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乎其神 第二章
    鍾華是被人給拍醒的,正做夢呢,夢見自己把聒噪鬼的嘴巴給堵上了……

    「哥,哥,都幾點了,還不起?」

    鍾華終於睜開了眼睛,是鍾萍。

    「你在豬圈裡也睡這麼香?快起來!你昨晚幹嘛去了,又去捉鬼了?你說又沒人給你錢,你那麼賣力幹什麼?」

    鍾華的頭又疼了起來。這一個不夠,又來個!

    鍾華終於坐了起來,帽子還在腦袋上扣著。鍾萍「噌」給他取了下來,「你什麼時候學地在屋裡也戴帽子?」

    取下的瞬間,鍾華的眼睛對上了一雙眼睛,近在咫尺,鼻子都要對上了。鍾華忙往後仰,「范劍!」

    「犯賤?犯什麼賤?哥,你怎麼了?」

    「你妹呀?好正點!不過她怎麼那麼囉嗦,像你媽?」

    「住嘴!」

    「哥,你怎麼了?幹嘛凶我?我跑那麼遠來給你收拾,你為什麼又罵我又吼我?我又怎麼犯賤了?」

    「哈哈哈哈……」

    「萍萍,不是說你,我怎麼會罵你?」

    「親娘哎,道士好……溫柔!」

    「你給我住嘴!」鍾華真的要暴走了。

    「哥,有不乾淨的東西在?」

    「多不會說話,什麼不乾淨的東西,我可是有名有姓的。」

    「我說了,你給我住嘴!」

    「哥,什麼東西惹你這麼生氣,我可從來沒見你這麼激動過?讓我看看,讓我看看好不好?」

    「看什麼看?嚇死你!他是吊死鬼!」

    「誣蔑,絕對是誣蔑!我抗議,絕對要抗議,我可是貌比潘安,形如宋玉……」

    「哥,給我看看,我可從來沒見你帶什麼回來過!你就渡一口氣給她,讓我看一眼就行。」

    「不行!」

    「小氣!」

    「什麼渡氣,哎,道士,我能顯形嗎?我是不是能顯形?你倒是說呀!」

    「住嘴!」

    「哥,已經是第四次了,你讓他住嘴!可好像他不聽你的。」

    鍾華看了范劍一眼,「你再開口,我就戴上帽子!這你總相信吧?」看著對方想張嘴卻又不能說的情形,鍾華終於笑了……

    「哥,你勝了?恭喜呀。不說這個,我今天來,還有個事。是我同學,她好像遇到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了……」

    鍾萍說的這個同學,鍾華見過,叫季雲曉,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也是她們宿舍老大,平常對鍾萍很照顧。據鍾萍講,季雲曉這段日子老是宿舍快關門了才回來,平常自己發呆也能笑,看樣子肯定是談戀愛了。可問題是她的氣色越來越差,暗堂漸漸發黑。鍾萍覺得有些不對勁,要季雲曉帶她去看看她那一位,可季雲曉不願意,說對方害羞。你說一個大男人害什麼羞?

    鍾萍有次悄悄跟著她走進了一片樹林,可走著走著就沒了蹤影。越想越不對!可她只能大概猜出些什麼,卻不懂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所以就來找鍾華了。

    「你剛才不是還埋怨我盡做賣力不賺錢的事嗎?不去!」

    「哥,那些都是不認識的,可雲曉是我好朋友,你不會見死不救吧?」

    「不去!」

    「哥,去嘛——去嘛——求你了……」鍾萍拽著鍾華的袖子,狀似撒嬌。

    「哥,去嘛,去嘛!求你了……」一個相似的聲音傳了過來,鍾華轉頭去瞧,卻是范劍作勢拉他另外一個袖子也作撒嬌狀,你別說,那表情和架勢還真像鍾萍,鍾華笑了起來。「你學得還真像。」

    「哥哥真壞!笑人家,人家不依嘛……」范劍做扭捏狀,手中狀似有個手巾在絞。

    鍾華不再想笑,而是想吐。

    「哥,他又怎麼了?別管他,收拾收拾,和我去學校。」

    「要真是什麼不好的東西,去那麼早,他又不出來。」

    「哥,你答應了,太好了。」

    鍾華翻了個眼,這種事既然知道了,他不可能不管。

    ***

    當最後一抹餘暉消失在天際,鍾華隨著鍾萍踏進了校門。古老的建築,高大的樹木都述說著這所大學悠久的歷史。鍾華不是第一次來,但每次來都覺得很神聖,宛如朝聖的香客到了聖地,讓他有種想膜拜的衝動。也許是這輩子都無法圓大學夢了吧,所以才有這種想法。正是紫籐花開的季節,淡淡的香氣漂浮在空氣中。望著那淡雅的紫色,鍾華若有所思。

    看到季雲曉時,鍾華確定了她確實是遇到了什麼。當鍾華很嚴肅地告訴她這些時,季雲曉陡然大笑起來,看著鍾華兄妹倆,像是在看怪物,「你們是不是電影看多了,這種事也能掰出來?鍾萍,虧你還是個大學生,竟然,竟然相信這個……你哥是神漢?」

    「我哥是道士,不是神漢。雲曉,你今天晚上帶我們去見他,什麼事都清楚了。只是見一面而已,他是人是妖還是鬼不就清楚了嗎?」

    「見就見!雖然他不想別人知道我們的事,但你們這樣,也太離譜了。不讓你們見見,還不知會說什麼?」

    月亮不知什麼時候爬到了樹梢,三人踏著月色來到了一片樹林,淡淡的月光籠罩下來,一切顯地有些朦朧,有些似幻還真……當看到樹林中央的那棵巨大的銀杏樹和樹下的人影時,鍾華已經略略知道了些什麼。

    「好帥,好飄逸!雲曉,是他嗎?」

    「哼,有我帥嗎?」鍾華回頭,看到范劍正一股不屑的模樣在翻著眼。

    「你怎麼來了?」

    「這地方是你的呀?不許我來!想甩掉我,沒那麼容易!」

    鍾華不再理他。范劍白天是不能出門的,只能等到太陽下山後才能出來逛。所以鍾華和鍾萍出來時,他是不可能跟著的。但他怎麼找到這個地方的,鍾華倒不太清楚。但也不想理他,一個聒噪鬼,沒話還能找三句出來,你再給他找個話題,他還不囉嗦個三天三夜?

    看這邊,季雲曉已經跑了過去,挽著那人的胳膊笑著說著什麼。鍾華走到了跟前,停下了腳步。

    「我來介紹,這是我好朋友——鍾萍,這是她哥哥,鍾華,這是我男朋友,白果。白果,這位鍾大哥是個道士,他非要說你是妖怪,要我帶他來看看,我就帶他來了,來看看你這個『妖怪』。白果,你說好笑不好笑,呵呵……白果,你怎麼了,怎麼手出了那麼多汗?」

    「白先生,我想和你單獨談談。」

    那人盯著鍾華,啞著嗓子說了句,「雲曉,你先走開會兒,我和這位鍾大哥單獨待會兒。」

    季雲曉有些擔心,但還是和鍾萍走開了些。范劍也走遠了些。有風吹來,銀杏樹葉發出簌簌的聲音,皎潔的月光從樹葉間漏了下來,一地清涼……

    鍾華找了個石墩坐了下來,把袋子放在腳邊,點了支煙,抽了起來。「離開她吧!人妖殊途,你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我愛她,她也愛我,我們為什麼不能在一起?」

    「你認為她知道你是樹妖後還會和你在一起嗎?」

    「會的,會的,肯定會的!」

    「那你怎麼不告訴她?」

    「……」

    「離開她,我可以當作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過。」

    「除非她離開我,否則……」

    「她印堂已經發黑,你難道沒看到?你想害死她?」

    「不是,不是,我愛她,我一點也不願傷害她……可……」

    「可你修行不夠!」鍾華吐了口煙出來:「你不到五百年吧?」

    「還差二十年。」

    「好了,不說了,今天說得夠多的了。給你最後一個機會,離開她!」

    「不,我不!」那人吼了起來,「讓我離開她,還不如殺了我!」話還沒說完,那人已飄了起來,手裡驀然多了件東西。

    鍾華冷笑一聲,扔下煙頭,拔出劍,說了句,「不自量力!」

    霎那間,兩人游鬥起來。此時,鍾華才看清那白果手中的武器竟然是個扇子狀的東西,卻是比尋常大了許多的銀杏葉。沒走兩招,等白果再舉扇揮來時,鍾華一劍刺到了扇面上,那法器碰到桃木劍,「哧啦」著了火,瞬間化為灰燼……

    白果的臉色比月色還要慘白,慘笑一聲,盯著鍾華身後,「雲曉,我騙了你。我確實是妖,就是這棵銀杏樹。你怕了嗎?」

    季雲曉愣愣地看著白果,似乎不敢相信發生的一切。

    白果笑了,很淒涼,抬起投,看著頭頂那輪月亮,緩緩開了口,「從你還是小女孩的時候,我想自已就已經愛上你了吧。第一次看到你,你才五歲吧。那次,你迷了路,跑到了這裡,哭得很傷心,最後竟然靠著我睡著了,那時你那麼小……我怕凍著你,就搖落了樹葉蓋在了你的身上。後來你爸爸媽媽找到了你,把你抱走時,你拍著我,說謝謝我給了一張全世界最好的被子。我永遠都記得你那時的眼神,亮亮的,笑笑的。那時,我就想,要是永遠都能和你在一起該多好。

    「後來,你就經常來這裡玩,我就默默地看著你。看著你在樹下讀書,看著你把發黃的樹葉收集起來,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慢慢地,你長大了,卻仍然喜歡到這裡來,仍然喜歡收集樹葉,我很開心。可我也很害怕,我怕你有一天終究會離開,會永遠離開,再也不回來。

    「明年你就要畢業了,你說你畢業後就要出國。想到這裡,我的心就在流血。我再也忍耐不下去了,勉強幻化成人形來見你。我想讓你記得我,記得我就行。可是我的修行不夠,只能借助月亮的力量變成實體。我是妖,會不自覺地吸你的陽氣,我好難受,我不想傷害你,一點也不想……可我只是想見你而已,我只是想讓你記得我……

    「雲曉,對不起,原諒我,原諒我……我不該騙你。我恐怕以後再也見不到你了,只請你記地我……」白果把眼神轉了回來,看著眼前這個自己最心愛的人……

    從記事起,雲曉最愛來的地方就是這棵樹下。因為父母都是學校的老師,她的家就在這裡。她喜歡這棵銀杏樹,每年都會收集它的樹葉做書籤,都那麼多年了……第一次看到白果,就是在這棵樹下,飄逸地如個仙人。雲曉相信一見鍾情,因為她以為自己的愛情就是一見鍾情。卻不知自己還是個小女孩的時候就已經和他相識了。

    看著眼前的愛人,雲曉的淚就流了出來。一步一步堅定地走上前,摟住了白果,「我不管這是不是做夢,我也不管你是人還是妖,我不會離開你。我只知道,你就是白果!我不要你走!我不要你離開。白果,我愛你呀,我愛的是你呀,不管你是人還是妖,你就是你呀,白果,別離開我!白果……」

    白果不自覺摟住眼前的姑娘,淚如泉湧……

    「你殺了我們吧!他死了,我也不想活了!」季雲曉突然轉過身,衝著鍾華哭著大喊。

    鍾華有些愣怔,事情怎麼會這樣?

    「沒想到我能看到現代版的白娘子傳奇,也沒想到能看到轉世的法海!」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鍾華喃喃著,「我錯了嗎?」

    范劍歎了口氣,說:「你沒錯!道士除妖,天經地義,可你得看你除的是什麼妖?惡鬼惡妖當然是除之而後快,可你看他們小夫妻,恩恩愛愛,甜甜密密,你非要給拆散,你說你這不是造孽嗎?都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可如今你呢……唉……可憐呀……」

    「雲曉,是我讓我哥來的,你別怪他,要怪就怪我好了。」

    「鍾萍,你讓你哥行行好,放過我們吧。他是人是妖還是鬼,我都認了。我不求他來幫我,我自己的事自己做主,我是死是活礙不著他的事。他難道非要做法海嗎?」

    「哥,你放了他們吧?」

    「萍萍,我錯了嗎?」

    「哥,我也不知道。他們是真心的,他們好可憐……嗚嗚嗚嗚……哥,你幫幫他們吧……」

    鍾華點了支煙,抽著。夜很靜,聽得到風的聲音。四雙眼睛都在盯著他看。難得范劍也沒囉嗦。第三支煙抽完,鍾華站了起來,走到白果和雲曉的身邊。「白果,雲曉,我決定幫你們。雖然我不知道這樣是對還是錯,但是我想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鍾大哥,謝謝你!」季雲曉嗚咽著說。

    「雲曉,你走開些,鍾萍,陪著她,別讓她靠近,讓你們過來再過來。白果,靠著樹別動!閉上眼睛,收斂心神!」

    看那兩人走遠些,鍾華咬破了舌尖,走上前,把唇貼到了白果的唇上,白果已經知道他要幹什麼,微微張開了唇。清爽的味道,一如清新的白果香。清風拂過,月夜下的一幕詭異而惹人暇思……

    「啊……」一聲尖叫響過。白果張開了眼!鍾華伸手蓋上了白果的眼睛,「快吸!」

    「不要呀,你怎麼能吻他?道士,你瘋了?你瘋了?你果真是瘋了!我承認他長得很好看,可有我好看嗎?我承認他很飄逸,可有我飄逸嗎?你怎麼會去吻他?我這麼帥的人在旁邊你難道沒長眼睛?道士……道士……」

    這個吻在范劍要暴走的狀態下結束了,白果盤腿坐下,宛如坐禪。鍾華看著范劍,狠狠地說了句,「閉嘴,再不閉嘴我……刺死你……」終於在最後一秒把「釘」換成了「刺」字。

    也許餘悸猶在,范劍拉著一張臉,狠狠地反盯著鍾華。

    鍾華不再理他,從懷裡又掏出一張空白的符,咬破中指血龍飛鳳舞地寫著什麼。然後用桃木劍在地上劃了個圈,把符點著。雖然有風,但那些灰燼卻跑不出那個圈。慢慢地浸入土中,瞬間沒了一點痕跡。

    白果的臉色漸漸變地紅潤,鍾華的臉色卻白地嚇人。

    白果站了起來,一揖到地,「先生大恩大德,沒齒難忘。請受我一拜!」

    「免了,沒什麼好拜的。我助你多修了二十年,你跨了五百年這個坎,和她在一起,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害處。你一切好自為之吧。」

    我這樣做也不知道是對還是錯?但他想,如果把白果和季雲曉給硬生生分開了,他良心會很不安的。現在,很安心,那就行了吧……

    問題是,眼前這個聒噪鬼一句話不說,還真讓他不習慣。望著眼前這張能擰出水來的陰鬱的臉龐,鍾華頭有些疼。如今他倒寧願這個聒噪鬼說話,而不是擺這樣的姿勢來裝酷。鍾華不知自己怎樣得罪了他,但也不知該如何去問。再說了,他是誰呀?憑什麼呀?自己又不欠他的。

    兩人就這樣回到了住處,進門的剎那,鍾華想這應該不是那人的家吧?但看他,儼然一副主人的態勢,鍾華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沒開口。看表,已經凌晨了,明天還要去上班。比不得那些坐辦公室的人,鍾華一周只有一天休息。陡然想起乾坤袋裡還有只女鬼,還要找時間去趟城隍廟,頭愈發大了起來。鍾華突然間覺得以前挺正常的生活怎麼剎那間起了許多變化,而這些變化都是在那只聒噪鬼來之後發生的。

    因為度了氣給白果,又放了血,鍾華一點力氣都沒有了。洗了洗,就上床睡了。把帽子戴上,他已經打算眼不見為淨了。

    第二天,被自己破手機的音樂驚醒,鍾華掙扎著爬了起來,滿臉的倦容。清醒過來後,鍾華似有意無意地把帽子往上推了推,瞅了瞅,沒看到那人,有些奇怪,走了不成?心裡竟然有些異樣的感覺。

    「別找了,在這呢。」鍾華嚇了一跳,忙回頭去看,范劍就在身後。心裡不知怎地竟然有些安心。意識到自己竟然這樣想的時候,鍾華罵了自己一句「有病」,便不再理他,自顧去刷牙洗臉。范劍倒也沒來煩他。等洗漱好,鍾華心中已經拿定了一個主意。

    臨出門前,鍾華從箱子裡掏了些冥鈔出來,給燒了。然後,看著范劍說:「這些錢,你拿去吧。也算是報答你的救命之恩,去做你應該做的事情。我是道,你是鬼,我們畢竟是不同路的。我現在過得挺好,我不想別人來打擾我的生活。希望你能明白。」這話是一口氣說完的,鍾華沒等對方開口,就把帽子拉了下來。他不想令自己改變主意。等回來,就不會再看到他了吧。

    一天的時間,鍾華都有些魂不守舍,讓他遞扳子,他卻給拿來鉗子。最後師傅看他有些恍惚,說是不是病了,就讓他先回去了。鍾華以最快的速度蹬到了家,推開門。果然沒人,桌子上的那迭錢卻也沒動。鍾華突然很失落……

    日子總是要過下去的,鍾華又過上了以前的生活,忙碌著,淡漠著……卻總覺地少了些什麼……

    找個時間,鍾華去了趟城隍廟,那個女鬼老呆在乾坤袋裡也不是辦法呀。送去的時候,卻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耷拉著腦袋坐在那裡。鍾華心猛地一緊,忙去找李三。李三算是個很熟的人,因為鍾華隔段時間就往城隍廟跑,就這樣認識了。李三挺佩服鍾華的,說像他這種人委實不多;鍾華也覺得李三這人挺豪爽,這樣就成了朋友。

    「那個人犯了什麼事?」

    「搶錢!」

    「怎麼判?」

    「還不是送回陰司,然後看他罪過輕重,再打入輪迴。」

    聽到「打入輪迴」,鍾華的心一緊。

    「你怎麼了?以前從沒見你關心過誰?認識那小子?」

    「捉這個女鬼的時候,差點著了道,多虧他救了我。李三,能不能放了他?」

    「恩……」李三撓了撓頭,「他犯的不是大罪,並且還幫你捉過鬼,就算以功抵過。你領他走吧。」

    「謝謝你,李三!」

    「記住,你欠我個人情,下次有事找你幫忙,你可不能推脫。這樣的人情你還是多欠幾個好。」

    「你果然不做吃虧的買賣!」

    「哈哈,好說,好說。讓你欠人情還真難。我可得好好利用!」

    看到眼前的人,范劍有些激動,忙站了起來,可站到中間,又頹然坐下,「你怎麼來了?看我笑話呀?」

    「為什麼又去搶錢?我給你的為什麼不拿?」

    「你施捨給我,我就要拿呀?道士大爺,我不是狗!我是有尊嚴的!」

    一陣沉默……

    「對不起。」鍾華低聲說了一句。

    「你為什麼攆我走?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而已。」

    「回去吧,我不會再攆你了。」鍾華看到范劍的手有些抖,心裡沒來由一陣難受,沒想什麼,上前就去抓,結果……卻是虛無的……

    范劍陡然笑了,「你也度點氣給我就行了!」

    鍾華狠狠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走,范劍喜滋滋地跟在後面。出去的時候還向李三咧了個大嘴巴。

    ***

    撥開雲霧見天日。日子悄然滑過。是誰說的?生活就是由瑣事堆積起來的……

    每天早晨被手機中公雞的打鳴聲驚醒,鍾華睜開眼,看到的就是一張近在咫尺的臉,然後就開始聽他的念叨,說昨天晚上他到哪裡去了,見了誰,和誰賭了一把,又和誰打了一架。直到鍾華推門出去,他還在屋裡嚷,晚上要不加班,就早點回來,要不回來,太陽下山他就去找他云云。

    一天的生活在車行中度過。沒車修的時候,就洗車,洗一輛提兩元錢。眼看鍾萍下個學年的學費又要交了,鐘響要考大學了,這錢要趕快攢起來才好。晚上,不加班的情況,蹬著自行車就吭哧吭哧回來,在路上隨便買點東西吃,然後就回去繼續聽他囉嗦。等天黑了,兩人就出來逛一逛。

    范劍身上的這套衣服就是在地攤上買的,是他自己看中的,藍襯衫,藍牛仔,他說他喜歡藍色。鍾華頭上的帽子也換掉了,選了頂灰色的棒球帽。那頂迷彩帽正式退休。衣服是燒給范劍的,燒了半天才燒完,幸虧他們這裡沒人管,沒物業,沒保安,否則還不要罰款?不過這裡要拆遷了,鍾華想著還要去找房子。

    范劍要抽煙,還要抽那種好的。鍾華哪捨得給他買,說我就是「中華」,有本事你把我給點著抽了吧。范劍笑得要岔氣了,說第一次聽到他開玩笑。鍾華不理他,給他燒了包平常自己抽的那種。范劍唧唧歪歪說那種煙抽多了,牙就黃了。鍾華真想踹他兩腳,人都死了,還講什麼牙黃不黃的?

    加班的日子,范劍就會過來找他,在他身邊不停地說。鍾華純粹把他當作背景音。完工了,就一起回去。推著車子,慢慢地走,就當散步。晚上鍾華睡覺,等他睡著後,范劍就飄然出門。然後在他醒來之前,保證在他面前匯報。鍾華想這樣也不錯,回家時有人等自己,加班時有人找自己,想出去逛還有個伴,不想出去還有人說話給自己解悶。就這樣過下去吧。

    不知不覺,已經進入了夏天。這天,鍾華回來後,熱得不行,沖了個冷水澡。誰知睡到半夜,竟然發起了高燒……

    早晨醒來的時候,鍾華覺得身後涼涼的,很是舒服,不自覺又往後靠了靠,摟著自己的胳膊也不禁收緊了些。就在鍾華想換個更舒服的姿勢想再睡一會兒的時候,突然像意識到了什麼,猛地睜開了眼,刷地坐了起來。扭轉身子的瞬間,對上的一雙黑亮的眼睛……

    鍾華有些要抓狂,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自己怎麼會只穿一條短褲,睡在那人懷裡?他對自己做了什麼?他怎麼會有了實體?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道士,道士,你先別急,什麼都沒發生,你先別擔心。聽我解釋……」

    鍾華壓著火,吸了口氣,拽上褲子套上,又套上T恤。

    「是這樣的。昨晚你發了高燒,渾身通紅,都快成龍蝦了,是熟的那種……好,別瞪,長話短說。就是你發燒了,要喝水,我又不能去拿。但看你渴得厲害,很害怕,怕你燒成肺炎什麼的。於是就引導你度了氣給我,你還別說,你是道士,這氣真不是一般地純。我餵你喝了水,還找出藥餵你吃了下去。喝完了,你抓住我不放。我才想到是我的身體是涼的,可以降溫。於是就給你脫了衣服,可是沒有脫完呀,你也看到了,不是還留條短褲嗎?然後,我就摟著你睡了,你渾身燙地像個……烤山芋,不過,對我卻沒事。你現在能這麼活蹦亂跳,難道不應該謝謝我呀?你知道了,不管我的事,我也沒對你做出任何不純潔的事,你放心就是了。」

    鍾華現在才覺得頭確實還有些疼。但既然沒有發生什麼,那就算了。他不顧范劍的跳腳反對,還是去了車行,請假是沒工資的。現在要多攢點錢才好。到了晚上,又開始發燒,第二天早晨,當看到又是范劍摟著自己睡的時候,鍾華沒有跳起來,反而是又閉上了眼睛,多瞇了一會兒。習慣是可怕的……

    不知是第幾次,當范劍纏著自己要度氣的時候,鍾華終於沒有再露出猶豫的神情。

    范劍的唇涼涼的,軟軟的。輕輕的摩,慢慢地蹭……

    鍾華一直是冷靜的,但遇到這個人,他卻總是暴走。此時的鍾華滿身躁熱,就在那一瞬間,他不再想壓抑,他也不想再忍耐……

    他按下了范劍的頭,加深了這個吻,這已經不是度氣。范劍見勢大喜,忙急急回應。但當范劍意識到鍾華的真實意圖時,他笑不出來了……

    「道士,我要做攻,你才是小受,錯了,錯了……」

    「娘的,道士,你扮豬吃老虎。」

    「道士,你就不能塗點什麼,你想害死我呀……」

    「啊,道士,你他娘的你不是人……」

    「道士,我要殺了你,殺你全家……啊……」

    鍾華抽著煙,看著躺在床上的范劍,噴了口煙出來,「放心,我會負責!」

    「娘的,道士……你等著,我總要翻身!」

    「那就等你能打地過我那一天!」

    「臭道士,你去死!」一陣回音響徹雲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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