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與回憶 上集 第一部分 第3節 生命的活力
    透過舷窗,帕格能夠聽到海爾賽登艦的哨子聲。他把這些薄薄的文件粗粗看了一下,因為羅達而感到的痛苦漸漸消失了。只消看一眼、摸一下艦隊的通信,這些複印得很模糊的文件所含有的戰爭電波馬上激起了他生命的活力。希克曼很快又回來了,說道:「就是那個老頭兒。他像是為什麼事瘋狂得要命呢。我們去辦公艙吧!」

    穿著一塵不染的白制服的年輕文書軍士們,把無懈可擊的清單、賬簿和輪機操作記錄都攤在維克多-亨利面前,讓這位頭髮灰白的長官睜大了眼檢查。將軍的副官來電話時,兩位艦長正專心審閱那些記錄。他說斯普魯恩斯的艦隊司令部要求維克多——亨利上校到場。希克曼看上去有點困惑,僅僅把這句話轉告他的來訪者。「要我帶你去那兒嗎,亨利?」

    「我認得路。」

    「想得出是怎麼回事嗎?」

    「沒一點影子。」

    希克曼搔搔頭皮。「你認識斯普魯恩斯嗎?」

    「有一點兒認得,是在作戰學院 裡認識的。」

    「你看能在我們出擊前替換我嗎?我們接到通知,七十二小時內出發。」

    「我打算如此。」

    「好極了。」希克曼緊握他的手說,「我們得談談關於這艘船的穩定性的事情,有不少問題呢。」

    「喂,帕格。」海爾賽說。

    粗眉毛下面是那熟悉的堅韌不拔,狡猾的目光,但是眉毛灰白了,雙目下陷了。他已經不是比利-海爾賽——「昌西號」驅逐艦上那個暴躁的艦長了。他是領章上有三顆銀星的太平洋艦隊空軍司令威廉-弗-海爾賽海軍中將。海爾賽的肚子松垂了下來,他那曾經是濃密的褐色頭髮灰白了,散亂著。隨著年事增長臉上有了雀斑和皺紋。但是方方的下巴、咧著嘴淡淡一笑時機靈的樣子、他伸出手來劃曲線似的姿勢和那緊緊的一握,都還是老樣子。「你那位妻子好嗎?」

    「謝謝,將軍,羅達很好。」

    海爾賽朝著雷蒙德-斯普魯恩斯轉過身去,後者站在他身邊,雙手放在屁股上,正在細細打量桌上的太平洋航海圖。斯普魯恩斯年紀稍微輕一些,然而歲月留下的痕跡卻要少得多,可能是因為他生活習慣嚴格的緣故。他氣色挺好,皮膚上沒有斑點,頭髮很多,只有一點灰白。自從帕格跟隨他去視察作戰學院以來,他看上去一點都沒變。海爾賽有句名言,他不信任不喝酒不抽煙的人。斯普魯恩斯兩樣都不碰,但他們是互相信得過的老朋友。帕格在海上服役的初期,斯普魯恩斯已經在海爾賽的驅逐艦隊裡任級別較低的艦長了。

    「你也知道,雷,在當時艦隊裡所有的海軍少尉中,就數這傢伙的新娘最漂亮了。」海爾賽剛抽罷一支煙,接連著又點起一支,他的手有點顫抖。「見過她嗎?」

    斯普魯恩斯搖搖頭,眼光嚴肅而冷漠。「亨利上校,你在作戰學院裡搞過威克島戰役問題,是嗎?」

    「是的,長官。」

    「想想看,雷,你為什麼要在一九三六年就研究威克島問題呢?」海爾賽說。「威克島那時只有灌木叢和黑腳信天翁。」

    斯普魯恩斯留神地瞧著維克多-亨利,後者大聲說:「將軍,目的是試驗一下戰術原則,假設『橙色』 已控制海域,距離很遠,敵方的空軍有地面基地。」

    「聽上去熟悉嗎?」斯普魯恩斯對海爾賽說。

    「噢,見鬼,很久以前演習的一次沙盤說明什麼呢?」

    「一樣的距離。一樣的艦艇和飛機的戰術技術性能。」

    「原則也一樣——像是發現敵人,殲滅敵人。」海爾賽的下巴翹了起來。帕格很熟悉這副樣子。「你聽到過正在澳大利亞流傳的笑話嗎?他們說很快這兩種黃種人 ——日本人和美國人——就會在太平洋上真的開戰。」

    「這句雙關語不錯。」斯普魯恩斯把兩腳規向航海圖一指說。「可是到威克島有二千多英里路程,比爾。我們應該說,明天就出擊,這不太可能,但是——」

    「讓我打斷你的話。如果我們需要,我們就得干!」

    「即使如此,看看會發生什麼吧。」

    兩位將軍伏在航海圖上。帕格很快地猜測到,增援威克島的工作已在進行之中。「列剋星敦號」和「薩拉托加號」航空母艦以及支援他們的艦艇已經向西駛去,一艘要搞掉在威克島南面的馬紹爾群島的空軍基地,另一艘要去增援海軍陸戰隊並攻擊它所碰到的任何日本海軍。但是海爾賽的「企業號」奉命開往離威克島不到一半路的一個停泊地,在那裡它能掩護夏威夷群島。他要老遠趕去。他爭論說夏威夷已有陸軍航空部隊作戰鬥警戒,日本艦隊決不敢再一次偷襲;還爭論說航空母艦一起出動,大大地增強了它們的力量;並說假如日本人竟然向夏威夷迂迴衝來,他可以及時趕回予以截擊。

    帕格意識到一九三六年的沙盤演習是有預見性的。在那次演習中,在日本人偷襲馬尼拉之後,威克島上的海軍陸戰隊就受到了圍攻。太平洋艦隊於是駛去救援他們,迫使日本主力參戰。但任務沒完成。「橙色」空軍把「藍色」打得掉頭逃跑。演習裁判員裁判說,由於天氣不好,飛行員缺乏經驗以及對日本防空和飛機方面的力量估計不足,「藍色」航空母艦沒有摧毀敵人在島上的機場。

    斯普魯恩斯標出一個個距離、時間和危險所在的記號,海爾賽忍不住叫起來;「耶穌基督啊,傑克遜將軍哪 ,雷,這些我都知道。我要一些論據扔給太平洋艦隊總司令,這樣我自己就能甩開膀子干啦!」

    斯普魯恩斯把兩腳規放在航海圖上,聳了聳肩。「我疑心整個作戰會取消。」

    「取消?見鬼!為什麼?那些海軍陸戰隊正出色地堅持著呢!」

    帕格完全贊同海爾賽的話,他插進來說,當他自己乘泛美飛剪型客機由馬尼拉飛到夏威夷時,就在威克島受到了炮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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