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這樣。你剛才並沒有認真聽我說話。你想要在一個年輕的女人和一個老人之間建立一種平等關系——"
"格雷厄姆,年齡稍大一點的男人,不是老人。"塞萊斯蒂娜開始平靜下來。
"謝謝你這麼更正。在一個年紀比較大的男人和一個年輕女人之間如何平衡呢?我的恐懼,生怕我們的關系因為你主動提出要求而終結,怎麼辦呢?實際上,考慮到你我之間的年齡差異,這是不可避免的、遲早會發生的事情。我們陷得越深,關系保持得越長,最後我的痛苦也越大。"
"你是說這就是你決定結束那一切的理由?免得你變得越來越痛苦?生怕你年齡太老了,找不到人替代我?"
"是的。"勒夫金說。"多少有點這樣。"
"格雷厄姆,"塞萊斯蒂娜平淡地說,"我不相信就這麼簡單。"她把椅子往後一推,站起身來。"我們走吧。我告訴瓊我11點鍾之前把你接到系裡的。"
塞萊斯蒂娜在4點鍾之前到達教學大廳。給她印象很深的是,大廳幾乎全都坐滿了。她最喜歡的位子是右面的走道一半的地方,坐在那裡可以很快離開。現在這位子早已被人占了。她不認識那個蹲坐著的人,他不是化學系的,他占據了她的位置。顯然,勒夫金的"昆蟲的一夜情"吸引了很多人。塞萊斯蒂娜覺得很好奇,想看看他究竟如何演講。她意識到她實際上從來沒有聽過勒夫金作研究報告。她原先一直是沖著勒夫金老師去的,是作為懷著仰慕之情的學生去的。現在,她將作為一名老練的批評家,聆聽勒夫金談論他自己的科研成果。
最初幾分鍾,勒夫金處於最佳狀態。他指出,事實上,所有的性引誘劑都是由雌性昆蟲分泌的。在昆蟲學方面資料裡,零星有些報告披露在雄性昆蟲中存在抑制性欲劑存在。"'性興奮抑制劑?在雄性體內?'你們可能會問,"他假裝很吃驚的樣子,"為什麼?"聽眾中有些學生開始竊笑,勒夫金臉上依然面無表情。他談論猥褻的話題時總是不露聲色,不鼓勵無禮輕率是他的講課風格之一。正是他不苟言笑的風度,把握有度的聲調,言辭慎重的講述,同時描述的是昆蟲殘暴的性行為這些因素組合在一起,所以才在霍普金斯的講課裡,讓塞萊斯蒂娜覺得難以抗拒。顯然,他在課堂上魅力依舊。"我們不妨想一想人類的貞操帶。有些種類的昆蟲比我們聰明。它們不是用一條貞操帶,而是進化出一種化學標記,加強雌性配偶的性單配性。"
"早期對昆蟲之間抑制性欲劑的證據是偶然發現的。"勒夫金聲明。現在他將要向聽眾證明這種分泌確實存在。塞萊斯蒂娜似乎能夠感覺到聽眾全都坐直了,仿佛有人了他們一種集體的刺激。她暗自笑了起來。一般化學報告肯定不會這樣開始的。勒夫金說得對。性是不可阻擋的,尤其是在科學界。
"以Lasioglossumzephyrum為例。"他把這個字念得很慢,一邊寫在黑板上。"也稱作汗蜂。十多年前,堪薩斯大學的巴羅斯(Barrows)報告說雄性的汗蜂會巡視蜂窩,勇猛地撲向雌蜂。它之所以會這樣撲向雌蜂,是由雌性的氣味促成的。這種氣味相當於一種分泌物。巴羅斯驚詫地發現,盡管撲向雌蜂的雄蜂很多,真正與之交配的卻寥寥無幾。啊哈,巴羅斯想,雌汗蜂只交配一次。"
勒夫金的眼睛緩緩地掃視聽眾。場內一片寂靜,他們在等待他往下講。
"接下來是康奈爾大學的佩內洛普-庫卡克(PenelopeKukuk)。他把一些雌蜂固定住,放在雄蜂經過的一條小河的黏土河岸上,這是汗蜂喜好的棲息地。庫卡克注意到,至少有6只雄蜂會朝著被固定的雌蜂爬過去。在一兩分鍾裡面,所有的雄蜂都會離去,只剩下一只雄蜂與雌蜂交配。然後,他再用這同一只雌蜂再重復該實驗。但是雌蜂已經失去了貞節,它現在沒有吸引力了。"
"被束縛的、失去貞節的雌蜂!"多麼典型的格雷厄姆用詞,塞萊斯蒂娜沉思,我敢說教室裡面一半的人在想奴役和束縛。怎麼束縛一只汗蜂呢?
"你也許會奇怪,怎麼束縛一只蜜蜂,"勒夫金繼續說,仿佛他現在正在與她進行私人對話。"很簡單。你只需用斯各特粘膠帶粘住她的翅膀,把它粘在一根實驗用的小棒上就行了。請放第一張幻燈片。"
幻燈片上出現自然狀態的汗蜂棲息地;雌蜂就像被釘在十字架上一樣用透明膠帶固定在小木棒上。小瓶裡面含有花粉、蜂蜜和水,以及一只被俘獲的處女汗蜂。第二天,另外一只處女蜂被放進另外一只小瓶裡,而前一天的牢籠裡面的東西(塞萊斯蒂娜在實驗中曾經鑒別過),用二氯甲烷萃取後,提供了一種FDE的性氣味。塞萊斯蒂娜不清楚FDE是什麼。"就是一種'雌性特有氣味'。"勒夫金補充說。
在積累了幾百只雌蜂的FDE後,人造的雌性汗蜂模型——包裹著黑色尼龍帶的小木棒,具有了一些FDE的氣味。把這樣一些十字架放在河岸邊上,於是,這些塑料的"處女汗蜂"釋放的氣味就彌漫在那雄蜂來回游弋的地方。如果那些雄蜂中有一只產生性沖動的雄蜂在靠近雌蜂一英寸的范圍之內,面對雌蜂的時間長達5秒鍾以上,它的行為就將被稱為一次"盤旋";猛撲過去與尼龍模型發生身體接觸的,被認為是假交配。數據分析清楚地證明,一旦一只帶FDC氣味的尼龍處女蜂被一只雄蜂觸碰了幾次以後,圍著它盤旋的雄蜂的數目就會明顯減少。抗興奮劑顯然是雄蜂釋放的。
那種主動的反盤旋因素的分離是勒夫金個人的成就,事實證明,它直截了當,簡單明了,同時也極難解釋。盡管在生物學家中間引起了濃厚的興趣,但是,最終的化學結構清楚地證明它一點也不復雜。塞萊斯蒂娜絲毫不感到意外。她回憶起勒夫金在課堂上講述德國化學家們第一次從蠶蛾分離出信息素是多麼令人難以置信地艱難,然後又披露德國化學家最終分離出來的純化學劑是一種很簡單,早已經為人們知曉的有機醇。她當時也曾有過同樣失望的感覺。勒夫金當時作了一個略微有點輕率的評論,塞萊斯蒂娜至今仍然沒有忘記。"請記住,蠶蛾合成它的信息素是為了吸引另外一只昆蟲,而不是吸引一位化學家,考驗他的智力和勇氣。我們正在談論性繁殖——物種的繁衍——而不是人類智力上的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