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貝爾的囚徒 第45節 只能交付贖金
    康托什麼也沒說。隨之而來的停頓很長很長。葆拉焦慮地看著她的乘客,迎面而來的車輛的前燈照在他的臉上。她有些遲疑不決。"我想我不該問你。"

    "不,這沒什麼。"康托的聲音裡沒有了平日的陽剛之氣。他指著路邊說:"把車停在那裡。"葆拉把車靠路邊停下以後,康托伸手把火熄了。"斯塔福辭職了。"他唐突地說,"他決定到哈佛大學克勞斯那裡去工作。他一直沒有告訴我。克勞斯打電話來要推薦信,我這才知道。"

    葆拉同情地說:"噢。現在我明白了。"

    "不,你不明白。"康托的聲音裡含著慍怒。

    "太忘恩負義了……"

    "是啊。"他作了一個表示輕蔑的手勢。"可那份推薦信怎麼辦呢?"

    葆拉抬起頭來看看他,十分不解。"萊昂納多,寬宏大量些。你說過他是你們實驗室裡最優秀的人之一,再說,他完成了那個非常重要的實驗。"

    "那個實驗!"他發出一陣簡短而又譏諷的笑聲。"難道你不明白,那正是問題的關鍵所在。"閘門就此打開了。"那個實驗,你所說的'那個非常重要的實驗'幾乎肯定是假的,偽造的!"

    康托接著向她和盤托出了他在辦公室發現的那只信封;為什麼他沒有向任何人提及此事;為什麼獨立進行關於他的腫瘤生成理論的第二個實驗至關重要;以及現在,就在實驗成功之後,他所面臨的進退兩難的尷尬。如果他拒絕寫推薦信,他將不得不向克勞斯解釋原委。畢竟,康托不能明說他想把斯塔福留在身邊,因此不願推薦他最好的學生。可如果寫了那封推薦信,康托就將永遠無法消除康托-斯塔福實驗的後果而不把自己牽連進去。一封寫給克勞斯的熱情洋溢的推薦信將會永久關閉後退的大門。這是一個絕頂聰明而又極其可惡的勒索,斯塔福以此向他挑戰,敲詐勒索,而他別無他法,只能交付贖金。"我知道傑裡非常聰明,可我從沒想到他竟會如此狡猾。"康托頹然向後靠在座椅上,眼睛直直地透過擋風玻璃往外面看。

    葆拉最終打破了沉默。"萊昂納多,"她用手拉著他的袖子,平靜地說。"你怎麼知道斯塔福在你實驗室裡幹了什麼呢?你怎麼知道他在欺騙你呢?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有人嫉妒斯塔福,惡意中傷呢?為了公正起見,你應該找斯塔福當面談談。"

    "與他當面談?"康托似乎大吃一驚。"如果他承認了,我將不得不撤回那篇發表在《自然》上的文章,永遠沒有人會忘記那篇文章的,即使我發表了第二個實驗。一旦你被認為有欺詐行為……"

    "但你沒什麼可指責的。"

    "我當然應該受到譴責。所有人都會這麼認為的。我也這麼認為。既然論文是聯合發表的,就必須榮辱與共。"

    "這就是你所說的你們的共同體規範規定的?"

    "一點兒不錯。"

    "假如斯塔福能夠解釋清楚,說明那個星期天晚上到實驗室去的理由了呢?"

    "這有點兒像奧賽羅。懷疑的種子一旦播種下……"

    "萊昂納多,"她溫柔地說,"那個實驗可不會像奧賽羅的妻子苔絲德蒙娜那樣時運不濟。此外,你還可以自己重複斯塔福的實驗,對嗎?"

    "那需要花費幾個星期的時間。如果不成功的話,那時候該怎麼辦?豈不又多了一個變數?說明我的實驗水平很低?或者斯塔福在撒謊?我現在這麼做是明智的。"

    "比較安全,卻未必明智。"

    "我們不必斤斤計較了,"他開始生氣了。"毫無疑問,克勞斯或者任何其他人,都能夠重複我的實驗。那將解決我的腫瘤發生理論的任何問題。將來某個時候,我可能會回到斯塔福的實驗上來,看看自己是否能夠重複這個實驗。如果不成功的話,我或許會在未來的論文裡面很慎重地寫一些腳注,說明在重複斯塔福實驗的過程中,我們遇到了一些問題。到那時候,就沒有人會很注意:它只是一個沒有實際意義的歷史註腳而已。可現在,你難道不明白?斯塔福向克勞斯提出了申請,他背著我這麼做,清楚地表明他感到心虛。"

    "你肯定嗎?你曾告訴過我,說你曾把自己關在實驗室裡,誰也不見,包括我在內。你從來沒有向斯塔福談過你的工作吧?"

    "沒有。"

    "沒有?這就對了。你最親密的實驗室同伴被你冷落了。你想過這些時候他會作何感想?他可能覺察出了你的不信任。或者他認為到克勞斯那裡去,到最先對他的實驗提出質疑的人那裡去,才能夠證明自己的清白。"

    第二個星期一,康托把推薦信寫好了。七月底,斯塔福動身前往哈佛大學。

    喜從天降

    "那麼,為什麼要在公眾面前自毀形象呢?傑裡,你真這樣做了,那你在科學界就徹底完蛋了,以後永遠也不可能找到工作。那豈不是因為一個違規動作,付出很荒謬的代價?不然的話,你也許會暫時在煉獄裡;可難道你要永遠在地獄裡受煎熬嗎?來,坐下。"她拍拍長凳,"我們平心靜氣地討論一下。"

    因為有了早上那25分鐘,10月11日那天成了康托一生中最美好的一天。早晨6點鐘剛過,他還在沖淋浴,電話鈴就響了。打電話的人十分執著,持續不斷的鈴聲最終驅使他去接聽床邊的電話,身上還濕漉漉的。

    "是伊西多爾-康托教授嗎?"那人濃重的外國口音非常陌生,此外,已經有幾十年沒有人稱康托為"伊西多爾"了。

    儘管內心十分激動,他還是決定不作任何表態。"哪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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