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來,大家都渴了吧?我為你們沏了新茶,配點糕點暖暖胃,別說我們怠慢了遠來的客人。」
媚煙兒像一家主母似的吆喝上茶、上甜點,舉止無禮地不敲門而入,擅作主張的打斷眾人的交談,自顧自地朗聲招呼,無一絲嬌羞。
她一入內便往風妒惡身邊坐下,沒有半點女子該有的忸怩羞怯,無視禮教地將手攀放在他肩膀,豪放大膽的行徑恍若他是她的男人,一點親近舉動不算什麼,他們理該如此。
回人娘親的她有個漢人的爹,不過她爹因無法接受回女對男女之事的放縱,在她剛滿兩歲時便棄妻拋女別娶,遠離兩母女。
因緣際會之下,母女倆救了負傷甚重的魏仲謀,他有感救命之恩而認了媚煙兒的娘為義妹,她因此多了個行事嚴謹的漢人舅爺。
而她在第一眼就喜歡上他一心守護的二少爺,在他年紀稍長,病痛纏身時便自告奮勇接下管家一職,代為照顧少主人。
她常聽人說近水樓台先得月,所以她舍下家鄉的娘親遠道而來,為的就是多親近她喜愛不已的男人,向他表達愛意,希望他能像家鄉裡的男子向她示愛。
雖然她自稱為管家,但是所攬下的事兒卻和多家務無關,而且也不會管帳和平衡家支,她最熱中的是跟前跟後,只要風妒惡不出外查案她便緊跟在側,寸步不離地死黏著,好像她是他的妻子似。
其實媚煙兒本性不壞,說得上是善良,只是太外放的個性常叫人受不了,大部分的人把她當妹妹看待,自是包容她無傷大雅的任性作風。
她有個漢人名字,是她爹收的,叫汪水媚,因為她有雙十分嬌媚的鳳眼,一出生便逢人瞇笑,大家都說她長大必是迷人的媚人兒。
「風兄,好不艷福呀!一回家就有美人投懷送抱,看得我等好欣羨。」這杯喜酒怕是喝定了吧!
「少甫,休得胡言,別壞了姑娘名聲,媚煙兒就像自家妹子,你少拿她嚼舌根。」面上閃過一絲慍色的風妒惡低責,不容自家人受誹。
他多少知道媚煙兒對他的情意,但是他始終不為所動的待之以禮,對她一些這次的舉止也由一開始的訓斥,到如今的無動於衷,由著她放肆,因為不管他多麼疾言厲色,仍然改變不了她的民族天性。
回人的熱情奔放是與生俱來,他制止不了也無從置喙,只要她的言行不致逾越他容忍的範圍內,通常他會睜一眼、閉一眼不做任何回應,等她自覺無趣的訕然離去。
「嘖!心疼了,還說兩人沒姦情,我看你們好得同進同退、鰜鰈情深,還不趕快把好事辦一辦,別老拖著人家。」百無禁忌的趙少甫最愛拿人打趣,他說得無心,一時興起。
「飯多吃,話少講,你拿我尋開心不打緊,別拖別人下水,要是媚煙兒當真了,我就綁你上花堂當新郎官。」看他敢不敢胡言亂語。
他訕訕然地乾笑,「汪姑娘,你不會跟少甫哥哥我惱火吧!我可是看好你們這一對姦夫淫婦……啊,失言、失言,是佳偶天成,你別給我飛刀伺候。」
幾道銳利的眸光一射,他連忙改口,自知玩笑開過頭了,是他不是。
「不會啦!趙大哥,大家都曉得我喜歡二少爺,哪天我們成親了,一定請你坐大位。」笑得喜孜孜的媚煙兒豪爽的擺擺手,好似好事近了的接受祝賀。
「當然、當然,我肯定包個大紅包……哎呀!誰踢我……」哪個小人趁機報仇,存心廢了他一雙輕功絕頂的飛毛腿。
故作賞景的流雲摘下一片松葉,放在鼻下輕嗅。「不會看人眼色也要懂得言多必失的道理,你沒瞧見有張冷臉正狠狠地瞪你嗎?」
真是遲頓的傢伙,有人一把火都燒到眉毛了他還沒反應過來,兀自興高采烈地和人家一搭一唱,若是被橫著丟出門外,他一點也不意外。
「我為人正大光明,從不與人結怨,誰會瞪我……」趙少甫冷不防地抽了口氣,頓時面露侷促地笑,「風、風兄,我對你一無奪妻之恨,二無殺子之仇,你犯得著擺張臭臉嚇人嗎?」
喝!還真駭人,活似閻王審案,冷得他頭頂一陣陣發寒,凍了手腳。
「我一向視媚煙兒為妹,絕無妄念,你實在不該妄加鼓動,將我倆牽扯在一起,人生一張口不是為了道三論四,口舌是非由此而出,你身為男子自是不被流言所傷,但你要設身處地為媚煙兒設想……」
一見風妒惡又要長篇大論大談道理,不用其他兩人逼迫他,趙少甫已求饒地高舉雙手,「好、好、好,我明白了,你們是郎無情、妹有意,以後我絕對不提了。」
怕都怕死了,風妒惡念人的功力實在是登峰造極,無人能及呀!堪稱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唯他一人獨尊。
「什麼郎無情、妹有意,趙大哥你是不是瞧我們相好而眼紅,想拆散我和二少爺?」他肯定是沒姑娘喜歡,才會嫉妒他們感情好。
不懂被人拒絕的媚煙兒忿然地叉著腰,指責趙少甫不懷好心,在回人的觀念裡,哥呀妹的是情人間的暱稱,她認為風妒惡那一句視同如妹的意思便是喜愛她,並非無心。
「哎呀呀!我這下子是兩面不是人了,多說多錯,你就饒了我吧!你們想怎樣就怎樣,我再也不多事了。」碰到惡婆娘,他是有理說不清。
「哼!你沒節操。」說要幫她又倒戈,自食其言。
「我沒節操……」他嘴角抽動,笑得好心酸。
趙少甫的自怨自哀沒人理會,誰叫他老是隨興而起的胡說一通,讓人無從同情,只能啐一聲自作自受,惡因自種當承惡果。
「二少爺,你就娶了我吧!別一天到晚地在外奔波,我幫你生幾個胖兒子,讓這幾位沒人要的哥哥氣得噴血。」她好想夜夜枕在他臂彎,和他被窩裡翻滾。
噴血倒不至於,不過噴茶的人可不少,媚煙兒直來直往的率真性格讓趙少甫和流雲同時噴出一口溫茶,氣岔地差點一命嗚呼。
個性較穩重的邢風雖未有噴茶的舉動,但連連輕咳的神情像是受了極大的驚嚇,平靜的臉上似乎微微浮現一絲忍俊不注的笑意。
媚煙兒的直坦絕沒幾人受得了,她語不驚人死不休,往往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何不妥,她照著回人的想法和風俗暢所欲言,毫無漢女該有的含蓄。
「媚煙兒,我再重申一遍,你不是我中意的女子,我絕對不可能娶你為妻。」風妒惡明白告知,但他知曉用處不大。
果然。
「沒關係,你現在不中意我無妨,等我們再相處一段時間後,你定會愛上我,和我共效……什麼飛呀!」哎呀!怎麼想不起來呢!
「共效于飛。」才說不多事又雞婆起來的男音好笑地開口,惹來兩道怒視。
「不,你想多了,我已有許下終身的摯愛女子,除了她以外,我不會再為其他人動心。」一提起心上人,風妒惡嚴正的臉龐才有稍稍鬆動的跡象。
「什麼?!我不相信,你怎麼可以騙人?」媚煙兒當下揚高嗓門,一臉怒色。
他語輕地說道:「我幾時騙過你?」
「這……」她詞窮的咬咬下唇,似想到什麼地拉緊他的手臂,「你說的不會是前些日子帶回來的怪女人吧?」
怪女人?
三大名捕幾乎動作一致地揚起眉,以極感興趣的神色拉直耳朵,準備聽聽什麼樣的女子會被本身就古里古怪的媚煙兒說怪。
「別道人長短,小淨不怪,是你少見多怪。」風妒惡出言斥責,維護之意明顯可見。
他的偏袒之心讓其他三人為之一怔,嘖嘖稱奇他終於想通了,不再因過往仇恨而放棄人生該追求的幸福,頑石也有被滴水穿透的一天。
為此,他們更想見見他口中的小淨是何許人也,竟能讓誓言不沾情愛的鐵漢改變初衷,語多呵寵地憐惜他從前避之唯恐不及的女人。
「誰說不怪,她在井邊將汲水的木桶拋下井又拉起,拉起又拋下,一大早就聽見井水撲通、撲通地響起,她樂此不疲的玩上百來回吶!」根本是個大怪人。
「上百回……」天哪!這已經不是怪了,而是有病,流雲等人如是想道。
維持不變神色的風妒惡只淡然一說:「她天生好奇心重,對稀奇的事兒容易感到亢奮。」
他是見怪不怪,早見慣她的莫名舉動,只要不惹是生非,招來麻煩,他都視同尋常,因為她本就非凡間女子,自是不能等同視之。
誰沒用過桶子汲水,就算官家小姐也見過水井,哪有什麼稀奇?媚煙兒又再舉出事例,「那放走廚房的雞鴨又怎麼看?她竟然說殺生是造孽的行為,它們淚眼求她放它們一條生路。」
「她天賦異稟。」風妒惡笑了,笑得柔情萬千。
「騙鬼呀!雞要會開口說話,我頭砍下來讓她當椅子坐。」氣得口不擇言的媚煙兒連腦袋都拿來賭氣,不信牲畜有靈性。
「話別說得太滿,天下事無奇不有,也許她懂得與畜生溝通之道。」他說到「畜生」兩字時,語氣顯得特別憎惡。
自從他帶淨水回到住所後,某頭不識相的「畜生」便會刻意阻攔他們碰面的機會,不是早一步將人帶開,便是從中干擾,說些不中聽的刻薄話,讓他們處在隨時會被分開的憂慮中,不能安心交談。
麒鱗的惡意已到了他想殺人的地步,那抹得意的諷笑更是刺眼,若非他與小淨來自同一處,有著不可斬斷的聯繫,他肯定將那頭獸踹出門外。
「哼!我看她根本不是人,是狐狸精轉世,才會把你迷得暈頭轉向,忘了我才是最愛你的人。」她是回族最美的一朵朝陽花耶!怎會輸給一個來歷不明的怪女人。
媚煙兒很不服氣,話說得重了些,她異於漢人的艷麗姿色一向是男人追逐的目標,他們把她當絕世佳人捧在手裡,美言不斷地稱讚她是臨安第一美人,想當然耳,能獲得她垂青的男子都該感天謝地,接受她的情意。
應該說她被養大了驕氣吧!過多的讚美和奉承讓她自以為是,自視甚高地認為不可能有人不喜歡她,她是眾神選定的神之女,唯有福厚的人才有資格擁有她。
「媚煙兒,收起你驕矜的語氣,如果你還想待在臨安縣,最好學會尊重他人……」
風妒惡頭一回口氣嚴厲地喝斥她,令她驚駭得倍感傷心。
「哪裡有狐狸精?快帶我去瞧瞧,我好想知道狐狸成精是否如傳說中的狐媚妖嬈。」最好是九尾狐,媚中之最。
急切的身影匆匆飄至,清靈秀麗的嬌艷容貌不染胭脂,塵氣未沾地散發脫俗氣息,翦翦雲眸似抹上山青水綠,盈盈如波地收納天地靈氣,臨波而來的仙子水袖揚香,淡淡醇水的甘味隨著微風動裙裾而揚散。
粼粼金光灑向烏黑如瀑的秀髮,映虹璀璨變化萬千,流洩而下的餘暉竟閃爍奇異光彩,閃爍的光亮處走出一道娉婷身影,嬌媚的人兒奪去所有人的呼吸。
淨水的美是脫俗飄逸,不同於世間女子的俗媚,她一眨柔媚得幾乎滴出水的燦眸,剎那間,滿室的流光全集中在她身上。
「狐狸精到底在什麼地方嘛!你們別藏私的不讓我瞧,我想養一隻……啊——快扶我……」誰絆她的腳,好痛喔!
興致勃勃的迷糊仙子根本沒發覺腳前橫出一隻長腿,她歡天喜地的往前衝,沒想過足下會突然絆了一下,搖搖晃晃的往前傾。
若無其事的麒鱗拍拍胸前的灰塵,慢慢地收回獸足,他一點罪惡感也沒有,面無愧色地再抬起一腳,往圓翹的尾骨一踹,讓傾前的身子沒有機會站直。
「小心——」
身形驟移的風妒惡快加疾風的抱穩失足的佳人,一個鷂翻腰下墜,一氣呵成的俐落身手贏得滿堂彩。
「風二哥,她為什麼瞪我?我做了得罪她的事嗎?」一臉迷惑的淨水眨著眼,不甚瞭解人緣甚佳的自己為何會引來怨懟目光。
如果她小聲的說道倒不至於令人側目,偏她清柔的嗓音軟而脆亮,即使不像男子那般宏亮醇厚,卻如和風拂過湖面,頓生漣漪地飄進所有人耳中。
除了臉色難看的媚煙兒,幾乎每個人都被她近乎困惑的語氣逗笑了,但她完全不懂他們究竟在笑什麼。
「不,你沒做錯事,是她吃壞了肚子在鬧彆扭,不干你事。」冷淡的瞟了使性子的代管家一眼,風妒惡看向心愛人兒的眼神柔中含笑。
「可是她眼睛好小喔!瞪人也瞪不出氣勢來,她這樣很累吧!」小眼睛要睜大可不容易,看得出十分辛苦。
她一說完,趙少甫不客氣地放聲大笑,而流雲則轉過頭竊笑,就連長年蒙上霜色的邢風都微微勾起唇,露出一口白牙。
以男人看女人的眼光,媚煙兒那雙狹長的鳳眼既媚且佻,就算不橫送秋波也媚人,媚得讓人酥進骨子裡,不飲也醉。
可是對見過眾多天仙姿容的淨水來說,她只覺得那雙眼小得只剩下一絲縫,既不明亮也不清澈,有沒有瞳眸都不清楚,它能視物嗎?
這點,她深感懷疑。
「咳咳!小淨,見過我的好弟兄們,快刀手邢風、追魂手流雲,以及翻雲手趙少甫。」風妒惡以輕咳掩飾在喉間滾動的笑意。
她一一點頭示意,笑容極其甜膩,「你是什麼手?」
「我……」
「他沒有手。」趙少甫快一步開口,搶走鋒頭。
「沒有手?」她驚訝地盯著風妒惡兩隻精健臂膀,不解他明明有手為何說無手。
見她瞠目,流雲笑著解釋,「四大名捕之中,他是唯一沒被冠上封號的人,不過我們私底下都喊他『疾雷』,絕非少了一雙手。」
疾如天雷。
「喔!原來如此。」她明瞭的點點頭,笑顏猶如春花綻放。
「他是我們四人中行動力最強的差爺,一有案情發生他會是第一個到達,同時也最專注在案子上,一有線索肯定追到底,如雷一般不折不屈,直轟賊首。」天雷一擊,焦土立現。
難得話多的邢風竟也少了嚴峻,微帶笑意地為佳人解惑。
「你們不覺得當捕頭很傻嗎?事多、薪少、長年在外,忙的又是別人的事,不能惱、不能怨、不能怒,毫無私我。」要她一天到晚為他人忙碌,她肯定吃不消。
她的話引起在場的眾捕頭一陣慼慼焉,卻也欣慰她能明白他們的苦處,四處奔波的日子確實非常人能忍受,若非想為百姓盡一份心力,除惡務盡,只怕也同她所言的怨聲連連。
「我們是很傻,傻得有幹勁,不過若沒有傻人做傻事,日後我們的子子孫孫便無安定日子好過。」他們做的事萬世千秋,為後代留一塊安居樂土。
「哇!你想得真遠,像我只短視的著重眼前,傻事留給你們去做。」淨水嘻笑的不做傻人,她輕偎在風妒惡懷中,與他手心交握。
很奇怪的,她親暱的舉動顯得很自然,並無突兀的感受,彷彿兩人本是一體,缺一不可,日月並輝暖了眾人心窩。
而媚煙兒的放肆言行則讓人覺得刺目,雖然她勇於表達自己的情感歸向,可是在人們眼裡,總是少了一絲令人會心一笑的暖意。
也許這是有情和無情的區別吧!真心戀著一個人和想愛一個人畢竟不同,一是付出,一是想要,同樣的愛卻散發兩樣的風情。
大家的心眼兒是雪亮的,看得出誰才是掛在風妒噁心頭上的那個人,也願意給予祝福,只是相見恨晚的遺憾不免惆悵。
天仙般嬌美的女子有誰不愛,性情又嬌婉多情,不會為了一點小事不如意就撒潑發狠,真是人間少有的美嬌娘呵。
「哼!你不只短視還目光如豆,男兒本該志在四方,做大事、立大業,為一家溫飽勞碌奔波,你什麼也不會做只會吃閒飯,你丟不丟臉呀!」裝什麼嬌柔,根本是胸無點墨的大草包。
淨水一出現,男人的目光全不由自主地跟著她轉動,看得很不是滋味的媚煙兒一肚子的惱火,忍不住揚唇一譏。
「汪水媚,這是你該說的嗎?」太不知輕重了。
當風家二少一臉嚴厲地喊她漢人名字,那就意味他動怒了,而且氣得不輕。
但是媚煙兒被大家的縱容寵壞了,不懂何謂主僕有分,即使她懾於那張冷肅的怒顏,仍然不肯放低身段地與之對峙。
「我不認為我有說錯,從她來到我們風家以後,每天不是玩便是吃喝拉撒睡,從沒見她幹過一件正經事,姑娘家做得像她那樣,我都替她覺得可恥。」
沒點建樹的人怎麼有臉賴在人家家中白吃白喝,既要開銷又要人伺候著,她早該羞愧得無顏見人。
「我們風家?」風妒惡冷下音,怒目揚霜。「魏叔年邁多病,我們風家自會安養他到天年,但是他的管家一職不是你能僭越的,若你不能適應漢人的生活,我絕不強留。」
「你要趕我走?」她不蠢,立即聽出他話中含意。
他聲音略重的說道:「魏叔對我有恩,我敬重他,可是尊重是相對的,你可曾見他逾越本分對我不敬,言語頂撞過?」
不可否認,他也有錯,錯在將對魏叔的敬意延伸至他的外甥女,因此多有容忍地造成她的誤解,以為管家是管理他的家,包括他本人。
當年魏叔拚死救出他才會身負重傷,而魏叔又為媚煙兒娘親所救才能保全,這份錯綜複雜的恩情讓他多了寬容之心,以至於讓媚煙兒自以為是,不知錯在何處地一路錯下去。
她一頓,表情是委屈,「舅爺是舅爺,我是我,不能混為一談,我是為了你而來,你怎能辜負我,憑什麼走的是我不是她,她才是對你毫無幫助的包袱。」
他們回人哪有那麼多規矩,男女之間是平等的,沒有尊卑之分,男人能做的事她們也不遑多讓,上馬能騎射,下田能耕作,打獵捕魚不輸人,手拿針線能織布,誰敢瞧不起她們。
「我是包袱……」怪難受的,竟有人以惡毒言語加諸她身上。淨水忍不住輕蹙眉心。
一見她月眉輕揪,風妒惡不捨地為她釋懷,「氣頭上的話別放在心上,她怨的是我不是你,你不過受我牽連罷了。」
他在安撫佳人的同時,眼角餘光射出冷厲利芒,怪責媚煙兒的胡鬧,無端遷怒他人。
「人與人的相處在一個『緣』上,她怨什麼,氣什麼呢?人生不過百年,轉眼間已成一堆白骨,她該珍惜短暫如曇花的生命,而不是用在鬥氣上。」人,真那般不懂惜緣嗎?
淨水的仙心也慢慢地瞭解做人是怎麼一回事了,她看到別的女子接近她喜愛之人,那顆歡歡喜喜的心會驟地一緊,酸酸澀澀的,好像嘗了一口未熟的青梅,口中的酸澀在瞬間麻了味蕾。
但她一再告訴自己,貪、癡、嗔、怨、妒乃必除的五大惡念,她必須修成以平常心面對,靜心平氣,方可化解體內因妒念而生的魔心。
人魔的方式很簡單,只要將心裡的不滿不斷累積,轉化成最深沉的闇幽,日復一日的壓抑,相由心生,終有一天墮入魔道。
她是觀音座前的淨水,收集人間疾苦所導致的淚水而有了靈性,跟著菩薩聆聽百姓們的苦難,以柳枝揚灑消弭眾生的痛苦。
以前她不懂凡間的人為何不滿足,福至心田仍推至於外,求祿、求壽、求富貴,乃至於求千秋萬世,不知飽足地一求再求。
現在她明白了,不論是神仙或是凡人,心裡深處都住了一頭魔獸,它是沉睡的,不容驚醒,一旦不慎喚醒了它,它會一口一口吃掉良知,佔據這人的肉體。
「誰在跟你生氣了,二少爺本來就是我的,是你使妖法迷惑他,橫刀奪愛,他才會突然翻臉無情,對我又凶又壞。」都是她啦!原本和和氣氣的二少爺不見了。
媚煙兒怎能不怨、不氣、不惱她,以往的風妒惡雖沒接受她一片情意,但至少語氣不曾揚高,噓寒問暖未曾少過,出門辦案時若看到什麼女孩家的小玩意兒,總會帶回來送給她。
她覺得他對自己的寵愛被搶走了,因為淨水的到來,風妒惡的眼中不再有她,甚至有時走過她身旁時也似乎沒瞧見她,滿心滿眼看的都是他帶回來的女子。
她失寵了,也不甘心,明明是她先來的,為什麼後到者卻霸佔了他,讓她成為被遺忘的那個人。
「我不會妖法……」只會仙術。
越想越惱火的媚煙兒忍不住推了她一下,不讓她把話說完。「你憑什麼搶我的二少爺?!他是我的,我的!你從哪裡來就滾回哪裡去,不許跟我搶。」
「我……」心,好痛。
淨水有種針刺在心窩上的感覺,她從不曉得自己的出現竟會造成別人的苦難,看著那張因妒惡而變醜的臉孔,她的心也跟著一擰,抽痛著。
她想自己是不是壞了人家的姻緣,月老的姻緣簿上本就沒有她的名字,若是因為她的因素拆散了一份良緣,那她可就罪孽深重了。
可是要她讓出所愛,她的心更痛,痛入心扉,好像有把刀子在心窩上刨呀刨,刨得她仙血直淌。
「媚煙兒,不准再說了,你口口聲聲喊我二少爺,就該知曉我只能是你的二少爺,永遠也不會有其他的可能性。」以前樂天開朗的小丫頭哪去了,為何變得像今日的不可理喻?
風妒惡不懂姑娘家心事,也從不瞭解她們在想什麼,他只知道他失去一個妹妹,令他倍感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