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限零距離(上) 第五章
    第二個早晨,紐約第五大道附近的某座高級公寓內。

    「完了、完了……」

    一抹身影猛地衝出浴室,一手抓起沙發上的領帶,一手抓起背包,長腿一壓,接起滑板,家門「碰」的聲跟著關上,室內終於恢復寧靜。地上有個被拆解的第N個鬧鐘屍體。越過管理員好奇的目光,蘇洛放下板子,腳一蹬便俐落的滑了出去。

    滑行沒有多久,速度漸漸緩了下來。踏著板子,蘇洛看著周圍,再次搜尋著記憶,明明昨天才到過的位置,為什麼偏偏總找不到?

    拉下沒有打好的領帶,腦子裡迅速翻閱昨日好心同學告知的小徑位置。腳一使,板子回轉,彎進了一條小路裡。小路裡彎彎繞繞,焦躁中,不久便穿越最後一條小徑,爾後是一條終於拓展開來的大路,看見了不遠處的碩大建築物,蘇洛心上一寬,臉部霎時霍然開來。

    學區周圍的地域獨特性他還有些印象,眼見校門外已是人影寥寥,滑板便以更快的速度衝往對面,驀地,一旁忽然衝出一道身影,正以極快的速度衝往同一個方向──「砰」的一聲悶響,兩片滑板飛出主人腳下,兩個身影撞跌在一起,兩顆腦袋同時頭暈目眩,兩人同時一陣哀嚎。

    「唔呃……」中文。

    「Ouch……」英文。

    「痛。」首先反應回來的是一頭黑紅髮的東方少年。

    甩了甩頭,蘇洛雙手一撐站了起來,走近另一位少年,友好的伸出手,歉然道:「抱歉,是我太匆忙。你還好吧?」

    金髮的少年抬起頭來,細短的瀏海下,一雙蔚藍的美眸盛滿怒意。拍開東方少年的手,他自行搖晃的站了起來,毫不猶豫的破口大罵:「你豬啊?眼睛長哪?」

    蘇洛一愣,悻悻然地收回手,挑起眉,看了眼比自己略矮的金髮少年,他指著自己還泛疼的額頭,回道:「或許你也該問問自己。」

    「什麼?!」少年藍眸瞠大,好像不敢相信有人會這麼回他話,看了眼他身上的制服,領結上的徽章比他長一級。

    「你不知道我是誰嗎?」

    「我該知道你嗎?」反問,蘇洛彎腰撿起一旁翻覆的兩片滑板,拍了拍,將其中一片遞還給他。

    金髮少年滿臉不服氣,一副不想伸手去接的樣子,蘇洛的手僵在空中一會,也不客氣,直接丟給他,為免被砸中,對方只好迅速地伸手一接。

    「你……」金髮少年有些氣結,從未有人如此待他,正欲開口,瞥見少年腳上的滑板,他心裡一緊,猛地推開蘇洛,拿起他的滑板一看,詭異莫名的問:「你怎麼會有這塊板!?」

    擰起眉,蘇洛有些錯愕也有些動氣。手一伸,沒搭理,直接越過他無禮的舉動與問題,凜聲:「還我。」

    金髮少年不為所動,凝視著上頭熟悉不已的圖繪筆觸,眉一蹙,逕自察看起自己的滑板。板身經過剛剛兩人的撞擊,板子身側微陷了塊,雖不明顯,但已顯示了對方板子的足夠衝力與硬度。

    果然是……與一般滑板的硬度不同,那樣的板身與硬質度極少有,還有上頭的手工繪製圖,就他所知曉,這樣特別打造的板子目前只出現過……突地,他再也無法確認目前出現的稀有數……

    無所覺對方打探的目光,蘇洛手一使,用力的從對方手中拿回板子,轉身,在對方的錯愕下,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學校。

    中午的陽光暖暖,因為遲到被叨念一頓的少年步出了教職員室。

    「嗨,蘇洛。」

    初來乍到第二天,因為平易近人而迅速的結識了不少人,路上不乏有人認出面容而打著招呼。

    「嗨。」一一回以笑靨,蘇洛邊扯開了頸間胡亂打上的領帶,邊往另一棟大樓的販賣部走去。

    肚子狂叫的煩躁已讓他無法控制,來到餐飲部,隨意選了個麵包,蘇洛邊走邊大剌剌地咀嚼起來。

    餓死了!他的肚子到現在可是還未進過食!

    幾日前母親在幫他辦好轉學手續的隔天,人便匆匆飛往巴黎,為冬季時尚周做準備。因此,少了個活鬧鐘,而一早醒來他又是睡過頭,根本也來不及做早餐。

    他告誡著自己不要再蹺課,好不容易時間來到中午,卻又被人揪去念了整整一頓,而他向來以食為天做宗旨的肚子已是極限……

    狠狠的咬了一大口,餓過頭,連沒味道的白麵包都覺得非常美味,蘇洛一臉滿足的緩緩拾階而上。

    「Vick你的板子怎麼凹了?」

    嚥下嘴裡的麵包,蘇洛腳步一頓,不遠處傳過來的大嗓門好耳熟啊……於是向來想而行的東方少年便朝聲音來源走了過去。

    校園一角,一處人煙罕跡的樹蔭下搭了幾把木椅,有幾道同樣制服的身影聚在一起,隱約有交談聲,蘇洛又咬了口麵包,好奇的走近一看,眉眼挑起。

    「JK,你也讀這啊?」

    啊?背著身的高大個子原本正在說笑,身後突然出現一道好聽的中音質,他略微一頓,緩緩的轉過頭,眼睛霎時瞪得老大。

    「蘇洛?!」

    聞聲,幾個被擋在身後的傢伙全靠攏過來,所有人看見眼前一臉悠閒,一手還拿著麵包啃不停的少年,嘴巴登時張大,驚訝不已。

    抬起手,蘇洛扯開了嘴角,「嗨,各位,好久不見。」

    JK哈哈一笑,拍上他的肩膀,正要開口,一道驚訝的聲音驀地穿越眾人傳來──「是你?!」

    「嗯?」蘇洛挑眉,揚頭尋眸一看,哪位開的口?

    所有人皆聞聲散開,剛被眾人擋在後頭的金髮少年瞬時現身,盯著蘇洛,一臉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的荒謬。

    「唷?」咬下最後一口麵包,蘇洛雖然看著對方,卻一臉不然的繼續咀嚼。

    「沒眼豬,你跟著我幹嘛?」

    眾人一愣──沒、沒眼豬?愕然的看著蘇洛,後者只是朝他們咧嘴笑笑。

    見狀,少年莫名憤恨的調開藍眸,轉看一旁至始至終都沒睜開過眼睛的人,「展,你的板就是給他?」

    ……展靖堯?他也在?蘇洛的思緒驀然一頓,復又恢復從容,嘴裡細細地嚼了起來。

    被眾人擋起的視線中,一道身影正閒適地倚背斜靠而坐,閉起的眼睛在剎那間緩緩睜開,那雙黑眸亮燦依然,對上的瞬間,心臟依舊無可避免的震了下。

    再次抬起手,蘇洛嚥下已嚼爛的食骸,狀似不經意道:「唷,展靖堯!你也好久不見。」

    就在眾人以為誰不會開口回應的當下,沉默的人卻出聲了:「十天罷了。」

    聞言,蘇洛眉眼略略一挑,臉上不無驚訝。

    是嗎?原來是十天過去了。對他來說,夠久了。

    眾人的臉上明顯有愕然,向來少開金言的人竟然開口回話了?

    金髮的少年不敢置信的瞠大藍眸指著蘇洛,再次問道:「你真的認識他?!」

    JK蹙起眉,隔開弟弟無禮的手,沉聲:「Vick你幹嘛?」

    「我才問你幹嘛?」Vick瞪著哥哥,冷冷地反問。眼看大家一臉不贊同,他更是火氣上揚。「不過就是個沒眼豬,你們幹嘛對他這麼熱情?!」

    大他一歲的老哥向來疼他,他要幹嘛也從未指責過他。從小他便跟著老哥混街頭玩,排外向來是街頭族群間一種純粹而慣有的文化;而他也不過是指著一個東方來的陌生傢伙,又不是沒有過,何必大驚小怪,這有什麼大不了?

    「大家都是朋友,小V你節制點。」一旁的Rock出聲。

    「朋友?」Vick尖聲,「誰跟他是朋友?!」

    「前陣子假期你都不在,那時蘇洛就到板子場玩了。現在認識也不晚,而且……」JK一頓,看著弟弟莫名敵視非常的臉,問道:「你認不出來他的臉嗎?」

    搜出口袋裡剛才順便買的口香糖,當自己在看戲似的蘇洛丟了顆進嘴巴裡,饒富興味的嚼了起來,不久,嘴邊浮出一顆圓,緩緩地吹起,越吹越大。

    「我管他是誰?對我很重要嗎?」指著蘇洛,他想起早上的事,恨道:「他也不知道我是誰啊!」

    JK笑了笑,「他是蘇澄的弟弟,你認不出來?」

    「什麼?!他是……」Vick呆了下。

    「砰」──的一聲,現場突然寂靜,蘇洛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所有人愣住,下一秒,全場爆出了一陣狂笑聲。

    「哈哈哈,破了吧……」

    好不容易吹起的碩大泡泡,卻因為承受不住壓力而瞬間爆破掉,一大片範圍全沾在臉上。蘇洛既惱又可惜,他很少吹出這麼大一個的,無奈的伸出手,在笑聲中,開始摘掉臉上的膠衣。

    瞇起眼睛看著幾日不見,卻依然大剌剌的少年,JK煞有其事的地道:「正想誇你這小子穿起制服倒也人模人樣嘛,沒想到馬上就出糗了,哈哈哈!」

    蘇澄學長的弟弟?思考猶在這項訊息裡停擺,Vick機械式的轉頭,看著滿臉糖膠的傢伙……

    像這種魯莽又愚蠢的白癡……竟然是那個人的胞弟。

    那個人淡靜,待人保持著特定的距離,但內斂與沉穩的氣質卻讓人極有安全感,即使明白自己非親非故,卻還是喜歡對他依賴或撒嬌。

    知道他有一個雙胞胎弟弟時,雖然很羨慕,卻也保持著一定的好奇;想著,這樣的哥哥也會有個令人讚歎的弟弟……

    攥緊拳,Vick走過去,打掉哥哥好心遞給他的紙巾,在眾所愣然的目光裡,他狠厲的趨近蘇洛,冷嘲道:「你跟你哥哥,真是天與地般的差別……你的醜態,簡直是污蔑了你哥在我心目中的位置。如果你沒辦法像你哥哥一樣完美,就滾出我的視線,包括你在『他』眼裡的特別!」

    他不是眼障,展靖堯的態度讓他很不安。雖然還沒搞清楚那塊板子的事,但那是出自誰之手根本毋庸質疑!

    「特別?」蘇洛挑起眉,轉了轉眼睛思考,「你說哪位?」

    Vick咬牙,這傢伙裝死嗎?!拿了板子卻不知道他指的是誰?

    承受著他的怒視,蘇洛無所謂的搔搔臉。這小子不止火氣大,似乎也很討厭他。雖然奇怪,但他也不想知道理由,畢竟這種事不是他可以控制的,更何況,他同樣也不喜歡這傢伙,至於為什麼……

    無意的瞥了眼坐在最隱處的人,而那人也正看著這裡。明知他面上無表情可尋,卻難以控制自己懷疑他正在看好戲。

    蘇洛不住暗笑了番,如果展靖堯知道眼前這金髮的傢伙對他所保持的心情,又剛好也察覺了自己所想的,而他依然如此無動於衷的話,說「看好戲」……好像也就如此。

    彎身撿起地上被拍落的紙巾,蘇洛擦了擦手,又道:「難得我有這份榮幸,你不告訴我,我怎麼感謝對方的厚愛呢?」

    「你!」

    「Vick!」JK沉聲喝道,走近兩人,伸手欲拉開弟弟,卻被反手甩開。「哥你少幫他!」是他的弟弟又怎麼樣?憑什麼連展靖堯……甚至是哥哥他們都這樣?

    這傢伙平時被寵壞了嗎?竟說出這種話!JK難得冷下臉就要開口訓斥,一直未曾參與這一切的人卻在此時起身,現場瞬間安靜。一言不發的離開位置,似乎是覺得過吵,雖然依舊不言,但散發的冷度卻比平時冷上幾分,眾人皆未敢再有所多言。

    「展,你要走了?」Vick還是不住問。

    然而對方沒有搭理他,就連回頭也沒有,手插著褲袋緩步離去的高大背影,邁起步伐看似輕鬆且自然,卻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無人敢多問的氣勢。

    聳聳肩,蘇洛又丟了顆糖進嘴裡,在那人擦肩的瞬間道:「慢走啊,展大牌。」他用的是中文,眼裡不無戲謔。恰好的是,在場的Vick曾經央求過蘇澄教他中文,只見他雖然有些驚然,卻是看好戲似的瞪著蘇洛。然而就在大家安靜的氣氛裡,本以為不會回頭的背影卻頓住,側身看著出聲的人。

    展靖堯微抿的唇,淡淡而啟:「你,連領帶也不會打嗎?」

    「啊?」蘇洛一愣,回首,「對啊!」

    就在大家徹底愣愕的當下,頸間胡亂打結矇混過去的領帶驀地被人輕輕一拉,身體卻硬是跟著轉為面對面,一雙修長大手三兩下就解開絮亂的結。除了JK,所有人全屏息看著這一幕。

    蘇洛自然地抬起下頷,下意識讓對方俐落的動作更加自如。

    白天暖陽這個角度下,男人微垂視線的臉龐變得更為清晰,喉嚨乾澀不已,蘇洛閉了閉眼,繼續嚼咬著嘴裡的膠質分泌唾液。

    不過幾秒,一個完好的領帶結便已打好,整潔的停在頸間。「唷,謝啦!展靖堯。」扯了下領帶,蘇洛咧開嘴,加了句:「欠你第四次!」

    不置可否,展靖堯眼眸停了會,少年正垂頭研究剛打好的領帶。轉眼,他睇了另一旁震驚著臉色的金髮少年,離開,留下一句淡然:「Vick,別給你哥惹麻煩了。」

    什麼?!Vick看著那道背影離開,攥握的拳頭緊到不能再緊,轉眼,他不甘的瞪著蘇洛,「你不用太囂張。他只是覺得該對昔日同班好友的『弟弟』稍微『特別』一點罷了!」申明,不忘加重些字眼。

    「我想也是。」點點頭,蘇洛又吹了個泡泡,再收回嘴裡,問他:「你喜歡展靖堯啊?」

    「什、什麼?!」Vick沒想到他會這麼直接,白淨的臉上倏地一紅,一時竟詞窮也忘了該有的犀利。

    一旁的哥哥JK和眾人卻噗嗤一笑。這是公開的秘密了,卻無人敢如此明目張膽的問,畢竟這小子可是被寵上天,誰敢對他直言不諱?

    也就眼前這蘇洛敢了。

    「哦?」聞言,蘇洛走近Vick,靠近這張受神眷顧的臉龐,狀似仔細的看了看,「嗯……」

    「你幹嘛!」即使覺得他的行為怪異,但Vick也無躲避,他向來對自身的外在條件有信心。

    讚賞的點點頭,蘇洛直起身,微笑了下,俯首在Vick面前,半晌,才正色道:「我哥哥,比你美多了。」

    少年這麼說著,臉上一慣的倨傲而有自信。而他似乎也忘了,自己和口中的那個人是雙生子的事實。雖非同卵,臉龐也並非一般雙生子般完全同貌,但相似的輪廓依舊有少不了的同樣端麗。

    這個少年,似乎也混淆了自己當下所捍衛的,到底是為誰。「嗨,美麗的姐姐!」

    ***

    太陽暖照,路邊一家冰品店前,少年戴著帽子,臉上笑得親切可愛,看著眼前的滿窗的冰品,伸手點了點。「這個!我要特大號的一份!但只要巧克力的就好,不要加香草,也不要加牛奶,杏仁片要多一點……嗯?你要幫我再加大?好啊、好啊!」

    不過幾秒,一個巧克力聖代就做好,接過店員遞過來的特大號冰品,少年舔了幾口才找位子坐下,身後馬上有人遞過鈔票付錢。找了個窗口的位置,蘇洛輕歎了聲,「這種天就是要吃冰嘛!」

    「你吃得完嗎?」付錢的金主,也就是JK下意識按了按嘴巴,光看到吃冰是用咬的,他牙齒就酸了起來。

    「當然啊,誰吃不完啊?這麼簡單。」理所當然的又塞了口冰。

    「只有你才覺得簡單吧……」JK表情可怕的看著非常大一碗的冰品,「普通人哪會自己點這麼一大個吃啊!」認命的撇了撇嘴,無聊的看著窗外人來往往。

    「喂,蘇洛。」

    「嗯?」

    「你……」JK頓了頓,「那天……你沒上機?還是你回去又來?」

    要不是替人送東西過去,他當時還真不知道這小子就要回台灣。開學日他們幾個又全蹺了,隔天才知道同班的蘇澄換了學校,雖有傳聞隔壁似乎來了個新學生,沒想到那天下午就看見蘇洛出現。「沒上機。」

    「那你沒回去幹嘛不來板場?十天都在幹嘛?」JK一愣。他還一度失望沒機會在賽前跟他玩一場,沒想到這小子竟沒回去!

    吞下變成液狀的甜水,蘇洛聳聳肩,輕描淡寫地道:「養傷啊。」

    「你受傷了?」

    「小事啦。」擺擺手,解釋道:「本來是有打算要為比賽做衝刺啦,不過因為背還會痛,所以就沒去找你們玩了。」嘻嘻笑完,蘇洛低頭吃冰,掩飾掉眼裡的心虛。

    借口。

    和背傷毫無關係,不出現的原因,說好聽是為自己做心理建設和養傷;換言之,他根本就在為自己的衝動找借口。

    明明離開機場那刻那麼的彷徨……可是,只要一看見自己手裡緊握住的那個板子,原本迷惘的勇氣就怎麼也說服不了自己一走了之。

    他想賭一賭。

    所以他選擇再對哥哥任性一次,因為他無法就這麼走掉。在還沒「開始」前,他不允許也不甘心自己就先稱敗了,所以他想賭一把,只是這樣而已。

    「本來?」JK回想蘇洛的話,問道:「那現在呢?傷好了嗎?所以,你是為了比賽留下來的?」

    「啊?」這就是他的衝動啊!蘇洛尷尬的搔了搔臉,說道:「比賽都快開始了,我看報名時間應該來不及了吧,所以我留下來好像也太晚了。」

    如果沒有以比賽作為理由,那麼他為了這塊板子所毅然做的決定,好像便找不到出口,更別說是回頭……他不想回頭,決定無法更改,然而多停留的這一年……也有可能只是白搭也說不定。

    想著,就為自己的衝動有些懊惱。這樣子好像也無意義……

    「哪會太晚!」

    「啊?」蘇洛抬起頭來。

    「你不知道嗎?」JK奇怪的看著他,「我們又不是參加職業賽。高中組可以當場報名啊。況且今年比賽就在這裡,一點也不晚啦!」

    「當、當場報名?」

    「對啊,當場比分啊,一過就可以晉級正式賽。怎麼?你對自己沒信心?」JK挑眉看著他,語帶挑釁。

    蘇洛抿了抿唇,沒回答他,手按向胸口處緊壓著,吁了口氣──他聽見自己的心跳聲,鼓動得好大聲,是種不合頻率的躍動。

    將他的反應當是躊躇,JK捶了下他的肩膀,嗤道:「你少來!我可是等著跟你一較高下!」這小子一副天不怕地不怕,說比賽會怕?呿。

    鬆開手,跳動聲還是很大,蘇洛嘿嘿兩聲,咬著唇壓抑住雀躍。JK瞟了他一眼,「不止我,Vick也會參加……」

    「嗯。」咬著湯匙,蘇洛應了聲。

    「蘇洛,我弟弟他……你別介意啊。」

    「不會。」蘇洛推開清空了的碗,抬頭,回道:「因為我也同樣討厭他。」

    JK一怔,遂而一笑,「你這小子,在他哥哥我面前回答也不修飾點!」

    「當然,我不撒謊的。」所以客套話也不必了。

    「真坦白啊。」坦白到他無法責怪他。

    ***

    「喂,我們來這幹嘛?」

    站在黑色的建築物外,蘇洛往裡頭瞄了瞄。一吃完冰,附近正好離蘇活不遠,JK便提議要來DEEP晃晃。

    JK率先走了進去,「來板店當然是為了買東西。」

    蘇洛猶豫了會,跟上才要推門,裡頭正好也有人走出來,兩道身影對上,左左右右讓來讓去,一會還是僵在原地,還是對方先笑了出聲。

    「看來我們默契不是很好。」

    戲謔似的語氣,聲音很沉卻帶清朗,莫名的……很耳熟。

    蘇洛蹙眉抬起頭來,微微一愣,霎時會意過來,不避諱說道:「我跟你默契好幹什麼?如果是你弟我可以考慮。」

    對面的人有趣的挑了挑眉,「不簡單。怎麼知道我弟是哪位?」

    蘇洛撇撇嘴,閃開他走了進去,「你們長得不像。」

    不像還確定?那人回首,勾起嘴角,「所以?」

    聳聳肩,蘇洛看起牆上的板子,「不知道啊,直覺嘛。」轉頭,不耐地又道:「很重要嗎?上次店員說他有個哥哥啊,我猜就是你啊,這樣行了吧?」

    這時JK正從裡面出來,見人還在,問道:「瑞哥,你還沒走?」

    「原本要走了,可是……」被問者笑了笑,走近蘇洛,伸出手,用中文道:「你好啊,我是靖堯他老哥。」

    回握手,意外地收不回來,蘇洛也不急,回以中文:「那還不報上名來?」

    嘴邊的笑意加大,眨眨眼睛,他說:「展岳瑞。第二次見面了,蘇洛。」

    第二次見面?「你知道我名字?第一次在哪?」

    「看來你是忘記我了啊……」展岳瑞鬆開手,短笑了聲卻無多作說明,只是拿出袋子裡的東西交給他,說:「吶,既然都來了,我有事,你替我跑一趟可好?」

    看著手裡的盒子,蘇洛無趣的睇了他一眼,「我幹嘛幫你?有什麼好處?」

    那張依稀是相似,卻完全屬於獨立五官的臉龐扯開了嘴角,答道:「我這裡當然是沒什麼好處可以給你,不過……你幫我拿這東西過去,好處你自然會得到。」

    蘇洛疑狐的搖了搖盒子,「這是輪子吧?拿給誰?」

    「聽覺很敏銳。」展岳瑞讚賞的點點頭,「當然是拿去給有需要的傢伙。那小子大概還在睡,我想你會很樂意幫他送這過去的。」

    蘇洛無言的看著他,「誰啦?」

    展岳瑞微笑,「當然是你考慮跟他有默契的那個……」

    「展靖堯啊……」少年說罷,微微恍神間,又聽見自己心臟的跳動聲,一遍一遍,在左胸口處,狠狠地鼓噪了起來。

    「喏,這是唯一的一把唷。」年長的男人笑咪咪的,簡直像隻狐狸似的,遞出了一把銀面鑰匙。「樓下大門的,收好,不然就進不去了。」

    「唯一?樓上的呢?」他記得他房間外有門鎖……「他如果鎖了我怎麼進去?」

    嘴角有笑痕的人作了一臉驚訝,反問:「咦?你怎麼知道他房間門外有鎖?」

    「什麼啊?房子都會有鎖的啊!」

    臉上的笑痕扯開了些,「不不不!那間房子不一樣。」有鎖跟沒鎖一樣,因為根本用不到。

    「哪不一樣?通往迷宮嗎?」少年嗤道。

    揉揉蘇洛的頭髮,展岳瑞笑得意味而深長。「那裡的確是像迷宮,所以未經允許下沒人敢進去。」看著少年不以為意的表情,又加了句:「尤其是沒鑰匙的更是不敢啊。」

    蘇洛呿了聲,他上次不就進去了!轉身晃了晃手裡的鑰匙,他擺擺手,似而想到什麼,腳步一頓,又回首,猶豫中還是問了:「欸,他……是不是有低血壓啊?」

    低笑了聲,被問者揚起眉,「怎麼這麼問……你覺得呢?」

    咬著唇,蘇洛瞪了對方一會,還是轉身離去。

    看著少年的背影離去,男人臉上和煦的笑容始終未減。迷宮向來就不需要有鎖,在蜿蜒的另一端,到底藏有著什麼,向來就只有迷宮的主人才知曉;而闖入者,沒有探索過,又怎麼有機會尋覓到呢!

    第一把鎖,只是給予開啟的機會罷了。

    男人轉身,回到了屋子裡,依舊笑得肆意如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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