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限零距離(上) 第四章
    出了診所,蘇洛有些茫然的盯著大馬路。

    一部部車子過去了,偶爾有些人影走過;然而似乎不管是哪的街頭,一到了黑夜,城市的燈火終究還是少了熱鬧,多了些寂寥。

    即使來來去去這麼多人……有些事終究還是成型,無法改變的吧。

    蘇洛低頭苦笑了下,為自己突然的消極想法顯得有些意興闌珊。什麼時候,向來什麼都不怕的蘇洛也變得如此膽怯了?低垂的視線掃著腳下,腳尖踩蹂著地上的石頭。「喂,展靖堯。」

    身後無聲無息走出來的人,就站在他身後不遠處,看著他無意識的孩子氣,還有那頭伏貼在頸上,乍看下似黑,夜燈下卻映照明媚的紅髮。

    「車快來了。」

    「哦……」稍稍抬頭看了眼路口,蘇洛雙手捏了捏板子,還是選擇轉身,一個信步跨到他面前,嘴角拉扯出一個輕鬆的弧度。

    「喂,展靖堯。」

    展靖堯看了他一眼,蘇洛嘻笑了聲,揚著頭看他,仔細的打量著他。

    這傢伙,高出他許多,近距離就得揚著臉;這傢伙,俐落五官深刻,眼睛幽邃而無溫;這傢伙,臉龐比哥哥冷多,話也少上得多;這傢伙……

    這傢伙的聲音低沉,卻如此令人深刻……

    蘇洛緩緩地低下頭,盯著兩人鞋尖裡的空隙,在心裡靜靜地咀嚼。

    那道聲線,如同冰塊撞擊般,音質清冽卻充滿疏離……

    下頷驀地被抬起,轉眼他對上一雙深黑銳眸,沉得不見底。

    「你幹嘛……」呼吸倏地一窒,蘇洛伸手拍開他的鉗制,掩飾性的撇開頭,回首時又扯開了抹笑意,隨口問道:「欸、你希望我參加嗎?」

    瞥了眼他在側臉與頸間拉扯出的線條,展靖堯語似漫不經心:「可惜罷了。」

    「哦?」這回答出乎意料。

    「車來了。」

    黃色大車行駛而近,蘇洛低喃:「太快了……」

    上車前,蘇洛回首,欲言又止的摸了摸愛板,最後只是撇撇嘴,怨道:「的確是『可惜』啊!展靖堯。」竟拆了他的愛板。

    關上車門,外頭的一切就看不見了。霍地想起什麼,蘇洛趕緊拉下車窗,朝還站在街上的身影喊:「展靖堯,我要謝謝你三次耶!」

    語落,那人只是佇立在原地,這樣的沉默,他竟也開始感覺到習慣……

    不過似乎太晚了些……頓然,最後,少年不覺綻開了笑容,頰邊沾上一撮紅絲,留下一抹燦爛如昔,愉悅如初的淨朗。

    「再見了,展靖堯。」

    ***

    黃昏將至,薄光窗外斜角落下,映照出滿室的點點浮光。

    地板上,少年如同睡著般的側躺身影,微屈著身,半截沐浴在金黃裡,忽明忽暗、似黑又似紅的髮絲散開在灰毯上,孩子氣的手臂交疊在胸前,懷抱著心愛的東西。

    純黑的鑰匙圈就在不遠處,室內宛若靜止。

    晶亮的黑瞳時而不住眨動,盯著鑰匙上的黑與紅,抱著懷裡的紅與黑,黑裡隱藏的紅,如同散開的黑髮,裡頭若隱若現的艷紅,神秘卻張揚。記憶輪轉而悠長,終究還是捨不得。

    猶記得去年那個夏天,第一眼愛上的板子,抱在懷裡時的滿足感。

    自小愛上極限,經手過的滑板不在少數,台灣老家房裡疊上的板子幾乎半個人高了,持續使用的卻從沒超過一個月;最愛的,還是手裡這個抱著不想放,如何老舊卻愛不釋手的艷紅板子。

    那個夏天的舊金山陽光正炙熱,全城火燒似的燦黃一片,極限賽決定提早上場的同時,他人已背著包包,拿著板子,從紐約換了陣地。

    一個月內可以大飽眼福,記著的卻不是那些精采的華麗特技,而是偶爾逛到的週遭攤位上,那個令他移不開視線的紅。它不是最好看的,卻最入他的眼。紅色的一片,比花色還艷,卻比血色還沉;比起周圍的絢爛更加出色,大體的紅偶爾圍上一點黑,說不出圖樣的抽像。

    無法想像的喜歡讓他馬上出手買了它,意外的竟是出於手工,價格卻不高。撫著板子上的平滑,似乎還摸得到執畫者下筆時的決然與驕傲。

    但畢竟,它已陪伴他撐得夠久了……比起其他滑板使用者,一年是個誰都會驚訝的使用期限數字……

    「今年夏天好短……」輕聲歎息聲,微喃。閉上眼睛,蘇洛腦海裡浮上的全是那年夏天的蔚藍與明媚。還有手裡不捨的紅。更不捨的,其實……是它和拋在角落裡的鑰匙圈,那種呼應的相似。

    紅與黑,黑與紅,張揚似的象徵,神秘似的印證……像那個人,無謂似的淡漠,卻有著不羈的光芒。

    那個人,猶如黑色的點綴,唐突般的好看。

    「……」轉身,少年鬆開手中的板子,緩緩坐了起來。

    「該回家了。」這裡,已沒有留下的理由。

    ***

    「洛,東西都整理好了嗎?有沒有缺些什麼?」

    「沒吧,能缺什麼。」

    關上門,最後一眼,房裡只是淡淡的晨光。除了最初,空無一物。

    達紐華克國際機場。

    早晨機場內漸漸湧入人潮。有的人為了遠行,有的人完成旅程,有的人該上班了,有的人,卻是為了回程。

    大廳因為擁擠而顯得喧嘩,班表不停的刷新,確認完班次,少年走至行李運送區,看著行李盤上運轉的龐大行李群,呆站了會,低頭確認了背包上的行李牌。

    這次,自己應該不會再拿錯了吧……蘇洛搖搖頭,暗暗扯起一抹苦笑。再也不可能拿錯了。機會,向來都只有一次啊。

    兩個月前也是從這裡下機,兩個月後,從這裡再次上機。

    「小鬼頭,」捏了捏小兒子尖挺的鼻尖,蘇母笑著告誡:「回去記得乖點,別給你老爸添麻煩啊。」不捨的搓揉著兒子的頭髮,不捨之情溢滿臉龐。

    「放心啦!」少年擺擺手,嘻笑道:「你老公他習慣了。我一天不給他找麻煩,怕他還不習慣勒。」

    明知兒子愛耍嘴皮,但母子半年也就這麼一次相聚生活,蘇母不由歎了聲:「怎麼覺得今年假期過得特別快?」

    盯著手裡的機票,少年低垂的髮梢被光線遮掩了紅,輕輕低應了聲:「是啊。太快了……」快得讓他……措手不及。

    「對了,你提早回去是為了跟哥哥多聚幾天吧?」見兒子點頭,蘇母又道:「那你跟哥哥說了沒有?」

    「有啊,他要來機場接我呢!」想起另一頭的哥哥,蘇洛笑了。想念另一個體的他了,想跟他撒撒嬌,說說話。

    看見哥哥,什麼事都會好起來的吧……垂眸,少年嘴角溢出了和煦的痕跡。無所再望的事,因為是哥哥,所以沒關係。真的沒關係。「……搭乘DL8XXX的旅客,請您……」

    登機的廣播響了,蘇洛呆了下,緩緩拿起腳邊的板子,回頭緊緊擁抱住母親,臉頰習慣性的蹭了蹭,笑道:「老媽,等你回家看我啊!」

    回抱了兒子,蘇母莞爾,回道:「說什麼呢,明年暑假不來嗎?怎麼這麼說呢,我可是夏天就要見著你這小搗蛋才習慣啊。」

    踏出的腳步一頓,少年回首一笑,屈身在母親頰邊輕輕印了記。

    「夏天,到哪裡都一樣啊。」

    語落,轉身穿越了人群,少年唇邊還是最初上揚的弧度。手裡挽著的,還是初來到時的那一個滑板。沒了配件,一片拎在手裡,單薄似的孤單。

    下一個夏天,再也不會一樣了。

    「蘇洛──」

    乍然的高聲呼喚穿越了重重人群,遞出護照的少年動作驀地一滯,以為是自己聽錯了,緩緩回過頭──身後不遠處,一抹高大身影朝他狂奔而來。

    「JK……?」

    「蘇、蘇洛……你、你等等啊!先、先別走……我、我……」

    來者金髮大個,市區一大早照塞車,機場大廳人又多,就怕趕到時人已上機了,一路奔來,當真是喘到不行。

    「怎麼了?」

    「洛?這位先生是?」蘇母走至兒子身邊問道。剛剛遠遠就耳聞兒子的名字,還以為是錯覺,沒想到回頭就見這金髮大個以非常驚人的速度奔來。

    「老媽,他是街頭玩板的朋友,叫JK。」對另一個人道:「JK,這是我老媽,美人對吧?敢否定我掐死你。」

    兒子在這玩板的朋友?蘇母略微驚訝之餘也顯得非常高興,朝著金髮大個露出慈善的微笑:「原來是洛的朋友,你好。這搗蛋鬼平時受你照顧了。」

    JK臉一紅,一時不知所措,只好傻乎乎地想著措詞:「蘇、蘇女士您太客氣了。」

    蘇女士……竟然用到這種稱呼,蘇洛不住悶笑了起來。這傢伙,待慣了街頭就不適應這種過於正式的介紹啊。

    蘇母白了兒子一眼,問:「你專程來送洛的嗎?真是辛苦你了,曼哈頓到機場很遠呢。」

    「啊?不、我……」

    「說到登機,我也差不多該走了……」看了眼時間,蘇洛道。

    見人又轉身,JK滿臉黑線,忙開口:「蘇洛,等等……」

    蘇洛想起什麼,又回頭,「對了,比賽加油啊。輸了可是很難看。」

    JK沒好氣的睇去一眼,揚聲道:「我替人送東西來給你,蘇洛!」

    「替人?送?東西?」一字字的複述,蘇洛愣然,「什麼?」

    「喏!」將手裡一直拿著的長方大盒扔給他。蘇洛伸手俐落一接,夾在臂裡的舊板子掉落到地上,JK看了眼地上那塊舊板子,笑道:「這可是份大禮啊!我可是嫉妒得要死也沒有,你可得給我收好!」

    少年低頭看了眼,「你送的?」

    JK沒好氣瞥去一眼,「怎麼可能?我剛不是說了,我是替人送來的!」

    長方盒子,黑色外皮,無其他點綴。捧著盒子,蘇洛端詳了會,半晌,才低聲惴惴的問了句:「那,是替……誰送的?」

    「你不會自己看?拆啊,拆了就知道。」JK笑得曖昧不明,卻是種毫無疑問的笑容。

    蘇洛滿臉神情複雜,眼裡瞬間交織過多種情緒。第一次見他這樣,蘇母雖感驚訝,卻猜不透也看不透,只試探道:「洛,拆看看?」

    「嗯?!」蘇洛有些傻愣地從盒子抬頭,呆看著兩人,許久,才在嘴角勉強扯出了點痕跡,拾起地上的板子。

    「不了。到家……或飛機上再看吧。」

    見人轉身就要走,JK一陣錯愕,「啊?!喂,蘇洛你……」

    「走囉!」揮揮手,蘇洛不給他說完,轉身步進證照查驗櫃檯,不過幾秒,人便已消失在盡頭,進了候機室。

    候機室內,等候的人不少。少年捧著盒子獨自坐在角落邊,盯著玻璃窗外的巨大機體一會,才緩緩垂眸看著手裡的盒子。

    盒子好沉,頗有重量。而那重量,是股全身都熟悉非常的比重……不覺撫摸著盒子外皮,黑色外皮做的底,可真是眼熟。

    這表示什麼……他可以作為期待嗎?

    他向來不喜歡期待,也從不期待。期待越大,代表著隨時失落的可能性也越大;這種事,連小孩子都懂。所以他從來不期待,想了就去做,沒有什麼事情期待與否。

    或許是他天生便任意妄為慣了。結果是什麼,從沒考慮過,對手是誰,也從來不需要知道,做了再說,為什麼要管輸贏,他並不怕輸啊,所以,何必期待勝利的降臨。享受過程,才是他的本意。

    那麼為什麼在過程中臨陣脫逃……抑或者,過程從未開始?那麼又是誰?是誰可以賦予開始的權利……關於這點,似乎在最初他就已先輸得一塌糊塗。

    「請問,這裡有人坐嗎?」一位少婦抱著孩子,微笑問道。

    「沒有。」抿著唇,蘇洛放下了盒子。

    他不該有所期待的。這種事,太陌生了些,第一次他害怕起面對自己的期待。

    交叉的指節擱在下頷,蘇洛看向玻璃窗外,機體擋住了外景,陰影反射出他咬著唇瓣隱忍的表情。

    這簡直……就是在挑戰他想與行,兩者間的原則。「咿──呀──」

    夾帶著稚嫩的嗓音,一隻小小手掌跟著視線好奇的到處探訪,探到身旁的座位上,美麗的黑色吸引了目光,小小身子一扭,脫離電話中的母親懷裡,趴到了黑色長方物體上。

    跨坐上去,硬邦邦……手啪呀啪的拍著盒子,聽不出聲音,好奇的看著,微啟的紅嫩唇瓣上還淌著一涎口水,眼看就要滴落──回眸的人正好驚鴻一瞥,眼明手快,適時快速抽離起黑色盒狀物體,力道沒抓好,小寶寶直接落下椅子上,嚇的,一聲哽咽就號啕大哭了起來。

    「嗚哇哇哇哇……」

    蘇洛滿臉尷尬的看著少婦,雖然眼帶歉意,手還是寶貝的捧著盒子,就怕一個不注意,黑色外皮上就沾了東西。

    少婦回以微笑,小心地安撫著孩子,寶寶不甘心,推拒著母親身子又努力的翻趴了過來,伸手就要去搶少年手裡的寶貝。

    蘇洛一急,力道也不知如何拿捏,又不敢太大力傷了孩子,手忙腳亂間,沒有刻意封存的盒子就被扯開了一角。

    「抱、抱歉,這孩子喜歡黑色的東西。」少婦滿是歉意的說著,正好登機指示燈亮了,趕忙抱起惹事的寶寶,留下兀自一臉怔愣在座位上的少年。

    盯著被翻開的那一角,完全無法將自己視線從中拉開,少年不覺顫起來的手停留在盒蓋上。許久,微顫靜止的手才一動,緩緩翻開,盒子裡的東西就徹底顯露了出來。

    艷紅色的一片,完好的躺在黑色盒子裡。顫抖的指尖輕輕觸碰了下,隨即指尖與手掌,就像不由自主被撒下力道,一遍遍來回撫過那片紅黑交錯。紅色的一片,比花色還艷,卻比血色還沉;比起周圍的絢爛更加出色,大體的紅偶爾圍上一點黑,說不出圖樣的抽像。

    手工制的精緻與完美、張揚與神秘,如同最初與最後呈現在眼裡,與躺在懷裡,只剩薄薄板身的那片舊艷紅相呼應。

    新與舊,舊與新,非比翻版,卻同時在手裡。「欸、你希望我參加嗎?」蘇洛問。

    「可惜罷了。」他說。他的聲音,如同冰塊撞擊,清冽充滿疏離,卻碎裂成片片嵌進蘇洛心裡,留下無法忘懷的悸動。

    抽不開的視線焦著在盒子裡,心悸的瞬間,蘇洛已緩緩起身,走向登機門的另一頭。玻璃窗外漸漸少了機體的遮掩,霍然明朗開來的瑞陽照映開來,光線射散在少年漸漸跑起來的身影裡。黑髮飛揚了起來,裡頭深埋的火紅在陽光下全顯露出來,似黑似紅的髮絲,時而貼在一起,張揚似的神秘餘光留在跑過的路程裡。

    緊抱著懷裡兩片一模一樣、新舊不一的板身,蘇洛無視一路上異樣的眼光,掩不住嘴裡輕洩而出越擴越大的笑意,穿越了人群,又回到了大廳。拿起話筒,撥通的另一邊傳來顯然睡夢中卻依舊清明的聲音。他為吵到對方感到歉意,卻止不住狂跳的心,喘著氣,他告訴哥哥:「澄,你代替我去開學吧!」

    ***

    用盡力氣奔放的八月炎夏已過,九月中,紐約褪掉了熱度,四周彷彿上了層淡淡颯意,路邊兩旁盎然的樹梢少了些綠意,底層的舊葉開始堆積,葉片漸漸緩和了顏色,陽光雖然始終不減,卻已和煦許多。

    路邊店家收起了帳篷,雖無烈陽高照,城市街道卻反而感覺清新許多。

    早晨,出了市區,陽光淡淡的玻璃窗上,依然有道白色身影快速劃過。腳上的艷色板子比初時還要嶄亮,卻依舊乖順任憑操控,擦身而過的路人同樣驚險萬分的回頭,看著穿著制服早已遠去的背影俐落滑行,瞬間和夏天那個優遊般,搭著白色T恤,穿越過無數行人的身影重疊。似乎正到達他要去的地方,於是路上行人溢出了微笑。

    青春真好。

    雙手插在褲袋裡,少年背上背著慣用的包包,邊滑行邊注意著位置,少了帽沿遮掩住他大半部的臉龐,明朗裡看的到嘴邊習慣性的角度。

    三年級的教室在最樓上,跟著前方微微發福的黑人中年女人一步步拾階而上,東方來的轉學生好奇的東看看西瞧瞧。

    已過正午,走廊外的陽光正明媚,心情正舒透,開學首日遲到的陰霾散去,於是少年笑了開來,髮梢被光線輕劃而過,留下一抹嫣紅,好似不真實。

    擦身的學生們全愣在原地,看著少年的目光有驚艷也有些驚訝,記憶裡,那張東方面孔的主人不會扯出如此開朗的微笑。

    那麼,這張擁有相似臉龐的少年是?

    途中經過了各班級,才走過門口一會,裡頭的人瞬間全擠在一塊,探出顆頭來看著他,少年一一回以笑容,卻慘遭他們錯愕震驚的眼光。

    少年不解的搔搔頭,怎麼了?

    中年女人率先步進了教室,裡頭有些吵鬧,她拍拍本子吆喝了幾聲,學生們的喧嘩小了,卻始終未徹底安靜下來。

    無奈地,她只好揚聲道:「今天有個新同學加入。」

    周圍驀然地肅靜下來。

    黑人中年女人滿意的巡視了眼周圍,遂而一笑,道:「他是前面某一班某位同學的親弟弟,相信你們會歡迎他的。」

    就在大家的鼓掌等待間,門的那邊卻遲遲不見人影出現,中年女人,也就是此班的導師Brenda探頭一看,回首笑了笑。

    「各位,新同學來了。」

    手插著褲袋,還在廊上的少年踏著悠閒步伐,走近班級前,先是不確定,後退一步看了眼門上的班級牌,隱約聽見裡頭的騷動,他愜意而隨性的走了進去。

    望著大家呆愣的表情,少年抬起手,露出了笑容:「嗨,我是蘇洛。」

    陽光從正門的斜角打進,照射出少年頭上的黑髮變成一片亮紅,好看的白淨面容上大剌剌式的開朗,配上虎牙的笑容,純淨而燦爛。

    有女同學忍不住尖叫了。

    蘇洛轉進孿生哥哥蘇澄學校就讀一事,當天下午就在學院內掀起一陣狂熱的波瀾與討論。不管是誰,甚至是老師們也好奇不已。撇開他是校內有名的優秀學生蘇澄的胞弟不談,少年開朗的氣質與外表,更是吸引了大眾的目光。

    沒想到哥哥沉穩的氣質吸引人,弟弟的亮眼也少不了從容。只是感覺一個像圓月,另一個就是朝陽。

    對於哥哥蘇澄突然回國就讀一事,大家想發問和開口,卻有著對兄長那部分的前置印象而不敢多言,然而看穿他們疑問的弟弟卻是無謂一笑,自行說出了原因。

    少年和哥哥一樣,禮貌性對上視焦的回應雖然叫人拉不回視線,但平易近人的外向卻讓他們更有勇氣接近。

    淨潔的秋櫻,如遍野滿地般自由蔚朗,徐徐透視間,總不由自主伸手碰觸。與哥哥的內斂有禮不同,弟弟的活潑近人與熱情,讓人總想拉近距離。因為校風自由,開學首日並無硬性規定非得上課,所以三年級導師們便利用時間,詳細的講述著學期課程。

    望了望同學們滿座的專心,挨不過那種催眠式的過程,蘇洛在猶豫與思考不過三秒的時間內,已伸手抄起滑板,在老師轉身的瞬間便從後門偷溜了出去。

    面對鄰座同學遞過來的訝異目光,少年眨動了眼睛,食指在嘴邊比出噤聲,同學便像著了魔似的點頭,也回了個噤聲手勢,蘇洛這才笑笑,滿意的轉身。

    逛了不久,大致瞭解了校園內的位置,便漸漸滑行出了校園行政區。滑板戛然停止在後校區,蘇洛挑起眉,此處除了偌大的操場外,只有遠處一座溫室。

    想起在台灣也常蹺課窩進學校的溫室,裡頭合宜的溫度總令人舒服的打起盹來,蘇洛拉了下門,確定門沒鎖上,打定主意便走了進去。

    半透明的空間比台灣學校所熟識的還要大得多,裡頭群花總類更是繁不勝舉。蘇洛隨意晃了下,目光一搜,遂而一笑,果然在最裡頭發現張木製休閒桌椅。

    午後悄然日光微灑,溫室外一角的門再次被打開,來者隨意扯開了領帶,往裡頭熟悉的位置走去,腳步驀然一頓,視線落在不遠處的位置上,繼而緩緩走近。

    黑眸望著趴坐著小憩的單薄身影,枕臂而閉眼,薄發黑紅難辨,撫面而散。定定注視了會,伸手輕輕撥開睡者頰上的髮絲,少年微微一動,髮絲順勢滑落,露出一張長長眼睫靜靜伏貼的睡顏。

    安靜的面容下,收起清醒時的躍動,強烈的對比,卻意外的祥和。

    溫室外的門再次闔上,留下滿室靜悄悄的一片溫和,少年獨自小憩的身影,從入睡到甦醒前,始終未曾驚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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