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貝爾的囚徒 第36節 它不行怎麼辦
    康托彷彿沒有聽見她最後的問題,繼續說:"幾個月之前,我又想到了另外一個實驗。理論上更加複雜,但是做起來比較簡單。我決定自己動手做。"他看著她,半含歉意地說。"那就是為什麼我沒有到芝加哥,或其他地方去的理由。你是第一個知道我在幹什麼的人。只需要再過一個星期或者兩個星期就可以知道……"他沒有把句子講完。他能說什麼呢?說到那時他就可以知道他是否必須公開鞭撻自己了?

    "我不明白,為什麼你開始一項新的實驗?既然斯塔福的實驗在你們實驗室裡很成功,為什麼不讓哈佛的人再重複一次?或者,更加簡單:請他們從哈佛過來,在你們的實驗室裡與斯塔福一起做實驗?就像你們那樣。"

    葆拉一點不傻。他很讚賞地想:我不妨再談得更加深入一點。"假如,下一次,它不行怎麼辦?記住,這個實驗不是幾天時間就能做完的:要幾個星期才能完成。如果只有在斯塔福在場的情況下才能成功,那麼它不是真正成功的實驗。至少,在我所談論的社會合同中不算。知道嗎,如果出現那種情況,我必須如何處置這件事?在同一份雜誌上發表聲明說,實驗因為某種不知道的原因無法重複。在克勞斯和其他像他一樣的人看來,那就是我的廣義腫瘤發生理論的終結。那就不是諾貝爾獎的問題,而是關乎我的名譽。你知道那個字:Schadenfreude嗎?"

    "不。"

    "那是德語裡面的一個字,有點像格式塔或者世紀病,它有一種特殊的意味,英語裡面找不到完全對應的詞——與'心滿意足'還不完全一樣。你的聲譽越好,你撤回研究論文的影響就越大,對手也越發幸災樂禍。"

    葆拉大叫起來:"我簡直不敢相信你說的話。你們這些科學家,社會契約的支持者,當有人犯錯誤的時候,你們竟然會像其他人一樣覺得幸災樂禍?甚至在他承認錯誤的時候?"

    康托不由得歎息一聲。"答案恐怕是'是的'。我很慚愧,我也犯過這種錯。我是說有幸災樂禍的感覺,"他迅速地補充說。"我從來沒有不得不撤回發表過的文章,希望這一次也不要這樣。因為這種事情是很少有的,無論是真的無辜,還是有什麼別的——"

    "'別的'是什麼意思?"葆拉打斷他。

    "數據被人為操縱。甚至徹底出錯……"

    "會有這種事嗎?"

    "不經常發生。"他堅定地回答。"剛才我說了,人們的記憶長久得令人難以相信。我猜想是終身難忘。我們互相依賴,需要絕對的信任,所以,一旦某人在科學界的信譽毀了,就再也不可能完全恢復。一般來說,就是身敗名裂。"

    "你們這些人互相的期望是什麼呢?絕對完美?"葆拉問。

    "當然不是,不過,倘若研究成果很重要,它會影響許多其他人的想法或者研究方向,那譴責和指控就會是'你為什麼要如此匆忙公佈?為什麼不等到實驗結果被證實以後?'"

    "那你怎麼回答呢?萊昂納多,如果有人問你的話?你為什麼這麼匆忙發表?"

    "坦誠地說,大多數科學家都具有分裂的人格:一方面,他們信奉嚴格實驗的方法,相信它的規則,以及知識進步的最終的客觀結果;另外一方面,他們又是難免犯錯的人,具有一般人的感情弱點。我現在談論的是人性的弱點。我們全都知道,在當代科學中最偉大的職業風險是同時發現。如果我的理論正確的話,我絕對肯定,或遲或早,有人會有同樣的想法。在我這個競爭激烈的領域很可能很快就會出現這種事。激勵科學家的動力——他的自尊,其實是建立在一個很簡單的願望上:得到與自己同等的人——這個世界上的那些克勞斯們——的承認。只有原創思想才能得到這種承認和讚譽,這就很愚蠢地意味著你必須是第一。因此爭取獲得優先權的動力很強大,就不足為奇了。我們,包括我在內,建立優先權的唯一方法就是看誰最先發表——你好像突然沉默不語,葆拉,我讓你失望了?"

    她遲疑了很長時間才開口。"與其說是失望,不如說是醒悟。這就是為什麼你沒有告訴任何人你最近的想法的原因嗎?這麼說還沒有人先公佈?"

    他點點頭。"我想是的。"

    "萊昂納多,最後一個問題,"她隔著桌子身體往前傾,"你為什麼要自己做這個實驗,整天埋頭在實驗室裡面,什麼人都不見?為什麼不讓你那位斯塔福做這項實驗呢?第一次實驗不是他做的嗎?他不是你實驗室裡最優秀的嗎?這一次有什麼不同?"

    "好的科學家一次只改變一個變量。"

    葆拉-柯裡看上去很不解。"這話什麼意思?"

    "我不再信任斯塔福了。"

    分道揚鑣

    還記得克勞斯,傑裡說的那個在哈佛研究癌症的人嗎?那個連康托都想要給他留下印象的人?傑裡說克勞斯給他提供了一份博士後工作,從下個月開始。他決定接受了。這樣他就可以與克勞斯的網絡"接通",方便以後找工作。

    康托獨自完成了檢驗他腫瘤形成理論的實驗。最終,這第二個實驗得出的結果與他所希望的完全一樣:有問題的蛋白質結構上的變化真實完好地反映在蛋白質的模板——核糖核酸——的成份變化上。他維護了他先前的樂觀看法:先是一種完好的理論,現在是一個更加完美的實驗。

    這一次他沒有急著在《自然》雜誌發表。康托控制住內心的感情,表現得十分冷靜和謹慎。他打電話給克勞斯:現在哈佛的研究人員不必再做康托-斯塔福實驗了,他已經成功地完成了第二個實驗,這個實驗做起來要簡單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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