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與回憶 上集 第五部分 第206節 水兵盡快離艦
    帕格在上次為格裡格送上去的鑒定報告上,說他有能力擔任一艦之長。最新一期《海軍公報》上通報,格裡格已經提升為四條槓,大家都期望他隨時可能接替「諾思安普敦號」的艦長職務。帕格已接到命令,一俟有人「接替」他的職務時,就要飛回華盛頓待命。有格裡格負責處理搶險重任,帕格才有時間進行思考。看來他自己倒霉倒定了!格裡格的任命可能正在路上,但這一任命到達太晚,使他以一個艦長的身份置身於一場出師不利的夜戰。如果他損失了這條軍艦,不免要受到軍法訊究,而他又不能這樣來為自己開脫罪責,說什麼一個飯桶司令用一個狗屁不通的作戰計劃使他陷入了魚雷穿梭的水域。

    火勢不再那樣迅猛蔓延了,主艙壁也露出了水面;他聽到的報告是這樣說的。但帕格正在注視著兩個指示儀:一個是傾斜儀,它的指針正慢慢地向左蠕動;另一個是他親手裝上的鉛垂線。它表明,艦尾部分在下沉。他想掉頭朝東北方向圖拉吉島駛去。所有電話系統都失靈了。甚至傳聲路線,有的被海水浸濕而接地了,有的燒掉了,有的震鬆了。傳令兵要將每一道命令傳到前桅,先要沿主甲板,通過濃煙瀰漫、水油滿地的通道,再下幾層甲板到艦首艙才能傳到。用這樣慢的程序指揮軍艦的航行令人惱火,但它總算在恢復正常。這時格裡格正派出援救小組,去解救被海水淹沒的船艙中的士兵。受傷的士兵被安頓在最上層的甲板上。射擊指揮班被困在烈火熊熊的主桅上的火炮射擊指揮儀室裡,身著石棉防護衣的援救隊員,身後噴射著霧濛濛的水珠,慢慢地爬上去,把他們救下來,免得他們被烈火活活烤死。

    正前方水平線上,佛羅里達島在海面上鼓起,把圖拉吉島隱沒在它的陰影裡。現在軍艦已傾斜到二十度,相當於一艘重巡洋艦在八級大風中搖擺顛簸的傾斜度。漏油浮散開來使海面顯得更加平靜,「諾思安普敦號」毫無生氣地向左舷傾斜。這是一場進水速度同剩餘的動力機能之間的賽跑。要是格裡格能在天亮前不讓軍艦沉沒,就有可能繼另外三艘受傷的軍艦之後,到達圖拉吉島,現在這三艘軍艦遙遙領先,冒出明亮的濃煙。帕格正在主桅打算的時候,格裡格來到了他跟前,用衣袖擦著額頭。「先生,我們最好停船。」

    「停船?我剛才把它調正到航線上。」

    「C甲板和D甲板上的支撐系統都塌下來了,先生。」

    「可是我們怎麼辦,格裡格,難道呆在這裡隨它漂浮,進滿海水嗎?我可以減低引擎的轉速。」

    「還有,艦長,輪機長斯塔克說,四號引擎的潤滑油沒有了。水泵阻止不住軍艦傾斜。」

    「我知道了。這樣看來,我得請艦隊司令派幾艘驅逐艦來。」

    「我認為你應該這樣辦,先生。」

    格裡格報告的關於潤滑油的消息幾乎等於判決死刑。他們兩人心裡都清楚這一點,他們也都知道,潤滑油系統設計得很差。帕格很早就提出改裝,但毫無結果。

    「對,即使我們把軸承都燒壞,我們也要向圖拉吉島靠近。」

    「艦長,就是再短的航程,我們也無論如何進不了港。」

    「那怎麼辦呢?」

    「我要盡全力進行抗傾覆注水。我們的抽水能力低是個頭痛的問題。只要我能夠將軍艦的傾斜程度撥正五度,再把支撐系統加強一倍,我們就有辦法再向前航行。」

    「好極了。我到下面去看一下。你要求鷹頭派驅逐艦來。告訴他們,我們的軍艦起火,在海上不能動彈了。軍艦傾斜達二十二度,艦尾嚴重下沉。」

    帕格下到傾斜得很厲害的主甲板上,甲板上到處是黑乎乎的齊腳踝深的油,一股惡臭味,他一溜一滑地從救火隊員的身旁走過,向後甲板上的一個大裂口走去,這些油就是從那裡冒出來的。他將身體探出艦舷外,可以看到艦體鋼板的破口向外翻出,一直伸向海裡,這個裂口是被魚雷炸開的。艦體上的這個黑洞洞的大窟窿,炸裂的鋼板邊緣就像胡亂開啟的罐頭開口,這一情景他永遠不會忘記。據報告,吃水線下面的那個洞還要大。帕格靠在救生索上感到一陣頭暈,覺得軍艦也許馬上就會傾覆。軍艦傾斜得越來越厲害,那是沒問題的。帕格從被打傷和燒傷的重傷員身邊走過,他們都一排排躺在艦尾的甲板上,由醫助們照料著。轉移他們需要時間。帕格帶著沉重的心情回到駕駛室,把副艦長叫到一旁,告訴他準備棄艦。

    大約一小時後,維克多-亨利最後環顧了一下人去樓空的駕駛室。這個小小的鋼鐵結構既寂靜又乾淨。舵手和值班軍官們把所有的航海志和記錄已全部搬走。保密資料都已裝入加了重砣的袋子丟進了大海。下面,水兵們正在準備棄艦的位置上集中。大海像是一片黑沉沉的平靜湖面。四艘熊熊燃燒的軍艦散處在海面上,像四顆隕落的黃色星體。四艘援救驅逐艦已經出發。鯊魚是個威脅。經最後清點,大約有六十名軍官和士兵將永遠離不開軍艦了,有的失蹤,有的被燒死、淹死或炸死了。如無其他意外發生,這樣的犧牲數字還不算很大。

    現在帕格顯得心急如焚,想讓他的水兵盡快離艦。因為受傷的重巡洋艦是潛艇的頭等目標。他做的最後一件事是,從應急艙裡拿了一副手套、一隻折疊的照相框,裡邊放著一張華倫的畢業照和一張舊的閤家歡,那上面華倫和拜倫都還是瘦長得難看的小伙子,而梅德琳只是一個頭戴紙花冠的小姑娘。塞在框子裡的還有兩張小快照,一張是帕米拉-塔茨伯利的,蜷縮在灰色的皮大衣中,站在克里姆林宮外的雪地上照的;另一張是娜塔麗手中抱著她的小寶寶在錫耶納花園裡照的。他正想順著梯子向下走,看到「諾思安普敦號」的戰旗已疊好放在旗袋的上面,便伸手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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