滿了聽眾的大廳四周揮動。"我只想到此為止:我只是用它來比喻一件短暫的事件,並不直接賦予雄汗蜂盲目求愛的沙文主義動機,或者表示我自己對這種事情的態度。我現在要說的是,如果你用擬人的方式看待昆蟲的性行為的話,那麼你犯了一個錯誤。如果沒有其他問題……?"他很快地看了一眼聽眾,拿起他的材料,昂首闊步地從講台向第一排走去,瓊-阿德利正坐在那裡。
忘恩負義
這是一個絕頂聰明而又極其可惡的勒索,斯塔福以此向他挑戰,敲詐勒索,而他別無他法,只能交付贖金。"我知道傑裡非常聰明,可我從沒想到他竟會如此狡猾。"康托頹然向後靠在座椅上,眼睛直直地透過擋風玻璃往外面看。
他們駕駛著葆拉的沃爾沃旅行車從索爾-明斯科夫家往回趕,大提琴盒安全地繫在後座上。自從離開雷文斯伍德林蔭大道以後,他們都一直沒有說話。"萊昂納多,"葆拉開口打破了沉默,"你這人變化無常。這與我最初對你的印象完全不同。你太情緒化了,就連演奏也是這樣。你今天的表現簡直太糟了,德沃夏克在墳墓裡都會用手摀住耳朵的。"
康托鬱悶地笑笑,說:"我知道。"
"能告訴我出什麼事了嗎?就在幾個星期以前,你還好像在九重天上:你一生中最重要的實驗完成了,結果恰如你預料的那樣。你可是親口對我說,像你這種身份的人親自動手完成全部實驗簡直聞所未聞。可現在呢?"
"葆拉,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你為什麼與我這樣的人來往?"他聽上去像是很想知道答案。
"來往?我的天哪,萊昂納多,多麼討厭的詞。我們現在是這樣?在來往?"
康托歎了一口氣:"那你說好了。"
"交往,交朋友有什麼不可以?"
"沒什麼。交朋友沒什麼不對。為什麼找我?"
"噢,萊昂納多。"她說著伸出右手抓住他的手。"你這個傻瓜。很簡單,或者,不管怎麼說,很簡單。你不讓我感到厭煩。"
"這可能是因為我們不經常見面的緣故。"
"大概是吧。你不必這麼謙虛。你是個很複雜的人,很有多面性。知道索爾怎麼形容你嗎?'艾西,他是個值得尊敬的人。從他嘴裡說出來就算是真正的褒揚了。"
"行了,我們從大學裡就認識了。"
"那才更是一種誇獎呢。這個……叫什麼來著?從生物統計學上更有意義。"
"不錯,葆拉,"康托的緊張似乎在黑暗中略為緩和了一些,"那麼,因為我是一個值得尊敬的人?"
"不光是這些。"她很快地答道。有一小會兒,她的注意力從路面上分散開來。"我想知道究竟是什麼把你的多重性格組合在一起的。現在,正當我以為開始有點瞭解你的時候,有些東西突然變得不確定了。出什麼事了?也許我這麼問不太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