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投案吧!」
慈母的一句話,勝過千萬人的怒罵打責,張老太君的慈悲善良為人所敬仰,但是慈母多敗兒,她對兒子的寵護和溺愛竟造成他人的妻離子散、骨肉難聚,一世背上難以彌補的罪孽。
她怎麼可能不知道兒子在外的所作所為呢!即使沒人敢在她耳邊碎嘴,一雙老眼還不致昏昧不明,自是看得出旁人的畏懼。
畢竟是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而且對她孝順有加,雖未到言聽計從的地步,但至少在她面前表面工夫做得很足,事事應允不拂其意,至於做不做得到她就不在意了,任由他欺瞞。
長年茹素是為了替兒子消業障,勤拜觀音望能減輕其子罪愆,她就這麼個獨子,老了也只能依靠他,怎捨得他坐牢吃苦,後半輩子在牢獄裡度過。
這是身為一個母親的私心,不論孩子有多壞,在她們心中永遠是一塊寶,不忍他餓、不忍他凍,只希望他過得好。
是觀音托夢喚醒她的良知,讓她頓時明白不能再縱容下去,她用刀割的心痛舍下那塊寶,還受他傷害的人一個公道,不再做個寵子的慈母。
而張萬富當真前去自首,在縣太爺面前坦誠罪行,但是他否認行兇殺人,只承認趁機盜取財物,在風家人有難時未伸出援手,反而大肆掠奪。
令人不解的是,他當夜入獄不久便突然暴斃,七孔流血,死相猙獰,不肯瞑目的瞪著牢門口。
「風二哥,你在想什麼?一整天不說一句話很嚇人吶!」怪不習慣地,少了喋喋不休的嘮叨聲。
看了染憂的嬌顏一眼,風妒噁心頭異常沉重的問道:「你究竟是誰?」
「我?」淨水怔了一下,笑顏一展。「我就是我嘛!既無三頭六臂,也無三隻眼。」
二郎神君才有天眼,她道行不夠。
「我指的是你的身份,」人生在世,不可能斷無牽絆,總有爹娘和家鄉。
「啊!這個呀!我……我可不可以不要說,你知道的,天機不可洩露。」不然她就慘了。
「我不能再說了啦!仙規很嚴的,像我們這種小仙很容易就被發覺……啊!完了、完了,我怎麼說出來?!我一定會被大士責罰啦!都是你害我說錯話了……」慘了、慘了,她該如何是好,她還不想被捉回去。
對了,找青蓮,她一向聰慧,是她們四仙婢的頭兒,肯定會想出好辦法幫她,讓她得以在凡間多停留一段時間,不致受罰。
思及此,她心安了一大半,不再毛躁不安的走來走去,擔心下一刻會有天兵天將出現,將她強行帶返天庭。
不過在她寬心的同時,青蓮早已帶傷回到紫竹林,與心愛的男子分開,一顆泛著藍光的寶珠擺放在觀音座前的木盒裡,四道凹陷的痕跡仍顯得冷冷清清。
「你是天上仙子?」風妒惡雖覺訝異,但也鬆了一口氣,糾結在胸口的鬱悶頓時一散。
麒麟的模樣可不見得討喜,他原本憂心忡忡她會突然多出八隻腳,或是全身雪白如獅,抑或是一跳一跳地告訴他,她是山魈。
「噓!小聲點,你不要大聲嚷嚷啦!我是偷偷下凡的,你要是一喧嚷開來,我就不能跟你在一起了。」她小聲的埋怨著,眼中有難掩的慌色。
離約定的日子越來越近了,她反而越來越不想回去,一來是因為凡間太好玩了,好多稀奇的玩意兒還沒玩到;二來是捨不得放情越來越重的人間情郎,他的柔情和憐愛令她眷戀不已,她已經不曉得該如何不愛他。
淨水按了按懷袋中的圓珠,不意摸到毛茸茸的細絲,睜大圓亮獸瞳的幼狐似懂她的煩憂,伸舌一舔她柔白手心,希望能分擔她的煩躁心情。
「小淨,你相信我嗎?」撫著略帶愁色的梨頰,風妒惡揪心地擁緊她。
「嘎?」相信他什麼?
細腕上多了一道幾不可見的淡疤,淨水用她的血救了只剩一口氣的張家小姐,也醫好了她陳年宿疾,人因有孕而豐腴了許多,氣血甚佳不再纏綿病榻,體處的毛病不翼而飛。
張翡翠日後會嫁給一個年長她二十歲,姓高的大夫,夫妻感情甚篤,行醫救世,廣施善行,故得子七,虎子將過繼觀音大士,二十五年後入朝為官。
而張家寶是短命鬼,在娶妻生子後因不明原因而病亡,享壽三十。
不過這全是後話。
在淨水用血救人的事跡傳出去後,上門求診或膜拜的百姓將張家大門擠得水洩不通,張家口他們是不能待了,連夜快馬加鞭地離開,朝臨安縣直馳而去。
「不論你在何處,就算要我上窮碧落下黃泉,我都會找到你。」仙凡相戀注定要走得崎嶇。
「風二哥……」淨水動容地依偎他胸前,星眸璨璨。
「君是松柏妾如菟絲,願讓你攀附一生一世,縱是身已死也不分離,歲歲年年常相伴。」籐攀樹,樹盤籐,生死相隨。
入山看見籐纏樹,出山看見樹纏籐,籐生樹死纏到死,樹生籐死死也纏。這是最貼近風妒惡的心情寫照,也是他說過最露骨的情話。
「你真的心裡只放我一人?」歲歲年年常相伴,好叫人期盼的遠景。
「其心可表日月,絕無二意,我以風家血仇立誓,若有他心便遭天雷焚心,日日夜夜烈焰焚身。」除了她,他的心再也放不下其他人。
風妒惡一臉真誠的立下誓言,專注眼神中只有她一人,剛硬如刀鑿的五官泛著柔光,情深似潭地凝望他許下承諾的迷糊仙子。
愛意蔓延,捲起陣陣流光,任是英雄也折腰,醉臥美人笑眸裡。
「好,我決定了,只要你不負我,我就不回去了,一輩子纏死你,讓你為我煩惱到死。」她能給他什麼,唯心而已。
望著對她多次告白的他,淨水心折了,她要放棄仙籍,入世為人。
「什麼煩惱到死?!你就不能說少惹些麻煩嗎?」他失笑地輕點她鼻頭,愛憐在心。
鼻一擰,她故意裝惡,「哼!不許嫌棄,我就是麻煩人物,你只有認了,別想有機會後悔。」
「是、是,我怕了你,你儘管麻煩我無妨,反正我早就曉得你是上天給我的考驗,我不接下成嗎?」他甘之如飴。
「討厭啦!居然說我是你的考驗,小狐咬他,替姊姊出口氣。」她是天賜的福氣,是他才能擁有。
嗔視的淨水笑鬧地捧著小白狐朝他臉上一捉,慫恿著小獸試試剛長利的牙口,不咬他一口也要嚙疼他,好一舒不平氣。
頗有靈性的幼狐也知道他們在鬧著玩,跟著嗷嗷直叫,牙一露不是咬人,反而舔了風妒惡滿臉獸涎,讓兩人笑得樂不可抑,共乘一騎地情長意濃。
反觀前頭的笑聲不斷,臉色發青的麒鱗則捂著口,忍受衝到喉口的酸液,他本身就是獸哪會騎馬,兩手捉著馬鬃貼緊馬頸,一上一下的顛簸讓他雄姿俱失,成了暈馬的可憐蟲。
不過他也不見得多好心,見前方的一對鴛鴦情意深濃的喁喁私語,他一踢馬腹與之同行,冷冷地撂下幾句嘲語。
「日子別過得太愜意,留點心思留意四周,那頭白虎凶得很,小心它反撲。」看誰頸長,讓它一口咬住。
熟知地形的白虎精趁機溜了,追上去的麒麟和它纏鬥了一番,結果為了救一個落水的小女孩,眼睜睜地看它揚長而去,還被奚落了幾句。
「阿猛,那是你吃得太癡肥了,動作不若以前俐落才會被它逃了。」這下子不知又要殘害多少生靈了。
「哼!我吐光了。」瞧!他瘦了一大圈,根本沒幾兩肉留得住。
「啊!難怪一身酸味,你好臭喔!」他真沒用,連馬都不會騎。
麒鱗瞪了她一眼,一口酸液就吐在她馬前,引得她尖叫連連,直喊他髒麒鱗。
「我再髒也好過你連犯天規,想想你一旦被逮回去會有什麼下場吧!」他嘲弄地提醒她勿太快活,她仍是受制天規的小婢女。
淨水一聽,頓時花容失色地為之黯淡,纖肩一垮好不沉重,半晌不吭氣的紅了眼眶,有一下、沒一下的撫著白狐的毛髮。
她怕的不是嚴苛的天規,而是會和相愛的情郎分離,天上人間的距離何其遠,當年的織女姊姊還能隔著星河遙望牛郎,她能在何處想念風二哥呢?
而且天上一日,人間一年,她的相思還未到盡頭,他已是白骨一堆,到時又要到哪裡尋人,難道要她憑墓緬懷過往嗎?
想到此,她不由得傷心難過,為什麼仙子就不能有人間情愛,她們也想要一份真情摯愛呀!
「阿猛,你少說兩句,就快到臨安縣界了,你的苦難也將解除。」風妒惡不懂何謂天規,但他會竭力守護他所愛的女子。
「姓風的,我從沒喜歡過你,你是個令獸厭惡的凡人。」麒麟斜眼一睥,滿是蔑色。
「彼此彼此,雖然你不是人,我還是不樂見你和小淨走得太近。」最好兩人越離越遠,各行各道。
「哼!愚蠢。」他眼界高得很,不會把笨仙子當寶。
麒鱗臉一偏,十足地表現出對凡人情愛的不齒,風妒惡的專情不過是一時興起,自私的人最擅長巧言令色,一旦興頭過後就棄如敝屣。
誓言有用嗎?那些指天立地的違誓者還不活得好好的,無病無災繼續過日子,將誓言拋諸腦後,不復記憶。
看遍世情的神獸根本不相信什麼叫患難見真情、癡心一片,以他獸目的所見所聞,還沒遇過有哪個世間男人肯為心愛女子犧牲一切,頂多口頭說說罷了,大難來時還不是各自飛。
「你……」早該一口咬掉他的頭,省得看了礙眼。「記得多求神拜佛,哪天搞丟了那個迷糊仙子,多求多護佑,煩死祂們。」
麒麟惡笑的一譏,要他自求多福,天意難測,一時的稱心不代表永遠會如意,得意之時莫忘憂,平坦的道路也有絆腳的小石子。
但此言聽在風妒惡耳中,他未有任何反應卻露出深思神色,將麒鱗的話牢記心中,他們確是來歷不凡,雖然他很難相信這一仙一獸住在他到不了的仙鄉。
風聲漸歇,馬蹄達達,散居縣外的零星民房由遠而近,官道上來往的商旅益發增多,高聳的城牆極目可見,載人的兩匹聰駿達達地進了城,一行三人來到臨安縣,入目的熱鬧街景不下天子腳下的京城。
臨安縣位於淮河和東江匯流處,橫過縣的東、西向,農作豐富、漁獲不竭,百姓們安居樂業,是千夕王朝中少數自給自足的豐裕縣府,人人有如生活在盛世當中,不受日漸頹敗的國勢影響。
回到居住地的風妒惡不急著入縣衙面見縣太爺,他先轉回自家房舍,安頓一路奔波的淨雅佳人,等她受到妥善照顧後方可安心處理公務。
至於吐得七葷八素的阿猛,還真的沒有人想到他,他就這麼一直掛在馬背上,搖搖晃晃地吐出膽汁。
「二少爺,你回來了,怎麼遲了好些時日?我們以為你出事了,好不擔心喔!」
一位回民裝扮的姑娘驚喜地衝上前,不顧眾目暌睽之下投入風妒惡的懷抱,兩手似蛇的勾住他頸項,熱情奔放地像是盼夫早歸的小娘子,行徑大膽令人瞠目。
眼眶微澀的淨水泛著酸意,耳際猶存的誓言隨風淡去,她抱緊懷中的小狐低下頭,視而不見眼前的情景。
「你說我們追查多時的雙屍案是出自虎妖所為?」
不只燕都的追魂手流雲不信,其他兩位名捕邢風和趙少甫也一臉狐疑,對風妒惡的說詞抱持著半信半疑的態度,不盡信服。
未婚有孕的女子一個個命喪陰司,而且來歷都不小,相對的他們肩上的壓力也日漸沉重,在案子未破前,人人自危,他們也得承受來自各方的罵名,其疲憊和乏力不難想像。
但是若說這些千金小姐是受妖獸迷惑,進而傾心獻身而遇害,聽來也未免太過玄奇了,人畜如何相戀相歡,受引誘的賢良閨秀難道看不出良人非人嗎?
雖然屍首上所留下的致命傷痕確定是獸爪所為,可是也有可能是人為的故佈疑陣,有意誤導他們的追查方向,讓案情陷入膠著,無法查清兇手是誰。
一味推給神鬼之說實不妥當,萬一錯過了真兇豈非白費工夫,除非證據確鑿,或是親眼目睹,任誰也會懷疑他話中的真假,老虎豈能化為人,簡直是無稽之談。
「當我知曉此事時,心中的震驚和駭然難以用言語形容,若非它就在我眼前發生,相信我和各位一樣無法接受這事實,犯下天地難容惡行的真兇確實不是人。」它是一頭體型碩大的白虎精。
「風兄弟,我曉得你向來不言虛言,有一分證據說一分話,可是這說法實在太荒謬了,我想拍胸脯挺你都覺得氣弱三分。」天然城的狐妖傳言甚囂,但沒人親眼見過,終究是一則茶餘飯後的傳言,不值得一提。
「少甫說得沒錯,若我們以虎妖為惡呈報縣太爺,恐怕他會氣得扯掉鬍子,直道胡來。」他想相信,卻也感到可笑。
生性灑脫的流雲微彎起唇,似笑非笑地以指摩搓下顎,他斜著身子半倚椅,坐姿隨興地抬高腳,一副流里流氣的模樣。
風妒惡苦笑,「你們以為我為何要召集你們前來,不就為了商量此事,看各位有何高見可供參詳,我已計窮。」
兇手非人,又是一頭會使妖法的老虎,逮捕過程倍感艱辛,他已經不知道該捉的是人還是灰白大虎,它的狡猾殘酷不容小覷。
「兄弟,你難倒我們了,有沒有虎妖的存在仍是爭議,但要我們徒手捉虎……」趙少甫無奈的攤攤手,一籌莫展。「你看我們之間誰適合喂虎,我義不容辭地當推手。」
把別人推向虎口他拿手,但別指望他有擒虎妙策,他不喂虎就不錯了,哪能當打虎英雄。
「姓趙的,你認為我們像上等好肉嗎?」流雲沒好氣的橫瞪,為他的沒道義感到人情淡薄。
他打趣的撇嘴一回,「起碼不難吃,肚子一餓連樹皮都啃得津津有味。」
「你喔!去啃樹皮吧!」流雲啐笑,回看一直未出聲的邢風。「快刀,你行事較沉穩,說說你對此事的看法,別悶著不吭聲。」
老是低著頭喝茶哪像話,大家難得聚在一起,就算不談案情也聊聊體己話,當只悶葫蘆多無趣。
頭一抬,沉練的邢風先茗香一口,沉著地開口,「姑且信之,既然我們多方追查皆無所獲,不如先朝風兄所言的虎妖下手,也許會有出人意表的結果。」
他一說完,其他兩人皆以驚異的眼神看著他,十分詫訝最冷靜自持的京城大捕頭竟也道聽塗說,黔驢技窮地應和荒誕事跡。
「少甫、流雲,你們就信我這一回,我斷然不會拿和各位的交情開玩笑,攸關人命的大事一點也馬虎不得。」若遲了,不知又有誰家的閨女受害。
風妒惡的一席言談讓趙少甫和流雲收起談笑神情,面露肅穆地思索他所說的話,人命關天的事確實不能輕忽,與其坐困愁城,放手一搏不失一策。
兩人相視一笑,拋開故步自封的成見,世上的事千奇百怪,又有誰敢直言不可能的事不會發生呢!不去做又怎知對錯。
「好吧,算我們一份,你們打算怎麼做?」他們可沒張良計,過牆梯倒是不少。
「虎雖食人卻有特定目標,我們自是不以人為誘餌,據我所瞭解,老虎精之所以以胎嬰果腹是為了增加妖法,若我們放出風聲有倍增一甲子功力的靈丹妙藥,它就算不信也會來一探究竟,好確定虛實。」
好奇心人皆有之,虎也不例外,若加上它急於一步登天修成正果的迫切心態,縱使明知有陷阱也會試他一試,使其更強壯。
「妒惡老兄,你說得明白我聽得含糊,我們上哪裡找喂虎的丹藥?要是失手了豈不為虎添翼,讓它更為張狂。」到時他們就得請天上神仙下凡幫忙了,否則十八年後再當一條好漢。
「無中生有。」話在嘴邊,人人會說,誰說定要有憑有據。
「妙呀!兄弟,想不到你食古不化的死腦袋也有開竅的一天,想出以假亂真的小人手法騙人。」看不出他頗有慧根,一鳴驚人。
風妒惡謙遜的拱手一笑,「逼不得已的下策,兵不厭詐,面對生性殘忍的妖物,我們也不得不卑劣。」
能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對付非人的狂獸必須使出非常手段,使其難逃布下的天羅地網。
以他向來剛正不阿的行事作風來說,以虛言設下圈套引虎上鉤也是被逼的,風妒惡實在不忍再有人受害,留下更多的遺憾。
「管他下策還是上策,能捉到兇手才是當務之急,上頭給的破案期限快到了,我可不想改當捕快。」連降三級。
趙少甫的玩笑話同樣也是流雲的隱憂。
「盡快逮捕到真兇,左丞相那一邊都快把我逼瘋了。」一天連下三道旨意,不瘋也難。
如果連尚書千金都難逃毒手,家有二八年華的佳人,誰不有如驚弓之鳥,生怕下一個被誘失身的會是自家閨女,而生了一堆如花似玉女兒們的左丞相更是恐慌。
「別提起丞相大人了,我也怕了他。」居然異想天開要擇他為婿,認為女子一旦有了夫家就會逃過一劫。「對了,風兄,聽說你捉到當年害你風家的同謀,是不是確有其事?」
他一心為報家仇,也著實辛苦了。
一提及此事,風妒惡的神色顯得抑鬱,「那人矢口否認參與慘案,只道無意間得知有人欲上風家奪寶,他便尾隨其後洗劫財物。」
根據張萬富臨死前的證詞,他說當年因為家貧而出外行乞,但餓得慌無處可去,冷颼颼的風雪讓他暫避已無香火的山神廟,棲身神桌下好免於凍僵。
睡意正濃之際,沓亂的腳步聲使他驟地清醒,他沒看清那些人的長相,隱隱約約聽到他們壓低的聲音,頓起盜心地想趁亂撈點好處。
由於風家的寶庫設於後院,前庭發生了慘絕人寰的血案他一概不知,是事後的一場大火他才曉得出了大事。
「沒半點線索嗎?他也在當場,不可能毫無所知。」除非是刻意隱瞞。
「張萬富說他曾和其中一人打過照面,但他太怕死了就趕緊逃開,因擔心會被兇手認出而努力增肥……」風妒惡苦笑,「你看到那人大概會失笑出聲,他足足有我們四人的總和。」
一陣靜默,繼而放出哄堂大笑。
人要真的那麼胖,活著也挺累人的,兇手不動手他也會胖死,怕個什麼勁。
「風兄,他話中無透露蹊蹺嗎?」邢風問道。
「有。」身為緝兇懲惡的公門中人,對微小細節總會多加留心。
「有?」他挑眉。
「王爺。」
「什麼?!」
不只邢風的眉揚了一下,其他兩人也一正坐姿,滿臉怔然的看向風妒惡。
「他稍微提了一下有聽見一位蒙面男子,態度恭敬地對另一位華服男子喊了一聲:王爺。」風妒惡的拳倏地握緊,流露出冷戾神色。
「王爺?」面面相覷的三人錯愕無比,有些啞然的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國運不振的千夕王朝雖然已日落西山,走向頹圮之勢,可是奢華無度的皇室仍大肆揮霍,皇親國戚的封邑多如繁星,其中最不匱乏的便是王爺封號。
光是君王所生的子嗣就不下三十名,旁親支系的宗親也不在少數,他們沉迷女色,荒淫度日,仗著和皇家沾上一點邊就為所欲為,真要一查還怕扯出一堆爛帳,僅是涉案的「王爺」名單,他們起碼能開出一長串。
唉!這又是死無對證的無頭公案,若是那人不離奇暴斃,至少還能出面指證一二,縮小調查範圍,不致留下一團迷霧讓人更無所適從。
「各位不必為我憂心,有個方向好過漫無目標的追蹤,起碼我曉得當年的事有一位王爺牽涉其中,多用點心不難查出是何人所為。」有動機的就那幾人,一一過濾嫌疑,很快地便能水落石出。
風家慘案已延宕多年,不急於一時,待他先了結白虎精後再說。
「風兄,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儘管開口,別怕連累我。」義薄雲天的趙少甫拍拍他肩頭,一副力挺到底的模樣,不畏艱險。
「呵呵……別把我們給忘了,真要出力我們可是挺管用的,幫你搬運屍體、毀屍滅跡不成問題。」這些個貪圖享樂的王爺們也該有人出面懲治一番。
邢風在流雲說完之後,淡淡地掀唇,「放手去做,你不是一個人。」
看著眾位知交好友豪氣干雲的鼓舞神色,風妒惡感念在心,千般感謝流於一句——
「我記住了。」
記住他們的情,記住他們的義,他們肝膽相照的赤誠,也會謹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