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這個城市中千千萬萬個打工仔一樣,鍾華就如大海裡的一滴水,沙漠中的一粒沙,原野中的一根草一樣,普通地不能再普通。高中沒畢業,鍾華就背著行李走進了大城市。什麼活都做過,經歷了太多太多的東西。人生的酸甜苦辣,鍾華品嚐了許多,但卻從來沒抱怨過!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路,只要你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足夠!這是爺爺告訴他的!也是鍾華的信條。
鍾華在一個車行裡打工已經兩年了。他是從擦車開始的,時間長了,老闆看他機靈實在,就讓他跟了個師傅,沒車擦的時候,就跟著當個下手。如今,有個小毛病什麼的,他已經完全可以勝任。老闆給加了工資,總算是穩定了下來。
工作忙起來,鍾華常常會忘記自己的另一個身份:鍾天師第一百二十八代傳人!很嚇人的身份!說起來沒人會相信,但卻是事實。鍾家是捉鬼世家,鍾華的祖先是道士,那厚厚的族譜訴說著祖先的輝煌。可惜到了現在,他們家卻人丁單薄,鍾華的老爸是獨苗,讓鍾老爹很是痛心。但更讓他痛心地是,這根獨苗從小就談鬼色變,別說讓他去抓鬼了,他連符都不會畫。要不是只有這麼一個兒子,鍾老爹拍死他的心都有。在慨歎家門不幸時鐘老爹把希望放在了下一代。
鍾華抓周時,抓了把桃木劍,讓鍾老爹喜地合不攏嘴。而更讓他欣喜若狂地是,鍾華額頭那個以為是在娘肚子裡沒吸夠營養而落下的凹痕竟然是『陰陽眼』。鍾家傳了那麼多代,有這種陰陽眼的可沒幾個。鍾華還不會寫字的時候,就已經會畫符了,剛上小學,就隨著爺爺去捉鬼,到了初中,他已經把那套家傳的「鍾馗捉鬼劍法三十六式」用地呼呼生風了。鍾老爹捉鬼是不要報酬的,最多到別人家去喝頓水酒。他說這是祖訓,道士捉鬼除妖,那是天經地義的事。誰聽過貓抓耗子還要給別人伸手要錢?
鍾華上高中後,要住校。不到一個星期,就跑了回來,拉長個臉說學校陰氣太重,他晚上睡不好。他們高中的校址以前好像是片墳地。鍾老爹陪他去買了頂帽子,帽子內裡畫了符,壓住那個陰陽眼。鍾華的世界算是清淨了。從那之後,他就很少摘掉帽子,別人問起,他就說他有偏頭疼,怕風。鍾華高一結束時,鍾老爹走了,走得很平靜。臨去前,他把那把家傳的桃木劍和一個乾坤袋給了鍾華。只說了句這劍和這袋子一定要傳下去就閉了眼。
鍾華上高三那年,弟弟鐘響上了初中,妹妹鍾萍也以很好的成績考上了城裡的高中。但是爸媽卻讓鍾萍輟學去打工貼補家裡,鍾萍很聽話,哭了一場後,答應了。
在她離家之前,鍾華不聲不響地收拾了行李,先離開了家鄉。只留了個條,說讓弟妹好好上學,他會賺錢給他們交學費。他是老大,有這個責任。
然後,鍾華就到了這座城市,一晃,好幾年都過去了。鍾萍大學也考到了這裡,如今已經大三了。週末的時候,她會到鍾華這裡幫他收拾東西。在這個城市中,鍾華總算不是孤單一人了。
這段日子有些忙,鍾華泡在車行裡,天天半夜才能回來。這天終於早回來一次,看著豬圈一樣的屋子,鍾華想著鍾萍週末要來,看這個樣子肯定要罵自己的,還是趁早弄乾淨些好。收拾了半晌,拎了大包小包的垃圾準備去倒,剛拉開門,就見門口一人呼站了起來,把鍾華嚇了一跳。又看了一眼,想這人怎麼那麼面熟,正出神,那人卻拿手在他眼前這麼一晃,鍾華頓時開了口,「幹什麼?你誰呀?」
聽他說話,那人竟然蹦了起來,蹦地還真高,「哈,你看見我了?你終於看見我了!」
看他架勢,鍾華終於想起了是哪位,「你怎麼在這裡?」
「我怎麼在這裡?你還好意思說,你這個騙子!」
「騙子?說誰呢?」
「說誰?說的就是你!是誰說給我錢來著?是誰又說讓我等著的?我每晚跟著你,你根本就已經忘了那事!我和你說話,你看都不看我一眼……咦,對了,你現在怎麼看見我了?」
鍾華懶得理他,砰地帶上了門,拎著袋子只管走。那人跟著他,突然像發現新大陸般地喊道,「對了,是帽子,肯定是帽子!」鍾華仍不理他,那人頓了一下,說,「看你那眼神,我就知道猜對了。不過,你那頂帽子可真夠難看的,你什麼顏色不好挑,你挑個迷彩。看你這倒霉樣,肯定連個女朋友都沒有。你個破修車的,竟敢騙我!」
鍾華被他說地有些生氣,猛地停住,那人沒提防,竟從鍾華的身子裡穿了過去,生生打了個冷戰。鍾華倒沒事,他又不是一般人。等那人轉過頭,鍾華盯著他說,「我就是騙你,怎麼了?」
那人還在打冷戰,聽鍾華這樣一說,更是生氣,又跳了起來,「騙子,果然是騙子。虧我還以為你是個好人!每晚跟著你,就盼著你能想起來!你老闆罵你的時候,虧我還在旁邊踹他,給你出氣;你車子騎那麼快,我就跟著跑,別人燒錢,我都沒去搶,就怕跟不上你;你吃方便麵,我還可憐你,還想等我有了錢,肯定請你吃好的……」
到了樓下,扔了垃圾,又走了上來,那人一路跟著他,述說著自己長長的血淚史。回到門口時,還沒說完。鍾華開了門,看了那人一眼,打斷他,「還沒完?」
那人大吼一聲,「沒有!對了,還有你門上的這個破符,你知不知道,我差點被它害死……」
「那你接著說!」鍾華「砰」關上了門,隱隱覺地頭有些疼,這人,不,這鬼可真不是一般地囉嗦。踱到那個破了一半的鏡子前,鍾華把那頂迷彩帽扣到頭上,左看右看,決定有時間去換一頂。以前怎麼從沒人告訴自己這帽子很難看?
鍾華還沒找到時間去買帽子,卻發生了一些事。
這幾天的午夜,那座鐘華天天路過的大橋上頻頻發生車禍,雖然沒死人,但卻都夠驚險的。據出事司機說,是因為看到一個紅衣女子突然往車上撞,為了躲避,猛然向一旁打方向盤,最終和其他車輛相撞的。
鍾華在車行裡聽人如此閒聊,留上了心。這事他不知道就算了,但既然知道了,要是不管的話,卻也說不過去。貓抓耗子,好像不需要理由?
這晚快半夜時,鍾華拿了個包,裡面裝上了那把桃木劍和乾坤袋,又揣了幾張符,沒騎自行車,踱著往大橋走去。他租的房子離大橋很近,是那種待拆遷的房子,便宜,住地都是他這種外地人。鍾華依然帶著帽子,只是把帽子往上推了推,露出了額頭。他已經習慣了戴帽子,真取下,他還真不舒服。
快到橋頭時,遠遠地看到路燈下靠著一個人。鍾華裝做沒看見,走到了路燈下。那人看到他,看架勢又想跳起來,但最終好像知道對方看不到,沒動,只是哼了一句,「真是陰魂不散,不想看到你,你還來晃?」說完這句,就不再說話,盯著路上偶而路過的人看個不停。鍾華點了根煙,抽了起來……
那人好似終於忍不住,開了腔:「就抽這個?兩塊錢一包!你還真是窮,窮也就算了,還小氣,小氣也算了,竟然是個騙子。還有你這頂帽子!我看了就來氣。你眼睛長到腳底上去了?一點審美觀點都沒有。真不知你是怎麼想的……」
看著那張上下翻飛的嘴,鍾華又看看自己手中快到盡頭的煙,想等這根煙抽完,他要是再不住口的話,那就讓他嘗嘗『鑽心符』的味道。
遠遠過來一個老頭,看到鍾華時,好似有些吃驚,不知這大半夜的,這路燈下怎麼立了個抽煙的男人。鍾華看了他一眼,說,「等人,你忙!」老頭點了點頭,往橋頭走去。鍾華的煙抽完了,身旁的人卻也住了口。盯著老頭的動作,看老頭到了橋頭停下,從袋子裡掏出了紙什麼的,不禁一陣歡呼,「終於等到一個散財的了,不枉我等到現在。」說完這句話,瞥了眼鍾華,「小氣鬼,學著點!經常散點財,對你有好處!」
等老頭把紙點了起來,空中飄了很多的冥鈔。轉眼間,出來了好多人,都在那搶。鍾華斜眼看著,那人上竄下跳,倒也搶了不少。又看那老頭,想這老頭倒是好人,知道積德。老頭燒完就走了,搶錢的人群也散了。鍾華看著表,還差五分鐘十二點。於是往橋中央走去。那人正在數錢,看他如此,下意識地要來抓他,「找死呀你?快午夜了,那女鬼要出來了。」
鍾華想他說了那麼多話,就這句還算是人話了。不禁開口說,「我找的就是她。」
「你找她幹什麼?啊?啊!你能看見我?」
「那你以為我在和誰說話?」
那人眼睛瞪地幾乎要突出來了,大喊道,「奶奶的,你又騙我?」
「又不是第一次騙你,還以為你習慣了?」鍾華平心靜氣地說著。
「你……你……」
「我怎麼了?不想死,就躲遠點。刀劍無眼,一會兒戳到你,散了魂,可別怪我。」
「你……你是道士?」
「那你以為呢?」
「那個女鬼很厲害的,你相信自己能收地了她?她怨念很深,能顯形的,這幾天的車禍都是她惹的……」
「要不因為這個,我也不會來。」
「你要死了,我就帶你去喝酒。我這剛撿的錢給你留著。兄弟,等著你呀!」
鍾華翻了個白眼,哼了一聲。往前走去,還有一分鐘。那人跟著走了兩步,停了下來,大喊到,「兄弟,等著你呀!」鍾華陡然有種想揍人的衝動。
午夜十二點,一抹紅色的影子出現在橋中央……
如此深夜,出現個穿紅衣的女人已經很奇怪,更詭異的是,那抹紅色的影子竟然在橋中央跳起舞來,整個橋都成了她的舞台。鍾華掏出了桃木劍,他可不想在自己面前看到另一起車禍發生。
那女子終於看到了鍾華,也看到了他手中的桃木劍,慢慢停了下來。鍾華看著她,說,「給你個機會!別惹事,去你應該去的地方。我可以當作什麼都沒發生。」
「哈哈哈哈……」聽著這淒厲的笑聲,鍾華皺起了眉頭。笑聲落地,一個陰森森的聲音響起,「你個臭道士,你去死!」
鍾華歎了口氣,別多說了,說了也沒用。這事見多了,但前面的話總是要說的,就好像戲台上問「呔,來者何人,報上名來」一樣,是少不了的過場。
鍾華擺了個姿勢,想著這次不知道這三十六式要耍到哪式才能捉住「它」。在鍾華眼裡,面前所站的已不是人,而是個不應該存在這個世界上的生物。
那女子已經衝到了面前,鍾華耍開了桃木劍。很顯然她有些怕,只是閃躲。鍾華不想和她游鬥。午夜雖車少,但也有車,看自己這樣抽風似地跑來蹦去,肯定在罵自己神經病。那女鬼因為要和他鬥,已經沒法顯形了,所以一般人只能看到鍾華一個人拿著把劍在耍。
鬥了幾招,鍾華已經摸準了她遊走的規律。藉著她閃躲的一個瞬間,從懷裡掏出一張符來,擲到她後退的方向。那女鬼果然撞了上去,只聽一聲慘叫,竟從半空跌了下來。鍾華右手刺出,把她釘到了橋墩上。
那女子的臉色變地慘白,看著鍾華,淚就落了下來……
鍾華歎了口氣,拔出劍,正想掏出乾坤袋,誰知那女子竟然一聲長嘯,伸手扼住了鍾華的喉嚨。在快要窒息的瞬間,鍾華想起了一句話,是誰說的,「女人,你最好的武器是眼淚……」
「死道士,小氣鬼,快醒醒,你還沒死呢?再不醒,就真死了!啊……」最後那聲慘叫算是讓鍾華徹底清醒了。爬起來的當口,卻看到那聒噪鬼和那女人在互相掐著脖子較勁。幸虧那女人剛才被桃木劍給紮了,否則那聒噪鬼哪是她對手?
鍾華罵了句,差點陰溝裡翻船。要是自己就這樣掛了,哪有臉說自己是鍾天師一二八代傳人?哪裡對得起爺爺?越想越氣,這善心果然要不得。鍾華發了個狠,從懷裡掏出個鑽心符,「啪」貼到了那個女鬼頭上,只聽一聲慘叫,那女鬼鬆了掐住對方的手,滿臉痛苦地摀住了心口。鍾華利索地打開乾坤袋,想了想,還是揭掉了女鬼頭上那道鑽心符,一陣光閃過,那女鬼被收進了乾坤袋。鍾華束起了袋口,想著不知什麼時候還要去趟城隍廟,這女鬼是要送到城隍廟受審的。
「還不來看看我?我快不行了……」聽到這個聲音,鍾華才想起還有號人呢。忙低頭去看,卻見他躺在地上,一副快掛了的樣子。畢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鍾華也客氣了許多,「哪裡受傷了?」
「我剛才被你那破劍給碰了,我的魂要散了。啊,我是不是永世也超生不了了?啊?」
鍾華稍微看了下,開了口,「別嚎了,就胳膊蹭了下!魂不是那麼容易散的。」
「你這人怎麼這樣?我拼著魂飛魄散的危險來救你,你就這態度?要不是我,死的可是你。你態度好歹也好點,再怎麼說,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這麼危險,要不是為了,為了……啊,啊,啊……」
聽著那驚天動地的慘嚎,鍾華覺地耳朵都要被震聾了。慘叫完,那人一下從地上跳了起來,向大橋的一邊跑去,不一會兒,就沒了蹤影。鍾華對他的一驚一乍頭痛之極,他簡直懷疑這人是不是從精神病院裡出來的。無奈地搖了搖頭,鍾華把劍和乾坤袋收了起來,點了根煙,悠著往家的方向走去。
是誰說的?歷史往往有驚人的相似。在路燈下,赫然又是群毆鏡頭……鍾華把煙扔到地下踩熄了,快步走了過去,喊了一聲,「別打了!」那些人抬頭看是他,比人見到鬼跑地都快,「呼啦」做了鳥獸散,瞬間,只剩地下一人。
「這次又為了什麼?」鍾華蹲了下來,問道。
「還不是因為你?他娘的!」那人終於爬坐了起來,恨恨地罵著。
「我好像沒得罪那些人?再說了,即使我得罪了,他們也不會來找你呀?」
「你個臭道士!沒兩把刷子非要出來亮!剛才差點都掛了,還在這說風涼話。要不是你輸了,我的錢也不會輸掉。」
「你們在賭剛才那鬥法?」
「我呸,還鬥法?純倆潑婦打架。你說你那劍耍地好好的,釘都釘住了,你發什麼良心,你拔什麼劍呀?」
「那是我的事,你管不著。」說到了鍾華的痛處,他有些生氣。猛地站了起來。
「我當然管不著,可是我把全部的老本都押到你的身上。看沒看到,剛才那麼多鬼,就我一人押你勝。我多相信你呀,可你……」
「我不是勝了嗎?」
「可他們說我作弊,說要不是我,你鐵定輸了。我給他們爭,看到沒有,把我打了一頓。我怎麼就那麼倒霉呀?這自從死了,就沒碰到過好事。可憐我這渾身的傷……」
「唱戲呢你?接著唱,我走了!」
「臭道士,你也太沒良心了。我這渾身的傷可都為了你呀。我的胳膊已經抬不起來了,搶錢都搶不到了。你要餓死我呀?你非要我變成怨鬼不是?這次,我算是見識了,什麼叫人心不古,什麼叫忘恩負義,什麼叫人面獸心,什麼叫……」
鍾華的頭又隱隱疼了起來,要說不理他吧,也有點說不過去,他畢竟救了自己;可要是理他,那就意味著必須忍受有只烏鴉在耳邊唧唧歪歪,如果那樣,還不給煩死了。鍾華手抬了幾次,想把帽子拉下來,但始終還是沒放下來。
爺爺一直說他心太軟,而這是抓鬼的大忌。在道士眼裡,遊蕩在這個世界中的鬼只是個生物,而絕不能把他們當作人來看待,否則,怎麼去抓呀?每個鬼留在這個世界都有自己的理由,尤其那些厲鬼更有著自己無法解開的怨念和執念。如果去聽他們解釋,都是血淚史,可能聽嗎?他們畢竟干涉了人間的生活,是帶罪之身。就今晚那女鬼,可能也有著自己的執念,可是它卻直接導致了那麼多無辜的人受傷,能放任它嗎?如果繼續任它折騰,它的罪孽會越來越深,到最後肯定是永世無法超生,或者被打得魂飛魄散。在它還沒造成不可收拾的局面之前,把它收了,對它反而有好處。
經過了那麼多事,鍾華逐漸瞭解了爺爺所說的一些話,他的心也開始漸漸變地有些冷漠。但對於眼前的這個聒噪鬼,鍾華很難把他看成只是一個生物。打了那麼多次交道,這個人在鍾華眼裡已經是個活生生的人,所以他很難狠下心來。
「別罵了!再囉嗦,相不相信我釘你?」
「你應該說『相不相信我刺你』,因為我不是吸血鬼,所以『釘』這個字是不適用我的。」
鍾華翻了個白眼,剛才是誰說「釘」那個女鬼的?
「翻什麼眼?有本事你刺呀,那可算幫了我大忙了。我早不想這樣過下去了。不過我諒你不敢。」
鍾華又有了想揍人的衝動,他忍了又忍,說,「想要多少錢?一次性的,以後別再纏著我。」
「喲,怎麼著?您老想甩手呀?我這一身傷,可不是幾個錢都能打發的?我沒別的要求,就跟著你了。有吃的,有住的,有點小錢花花,就行了。」
「要不要陪你睡呀?」
「啊?我可不是同性戀,你可千萬別打我主意。」
鍾華氣極反笑,不過是冷笑,「我是同性戀,所以離我遠點!」看著對方有些驚訝的眼神,鍾華終於覺地出了口惡氣。
那人驚訝過後,竟然樂了,「沒想到道士也有同性戀,這倒希奇。不過,在道觀裡,都是男的,倒也方便!咦,不對,也有道姑。那個孫不二不就是女的嗎?不過……這道士不比和尚,男女混雜,難保不出什麼事?再說……」
「你給我住嘴!」鍾華已經氣地要抓狂了,猛地掏出桃木劍,喊道,「你再說一個字,我就釘死你!」
「是『刺』……」還沒等他說完,鍾華已經一劍遞了上去,正刺中他左胸,只聽一聲的慘叫,響徹雲霄……
鍾華一驚,忙抽出桃木劍,但那人卻已經軟綿綿地趴到了地上。鍾華心裡有些怔忪,忙蹲下身子去看,卻見他一動不動。有心去扶他,但對方是虛無的,卻也碰不得。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時,猛然想起療傷的符,就急忙站起身子想要回家去取。
「別……走……」虛弱的聲音傳來,鍾華忙又蹲下了身子,「你……也太狠了……你怎麼下這麼毒的手……咳……咳……真是最毒不過道士心……」
鍾華看他仍能說話,還能繼續罵人,知道剛才那劍沒刺到要害。不過他也有些納悶,這劍畢竟是祖先傳下來的寶貝,按說這麼給了他一下後,他不可能還能說話呀?不過沒出事就好。還以為自己即使沒有「心若止水」,但也應該「處變不驚」了。這麼容易被激怒,還真是少有的事。要這樣就送他上了路,自己的一世英名算是毀了。自己抓的可都是惡鬼,不抓這種聒噪鬼。
「我只不過仰慕你,想跟著混口飯吃,我又沒做什麼壞事,你竟然拿劍刺我,你還有沒有良心呀,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這樣來報答我?你乾脆給我來個痛快的,讓我散了魂算了,也給你功勞簿上加上一筆。可憐我這全身的傷,可憐我身無分文,可憐我救了一匹狼,可憐……」
「別唱了!死不了!能站起來,就跟我走。」鍾華說完,就不再理他。把劍給收到袋子裡,拎起來就走。
「等等我,哎喲!」聽他喊,鍾華頓了一下,沒有回頭,但步子稍微放慢了些。
「天殺的道士,不會等等我呀?明知道我受傷!」那人吭哧吭哧趕了上來,手還捂著胸口……
「你那破劍,還真厲害!!怎麼不弄個劍鞘什麼的?要不以後我不小心碰到了,不死定了?」
「誰見過桃木劍有劍鞘的?再說,沒事你碰它幹什麼?」
「這倒也是,沒事我肯定不會去碰它的,我躲它還來不及呢。哎,對了,你怎麼沒取帽子也能看到我?」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不說就算了,稀罕。還有,你,真是同性戀?」
鍾華側頭微微笑了一下,還作勢去摸他的臉,「你說呢?」
「咦!」那人做厭惡狀,忙往後閃。鍾華得意地大笑了起來。
此時,鍾華真想閉上眼睛,享受享受這難得的清淨。可還沒等他陶醉,聲音又響起,「我告訴你呀,讓我做你男朋友也不是不可以,但我有個重要條件。」
鍾華翻了個白眼,又有了想揍人的衝動。
「我只攻。」
「什麼只攻?」
「啊,啊……」
「別嚎了,你今天嚎了多少次了?」
「你根本不是那個,你又騙我?」
「你怎麼知道我騙你?」
「專業術語都不知道,還不是騙我?」
「既然是專業術語,你怎麼知道?」
「也不想我,博覽群書,貫通古今!想騙我,可沒那麼容易。」
「我第一次騙你嗎?」鍾華斜眼看他。
「果真是騙我的,嚇死我了!」那人以手撫胸,彎腰長歎,「我還真以為要淪落到犧牲色相的地步。想我范劍一生清白,貌若潘安,形如宋玉,怎能以色侍人?哈哈哈……保我清白也……」
「又唱戲?剛才你說你叫……犯賤?」
「對呀。」
「果然是犯賤!」
「臭道士,罵我?我那是風範之劍,不是你說的那兩個字。聽到沒有?」
「貴雙親還真是有知識的人呀!」鍾華說了這句話,就有些後悔,因為對方是已死之人,提對方的親人除了傷感之外,好像沒有別的。
果然那人聽了這句話後,就不再說話。
鍾華想說些什麼,但他委實不是個善言之人,也不知該說什麼。兩人一路無言,到了家門口,那人好像才恢復過來。
「這個破符,趕快撕了,看到它我就來氣!上次你不知道我摔地有多慘!」
鍾華看他臉色有些變,忙把符撕了下來,扔到了包裡。然後開門走了進去,擰亮了燈。
「親娘哎。我還以為你這是什麼好地呢?這不就一豬窩嗎這?」
鍾華狠狠瞪了他一眼,「我又沒請你來!」不過看看自己的窩,也真是豬窩。不是剛收拾不久嗎?這怎麼又成這樣了?從床底下把那個放器具的箱子拉了出來,把那套東西放了進去,然後東翻西翻,掏了張符出來。
「這個箱子以後別亂動!」
「我倒是想動,可我也得動地了呀!」
「你不囉嗦難道會憋死?」
鍾華又有了想揍人的衝動。把符拿到手中,盯著眼前的人,眼神似是要殺人般,那人被他看地有些抖,「你確定這個符是療傷的符?」
「我不確定。」鍾華嘿嘿一笑。
「爺爺我豁出去了,我就賭你是個好人。貼吧!」那人把衣服『哧拉』撕開,有種壯士扼腕的豪壯。可是鍾華卻想踹他,什麼時候他又成了爺爺了?
看那胸口,鍾華第一次有些佩服他,黑黑的有個劍戳出來的洞,剛才他一直捂著,倒沒看清。帶著這樣的傷走了那麼遠,還能說那麼多話,他也真是能忍。
「怎麼?心疼我呀?別怕,朝這來……哎喲,殺人呀你?」
「別取下來,等它自己落。你自便,東西別亂碰,碰到什麼別怪我。我要睡覺!」一口氣說完這些話,鍾華終於把帽子拉了下來。帽子呀,你可真是個好東西。
「他娘的,竟然折騰了大半夜!」倒在床上時,鍾華恨恨地罵了一句。這是他第一次覺得他這個義務兼職還真累人,以前怎麼就沒那麼感覺呢?
一室清淨,屋中就只見一張符在飄來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