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門鈴響,傑妮絲打開門來不覺一愣。維克多-亨利站在那兒,彎著背,兩眼流露出困惑和疲乏的神色。他的臉和身上那套不太合身的工作軍服一樣呈灰白色。他手裡捏著一隻小木箱和一隻脹鼓鼓的公事包。
「嗨。」他的聲調也是困惑和疲乏的。
她捏緊敞開著的便服領口,急忙大聲說:「爸爸!進來,進來!真想不到,家裡亂七八糟的,我自己也是,可是——」
「我打過電話,我知道規矩,不能讓女士們猝不及防。可是電話打不通,我的時間又緊。我花了一番周折才弄清楚你們搬到哪兒去了。」
「我給您寫過信。」
「我沒收到。」他朝這間小小的起坐室掃了一眼,他的視線急促地避開牆上華倫的照片。「傢俱似乎太擠了點。」
「看起來有點破落相吧?維克和我目前需要的就是這些了。」
「你把我的東西放好了嗎?」
「沒有。您的東西都在維克的房間裡。」
「那很好。我需要那套海軍藍制服和大衣。」
「您在檀香山可以住多久?」
「幾個小時。」
「哎唷!那麼急嗎?」
他聳了聳濃眉,傑妮絲發現眉毛中新添了幾處灰點。「我已收到返回華盛頓的命令。一級優先飛機票。」他辛酸地一笑,鼻子抽動了一下,這些都是華倫的特有動作,她不由感到驚奇。「在努美阿的海軍空運站我擠掉了一個澳大利亞報紙編輯的飛機座位,把他氣得要發瘋!」
「為什麼要這樣急匆匆的?」
「我可不知道。」
「唔,壁櫥裡塞滿了您從國內帶來的東西。」
「太好了。這裡有什麼我就用什麼。那隻小木箱是空的。就是這身衣服也是借來的。」
這時她有機會低聲說:「我真為『諾思安普敦號』感到難過。」
「消息見報了嗎?」
「小道消息。」她露出窘態,連忙接著說:「吃這些早點怎麼樣?」
「唉,讓我想一下。」他頹然坐下,用手擦眼睛。「我倒想洗個熱水澡。我在海軍空運站的飛機上熬了三個晝夜。」他用一隻手托著低垂的頭,以冷漠而疲倦的語調說,「問題是,我要在兩點鐘向太平洋艦隊司令部報到,而我的飛機需要等到五時正才起飛。」
「天啊,他們要把您給累死啦。」
「娃娃在哪兒?」
「在外邊。」她指著通往陽光明媚的花園的落地窗說。「不過他已經不是小孩了。他已長得像個大猩猩。」
「簡,讓我現在看看他,然後洗個澡。在收拾行裝之前休息一會兒。你看行嗎?到時候叫醒我。中午給我吃點炒蛋,我們可以談一下,然後——怎麼啦?」
「不,沒什麼。這樣很好。」
「你有別的事兒要辦嗎?」
「不,不。我們就這樣。」
他走出房子朝長滿青草的院子走去的時候,她拿起電話。他的孫子穿著一條游泳短褲,在熾熱的驕陽下逗著一條全黑的蘇格蘭狗。他要小狗跳起來咬一隻紅皮球。一個夏威夷小姑娘坐在一邊照看著這個皮膚曬得黝黑的胖孩子。
「喂,維克,你認得我嗎?」
孩子轉過頭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後說:「認得。你是爺爺。」他把皮球丟出去,要小狗去追趕。小孩的眼睛和下巴長得和華倫一模一樣。但那種冷靜地回答問題的神態在帕格眼裡完全跟拜倫一樣。
「你知道誰有一條和你一樣的小狗,維克?美國總統。你這頭小狗叫什麼?」
「托托」
小狗把皮球趕到一條曬衣繩下面。繩子上傑妮絲的兩件頭的游泳衣吊在一條男人的印花短游泳褲旁。這時,傑妮絲走了出來,來到陽光裡,舉起雙手把一頭濃密的金髮推向後邊。「唔,您看他長得怎樣?」
「十全十美的標準體型。智力的巨人。」
「啊,您可真是沒有私心。這是拉娜。」那個夏威夷小姑娘笑著點了點頭。「她整天跟著他,或者說,她總是努力跟著他。說一下吃飯的問題。您記得海軍少校埃斯特嗎?」
「當然記得。」
「我們原來打算今天出去野餐的。您來的時候我正好在準備三明治。因此——」
「那麼,你還是照計劃辦吧,簡。」
「不,不。我決定不去了。問題是,他在夏威夷皇家飯店的房間沒人接電話。他可能在我們吃飯的時候到這兒。那也不要緊,是嗎?」
「何必取消這次野餐呢?」
「哎呀,這不過是一次非常平常的約會罷了。我們離他住的旅館只有五分鐘路程。您是知道的,太平洋潛艇司令部已經接管了這家旅館。卡塔爾昨天在教維克游泳,因此為了表示謝意,我就建議來一次野餐。不過我們什麼時候去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