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斯泰爾諾沃辛酸地扮了一個鬼臉。「是啊,不幸的消息你們總是聽得到的。猶太人一旦遭了殃,全世界的新聞界總是不乏熱情地大事宣揚。對他們的成功卻是最好不加報道。」
「還有拉賓諾維茨呢?他怎麼啦?」
「他已經回馬賽去了。那兒是他的基地。他眼下在那兒。」
「你同他怎麼聯繫呢?我可以知道嗎?」
卡斯泰爾諾沃聳聳肩膀。「為什麼不可以呢?我岳父過去經常向乘那條船去的那個人赫伯特-羅斯租影片。拉賓諾維茨在那不勒斯由於耽擱啦、修理啦短了錢,羅斯提出是不是我們可以幫助他。阿夫蘭乘火車上這兒來。我們給了他一大筆錢。」
「不過幹這種事可得小心謹慎才是,」薩切多特悶悶不樂地插嘴說,「千萬要小心!我們的處境在這兒是微妙的,非常微妙。」
醫生說:「唔,是這樣。從那時起,他跟我一直有接觸。他是一個值得認識的好人。」
卡斯泰爾諾沃談到意大利籍的猶太人處境越來越危險了。猶太人在歐洲不管什麼地方都沒有前途,他說。他好久以前就已經看到這一點了,那還是在錫耶納上醫科學校的時候。這場艱難困苦的戰鬥使他成為一個猶太復國主義者。整個歐洲都被民族主義者對猶太人的憎恨毒害了;好久以前,極端自由主義的法國出了那個德雷富斯 事件,就是一個警告的信號。在墨索里尼的排猶主義法律下,他自己還能夠行醫,只是因為錫耶納的衛生當局公開表示需要他。他岳父靠一些微妙的法律上的花招才仍然控制著他的產業,這樣一來,他的命運就完全操縱在那些信天主教的合夥人手裡了。就在當天晚上,他們剛才在會堂裡聽到,法西斯政權正在給意大利籍的猶太人造集中營,就像已經有的關猶太僑民的集中營那樣。四個月以後,圍捕隊將在贖罪節下手,那時候可以在會堂裡把猶太人一網打盡。一旦把猶太人集中起來,就要把他們移交給德國人,運到東方去,那兒正在發生可怕的大屠殺。
薩切多特打斷醫生的話,堅持說那個消息是嚇破了膽的人胡言亂語。傳消息的人是一個同上層人士沒有聯繫的散播謠言的人,秘密大屠殺的故事儘是愚蠢的胡說。大主教本人向薩切多特保證過,梵蒂岡的情報網是歐洲消息最靈通的;如果這種消息有一點兒真實性,教皇早就會譴責納粹德國,不承認希特勒是個基督徒了。
「我為大主教的那些計劃提供了大量的經費。」薩切多特把那雙眼淚汪汪的、焦慮的黑眼睛轉過來盯著傑斯特羅看。「我是孤兒院的主席,那是他最驕傲和心愛的事業。他不會讓我陷入困境的。你認識他。你同意我的話嗎?」
「大主教閣下是一位意大利紳士和一個善良的人。」傑斯特羅又乾了一杯。他的臉已經很紅了,但是他說話還很清楚。「我同意你的話。哪怕德國人的領袖是一個瘋子——因為我已經肯定,希特勒是精神失常的——他們先進的文化、他們對秩序的熱愛和他們對法律的拘泥,排除了這些謠言的真實性。納粹分子確實是赤裸裸的、野蠻的排猶主義者,而在這樣一個事實基礎上,編出一些可怕的無中生有的謠言來,那真是太簡單了。」
「傑斯特羅博士,」卡斯泰爾諾沃說,「利迪策 是怎麼一回事?先進文明的產物嗎?」
「海德裡希那個傢伙是一個黨衛軍頭子。報復性的措施在戰爭中不是新鮮事,」傑斯特羅用冷冷的、學術討論時用的針鋒相對的聲調敏捷地回答。「別要求我去為德國佬有計劃的軍事暴行辯護。他才不需要人為他辯護呢。他公佈了這個消息。他大吹大擂地公佈已經消滅了那個可憐的捷克村莊。」
卡斯泰爾諾沃用意大利語乾巴巴地、迅速地說了一通。教皇知道的事情大主教並不全都知道。教皇有理由保持沉默,主要是為了保護教會在德國佔領下的那些國家裡的財產和影響;也是為了那條古老的基督教義:猶太人必須世世代代受苦受難,以此來證明他們曾經錯怪了基督,而且有一天他們一定會承認他。米麗阿姆再也不能在德國人的魔爪中生活下去;他和他的妻子已經打定主意了。他已經在同拉賓諾維茨聯繫出走的辦法和措施。
那個老人這當兒又插嘴了。出走這個主意對他自己和他的妻子來說,是多可怕啊。錫耶納是他們的家。意大利語是他們的語言。更糟糕的是,阿諾多決定留下來;他同一個錫耶納姑娘在鬧戀愛。一家人會落得東分西散,攢了一輩子的財產會化為烏有。
路易斯和米麗阿姆在一個隔開得比較遠的房間裡哈哈大笑。「啊呀,真叫人不能相信,這孩子到現在還沒睡著,」娜塔麗說,「他從來沒玩得這麼暢快過,可是我得帶他回家,讓他去睡了。」
「亨利太太,你為什麼沒跟別的美國人一起離開?」醫生突然直截了當地問,「拉賓諾維茨始終摸不透,而且感到擔心。他再三問起你。」
她望望她叔叔,感到自己的臉漲紅了。「我們被暫時扣留了。」
「可是為了什麼事?」
傑斯特羅回答:「又是報復性措施。有三個德國間諜在巴西,冒充意大利新聞記者,被逮捕了,所以……」
「德國間諜在巴西?」卡斯泰爾諾沃皺起額頭,打斷了他的話,「這跟你們有什麼相干?你們是美國人嘛。」
他的妻子說:「這完全不講道理。」
「哪有什麼道理可講,」傑斯特羅說,「我們的國務院通過伯爾尼在對意大利政府施加壓力,要他們把我們馬上送到瑞士去。他們還在做工作,設法釋放那幾個在巴西的間諜,以防運用壓力失敗。我不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