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王爺倒 第三章
    深夜時分,鳳王府後院的竹林中傳來一陣人語——

    「你要用丹田之力來吐納,不是用鼻子。吐納乃是所有武學的入門基礎,若是學不好吐納之法,便無法再進行下去。」

    「看來我真不是練武的料,連吐納都學不來,你也別再勉強教下去了。」盤腿坐在地上,風朗月輕歎了口氣。

    花了十天,連最基礎的入門功法都學不起來,再一次證明,他委實沒有習武的天份,再繼續下去,也只不過是浪費他和她的時間。

    心忖他一直學不會,必然很沮喪,蘭若連忙安撫他。「你別氣餒,慢慢來,一定能學會的。」

    老實說,教了他十日,風朗月對武學的領悟力笨拙得讓她很吃驚,不敢置信明明是那麼聰明的一個人,為何竟連最基本的吐納之法都學不會。

    「你到現下還瞧不清楚嗎?我真的沒有練武的資質。」他不明白事實都擺在眼前了,為何她仍看不出這點,當年馬魁教了他幾日,便察覺這件事了。

    「我想一定是我教的法子不適合你,我再想想看有沒有什麼法子可以讓你有所領悟。」

    然後,蘭若苦思冥想了一整夜,終於在天邊亮起晨光之時,讓她給想到了一個辦法。

    約定習武的時辰還沒到,她便直闖進他的寢房,搖醒床榻上仍兀自熟睡之人。「喂,風朗月,你快醒醒。」

    待風朗月看清是誰叫醒他後,皺擰修眉,「你怎麼跑來我房裡?」

    「我想到一個法子了,你快點跟我到竹林去。」蘭若興匆匆道。

    「做什麼?」不由分說地被拖下床,風朗月用力地想掙回自己的胳臂,「等等,你至少先讓我穿上衣裳。」想到只著單衣的他,竟被個姑娘這樣拉著,面孔不由得微感燥熱,這丫頭也太沒規矩了,不曉得男女授受不親嗎?

    「呃,那你快點穿。」蘭若鬆開手,杵在一旁等他。

    濛濛亮的晨光猶未透進窗口,室內仍昏昏暗暗,她看不清他微泛薄紅的臉孔與彆扭的神情,想及自個兒苦思一夜想到的方法便一臉興奮之色。

    「你先過去等我。」要他在她面前更衣?這丫頭不會沒把他當成男人看待吧。

    「好吧,那你要快點哦。」蘭若沒有多想,旋即推門而出,逕往竹林而去。

    在那裡候了半晌,終於見到他姍姍而來,她迫不及待的便說:「你躺下來。」

    不等他自行躺下,她便把他推倒在地,讓他躺平身子。

    「你這是做什麼?」地上的泥塵令素來愛潔的風朗月蹙了下眉。

    「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這丹田就在肚臍之下三寸之位吧,喏,現下我的手按在這裡,你先試著納氣,把氣納進這裡,再徐徐吐出來。」她將手掌擱在他肚臍之下,微一用力,讓他明確的感受到丹田的位置。

    風朗月眉睫輕眨了下,她的手掌彷彿暖爐,放在他腹部上,煨得他猛然一陣燥熱,心弦微微震盪了下。

    抬眸覷見她一臉認真神色,他不由得也收斂起原本散漫的心思,隨著她的指點,專注於呼息吐納。

    原以為她堅持不了幾日便會放棄,豈知面對練武資質如此駑鈍的他,她卻有著無比的耐心,連當時馬魁教他,都忍不住連連皺眉,她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令他不得不佩服她的耐性。

    好半晌後,見他終於掌握到竅門,蘭若驚喜的笑逐顏開。

    「沒錯,就是這樣,你做得很好,繼續這麼練下去。」

    初綻的朝陽灑落在竹林裡,映照在她臉上,她清秀的臉龐笑得宛如春花初綻,靈慧動人,風朗月看得心頭怦然而動。

    「咦,你怎麼停下來了?繼續像方纔那樣練下去呀。」唯恐他又忘記了,她連忙催促。

    他眨了眨眸,收斂心神。

    「我知道竅門了,你把手拿開,我自個兒練就行了。」也不知是不是她的掌心太熱了,連帶地,他覺得自個兒的身子也發熱起來。

    「好。」她移開手,紅潤的櫻唇上掛著一抹欣慰的笑。

    這幾天來,每日清晨與晚上教他練武,是她最開心的事,因為只有在這個時候,她才能看見他。

    她也不明白為什麼,每次瞧著他,她的心情便無端的覺得很快活,縱使他確實不是練武的料,進展得很慢,她也不以為意。

    雖然她一點也不喜歡這高牆深院的鳳王府,可卻也沒有動過離開的念頭,一心只惦著要把所有的武功都傳授給他,讓他的身子骨變得強健硬朗起來。

    風朗月再練了半個多時辰,總算練得有些心得了,眸光瞥見她竟比他還開心,胸口不禁泛起一股暖意。

    這丫頭……

    知他今天很早便回府了,蘭若悄悄推開書齋的門,探頭朝裡面張望了一眼,遲疑須臾,便躡手躡腳的走進屋裡。

    她並沒有什麼事想找他,只不過是知道他回來了,想來看看他而已。

    她靜靜的坐在一張椅上,小心翼翼的屏住氣息不敢作聲,抬目望著端坐在案桌前,低首提筆疾書著什麼的風朗月。

    半晌,風朗月才擱下筆來,一抬起頭便瞧見屋裡多了個人。

    「誰讓你進來的?」

    「我想見你,所以便自己進來了。」

    「找我有事?」

    「沒什麼事,只是想看看你。」她烏亮的眸裡透著燦爛的笑意。

    風朗月沉默的睨望了她一眼,將案桌前的一碗甜湯推過去。「把這拿去喝了。」

    「那是什麼?」

    「冰糖蓮子湯。」

    她走過去,拿起湯匙,舀了一匙送進嘴裡,一雙秀眸忍不住瞠大。「啊,這蓮子真好吃!你要不要也嘗嘗看?不甜不膩,入口即化。」

    「我不愛吃這些甜品,你喜歡就把它全給吃完吧。」

    聽他這麼說,她不客氣的端起碗來,大口品嚐起她以前不曾嘗過的美味湯品。一邊吃著,一邊讚不絕口。

    看著她吃得津津有味的表情,風朗月唇邊不自覺的微露一抹帶著些寵溺的笑意。

    「你若喜歡,我吩咐小青,廚房以後若再煮這甜湯,也給你送去一碗。」

    「真的嗎?我以後還可以喝到這麼好吃的甜湯?」

    「府裡的女眷多,廚房每日都會熬煮這些甜湯,送給各房的夫人與小姐享用。」

    「是啊,這王府裡的人真多,單單是你那八個姨娘,和十幾個兄弟姊妹,便多得讓我都分不清他們誰是誰呢。」更別提王府裡那些眾多的僕役了,上上下下加起來,起碼也有兩三百人。

    「你來府裡這陣子,可有人欺負你?」風朗月渾然沒有察覺到,問這話時,他語氣裡微透幾分關心。

    她搖搖頭,「沒有人欺負我,江大嬸她們,還有小何和小青姊都待我很好。」

    小青是服侍他的侍婢,小何則是打掃園子的幾個僕役之一,但——「江大嬸是誰?」風朗月不解的問。

    「她是負責洗衣的一個大嬸。我若沒事時,便會跑去找她們聊天。」

    「看來你已經適應了這王府裡的生活。」原以為她一定不習慣這人事繁雜的王府,沒想到她倒挺懂得自個兒找樂子。

    「在王府裡雖然吃得好住得好,可我還是覺得在笑天峰比較自在,等你學會了武功,把身子給練得硬朗後,我便要回山裡去了,出來這些日子,也不知兩位師兄辦完事回去了沒?」

    答應隨他來王府時,她便擬了封信,托人送至笑天峰山腳下的一間尼庵,請庵裡的師父們若是見到師兄,代她轉達她收了風朗月為徒,並隨他一道回王府的事,免得師兄回去後,沒看見她會擔心。

    聽見她的話,風朗月凝起眉目,注視著她。

    雖然先前便聽她說過,她纏著他練武,只是為了他的身子,可之前都只是聽聽便罷,如今聽她又提起,語氣裡的那抹關注真誠無偽,風朗月心頭不由得泛起一陣感動。

    「你為什麼希望我的身子硬朗起來?」

    「為什麼?」她被他的話給問得一愣,「因為我不想見你蒼白虛弱,一臉病懨懨的樣子,像再活不久似的,你人這麼好,不該這麼早死的。」

    風朗月微訝,自她纏著他要收他為徒,他對她有的僅是不耐煩,委實不曾善待過她,不解自個兒做了什麼事,竟會讓她覺得他是個好人。

    才這麼想著,便聽她說:「當時若不是你發現那掌櫃的袖子破了個洞,我就被人給當成賊了呢,像你這麼聰明又熱腸子的人,若是太早夭,未免太可惜了。」

    原來他不經意間的多管閒事,被她給放在心上,所以這才把他當成好人。

    十三歲以前的他或許還能稱得上好人這兩個字,但在他中毒以及親娘亡故後,他便拋棄掉了那無用的良心。

    看著她那清澄的眸,想起這幾年來的所做所為,讓風朗月有一瞬間,覺得自己滿身污穢。

    但那也僅只是一瞬而已,頃刻,他便收斂心神,若他這身子無法在人世苟活太久,那麼他死前,必要將那害死娘親之人拖向地獄,一同承受那獄火煎熬。

    風朗月將吐納之法學得熟練後,蘭若開始傳授他笑天派的內功心法。

    一如先前,他的進展仍是十分緩慢,但她不急,總是捺著性子教他。

    這日,清晨練完功後,蘭若面露一抹期待的眼神說:「欸,風朗月,聽說今晚是中元普渡,街市會很熱鬧,我們去瞧瞧好不好?」

    她那渴盼的眼神,竟令風朗月遲遲說不出拒絕的話來,半晌才道:「我不愛那種人多的地方,你若想去就自個兒去吧。」

    「我一個人去呀?」她一臉難掩的失望。

    「你若不想一個人去,我讓小青陪你。」她那失望之色竟讓他覺得不捨,想起什麼,從袖袍裡拿出一隻荷包遞給她,「若看上什麼喜歡的玩意兒,就用這裡面的銀子買。」

    蘭若輕輕搖首,沒有接過他遞來的荷包。

    「不,你若不去,我也不去了。」她只是想跟他一塊去玩,若他不去,她也提不起勁了。

    「你……」見她滿臉的笑容忽地消失,一臉無精打采,風朗月心頭不忍,當下便改變了心意,「好吧,我陪你去便是。」

    「真的?」

    見她霎時眉開眼笑,他唇角也不由得蕩起笑意,忍不住伸手輕捏了捏她的俏鼻,「這點小事就讓你這麼開心。」語畢,他倏然驚覺自個兒親匿的舉止,連忙縮回手,暗責自己的孟浪。

    「我只是想到能同你一塊出去玩,所以就忍不住覺得歡喜,那我們什麼時候去?」

    見她嬌笑盈盈,模樣煞是可愛動人,風朗月情不自己的貪看著她的笑顏。

    「入夜後,街市才會開始熱鬧,我會來接你。」察覺自個兒的目光被她吸引住,他連忙收回視線,移開眼神。

    「好,我等你。」

    當晚,蘭若盼了一夜,卻一直沒有等到他回來。

    夜已靜,人已散。

    「蘭若姑娘,你回房去睡吧,別再等七少了,他不是讓人帶話給你,說宮裡有事,無法趕回來嗎?要你不要等他了。」小青帶著濃濃睏意,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對日落後便守在這屋裡等人的蘭若勸道。

    瞥見窗外夜幕深沉,蘭若終於死心了。

    「嗯,小青姊姊,我這就回去睡了。」說不出心頭那股失落的心情是怎麼回事,她微一頷首,便走了出去。

    望見月娘高懸中天,她低喃,「風朗月,這次你有事我不怪你,下次你一定要陪我出去玩哦。」

    她回去後不久,風朗月便回來了,從侍婢小青那裡聽說她一直等他等到方纔,眉心不由得微凝。

    伺候他更完衣,小青退下後,風朗月佇足窗前,望月沉思。

    今夜,他是故意不趕回來的。

    因為他察覺了自個兒似乎對她生起了一股微妙的感覺,而這感覺令他深覺不安。

    尤其隨著時間一點一滴流逝,眼見黃昏將至,他竟有些按捺不住想回鳳王府陪她去看熱鬧時,更加深他的惶惑。

    他隱約覺察到隨著兩人相處的時日增加,自己對她愈來愈在意。

    他會因不忍見她失望的神情,而脫口答應陪她去看熱鬧;會因為她津津有味的表情,而吩咐小青海日替她送甜品;會因他習武有所進步,她面露欣慰的神情,而更加勤練她傳授的武功。

    這些,在在說明事情有些不對勁。

    他不該將她放在心上的,他心心唸唸的該只有一件事,為娘報仇。

    「小青,七少爺又不在府裡,你端著盅甜湯要上哪去?」

    「稟玉秀夫人,這是要送去給蘭若姑娘的。」小青見到前面走來的鳳王寵妾,連忙屈膝福了個身。

    「她不過就是個暫時棲身在王府裡的食客罷了,用得著把她當成主子伺候嗎?」玉秀夫人畫得精細的一雙黛眉斜斜挑起,語氣裡透著濃濃的鄙夷之意。

    「這是七少爺吩咐的,廚房若有什麼甜品,都要送一份給蘭若姑娘嘗嘗。」小青連忙說道。

    「看來咱們七少爺倒是挺寵這位蘭若姑娘嘛。」

    一旁的侍婢聽出主子話裡的冷誚,附和地道:「可不是嗎,夫人,聽說七少爺甚至還命人替蘭若姑娘裁製了幾件新衣裳呢,對她的衣食也都甚為照顧。」

    「是嗎?想不到他還挺看重他這位小師父。」玉秀夫人艷唇浮起一抹惡笑,朝侍婢小梅使了個眼色。

    小梅會意的上前,伸手打翻小青手裡捧著的那碗甜湯,嘴裡還裝模作樣的叫嚷著,「哎呀,瞧我真是不小心,居然弄倒了要送給蘭若姑娘的甜湯了。」

    玉秀夫人不理在一旁傻眼的小青,艷麗的臉龐不懷好意的嬌媚一笑。

    「我想蘭若姑娘不會在乎這碗甜湯的。對了,我聽說她武功高強,小梅,你去叫她來舞幾套功夫讓我瞧瞧,看看她是不是真如七少爺說的那般厲害。」

    「是。」小梅立刻領命去找人。

    傍晚時分,當風朗月回府,便看見水榭前擠滿了人,似乎在看什麼熱鬧,哄堂大笑聲不斷傳來。

    「那邊是怎麼回事?」他瞥了一眼問。

    馬魁目力極佳,望過去片刻,隨即稟報,「水榭上似乎是蘭若姑娘,還有一隻猴兒。」

    「她跟一隻猴兒在那做什麼?」風朗月微微皺了下眉,舉步朝水榭走過去,來到前方,便看見蘭若滿場飛奔,似是想抓那只潑猴,可那潑猴身手何等靈活,上上下下四處亂竄,不讓她抓。

    「這是怎麼回事?」見那情景,風朗月眸中頓生一抹不悅之色。

    站在他身邊的一名下人,看見是他,連忙答腔。

    「稟七少爺,玉秀夫人想看蘭若姑娘的武功有多高強,於是便要她跟玉秀夫人所飼養的猴兒對打,沒想到那猴兒滑溜極了,滿場跑給蘭若姑娘追。」

    聞言,風朗月沉斂了雙眸,這分明是想讓蘭若耍猴戲給眾人取樂!按捺住胸口竄升的一股怒濤,他朝馬魁低聲吩咐了幾句。

    馬魁低應一聲,不久便去尋來條繩子,躍上水榭,與蘭若兩人前後包夾,不消多久,便捆住了那撒潑的猴兒。

    「呦,原來是咱們七少爺回來了。」坐在軟椅上看戲的玉秀夫人嬌笑盈盈的說道。「咱們正看得精彩呢,七少爺怎麼不由分說,便讓馬魁把我的猴兒給捆起來,壞了大家的興頭呢?」

    風朗月一派謙遜有禮的開口,「孩兒是擔心八姨娘養的這隻猴兒太潑辣了,連我蘭若師父都制伏不了它,這若是它獸性大發,誤傷了姨娘那可就不好了。」

    他接著看向抓住了猴兒的馬魁,交代,「讓這畜牲繼續留在姨娘身邊未免太危險了,馬魁,你把它給帶下去處理了,別讓那畜牲傷了我娘姨的玉體。」

    「是。」馬魁拎著被五花大綁,吱吱叫著的猴兒就要退下。

    玉秀夫人擰起黛眉忿道:「打狗也要看主人,七少爺,你敢傷我養的猴兒?」

    「朗月不敢,只是唯恐這畜牲傷了姨娘嬌貴的身子,父王可會心疼的。」寒眸一瞬,隨即沉聲命令,「馬魁,還不帶下去。」

    「是。」馬魁沒再多停,拎著猴兒便走。

    「給我站住,誰敢傷我的猴兒試試看!」玉秀夫人倒也不是心疼那猴兒的性命,而是面子上掛不住,風朗月這擺明了是衝著她來,想給她難堪才會拿猴兒出氣,她若任由他這麼帶走猴兒,豈不是在他面前示弱了。

    見狀,蘭若也出聲說道:「是呀,風朗月,你別傷它性命嘛,我瞧它挺機靈可愛的。」

    聽見她的聲音,風朗月瞥向她,這才發現她的臉頰被猴兒利爪給抓出了一道五爪血痕,驀然間,一股夾雜著驚怒的心疼湧上心頭,旋即又被他強行壓抑住了。

    這傻丫頭被人這麼耍著玩,居然還替玉秀夫人說話!

    「連你都被它給抓傷了,我是擔心它不知輕重,也傷了八姨娘。」

    想了下,蘭若開口,「要不把它放回山上可好?猴兒本來就該在山林裡生活,不該被困在這王府裡的。」

    「既然你這麼說,馬魁,讓人把它給抓回山裡放了。」

    「是。」馬魁領命抓著猴兒離開。

    見他絲毫沒有詢問她的意思,便當著她這主人的面做出如此處置,玉秀夫人氣擰了一雙黛眉。

    「七少爺,你當我死了嗎?」

    「朗月怎敢,擅自把猴兒帶走也只是擔憂姨娘的安危,還請姨娘見諒。若姨娘捨不得這猴兒,改日我再送來一些不會傷人的寵物給姨娘解悶。」

    說著風朗月也不再多留,僅對她說了一句告退,便逕自領著蘭若離開,那目中無人的神態氣煞了玉秀夫人。

    一路上風朗月都沒出聲,直到回到他居住的院落,才沉著嗓問:「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會惹上玉秀夫人?」

    「我也不知是怎麼回事。」蘭若一臉無辜。「不久前,玉秀夫人差來侍婢把我叫過去,說是想讓我表演功夫給她瞧,誰知一到那裡,玉秀夫人便放了那隻猴兒,說它身子敏捷,不輸給高手,要我把它當成對手,但卻不能傷害到它。」因為擔心自個出手沒個輕重,一不小心便一掌打死那猴兒,所以才追著它跑,壓根不敢真動手。

    瞟著他陰鷙的神色,蘭若唯恐他誤會什麼,急忙再解釋,「我真的沒有去招惹玉秀夫人,是她派人來找我過去的。」

    風朗月略略舒開皺擰的眉心,「你過來,坐下。」

    見他神情和緩了一些,蘭若乖乖的走到他身邊坐下。

    他踱至面盆前,將一條乾淨的汗巾放進清水中浸濕,然後輕抹著她臉頰上的傷口,拭淨那令他看了便怒火中燒的五爪血痕。

    傷口在冷水的碰觸下傳來一股刺痛,蘭若微微蹙眉。

    見狀,風朗月放輕力道,替她拭淨血漬後,發現傷處不算太深,應不會在她臉上留下疤痕,眸裡殘留的怒色這才散去,他取來一瓶藥,輕柔的替她塗抹傷處。

    「你武功那麼好,怎麼會連隻猴兒也奈何不了,還讓它抓傷了你?」他不解地問,不信以她的能耐,會拿那潑猴沒轍。

    「我過去時,那猴兒是被關在籠子裡的,玉秀夫人讓我到籠子前,誰知我一靠近,玉秀夫人便將它放出來,它猛不防的朝我撲來,我一時沒防備,才會讓它給抓傷。」傷口敷上那白色的藥膏後,一股冰涼的感覺沁入肌膚裡,頓時消減了不少疼痛。

    「以後不管誰來找你,你都別過去,就說是我的意思,知道嗎?」他板起臉嚴肅的叮囑她。

    「噢。」她愣愣的頷首,目不轉睛的望著他,也不曉得是不是她看錯了,她覺得他的眼神好像在心疼她似的。

    她明白對於拜她為師的事,他一直都不是挺心甘情願的,所以對她總是沒什麼好臉色。

    可此刻他好像在關心她呢,讓她莫名的湧出一股喜悅,心窩甜甜的,唇畔也不禁彎起粲笑。

    見她臉上竟露出笑意,風朗月納悶地問:「你在笑什麼?」

    「你是不是不生我的氣了?」她咧著嘴,笑露出一口皓白貝齒。

    「我幾時生你的氣了?」

    「我知你不是真心誠意想拜我為師。」她性子是直了點,卻也不笨,能察覺得到他的心情。

    「這師都拜了這麼久了,哪還有什麼氣?」何況跟著她習了兩個多月的武,在她耐心的教導下,他身子骨確實有些好轉,精力不再那麼不濟,動輒便覺得累了。

    「所以你真的不氣我了?」她眉開眼笑。

    「嗯。」她燦爛的笑顏,令他唇角也蕩出柔柔笑意,目露一絲憐惜之色,情不自禁的伸手輕撫了下她的頰畔。

    旋即驚覺到自己不合宜的親匿舉止,他連忙縮回手。

    蘭若睜著一雙澄亮的眸疑惑的看著他的動作,脫口說道:「你想摸就摸呀。」說著便抓住他的手貼向自個兒的臉頰。

    「你!」風朗月胸腔彷彿被什麼震了下,愕然的凝目看著她,而她卻用著一雙坦率無垢的眼神笑瞅著他。

    知她心思單純,想到什麼便做什麼,不曾細想這舉止合不合宜。

    風朗月穩住心緒,語氣平靜的問:「傷口痛嗎?」

    「只是一點小傷,不會很痛。」說不出為什麼,她喜歡他用這麼溫柔的眼神注視著她,不由得也朝他伸出手。

    當她的手指輕撫他的面頰,那頃刻間,他只覺得心底深處彷彿湧起了一股莫名的悸動,令他的呼息頓時窒住,須臾回神後,風朗月站起身。

    「我知你從小在山林長大,也許不曉男女有別之事,以後別再這麼做了。」說畢,他旋即離開屋內,走向書齋。

    她怔怔望著他的背影。

    「他在生氣嗎?」可她只是想碰碰他而已,又沒弄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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