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報道的都是真相,菲爾。」塔茨伯利給那兩個人遞了兩杯白蘭地,面孔漲得紅紅的。「說出了我所能打聽到的。」
「胡說八道。還不是《統治吧,不列顛》 那一大套好聽的勞什子。馬來亞已丟了,丟了!」
「我說,這白蘭地倒呱呱叫!」少校的嗓音又高又甜,簡直像女孩子的聲氣,真叫人吃驚。「別理睬菲爾,他受了驚嚇啦。他從沒吃過這樣的敗仗。馬來亞並沒失掉。我們還是能夠打敗這幫小雜種的。」
「丹頓在多比將軍的參謀部工作,」魯爾用嘶啞的聲音對塔茨伯利說。「我並不同意他,但是聽聽他怎麼說吧!他會提供你一點可以廣播的東西。」
帕米拉回到她房裡被上一件浴衣,免得菲利普-魯爾老是瞪著眼盯她那薄薄的綢睡衣裡面的乳房和大腿。
塔茨伯利把酒杯重新斟滿時,謝普的尖嗓子問道:「你手邊有馬來亞的地圖嗎?」
「這兒就是。」塔茨伯利走到屋子中央,把柳條桌上面的一盞吊燈開亮了。
謝普把他的輕便手杖當作指示棒在地圖上比劃著,說明這次戰役完全是早就預料到的。他本人就在多比將軍的參謀部制訂演習方案時出過一份力。許多年以前,他們就預測日軍如果進犯時可能登陸的地點,以及他們將怎樣進軍。多比甚至在季節風期間佈置了一場模擬進攻,來證明它是行得通的。但是目前馬來亞的司令部中似乎誰都不知道多比所做的研究工作。在晚上襲來的一場暴風雨中,北部的印度軍和英國軍猝不及防地被日本人建立起灘頭堡,防軍部隊潰不成軍,敗退下來。日軍的進展勢如破竹,建立在日得拉周圍、配備著充分給養的第二道防線,原來以為可以堅守一個月,卻在幾個鐘點裡失陷了。從此英軍節節敗退,根本沒有一個作戰計劃。
再說,英軍分散在半島上——謝普用他的手杖這兒指指,那幾點點——兵力單薄,為了保護各機場,而機場的地點皇家空軍又選擇得那樣愚蠢,事先也不跟陸軍磋商一下。沒有辦法協調作戰,保衛機場。有幾個機場已經失陷了。這樣,日軍就奪得了制空權。還有更糟的是,日軍擁有坦克。在馬來亞,英國的坦克一輛也沒有。倫敦的陸軍部作出過這樣的決斷,在叢林戰中坦克沒有用。可惜的是(謝普用枯燥的、從鼻腔裡發出來的高音調說),日軍並未獲悉這一真知灼見。儘管他們的坦克不很好,卻一路上橫衝直撞,沒遭到任何抵抗,亞洲人的部隊望風而逃。在新加坡高高地堆積著防坦克的障礙物,可就是沒有人把它們放到應該放的位置上去。
儘管吃了敗仗,英國的防守力量還是佔著優勢,謝普堅持說。登陸的日軍有三師。英軍可以調集五師兵力,空中的和地面的援軍還正在源源而來。日軍對於叢林戰是訓練有素的——輕裝便服。能拿果子和野生植物的根充飢,配備了幾千輛自行車,一旦佔領了公路就可以迅速前進——但是日軍在大平洋全線出擊;很可能這支登陸軍隊的給養和彈藥得全靠它自己帶來的或是能搶到手的。如果守軍實行焦土政策,跟侵略軍拖下去,迫使他們在南下的長長的路線上把糧食、燃料、彈藥都消耗乾淨。等到彈盡糧絕,他們就只得停止前進。那時就可以一舉把他們消滅掉。
謝普在地圖上指出哪些地方早就應該有堅固的防禦工事。多比將軍當初打過報告,要求在和平時期就把它們建築起來——可是什麼也沒有做——真是大錯特錯——不過還來得及。所需要的物資,庫房裡有的是。一支兩百萬中國人和馬來人(他們對日本人都又恨又怕)組成的勞動大軍,隨時可以召集。他們能在一星期或是十天之內,把工事築起來。需要築兩條十分堅固的防線,緊貼著城市:一條在海峽對面的柔佛州,另一條就沿著新加坡島本身的北岸,包括水下障礙物、輸油管、探照燈、碉堡、帶刺的鐵絲網、機槍掩體——
「可是那兒的工事已經築好了啊,」塔茨伯利打斷他的話說。「北岸早就固若金湯了。」
「你錯了,」謝普回答道,他那奇特的姑娘般的細嗓子因為喝了白蘭地而變粗了。「這個島的北岸除了沼澤地之外,再沒別的什麼了。」
埃裡斯特-塔茨伯利瞪大了眼睛,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說:「我親眼看見那兒有很結實的防禦工事。」
「你看到的是這基地的外牆,這道牆可以擋住那些愛管閒事的人。這不是一個可以防守的基地。」
「你這話是不是說英國廣播公司聽信了謊言,受了新加坡最高當局的蒙騙?」
「啊,我的好朋友,英國廣播公司是一個宣傳渠道。人家利用你。我到這裡來就是為了這個。我希望你有什麼辦法叫馬來亞司令部動起來。」謝普似笑非笑地把手杖在手掌上輕叩著。「菲爾說你是個剛強勇敢的人,還說了這一類誇獎的話。帝國在搖搖欲墜,塔茨伯利。那不是報紙上的宣傳。那是軍事上的事實。」
塔茨伯利眼睜睜地看著這個沉靜的、具有強烈說服力而身上濕淋淋的軍官。「好吧。早上九點鐘左右,你能再到這兒來一次嗎?」他激動地在室內一瘸一拐地走著。「我準備通宵把這篇報道趕出來。然後我要你把稿子核實一下。」
「當真嗎?九點鐘?太好啦!我樂於幫忙。」
「可是你必須掩護丹頓,」魯爾插進來說。「哪怕人家用燒紅的夾鉗來拉出你的鳥丸。」
謝普走了。魯爾問是否可以讓他留下來在扶手椅裡打個盹。他準備天一亮就上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