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寫信的時候,你收到你妻子的那封信了嗎?」
「沒有。」
「是她暫時豁免了我。這個誤入歧途的女人怎麼能做出這種事情來?你知道那個男人是誰嗎?」
「你在我們家裡見過他。那個高個子工程師。弗萊德-柯比。他不是個壞人。」
「我對他沒有印象。半個鐘頭!啊,真該死!啊!真見鬼!」
她把兩條腿蜷起來,摟著膝蓋,背靠在床架上。這個女孩子氣的姿勢使帕格心煩。梅德琳有時候也這樣坐。帕姆看上去親切可愛,能引起人的刻骨相思,但是年輕,年輕,弓了背坐著,兩條苗條的白胳膊緊緊抱著在灰色的綢裙下顯出輪廓的蜷起的大腿和小腿。
「聽著,親愛的,」她說得很快,「我離開倫敦以前,去打聽了長期留在檀香山的種種辦法。我們在這兒的首席軍事聯絡官,海軍准將亞歷山大-派克相當喜歡我。我還帶了一封勃納-沃克勳爵寫的非常有力的信。這位勳爵大人是個叫人厭煩得要命的人,可樂於為我做任何事情。總而言之,我親愛的,在這兒已經有人答應給我一個職位。就在今天,我轉租到一小套公寓房間,付了一個月房租。你瞧……」她好像一個行政幹事,有條有理地說著,但是一看到他搖搖頭,她就停住嘴,咧開嘴笑了。「我是不是有點兒太激進了,我的老頭兒?我的打算是把我自己擺在一個銀盤上端給你,全都安排好,一點問題也沒有。我沒法預見到今天夜晚咱們只有這麼一點時間。也沒法預見到你的妻子會跟你鬧彆扭。情況到底怎麼樣,帕格?」
他把深深印在腦子裡那封羅達提出離婚的信背了幾段,接著他提到從那以後她信上的語調倒輕鬆起來了,還提到那兩封匿名短信。
「嘿,別把那種下流行為擺在心上!」帕米拉厭惡地搖搖頭。「只有羅達自己寫的才算數。」「她在騙我,帕姆。我強烈地感覺到。也許她覺得這是她應盡的責任,因為我離開了家
在這兒打仗。要不,也許她跟那另一個傢伙還沒敲定。她的信裡有一種虛情假意的口氣。」
「你拿不準。她心裡有鬼,帕格。她把自己擺在尷尬的地位上。難道你看不到這一點嗎?別匆匆忙忙地對她下結論。」帕米拉望了一下自己的手錶。「見鬼,時間過得真快,像燃燒的導火線。你要出發到海上去了,而韜基打算動身到美國去。羅達鬧出了這麼大的亂子!這是我大好的機會,那不用說,不過我要是呆下去的話,會使你的可憐的生活變得複雜化嗎?」
「韜基不走了。我勸他呆著。」
「你勸他?」她等他說下去。他沒再說什麼。「唔,真有意思!不過,我還是把找到職位的事通知亞歷山大-派克的好。」
這個可愛的女人不是個夢想家,帕格心裡想。她幾乎像她父親一樣意志堅強而積極主動。她就坐在那裡,一伸手就可以碰到,像岩石一樣真實,臉色蒼白,神情迫切,要求他作出決斷。經過了漫長、遲緩、空白的幾個月,他們的關係如火如荼地進展了。
「原來球打到我這一面的場地上來了。」他說。
她一下子板起臉來。「沒有球,也沒有場地。根本不在打球。」她坐著,身子挺得筆直,兩條腿垂在地板上。「我在這兒。你要我,我就呆著。你不要,我就走。這還不夠乾脆嗎?我巴不得跟你呆在一起。我愛你。對我來說,你就是命根子。你在為羅達苦惱,這我不能怪你。嗯,訂出你的規章制度來吧,我會遵守的。不過我離開這兒後沒處去,維克多,除非你打發我走。你懂嗎,還是不懂?」
有多少男人為了要聽到這樣一個女人說出這樣的話,願意獻出他們的一切?這是個天賜的良機,讓他重建毀壞了的生活。他站起來,把她拉起身來摟在懷裡。他想到眼下這個女人完全聽憑他擺佈,並且她主動地追求他,高興得幾乎不知怎麼辦才好,只憋了一句話出來:「對你來說,我他媽的大老了。」
「我得告訴你一件事情,」她說,緊緊地靠在他身上,耷拉著腦袋,臉貼在他的白上裝上。話說得很快,聲音被摀住而聽上去含糊。「在新加坡,我又跟菲爾-魯爾好過。他在那兒。我不知為了什麼。那時候就像是世界末日來臨了。他還是那麼個蠢豬。不過,我又跟他好過。就這麼一次。我不是有意的。我到現在還感到噁心。」她抬起臉來。臉色看上去像早先一樣蒼白而憔悴。
帕格強忍著痛苦的憤怒和委屈,說:「你對我並不負有任何義務。好吧,你剛才要我訂規章制度。聽著,這是頭一條。千萬不要使我去參加海軍會議遲到。」
「啊,天啊,那個該死的會議!時間到了嗎?」她的聲音都發抖了。「那就去吧。不,等一等。拿去。」她衝過去拿起錢包,從包裡掏出一張白卡片放在他手裡。「你回來的時候,到這個地方來找我。那是一家帶傢俱出租的公寓。」
「迪林厄姆大院,」他念著,「它還在嗎?」
「是啊。破舊,可是方便,而且……你幹嗎這麼古怪地微笑?」
「羅達跟我在那兒呆過一次。那時還沒生孩子。」
她直勾勾地望著他的眼睛。「你什麼時候回來?你知道嗎?」
他的臉變得嚴肅起來。「我只告訴你一個人。我們要出發去打一場拚個你死我活的大仗,帕姆。情況對我們不利。我現在是到尼米茲上將的司令部去。」
她的臉緊張地繃著,眼睛睜得老大,閃閃發亮,她雙手捧住他的頭,戀戀不捨地親他的嘴唇。「我愛你,帕格。我永遠不會變心。你回來的時候,你會回來的,我還會在這兒。」
她為他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