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記麵館 第三章
    生活繼續。

    曾誠繼續他的高中三年,只是,佳佳沒再出現。

    好長一段時間內,曾誠都會在無聊的課間時分眺望操場,他想起佳佳,想起他那個一本正經的名字和古板的死黨。總會失笑,覺得好像是在別人的夢幻中提前體驗了一番。

    生活還在繼續。

    曾家的麵館,依然人潮人往,王梓也許久未來光臨。但葉雲桑很少想他。這段時間他很忙。忙著抗衡拆遷,忙著打聽大學。專業他覺得自己的兒子怎麼也得上個最熱門的專業。可惜生活總是不如意,兒子又是不爭氣。忙活了半個月後,拆遷的通知書提前下達,曾誠也因為踢球負傷不得不休學在家。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這句感歎是葉雲桑看電視從楊過那裡學習來的,也是他生平最有文化的一句感歎。帶著這句感歎,又將手裡的拆遷通知反覆的看了個遍。  

    他忽然覺得人情冷暖這句話很有哲理,想起半月前那些支持他抗議的左鄰右里,如今都很沒義氣的被政府優厚的條件收買了過去。只剩下自己在這裡孤軍奮戰。

    想到這裡,他看了看門口,大門的左邊已經貼上了寫著一個拆字的封條。再轉頭,大門的右邊是自己寫的,不拆。看著這兩字,葉雲桑覺得有點歪。扯開嗓子他喊曾誠。「阿誠,阿誠把膠水給我拿下來。」等了半天,曾誠沒下來,他才忽然想起,上星期,曾誠踢球,左手左腳都光榮負傷。

    爬上樓,曾誠正坐在床前捧著本英語書發呆。

    「阿誠,你聽二妞說他們準備搬啦。」扯下曾誠的英語書,葉雲桑問。

    曾誠看著他眼神還在呆滯的狀態沒有恢復過來。「嗯,老劉明天也要搬了。」

    「他媽的全靠不住。」葉雲桑罵咧了一句,手在空中揮舞開來。想起半月前的聯盟火鍋大聚會,血出得確實有些不值。「那還剩下多少不準備搬啊?」不死心的追問。

    曾誠指了指他的鼻尖。「老爸,其實搬了也沒什麼啊。還一套住房和鋪面挺划得來的。」

    「你懂個屁。」葉雲桑用力的敲打他的頭,拿了膠水轉身下樓了。

    看著他的背影,曾誠還真沒懂他老爸為什麼堅持不搬。

    又是一周過去了,拆遷的進行不光是通知了,而是實力蠻幹了。經過一上午的爭吵奮鬥,曾記麵館暫時保住了根據地。灰頭土臉的吃過晚飯,父子倆沒有聚到一起看電視。曾誠在樓上,打的招牌是複習,實際上他是英語書裡夾雜誌,另有乾坤。

    葉雲桑沒有上樓,他在樓下打掃清潔。

    根據地暫時是保住了,可明天過後呢?明天過後他不知道會怎樣。

    拿起菜刀,戀戀不捨的抹了好一會才想起灶台上的灰已經許久未擦了。

    聽見響動,曾誠放下手裡的書,探頭看了下去,剛好看到他老爸以一種悲壯萬分且柔腸寸斷的神情擦著灶台。立馬打了個寒顫,曾誠準備下樓,可腳還沒踏上樓梯,他忽然看見他的老爸哭了。

    抱著灶台哭了,哭得很是傷心。

    「阿苒,阿苒,我對不起你,對不起爸爸,我沒守住麵館。嗚嗚嗚……」

    聽到這段表白,曾誠覺得心裡很涼。他一直以為自己的老爸是個不會傷感的人或者說根本不知道傷感是何物,但今天他的哭泣卻是這麼簡單的一個理由。重新縮回樓梯,曾誠看著照片上的母親覺得距離更遙遠了……

    ***

    這個人正被思念著,打了個噴嚏,曾誠起身。憂鬱時間已過,身上的臭汗讓他無法在這夏夜濕薄的空氣中繼續的憂鬱。他想起來,他已經一周沒有洗澡了。這個事實終究比憂鬱更重要。

    一點一點的挪到浴室,曾誠扭開了水龍頭。嘩的一聲,水全部淋了下來,沒來得及躲閃,從頭到腳被徹底的來個透心涼。「媽的。」曾誠恨罵,一邊朝後挪一邊脫衣服。可惜手腳不靈便,摔了個狗啃屎。

    「阿誠,你在上面搗鼓什麼。」底下葉雲桑開罵,破壞了一肚子傷感的情緒,他飛快的跑上了樓,剛好看到這滑稽的一幕。「哈哈哈哈……」扯開嗓子大笑,剛剛落下的眼淚非常不雅觀的從鼻樑滑下。

    「摔交了。」曾誠覺得很惱火,面子上很是過不去。悶聲低應,又想憑借自身力量來個徹底翻身。可到最後還是得假借他人之手順利起身。

    「衣服都濕透了,要洗澡是不是?」  

    扶起曾誠,葉雲桑本能的幫他脫衣服。按說這個邏輯沒錯。在別的父子間也算是常有的事。可在這對父子之間情況就很微妙了。「我自己脫。」曾誠開始激烈的反抗,全然不顧自己光榮負傷的左手和左腳。

    「你小子,吃毛了。」用力一拍曾誠的腦袋,葉雲桑非常氣憤。他覺得自己好不容易展示父親慈愛細膩的一面,可這傢伙卻完全不配合。思索了片刻後,忽然又頓悟開來。這小子不是害羞吧。想起上上星期看電視上那個青少年專家分析的如此這般,葉雲桑對自己的猜測有了一半的把握。

    「嘿嘿……」開始奸笑,趁曾誠一不留神之際一溜扯下了他的運動褲。

    曾誠瞬間楞住,揮舞的右手在半空頓停。他在思考,自己的手是不是該擋下去,或者把褲子撩起來。可他思考的結果沒有出來,葉雲桑的結論已經出來。

    「真的長大成人了啊!」這是句感歎,帶著父親的驕傲或者說是男人間的欣賞。目測著曾誠的尺寸,葉雲桑感動之餘不免有些失落。原來,時間不知不覺間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兒子長大了,自己,自己是不是也快老了。

    沒有繼續感歎,葉雲桑脫下了曾誠的上衣。這個過程中,曾誠沒有反抗,他還在思考,是不是該任由其發展下去,因為他直覺自己的呼吸有點緊。「我……我自己洗。」舔了舔乾澀的嘴唇,曾誠好不容易擠出了這句話。

    「洗什麼洗,你自己能洗我就不上來了。」不容分辯,葉雲桑拿起了一旁的香皂。朝曾誠的前胸抹去。

    這個動作,讓曾誠顫抖了一下。

    他的眼光從側面滑過了葉雲桑的發旋又飄向了天花板。

    浴室裡燥熱了起來。曾誠不敢說話,光喘氣就已經夠他受的了。而葉雲桑則是繼續專心致志的為曾誠抹香皂。片刻過後,葉雲桑終於發現有些不對勁了。

    兒子那個男人特有的海綿體在持續膨脹並且越來越有堅硬的架勢。

    「你小子在胡想些什麼。」他抬起頭,很是疑惑的望著曾誠。

    曾誠沒有答話,他分明感覺到自己已經汗流浹背而浴室外閣樓上轉動的電風扇又是如此的枯燥。再次舔了舔嘴唇,曾誠順著自己的小腹看了下去,他看到了自己那個萬惡根源精神萬分的佇立著同自己打招呼。

    「轟!」腦子裡有根弦突地斷掉了。

    汗水莫名的揮發,激情莫名的洋溢,而情緒也莫名的失控。

    沒有片刻的猶豫曾誠翻身壓下了葉雲桑。

    葉雲桑還沒從方纔的疑惑中回神。眨巴著雙眼失措的看著這個突然壓住自己的兒子他忽然之間感到了一種恐慌,雖然他並不知道為什麼恐慌。但兒子這個極賦爆炸力的火熱身體還是讓他感到很不好受。「阿誠,你小子壓著我幹嘛?」氣勢洶洶的吼了句,葉雲桑開始在曾誠的身下掙扎。但,掙扎也只是徒勞。

    因為,血紅了雙眼的曾誠死死的壓住了他的手腳並且不顧一切的用嘴堵住了他的嘴。

    「嗚……」

    空氣凝固,或者說靜止。父子兩人交錯的舌頭在口腔裡十分不幸的迸出了血花。眼珠與眼珠死命的對視。而口腔則暫時不能表達任何情緒。

    說到這裡我們有必要闡述一下葉雲桑的心路歷程。其實,上次曾誠和佳佳的接吻他根本沒有忘記,非但沒有忘記反而是記得特別的牢固。只不過當時他不太能理解這叫做什麼。後來咨詢了一下後院的兼職教育專家老王,才知道這個行為叫做同性戀行為。

    據老王事後回憶,當時葉雲桑聽完他的學術演講後直接從椅子上蹦了起來操了根板凳就準備往家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被安撫了下來。老王告訴葉雲桑,這件事可刺激不得,你兒子不一定是同性戀,但你這麼一刺激不定就真給整成是了。可這番話完全沒能唬住葉雲桑,按照葉雲桑的理解,甭管什麼同性戀不同性戀只要他一頓板子下去,保管立馬轉彎。

    這個理論直接刺激了老王的權威,他很嚴肅的表示說現在曾誠正值高考,若你影響了他的心情考不上大學怎麼辦。聽完此番發言後,葉雲桑的怒火平息了。他覺得任何事情都比不上考大學重要。所以,此事就擱淺了,但今天這異樣突發的狀況讓葉雲桑再度回想起了一切。

    怒火滔天,緊握的拳頭指節咯吱咯吱的醞釀著力量。

    只等待覺醒。

    「砰!」一拳敲了下去,曾誠從腦袋的巨痛中甦醒了情慾。其實,不醒還好,一醒來就直接對上了葉雲桑那張凶神惡煞的臉。

    「你個混小子不好好讀書,學人家搞什麼同性戀。」一把推開曾誠葉雲桑就氣急敗壞了爬了起來。並且用腳狠狠的踹上了曾誠的屁股。「老子算白養你了。大學考不上看我不廢了你。」

    「你廢了我吧。」苦笑,曾誠覺得自己好像三流苦情片的主角,在墮落中沉淪又在沉淪中墮落。不過他由始至終都不太明白為什麼老爸的心思只停留在不好好學習與考大學之間完全不思考他壓抑痛苦的深吻究竟是何樣心情。

    「你……」又是片刻的呆楞,葉雲桑找不著北。此時此刻他忽然覺得自己如果真的再操傢伙掄上去曾誠是不是考大學的希望就徹底落空了。畢竟非常時期,自己還是忍著點。想到這裡葉雲桑長噓了一口氣。「這事咱們以後在說,你他媽的先給我把澡洗了去複習。」這話說完,事情似乎告了一個段落,畢竟父子還是父子,能怎麼樣,難不成還要追究責任追問原因,何況這麼細膩的做法也不是葉雲桑的作風,他只是覺得兒子真的如老王所說的的確確喜歡的是男人。因此,他吻自己這件事也就不是顯得那麼的說不通了。但話說回來,畢竟情況異常,再相對下去還是難免尷尬。所以,葉雲桑決定上床睡覺。

    但,曾誠拉住了他。

    剛才那一拳打得他很懵,尤其是葉雲桑那番完全摸不著頭腦的憤怒致辭讓他頗有了些豁出去的意味。所以,他拉住了葉雲桑不顧一切的吼了出來。「我喜歡你,我喜歡你,老爸,我喜歡你。」

    「喜歡我。」葉雲桑咧嘴大笑,很不屑的表達。「父子之間說什麼喜歡啊。老子知道你孝順就行了。」

    這話完全搭不上邊,這時候曾誠方才覺得文化知識其實有時候也滿重要的。比如,某些時刻才能不會有什麼令人崩潰的理解出現。

    垂頭喪氣,曾誠小看了一會天花板。然後又捲土重來了。

    他重新抱住葉雲桑,更是豁了出去。「我說的喜歡是男人對女人的喜歡。」

    這下換葉雲桑懵了,他用了半秒半的時間讓這句話在腦子裡過度,可還沒消化出其間的含義……

    其實,原本曾誠是不會這麼衝動地。但今天情況有點特殊外加這個文化程度不高的傢伙老是理解錯誤。所以,虛火騰升的他很不顧一切。可話是說出去了,接下來該怎麼辦卻很無措了。

    再次把老爸按下去生米做熟飯?老實講,很擔心天打雷劈。更何況自己受傷的左手左腳讓實力懸殊很大。那麼改用溫情法,試圖讓眼淚橫飛,通徹心扉的表達自己對這段不倫之情是多麼的無奈和感傷,可話又說回來,老爸他知道什麼是感傷嗎?

    思來想去,曾誠後悔了,他發現情況簡直無可收拾。

    這時候,葉雲桑發話了,很低沉的聲音。「滾!」

    一字真經,讓曾誠從愕然到驚駭。放在葉雲桑肩頭的手也惶恐著滑下。

    「滾。」低沉換為怒吼。「老子算白養了你這個畜生,你給我滾,滾得越遠越好。」

    畜生,曾誠笑,頗覺得這個總結很沒有水平,至少毫無新意。但是,不管如何研究,至少字面的意思讓他很沒轍。

    他沒有說話,垂頭喪氣的穿上衣服。中間間隙他會偷空望一望葉雲桑,不過,沒等他望明白葉雲桑已經怒不可截的操著傢伙撲騰上來。一陣屁滾尿流,一陣心膽俱寒,曾誠拐著腳飛奔下樓。而,葉雲桑則舉著板凳在後面跟著追。

    父子二人仿若湯姆和傑瑞般在大街上追逐,直到曾誠消失在某個街角胡同後,葉雲桑才反應過來。靠!這小子瘸著腿怎麼跑這麼快。

    當時,葉雲桑是這麼想的。

    然後,天亮了,葉雲桑才發現自己很孤獨。這種孤獨決不是他憑空捏造出來的,而是在他睡眼朦朧尚未回神之時,一群強制拆遷隊上門踢館給帶出來的。那一刻絕對可以形容為孤軍奮戰,或者力鬥千軍。

    千軍這個詞其實是誇張的說法,實際上上門的只有四個人。他們把拆遷通知一發就開始搬家地幹活。於是,穿著褲衩的葉雲桑完全不知道該從何處下手阻止。他一會護著電視一會護著衣櫃。直到手拿菜刀孤獨的坐在門口時才猛然醒悟自己什麼也沒護住。

    眼淚決不流,憤怒在我胸。葉雲桑很想砍人,可是早就人去樓空。穿著褲衩,他在麵館附近轉悠,尋思在想辦法搬回去,可轉了半天,門窗上訂的鐵皮封條讓他徹底失望。

    「政府不讓人活啦。」仰首罵天,葉雲桑蹲在地下抱頭苦思,這時候他覺得自己孤獨了,如果昨天沒把兒子趕出去,至少今天有個搬家的時候有個戰友,又或者在被趕出來後還有個人做伴。可惜,這一切終沒有挽回的餘地。他還是孤身一人。

    不過,孤獨的時光並沒有持續很久,因為王梓開著他的奔馳跑車出現了。

    一般人在孤獨的時候會更加渴求溫暖。所以,王梓在這個時機的出現就顯得形象很光輝。至少在葉雲桑的眼中是如此。

    「老葉。」王梓走下車,輕輕拍了拍葉雲桑的肩膀。葉雲桑抬頭,很是驚愕。他沒料到這個時候王梓會出現。彷彿抓住救命稻草般,葉雲桑抓住了王梓。「我兒子跑了,他們把我房子給佔了。」

    「我知道。」王梓很是理解的點了點頭,順便很紳士的脫下外套給葉雲桑披上。「這個片區下午就拆了,你一個人也不可能和政府鬥,不如這樣吧,你先住我家去,至於你兒子,咱們慢慢找。」

    ***

    這番邀請葉雲桑沒有拒絕。實際上他也拒絕不了,因為他現在走投無路,沒地兒可去,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現在很孤獨。試想一個孤獨的人在看到另一個人對他伸出援手的感覺如何就可以知道我們現在葉爸爸的心聲。

    於是捲著鋪蓋卷,葉雲桑就跟著王梓回家了。

    王梓的家很大。三樓的躍層式。裝修得也很豪華和品位。所以,站在門口葉雲桑遲遲不敢進去。他看著自己腳下的解放鞋非常的猶豫。「這是你家啊?」他問?

    王梓則接過他手中的菜刀。「是我家,哎,老葉別發楞啊。快進來。快進來。」熱情洋溢的邀請,王梓放好菜刀後又去搬葉雲桑身後的電飯堡和炒鍋。好不容易所有東西拉拉雜雜都搬進屋後葉雲桑還在門口發楞。

    他不敢進屋,屋子裡的高級地毯從本質上就將他的解放鞋給蔑視了。更何況,現在他也意識到自己似乎這麼冒昧的跑到人家家裡頭來蹲著很是不妥。「老王,那個你老婆……不不不,你愛人在家嗎?怎麼也得先給她打個招呼吧。」

    「我老婆?」王梓很吃驚,他覺得自己沒及時的交代一下家庭背景似乎很失策。「我老婆在三年前就離了。你快進來啊,老站在門口做什麼。」

    「離了?」聽到這話,葉雲桑放下了心。沒了女同胞的顧及,他大大咧咧的進了門。「原來你小子也是個光棍。」拍了拍王梓的肩,他表達很像那麼回事。同是天涯淪落人多少有點惺惺相惜。

    「不是哥哥我批評你,你這屋子也太他媽豪華了,整個一資本家。」環顧四周,葉雲桑仍然對自己腳下那雙解放鞋耿耿於懷。活到這麼大,他似乎還沒享受過地毯與空調,但在這裡一下子都齊全了,多少讓他的小農思想有點不平衡。

    跳上沙發,將方纔的拘謹拋到九霄雲外,葉雲桑咧嘴笑開。「不過資本家的生活還真是不耐。」

    落座陪笑,王梓在心裡糾正了,其實他不是資本家而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官僚主義者,只不過這話還是不說為妙。再次起身,王梓決定先帶葉雲桑去他的房間看看。「二樓靠裡的那間房是你的,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他問,客氣而真誠,將一個英倫紳士的風度展露得恰倒好處。隨著他起身,葉雲桑跟著上樓。

    門開的那一剎那,葉雲桑的嘴巴變成了O字型。

    很漂亮,這個房間。簡直漂亮得過頭。

    海藍色的窗簾與同色的床套夢幻不已。腳下的地毯溫暖又柔軟。彷彿一夜之間暴富,葉雲桑很不適應這種長工到土財主的轉變。腳丫子伸進又伸出,半晌才問。「我真的睡這兒?」

    「沒錯,這個房間是你的」王梓笑,領頭走了進去。也跟著進門,葉雲桑就跟劉姥姥逛大觀圓似的摸摸這又摸摸那。好半天才忽悠出了一句歎息。  

    「到底是有錢人,派頭就是不一樣啊。」

    這句歎息很複雜,失落和艷羨在歎息中各半。想起小時候學的「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的詩句,王梓敏銳的感覺到了氣氛不對。雖然,現在貌似沒什麼階級立場,但本質上勞動人民仇恨剝削階級是天經地義的事,所以,他尷尬的咳嗽了兩聲。就表示出去為葉雲桑泡杯茶。

    等他泡完茶回來才發現剛才那個發古思幽情的傢伙已經攤在床上呼呼大睡了。

    面露微笑,輕掩上門王梓才終於長吁了一口氣。

    說起來,葉雲桑住到他家基本上是他策劃了很久的事。從認識葉雲桑開始他就知道葉雲桑的麵館是非拆不可。古往今來還沒見那個個人英雄的農民起義者擰過政府。  

    更何況,革命這個詞彙在葉雲桑的腦海裡根本不具體。所以,他一早就著手準備這間房子,只等春風化雨時機成熟就雪中送碳。

    然後,就是天公作美了。本來強制拆遷那天,王梓還很猶豫,他擔心葉雲桑那個衝動的兒子會壞他的好事。所以,他躲在車裡一直沒有出去,直到細雨濛濛中葉雲桑孤獨又無助的靜坐才讓他產生了豁出一切的豪情。不過,幸甚,天公作美啊!那小子跑了。

    想到這裡,王梓咧嘴陰笑,表情從英倫紳士換做了坐山雕……

    講到這裡,我們大致可以明瞭敵我懸殊了。

    愛情這玩意除了需要天分以外還要智謀計全。三十六計玩不轉,不要妄稱情聖,在這方面和王梓比起來,曾誠差得太遠。從賊心到賊膽乃至做賊的技巧都不能與老奸巨滑的王梓抗衡。因此,我們可以想像天時地利人合的王梓接下來將會又怎樣一番作為。

    而可憐的曾誠,只能在跑路中為他夭折的愛情哭泣了。

    雖然,他還不知道那是不是愛情。

    ***

    接下來的日子,葉雲桑很無聊,他除了打掃清潔做飯之外幾乎無事可做。

    跑了幾趟市政府,可市政府的大門他都沒進去過,更惶論再次抗議收回麵館了。尋找曾誠,這個任務艱巨異常,跑了幾趟學校除了多開幾次家長會完全沒有兒子的蹤影。想到這裡,葉雲桑很鬱悶,但有個人比他更鬱悶。

    按王梓的理解,他把葉雲桑接進門,怎麼地也得花前月下,互訴衷腸。

    可理想和現實往往是有差距的。他發現他家除了多出個清潔工兼保姆外沒有任何改變。一是因為他自己很忙,從早到晚能安安靜靜在家喝杯咖啡的時間都沒有,所以,花前月下基本上就是癡人說夢了。再者,就是葉雲桑是個很勤快的人。兩人在家的時光,葉雲桑基本上是在做清潔。他會拿著拖把不停的繞來繞去,然後說。  

    「老王,腳挪挪。腳挪挪,沙發搬一下。」

    即使是,兩人好不容易有相對而坐的狀況也是大眼瞪小眼。那時,葉雲桑多半無聊的轉著電視,說。「那小子到底上哪兒去了,娘的,還有兩個月就考試了。」而王梓則會喝著咖啡,說:「咖啡還是巴西的好喝,小火慢煮效果就是不一樣。速溶咖啡簡直就是倒胃口。」

    兩人,毫無交集。其實,王梓是很想和葉雲桑溝通一下,溝通一下城市民謠,人生概念或者軍政大事。但葉雲桑,總是用一句很哲理的話把他給打發了。

    「人生,除了吃喝拉撒,其餘的純屬扯淡。」……

    思來想去,王梓決定還是把曾誠找到再說。估計曾誠再找不到,他們家的拖把就得換第五次了。只是可憐了那剛買的地毯,硬被葉雲桑拖出了個窟窿。

    可曾誠到底在哪兒呢?

    王梓望天,白雲悠悠,晴空萬里。

    晴空下,曾誠打了個噴嚏。

    他正在倒垃圾,就著倒垃圾的時間他思索了那麼一小會前途問題,這個時候裡面的經理就叫開啦。「阿誠,阿誠快進來把桌子搬好。六點了客人們就要來了。」

    曾誠到底在哪裡呢?

    那天晚上,從家跑出來後,曾誠就茫然了。四顧茫然,兜裡沒有一分錢。

    他很想打電話去給他的鐵哥們林立,不過想起林立的老媽他又猶豫了。畢竟是高三,沒人希望自己的兒子成天狐朋狗黨的混。那到底找誰呢,再想下去,曾誠的心就越來越涼。穿梭完整個班級花名冊,曾誠發現自己無處可去。

    於是,就這樣走吧,黑暗裡,曾誠拐著腿艱難的前行。

    等行到佳佳駐唱的酒吧時,曾誠終於發現了自己的優點。耐力夠強,居然撐著受傷的手腳硬是走了幾里地。本來,這個時候,他覺得該浪漫一把了。至少佳佳會突然出現在面前,憂鬱且心疼的望著他說。「阿誠,為什麼那天你要不告而別。」

    但命運給他安排的劇本是一老兄出來撒尿在酒吧的後巷發現了他。那時他已經撐不住左腿的巨痛倒在地上了。

    接下來,然後,老兄把他送到了佳佳家。佳佳那天沒上班,一個人對著電腦紅著眼打傳奇。看到曾誠也不吃驚,估計沒空吃驚,只是拉開門讓他進去後又繼續聯機去了。看著佳佳,曾誠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孤單又寂寞。他其實,很想佳佳問他發生了什麼,但佳佳什麼也沒問。捧著腳靜坐,慢慢的曾誠就哭泣了起來。

    本來,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可是,我們忘了曾誠其實也就是個十七歲的孩子。

    他開始哭泣,很小聲很小聲很瑣碎的哭,眼淚無聲的滑下,這才讓佳佳回了神。「你小子哭什麼呀?」叼了根煙,佳佳很不屑。叛逆的年紀他也經歷過,只是現在似乎遙遠得如同小時候吃過的冰淇淋。

    搖著頭,曾誠不知從何說起。佳佳終於詢問自己了,可是真的問了自己卻不知說什麼了。「我能在你這兒住幾天麼?」想了想,他決定還是先問實際面臨的問題。家是回不去了,可怎麼也得找個睡覺的地。

    「不包三餐。」想也沒想佳佳又轉頭PK。好半晌,客廳裡就只有老鼠標滑動的聲響。

    「那我能去你們的酒吧打工麼?」曾誠想了想,目前要自食其力就得找份工作,可這個城市熙熙攘攘工作的機會並不多。所以,還是得找佳佳幫忙。

    「MB牛郎幹不幹。」佳佳頭也不回,他直覺這小子多半是家庭糾紛,年輕的時候血氣方剛總覺得天下最不理解自己的就是父母,可到回頭才發現不管理解不理解最愛自己的還是他們。

    「我只想當個服務員。」曾誠很老實的回答。他這樣才終於讓佳佳覺得這小子是鐵了心的離家出走。

    想到這,佳佳回了頭,認真的看著曾誠歎氣。他雖然不是青少年問題專家,可怎麼著也曾引誘曾誠墮落過一回,所以,想來自己不管管閒事怎麼著也說不過去。

    「我說,你是不是和你爸爸鬧彆扭了。」

    曾誠點頭,佳佳一副果然的神情。

    「為考大學的事吧。」

    曾誠搖頭。

    這時,佳佳鬱悶了,他想不通這對父子還有什麼可以爭執的。「難道你爸爸知道了你喜歡男人?」

    曾誠又點了點頭。

    跟著他點頭,佳佳又是歎氣。他抬頭望著天花板,天花板上唯一的吊扇呼哧呼哧的轉個不停,透過那扇葉在燈光下迷離的回影,佳佳的心思嗖的飄了出去……

    他似乎想起了很多事,很多年前的很多事……把思緒收回,佳佳重新看向了電腦屏幕,那裡,遊戲中的他已經被一群怪物分屍搶錢。「靠!」慌忙下線,佳佳給了曾誠答覆。「明天我找經理說說去。」

    然後兩人不再說話,就在佳佳準備再次聯機的時候,曾誠的鬱悶從心底忽悠了出來。

    「其實,我是非禮我老爸被趕出來了。」苦笑了一下,曾誠覺得自己很滄桑。他把佳佳桌子上的煙抽出了一根卻意外的發現沒有打火機。

    「靠。」鼠標頓住了,佳佳轉過身來很仔細的看著曾誠。好半天他才回神。

    「你知不知道,你的形象在我心目中一下子高大了很多啊。老爸你都敢泡!」佳佳叫,誇張的比了比中指。

    曾誠再次苦笑,把煙塞到了嘴裡。「我心裡不舒服。」他的確是心裡不舒服。被老爸趕了出來。卻發現找不到可以去的地方,然後就是,佳佳似乎對他談不上多喜歡。雖然自己也不見得有多喜歡佳佳,但畢竟先被人不喜歡和自己先不喜歡別人是一件區別很大的事情。

    現在兩種失落在曾誠的心裡翻騰,讓他覺得很難受,胃不舒服,肝不舒服,哪兒都不舒服。可偏偏佳佳並不明白曾誠此時的心情。他湊過來,神情很嚴肅的解自己身上的紐扣。「要不要我用肉體安慰安慰你。」他說,一本正經。曾誠笑噴。苦澀而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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