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皮本來耷拉著,她這麼一說,他的兩眼頓時放出了光彩。「什麼?你要我帶你去嗎?」
「你沒想到嗎,你這個傻瓜?」他們倆對了對眼光。火熱的情意從羅達的臉上透露出來,一抹淡淡的微笑,使她那好看的薄嘴唇形成一條曲線。「你不想嗎?」
羅達回到家裡已是一點鐘光景,起坐室裡沒有燈光,梅德琳也不在她的臥房裡。她已在柯比的公寓裡洗過澡,如今就換上一件便服,走下樓來。她這樣心急地穿衣脫衣,不禁感到有些好笑。除了這一點以外,她的確覺得實在舒坦——週身還有一種暖洋洋的餘溫,她的心境又恢復了平靜。在尋歡作樂一番之後,柯比果然提出要她嫁給他。她堅決拒絕了他。她對他說,這種不得已的、表態的求婚,她不加考慮。回答得真出色!他真是心花怒放,他本來是盡責任的表態,現在成為咧嘴一笑,和一次緊緊的擁抱。
「那麼,這一陣子,羅達,我們還要——呃,繼續見面吧?」
「親愛的,要是你把這回事叫做『見面』,那很好,沒有第二句話。今天晚上,我就非常高興跟你『見了面』。你的眼光真兇。」羅達跟柯比說這類俏皮的粗話,覺得很得勁,她跟維克多-亨利在一起的時候,卻難得開這類玩笑。她這話叫柯比一下子笑了起來,笑得那樣粗俗,把牙齒、牙肉都露了出來。後來過了一會兒,她要走了,他不加思索地問道:「什麼時候我再能跟你『見面』呢?」引得兩人都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她向暗紅的餘燼上加了幾塊木柴,給自己調了一杯酒,又把帕格的回信讀了一遍。由於柯比方才向她求了婚,這封信給她的感受就不一樣了。她已是有了兩個孫兒的奶奶了,而現在有兩個出色的男人爭著愛她、要她!自從她情竇初開,電話鈴聲一次次響起來,請她去跳舞,她接連拒絕了兩個男孩子,料想還有第三個她更中意的人會打電話來邀請她——自從那個時期以來,她還不曾對自己的吸引力這樣得意過。
她心裡正在思量著這些事,電話鈴響起來了,把她嚇了一跳。原來是長途電話,從棕櫚泉打來,要梅德琳-亨利聽電話。
「她不在,我是她母親。」
羅達清清楚楚地聽得是克裡弗蘭的聲音:「接線員!接線員!我要跟對方通話……喂,亨利夫人嗎?對不起,打擾你了。」那大大有名的、豐滿而低沉的聲音像慰撫般送進了她的耳裡。「梅蒂真的在華盛頓嗎?」
「是呀,但是今天晚上她出去應酬了。」
「聽著,她是不是一心一意想當助理護士?我是說,愛國心我是完全擁護的,亨利夫人,可是這個念頭卻是要叫人笑話的。助理護士嘛,哪個黑鬼小丫頭不能當啊!」
「跟您說實話,克裡弗蘭先生,我很欽佩她。現在正在打仗呀。」
「這個我懂得。」克裡弗蘭歎了一口大氣。「可是『快樂時光』能起到振奮人心的作用,也是為戰爭出了大力呀,我可以向你保證。你真該看看我辦公室裡,掛在鏡框裡的那些海陸軍將領們的來信!」電話裡的聲音越發熱情親密了。「羅達——要是我可以這樣冒昧稱呼你——兩個兒子,一個丈夫,都打仗去了,你作出的犧牲難道還不夠大嗎?假使他們把她送到海外去呢?那麼在打完戰爭之前,只剩下你一個人了。」
「梅德琳不贊成你在這個時候出門去休假,克裡弗蘭先生。她認為你對戰爭漠不關心。她還說了一些關於什麼貂皮的話。」
「噢,天哪!她怎麼說到貂皮來著?」
「說到你太太的貂皮大衣來著,我相信。」
克裡弗蘭低聲地歎了一口氣說:「天哪,如果不是為了這件事,那總是還有另一件事。她管後台的工作,羅達。我走開一星期還不打緊,她可是不行啊。我們得訓練一個人來隨時替代她。等她回來了,請她跟我通個電話。」
「也許那時候我已經睡了。我給她留個條子吧。」
「謝謝。用唇膏寫在她的鏡子上吧。」這話叫羅達笑了出來。「我不是在哄騙你。今天晚上我一定要跟她說話。」
羅達在爐火邊剛喝完酒,聽得梅德琳在過道裡跟西姆-安德森說再會。做女兒的得意洋洋地大踏步走了進來。「嗨,媽。臨睡前喝杯酒?我想陪你喝一杯。」
「心肝,休-克裡弗蘭打電話來過了。」
女兒停住腳步,皺皺眉頭。「什麼時候?」
「剛打來。他在棕櫚泉的電話號碼在電話機桌子上。」
梅德琳把鼻子朝天一翹,活像小姑娘的樣子。她在逐漸熄滅的爐火邊坐下來,撿起放在她父親的信旁的那張快鏡照片。「乖乖,勃拉尼的娃娃,呃?可憐的娜塔麗!看照上,她胖得像條母牛了。媽,你能打聽到他們的消息嗎?」
「她的母親寫過信給國務院。從此以後我沒接到過她的來信。」
「反正這真是個奇怪的姻緣。大多數婚姻看來都是意想不到的。拿克萊爾-克裡弗蘭來說吧。她沒有時時刻刻跟休打成一片,這使她那一股酸勁兒像瘋了一般。我寫了一封傻里傻氣的信給爸爸,他在信中提到了沒有?」
「只是順便帶一句。」
「他怎麼說的?」
羅達翻看那三張信箋。「這兒是了。短短幾句話。『梅德琳出了什麼事,我不太清楚。對她的事我感到有些厭煩,所以不打算多談了。如果那傢伙準備跟她結婚,把亂子收拾乾淨,那就再好沒有。不然的話,我一定要惟他是問。』」
「天哪。多可憐的爸爸呀!」梅德琳把一隻小拳頭在沙發上啪的敲了一下。「她當然不會跟休離婚!我真不該寫那封信。我只是心裡一陣慌張,因為我萬想不到她會提出控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