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許正變得情緒低落,因為消息稀少和環境憂鬱而變得閉塞。意大利戰爭時期那種叫人惱火的寒酸的艱苦生活,粗劣的飲食,使人身心交瘁。自從美國記者們離開以來,我沒嘗到過像樣的肉和酒。配給的蔬菜不是沒長成的就是已經腐爛的。粘土般的麵包卡住人的嗓子眼兒。然而,我相信我的思路還是清晰的。在我看來,設想在不久的將來同盟國會得勝是愚蠢的,不值一談。戰局不會這麼容易地扭轉過來。近在眼前的結果倒可能恰恰相反:蘇聯崩潰,英國人被趕出亞洲,美國人被趕出太平洋,被迫媾和,軸心國取得勝利。不然的話,前景只能是僵局。如果戰爭拖延到相當時間,等軸心國掠奪到的金屬、燃料和食品消耗殆盡,同盟國也許能通過曲折的道路獲勝。然而希特勒在一九四五年或一九四六年才垮台幫不了娜塔麗、她的娃娃或我什麼忙。我們可能等不到這麼久就死去了;可這還不算,跟維爾納-貝克遲早得攤牌,不可能推遲許多月,更不用說幾年了。
我不怕世界末日來臨。德國和日本的軍隊不會在新英格蘭和加利福尼亞登陸。海洋是遼闊的,而美國依舊人口眾多和實力堅強,不過不會及時發揮自己的力量罷了。一旦這些暴君吞下了他們征服的地方,會停下來消化,會有一段勉強的和平時期,也許一二十年吧。要是美國採用了類似維希的政體,那也許根本不會有第三次大戰,而僅僅是一個由這些專制國家來逐漸吸乾美國資源的長期過程。我只需要規劃五年或至多十年的生活就夠了。我死後,來洪水也無妨 。而我必須盡力搭救娜塔麗和路易斯。
決定權真的看來全在自己手裡。娜塔麗簡直癱瘓了。這個在戰爭爆發時衝到華沙去找她情人、在戰爭期間在里斯本碰到另一個情人就當場嫁給他的淘氣姑娘,已經做了母親。這使她變了樣。她說她願意讓我來帶頭。如果說她甘心帶著個嬰孩參加這次輕率的旅行,那只能是因為那個在「伊茲密爾號」上使她敬畏而又對她有吸引力的人,阿夫蘭-拉賓諾維茨也同這件事有關。她那個在潛艇上服役的丈夫正遠在半個地球外,如果他確實還活著的話。對拉賓諾維茨那樣古怪成性而又難以捉摸的冒險家,她只可能有短暫的好感,但我慶幸有這一點兒精神上的信念來給她做依靠。
這麼說,我們要動身上里斯本去啦。上帝保佑我們吧!但願我同上帝的關係更密切才好。可是很糟糕,就和我同沃爾特拉那位主教的關係一樣,我不認識上帝,他也不欠我任何恩情。
萬一情況糟得不能再糟,娜塔麗將會發現,我不完全是個常犯錯誤的蠢貨。像哈姆萊特一樣,風從南方吹來的時候,我不會把一隻鷹當作一隻鴛鴦。 還有那些鑽石呢。
海軍中將南雲在戰時拍的照片上是個嚴肅的禿頂日本老紳士,穿著歐洲式中將制服——很厚的金色肩章、斜掛的綬帶、一排排勳章——看上去穿得氣都透不過來,一副拘束相。南雲在軍階和成就方面都遠遠超過雷蒙德-斯普魯恩斯。他沒參加珊瑚海戰役;這場混戰是由些次要人物弄糟的。他那支突擊艦隊從珍珠港直到印度洋的勝利戰績是沒一點污點的。武士階級出身,他是赫赫有名的驅逐艦和巡洋艦的專家,是世界上航空母艦作戰方面的老資格大師。
從掩護了他一個星期的叫人憂鬱的雨和霧中駛出來,南雲在拂曉發動了對中途島的襲擊,派出了每條航空母艦上半數的戰鬥機、俯衝轟炸機和97型魚雷轟炸機;最後這一種是兩用飛機,裝上了用來襲擊陸上目標的殺傷炸彈。他然後命令把四條航空母艦上留下的一百零八架飛機在甲板上各就各位,隨時準備襲擊任何可能露面的敵方艦隻;其中97型飛機像往常那樣配備著魚雷,俯衝轟炸機則配備穿甲炸彈。但南雲和他的參謀人員並不認為會和敵人遭遇;這不過是個穩健的預防措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