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克多-亨利頭戴鋼盔,身著救生衣,站在左翼觀看自己艦上的主炮射擊的紅色曳光彈一發接一發飛入悶熱的夜空。在一大片徐徐飄蕩的綠白兩色的照明彈下面,瓜達卡納爾島海面上露出了影影綽綽的敵艦陣列,在煙霧中和「諾思安普敦號」夾叉射擊濺起的沖天浪花中若隱若現。
「魚雷!……艦首左前方發現魚雷!……艦長,左舷發現魚雷,進入角十度!」
監視哨、電話傳令兵、艦橋上的軍官和水兵都一起喊了起來。儘管排炮不斷轟鳴,震得帕格的耳朵幾乎聽不到聲音,眼睛也被耀眼的火光照得模糊不清,但他還是聽到了這些喊叫聲,也看到了正在逼近的魚雷所激起的尾波。帕格當機立斷,尖聲喊道:「左滿舵!」(掉轉艦首正對尾波,想在這些尾波的間隙中穿過去;這是惟一的脫身機會。)
「左滿舵,艦長。」舵手的聲音高昂而堅定。「滿舵左,先生。」
「好極了。」
幾乎就在正前方,兩條閃閃發亮的磷光,劃破漆黑平靜的海水,貼近艦首,稍帶一點角度疾馳而過。真是千鈞一髮!另外三艘重巡洋艦已被魚雷擊中,黃色的火焰在艦尾熊熊燃燒,濃重的煙柱直衝雲霄。三艘受傷的巡洋艦是「明尼阿波利斯號」、「彭薩科拉號」和「新奧爾良號」。魚雷像鯡魚一樣,在特混艦隊的周圍群集游弋。魚雷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呢?是一隊潛艇發射的嗎?在頭十五分鐘裡這次交戰便已經是一場災難,要是他自己的兵艦也——!兵艦在轉身的時候兩條綠色的尾波不見了。接著又出現了,在正下方一閃而過,這一切艦長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周圍響起一片混亂的喊叫聲。天啊,這下子要打中了!他抓住舷牆,停止了呼吸……
一片火光!
轟隆一聲,黑夜頓時像陽光下一樣明亮。
「諾思安普敦號」在一九四二年十一月三十日的夜戰中沉沒,這次海戰也已從人們的記憶中消失。如今日本海軍已經覆滅,但是,美國海軍也沒什麼理由認為塔薩法隆加戰役有什麼值得慶幸之處,它是一場愚蠢而徒勞的災難。
當時,美國已從海上、空中和陸地控制了瓜達卡納爾島。日本人為了給島上遭受飢餓和疾病折磨的士兵提供補給,他們把驅逐艦悄悄開進叫作塔薩法隆加的小海灣,將一桶一桶的燃料和食品從艦上滾入海中,再由島上來的小船把它們拖回去。這些驅逐艦並非前來討戰。但海爾賽卻命令一支巡洋艦小型艦隊,航行六百英里,從新赫布裡底群島來到瓜達卡納爾島,狙擊並擊沉敵人一支新的龐大的登陸部隊。其實根本就不存在這樣一支登陸部隊。這是情報不確造成的一場虛驚。
指揮這支艦隊的海軍少將,在啟程前兩天才接手。這支艦隊是由瓜達卡納爾島歷次戰鬥之後的殘餘部隊拆散原來的建制混編而成的。海軍少將對這一帶的情況不熟悉,他的艦隻也沒有在一起進行過訓練。第六十七特混艦隊擁有雷達、搞突然襲擊和強大的火力等優勢,本來是完全可以徹底消滅敵人的。因為日本人只有八艘驅逐艦,而他卻有四艘巡洋艦、一艘輕巡洋艦和六艘驅逐艦。
但他在制訂作戰計劃時以為,日本驅逐艦的魚雷,像美國的這類武器一樣,射程只有一萬兩千碼。事實上,日本魚雷的射程能夠達到兩萬碼。如果用低速發射的話,射程還可以遠一倍,它彈頭的摧毀力也大得多。艦隊在開往北方之前,海軍少將召集了一次會議,會上維克多-亨利提到了這點。在此之前,早在一九三九年他就寫過一份關於日本魚雷的備忘錄,正是這份備忘錄改變了他的整個生涯。可是這位新上任的將軍卻冷漠地重複說:「我們要逼近敵艦一萬兩千碼,然後開火。」
這就容不得帕格對此再有異議了。
十一月三十日夜間,日本的驅逐艦隊司令被困在靠近海岸的一個沒有機動餘地的海域中,火力配備大大處於劣勢,巡洋艦射出的八英吋口徑的炮彈,像雨點一樣落在他的周圍,照明彈在頭頂上發出耀眼的亮光,他的艦隊籠罩在美國炮火的硝煙和濺起的浪頭之中。因此,他孤注一擲,把所有的魚雷向炮口冒出火焰的遠方全部發射了出去。霰彈魚雷彈頭擊中了全部美國的四艘重巡洋艦。日本人得勝溜走了,毫髮未損。
雷鳴一般的氣浪撕裂著帕格-亨利的耳膜。他被這股氣浪震得雙膝跪地。他掙扎著一躍而起。整個艦身像出了軌的火車一樣,搖搖晃晃,東倒西歪。更糟糕的是,艦身突然傾斜,這比火焰竄上左舷更糟。他昏昏沉沉地約略估計——在幾秒鐘內——艦身傾斜了至少十度。魚雷炸開的窟窿該是多麼大啊!
「朱諾號」被魚雷擊中,在一聲爆炸的巨響中沉沒,這情景他是忘不了的。他衝進駕駛室,抓起話筒。「聽著,我是艦長。」他聽到了下面甲板上擴音器裡自己刺耳的吼叫聲,「向三號炮塔的彈藥庫灌水,將五英吋口徑的備用炮彈丟入海中。再說一遍,向三號炮塔的彈藥庫灌水,將五英吋口徑的備用炮彈丟入海中!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