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記麵館 第四章
    於是,就這樣,曾誠暫時在佳佳那兒落腳了。

    他白天在家發呆,晚上就和佳佳一起去上班。說不上多充實,但至少很安定。

    漸漸的曾誠習慣了這種與眾不同的生活方式,在和佳佳相處的過程中他也更瞭解了佳佳。

    佳佳的男朋友很多。B男A男和C男,扳著指頭曾誠總數不清,另外就是曾誠發現佳佳的本質其實很冷漠。他對任何事情不在意的程度簡直到了恐怖的地步。這點讓曾誠覺得匪夷所思。他一直記得第一次遇見佳佳時那燦爛的笑臉。雖然,這種笑臉他還是天天都見,可畢竟有些不同了。想想,曾誠覺得自己對佳佳很不瞭解,雖然,他們曾有過深層次的親密接觸,但這並不影響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陌生。

    於此,曾誠經常思索……

    其實,曾誠是個很細膩的人,這點和他粗糙的外表不相符合。

    正如很多有名的哲學其實都長得五大三粗,也正如,寫出纏綿哀怨紅樓夢的曹雪芹其實是個大胖子。

    所以,曾誠的細膩並不奇怪。

    只是曾誠這種細膩在倒垃圾的時候就顯得不是那麼的美好了。

    倒完垃圾,曾誠進屋搬桌子去了。

    他們這家酒吧是晚上七點開始營業的。一,三,五估計是小資情調,那時酒吧多半放著哀怨悱惻的歌曲再配合鬼影幢幢的人影,而二四六則是火暴天堂。佳佳就是在那時候獻唱。無意例外他唱的都是歡快明亮的歌曲,少有聽到柔情似水的。

    說到唱歌曾誠是門外漢,可他怎麼也不明白佳佳會去選擇唱歌這個職業。曾誠曾經試圖很小心的詢問佳佳是否喜歡唱歌,但答案是否定。佳佳告訴他,他不喜歡唱歌只是覺得自己唱歌很好聽所以選擇了唱歌。這個答案讓曾誠很是惆悵。人生的解惑或者說指引在佳佳這裡完全不可行。

    於是,曾誠試著自己瞭解人生,不過他瞭解的結果僅止於非法僱傭的童工工資很低。

    收拾完桌子後,曾誠就去撩板凳。這時酒吧裡來了今天的第一個客人。

    這個人,曾誠認識。是佳佳所謂的死黨陳浮。陳浮算得上是這裡的常客,幾乎每個週末都來。迥異於這裡的特別,陳浮很普通。每次來的時候他幾乎都很少說話,總是點杯可樂靜靜的坐在角落裡,坐一晚上,直到瘋狂落幕才靜靜離去。

    因為大家都是特別的,所以陳浮的普通在特別裡也就更特別了。因為,這種特別曾誠很喜歡觀察他。其實,曾誠對他不陌生。在佳佳那裡曾誠已經很熟悉陳浮的味道。

    佳佳的象冊裡,兩人的合影很多。笑得一臉燦爛的兩個少年,憨厚的白牙上泛著的是曾經清澀的光澤。佳佳的畢業紀念薄裡有陳浮龍飛鳳舞寫的兩個大字——惜緣。佳佳的衣櫃裡有兩人出去旅遊時買的套頭圓領衫。佳佳的電腦裡有陳浮為他拷貝的歌曲。佳佳的手機裡有陳浮的電話號碼。可他從來不打……。

    如此,如此,佳佳的生活裡滿是陳浮的味道,只是陳浮卻很少出現在佳佳的生活中……

    想到這裡,曾誠看向舞台。

    那裡,佳佳賣力的唱著一首叫化蝶飛的新歌。歌曲談不上好聽,但勝在節奏感過強。人聲鼎沸,所有人都在節奏裡瘋狂。這是最後一曲了,唱完這曲歌酒吧就該歇業關門了。所以,很多人依依不捨,瘋狂買醉,怕酒越喝越懸,但激情退後冷風那麼一吹,哎,其實該幹嘛還得幹嘛。

    生活總得繼續,空虛的根源是墮落。

    很多年後,曾誠以他自己在酒吧裡的體驗總結出了這麼一句話。但當時,曾誠只是覺得酒吧關門太晚,總讓他睡眠不足。

    酒吧終於關門了,舞台上的燈光一下全滅開了。黑暗中,曾誠看到佳佳孤單的站在舞台上,再後來就是陳浮走上了舞台。黑暗裡兩人沒有擁抱沒有接吻,只是對視許久陳浮才緩慢的開口。「再過半個月我就要走了。去紐約的總公司,護照已經拿到了就只等簽證。」

    「啊,恭喜恭喜,請客請客。」佳佳跳了起來,很是激動的拍著陳浮的肩。

    陳浮微笑,說了句那是當然。然後默默離開。

    他們是死黨,回家的途中佳佳又向曾誠重複了這句話。彷彿是說給自己聽又彷彿是說給曾誠聽。只是回家後佳佳血紅著眼打開電腦聯機。那天晚上他打了通宵的遊戲,令曾誠的夢裡全是怪物和金條。

    所有的故事都有落幕的時候。

    後來,再後來,當陳浮徹底離開的時候曾誠有了這樣一句感歎。

    不過現在,他還只是感歎自己的前途渺茫。

    又是一周過去,曾誠的行蹤終於被人發現。只是發現他的不是他老爸而是隔壁的班花金蓮。

    當時,曾誠仍然在倒垃圾。遠處,金蓮路過。

    於是,巧合就這麼產生了,孤獨的倒垃圾的少年與哀怨憂傷的獨行少女在垃圾叢生的後巷相遇。兩人相對無言。半晌,曾誠才懵懂的問了句。

    「學校裡沒什麼事吧。」

    「你爸爸來找過你好多次了。」

    「我爸爸來找我。」曾誠的鼻子有點酸。多日的委屈和孤獨一瞬間全都湧上了心頭。

    此時,他忽然覺得他們真的是一對父子。這種關係不是不好,只是不是他所希望的那樣。

    大概沒有人可以選擇吧。出生的時候自己是什麼樣的呢?那時候老爸又是怎麼樣的呢?會是笑著說,啊,我的小寶貝。想到這裡曾誠寒了一下,他直覺他老爸應該是到處嚷嚷我有兒子啦。

    慢慢的曾誠笑了起來,撓撓頭他很害羞的邀請楊悅。「你等會,我請個假,我送送你。」楊悅沒有做聲,默默的點了點頭。

    再後來就是兩人無語的走在X大的那條校園路上。

    這時風慢慢的吹了起來,一遍又一遍。忽然間好像時空交錯,曾誠覺得一下子似乎回到了認識佳佳的那個晚上。那晚也是這樣,風不停的吹。過得真快啊,已經一個月有餘了,差不多還有兩個也就要高考了。那時自己又在哪兒。或者說高考到底參不參加。

    這個問題很嚴重也很茫然,曾誠思考,思考的答案還沒出來的時候楊悅發話了。「送我到這就好了。」她招來了輛出租車,沒有給曾誠拒絕的餘地。臨上車的時候,楊悅忽然很小聲的說了句。「曾誠你喜歡的是男生對不對。」

    曾誠反應不及,車子已經揚長而去,夜色裡留給曾誠無非是她那飄逸的白裙。

    然後,曾誠一個人在街燈下佇立了很久。他不是傷感而是震驚。等他回過神來,時間已經飛速前進的到了11點。飛奔而回,經理將他罵了個狗血臨頭。

    下班晚歸,佳佳早就閃人了。

    等曾誠也回到家的時候差不多是夜裡三點過了。

    夜裡三點過,佳佳一個人靠在陽台上唱歌。

    幸好,周圍的住戶不多,不然,110多半前來報道了。走過去,曾誠坐在了佳佳的身旁。佳佳看了他一眼後繼續對著遙遠的夜色唱歌。

    當微風輕劃過了林梢

    這夜色正好

    你就靜靜靠在我身旁

    看燈火亮起

    為什麼會傷心

    又為什麼歎息

    今夜一去不回

    時間尚早快和我擁抱……

    這是曾誠第二次聽佳佳唱傷感的歌。這個時候的佳佳很動人。不過,曾誠也知道佳佳唱這些歌的時候多半心情不好。所以他很知趣的沒有做聲,陪他看那遠處的風景。遠處,其實就是黑呼呼的一片。當然天上的星星除外,其實這個夜色不算很好。

    「你說,紐約是不是很遠?」沒頭沒腦的佳佳突然出了聲。

    曾誠楞住。「很遠。」

    「有多遠?」

    「得坐飛機。」

    「坐飛機啊。」佳佳歎了口氣沒再做聲。曾誠也沒做聲,時間已經很晚了,該洗洗睡了。白天的疲累讓他無法去思索別人的落寞。於是,曾誠回房睡覺。

    但不知怎麼的,那晚曾誠的夢裡又全是佳佳的歌聲了……

    故事開始了就會有結束的時候,曾誠是這樣認為的。他自己的故事……在兩天後出現了轉機。

    俗話說,天下沒不透風的牆,這是絕對的真理,在楊悅發現他後的第二天林立就找上門了。林立和他是死黨,同時林立和楊悅也是青梅竹馬,楊悅知道的沒有理由不告訴林立。

    看見林立的時候曾誠很尷尬。那時他沒有到垃圾,他只是站在台下端著一大瓶紅酒。

    「你小子,真不夠意思。」林立的開場白是這樣的。然後兩人全然不顧經理的嘶吼翹班了。等他們在路邊攤猛灌下幾杯雜啤後,曾誠才覺得後悔。

    今天的工資泡湯了。曾誠想,再次幹完了杯中的啤酒。

    「楊悅說你在這兒。」林立也乾了一杯。「不是為了你小子我還真不會來這種地方。」他說這話的時候舌頭有點大。

    曾誠知道林立的酒量不好,幾杯黃湯下肚走路就會打哆嗦。不過很多時候他都不介意自己的腿會打哆嗦。笑了笑,曾誠覺得很多事情沒必要瞞他,雖然也瞞不住。

    「我,我大概是同性戀。」說這話的時候曾誠還是很猶豫,原來所謂的自我剖白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容易。沒有做出評價,林立很沉默的喝酒。曾誠覺得自己的心開始變涼。就像無底洞那麼幽怨的涼。這種事情果然還是太特例獨行了吧。

    曾誠苦笑,這時候林立又開口了。「你不是喜歡我吧。」

    一口啤酒噴了出來,曾誠看著林立那張滿是青春豆的臉。

    「我怕你喜歡我。」

    「靠!」林立揣了他一拳。然後喝酒。

    酒過三旬,都有了那麼點浮世滄桑的味道。於是,酒醉的少年藉著酒意開始思索人生問題。「你就在這呆著啊,你爸找你好久了。」林立問,曾誠只是擰開了第五瓶啤酒。其實,他不是想在這兒呆著,只是他還不知道自己合適在哪兒呆著。

    「快要考試了吧?」想了想,曾誠覺得這個話題更能讓兩人有共同語言。

    「嗯,快了,時間真快,我怎麼覺得我才剛進高一就高三了。」林立很是感歎,曾誠笑罵他無事裝憂鬱。不過,林立卻一本正經了起來。他說,「我不是裝,是真的憂鬱。你也知道我的成績和你是一個檔次,但是不考大學我還真不知道做什麼。蹬三輪車太他媽丟人,掃大街,機會不多。你說,除了考大學我們還能做什麼?」

    林立發洩著心中的鬱悶,曾誠的心也跟著他的話同時鬱悶。其實,考不考大學對他來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另外一個人。想到這裡曾誠長長的歎了口氣,將第五瓶啤酒干光了。「這麼說來我們是無路可走了?」

    「有,有路。考不上大學咱就後校門擺攤去,聽說那裡賣毛片的一天都能掙個千兒八百的。」

    「掃黃打非啊。」曾誠笑了起來,然後林立也笑了,不過他笑得很落寞。「楊悅估計能上大學吧。」林立的眼光飄向天際,鼻子微微泛酸。他忽然意識到,高考結束,兩人的青梅竹馬就該做為歷史陳列了。

    「楊悅,楊悅可能考得上。你小子,是不是惦記著人家啊。」曾誠問,林立沒有做聲,很生猛的把面前剩下的半瓶啤酒喝了下去。

    所有的故事都在落幕。當時曾誠心裡又一次做出了概括。

    然後,兩人喝完了半箱啤酒便搖搖晃晃的往回走了。本來,林立是建議再去唱唱卡拉OK的,可曾誠怕經理炒他的魷魚,堅持回去看看。兩人相攜相扶,慢慢的走向酒吧。

    一路上自然是歌聲吼聲不斷。人不瘋狂枉少年嘛。走到酒吧門口,兩人都笑了起來。今夜的痛快讓他們無所顧及。可是他們沒發現,酒吧門口燈箱的角落裡蟄伏著一個人影。所以,當突如其來的襲擊出現的時候就手足無措了。

    「阿誠。」黑影衝了出來。是曾誠的老爸葉雲桑。此時,葉雲桑的手裡沒有武器,但那砍人的架勢還是很有威懾力。

    「老爸。」本能的曾誠想逃,不過他還沒有做出反應的時候,林立已經先一步反應了。

    林立很義氣的衝上去抱住了葉雲桑,朝他直吼。「阿誠。快跑。」

    曾誠拔腿就跑。而葉雲桑則用腳踹開了林立跟著後面追了過來。

    所有的愛情都是在追逐中完成的。

    這是個定理,但卻不知道適不適用於我們故事的主人公。

    所以,當曾誠沒命似的朝前飛奔的時候,他心裡是慌亂且無助的。而葉雲桑則多半是被怒氣衝天吧。

    你追我逐,在某種時候是場遊戲,而在某種時候卻是個契機。葉雲桑摔倒的時候,曾誠還沒意識到這一點。

    不過,他的心卻被葉雲桑微微發出的呻吟震動,然後,我們的主人公停下了匆忙的腳步回頭了。「你…你沒事吧。」

    「你個死小子再跑啊你,跑啊你。」發出怒吼葉爸爸想從地面蹦起來,不過,才一個示範動作就讓他疼得眥牙咧嘴,實在是衝刺的速度過快,一時剎車不穩扭著腳了。「哎喲。」抱著腳,葉雲桑跌坐在了地上。

    「扭著腳了?」曾誠靠了過去,眼下的狀況,他雖然很想跑但也只能靠過去。剛剛靠攏,葉雲桑的鐵拳就落下了。

    一下一下敲在曾誠的頭上。

    「跑啊,跑啊,老子找你都找瘋了。媽的,再過兩個月就考試了,你不好好複習卻淨給我添亂。老子白養你這麼大。還有你媽,你怎麼對得起她,真該生下來就一屁股把你給坐化呶。」罵罵咧咧,葉雲桑的眼角微微冒出濕氣。

    一時間,曾誠楞住了。他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任拳頭繼續一下一下敲在自己的頭上也一下一下的敲在自己的心上。

    「能走路麼?」扶著葉雲桑往前挪了挪,可沒挪兩步葉雲桑的臉就隨著腳步變形了。「疼啊!」他說,然後再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忽然間,曾誠想到了一周前。扭到腳的滋味他不是不知道,他只是很奇怪那個時候自己怎麼能撐著受傷的腳走了好幾里路。

    總結到此,曾誠更加的無助。

    父子兩人僵持在大街上很是尷尬,好在,周圍的行人不多。「我送你回去吧。」想了想,曾誠決定背他回家。不能帶老爸去佳佳那,也不能扔下他不管,所以,只能選擇回家。

    「麵館被拆了。」趴在曾誠的背上葉雲桑悶悶的說。

    「什麼時候?」曾誠很吃驚,一個星期沒回去,世事竟然變幻無常了。

    「你小子跑了的第二天。」回思,葉雲桑給了曾誠答案。這個時候,他忽然覺得自己找到傾訴的人了,鬱積了一個星期的情緒終於可以決堤的爆發了。

    在王梓那裡自己也有傾訴的時機,但是,終歸有隔膜。其實,葉雲桑很明白什麼叫自卑。這個名詞的書面意思他解釋不出來,可實際體會卻是經驗豐富。從他十六歲那年進城到娶了曾誠的媽媽再到借住王梓的家。這種實際的體驗一直都是無處不在。這個城市井然有序的規則裡掩映著他這種人的落寞。

    鼻子微微發酸,葉雲桑把頭埋在了兒子寬闊的背上。「爸爸什麼都沒有了。你媽媽給我的麵館丟了。」

    沒有說話,曾誠默默的前行。夜風裡傳來了不知名的歌聲,大概又是某個買醉不歸的傢伙。荒腔走調的很是滑稽。

    「我看了下,等商業區建成後再在那兒開麵館根本不可能。甭說那裡的營業性質不一樣就是房價也貴得死人。到別處去開不是那麼回事,這家麵館是你外公的幾代單傳是你媽媽的嫁妝,我……我捨不得丟。」說到這裡,葉雲桑的聲音開始哽咽。眼淚在眼角無言的做著引體向上卻就是不肯滑下。

    曾誠還是沒有說話,他不知道說什麼。夜色裡兩人的悲哀,慢慢沉澱。腳步加快,曾誠失去了方向,然後,他背著葉雲桑來到了附近的公園門口。小時侯,總想去裡面看看,可老沒機會。高一那年終於湊足了錢自己去了公園卻發現裡面的風景也不過如此。

    「人民公園,你小時侯老纏著我帶你來玩。」葉雲桑很是感慨,時間的過度讓他不知不覺的忘記了從前。今天忽然想起,發現兒子的肩膀早就比自己更加寬闊了。  

    「那時候沒錢,也沒時間。爸爸真對不起你,到現在也沒能給你個好環境,你媽嫁給我算是委屈了。」做著剖白,葉雲桑輕輕的拍了拍曾誠的肩膀示意他把自己放下來。

    兩人並排而坐,公園門口的長凳有著與夏季不符合的微涼。

    「我去過了。」這個時候曾誠才開口了。他忽然覺得在老爸這麼深刻自我反省的時候若不再出聲安慰就顯得很不夠意思。「媽媽大概不覺得委屈吧。」想了想曾誠偏頭又做出了這麼一句總結。然後,葉雲桑很高興,他拍了拍曾誠的腦勺很是欣慰的感慨。兒子始終和自己親,可他忘了,這個兒子在一周前還像自己表白來著呢。

    這時,葉雲桑不鬱悶了,曾誠開始鬱悶。

    路燈下,葉雲桑的笑臉很清澈。長長的睫毛忽閃著動人的光澤。心中微動,曾誠靠了過去。慢慢的逼視著葉雲桑的雙眼,氣勢驚人。

    這個場景很熟悉,多數電影裡的經典場面,一般不出錯的話,被凝視的人應該會覺得口乾舌燥外加心跳加速,問題是,曾誠凝視的這個人是葉雲桑。葉雲桑不會心跳加速,葉雲桑只是很嚴肅的說了句。「黑眼圈都有了,你小子這段時間知道求生艱難了吧。」然後曾誠苦笑,他忽然覺得在某些方面自己和老爸還是很有代溝的。

    不再說話,曾誠慢慢的轉頭看遠處的路燈。昏黃的燈光斜斜的映照剛好到他們臉頰這個弧度。於是顯得很朦朧顯得很浪漫。這個浪漫的時刻自己卻不能做什麼。更加的郁卒,曾誠慢慢的閉上了眼。然後奇跡發生了。

    葉雲桑的頭輕輕的靠在了曾誠的肩膀上,並且用一種很恍惚的語氣問。「你上次說你喜歡我不是真的吧?」

    本來灰姑娘的傳說都是在午夜時分,但今次,曾誠覺得自己提前從青蛙變回了王子。不過,王子在這個時刻傻了,巨大的幸福感把他的患得患失更加的激化。恍然若夢,怕夢醒一切照舊……曾誠不敢說話。顫抖著轉頭,剛好以夢幻的45度角期遇了葉雲桑的嘴唇。

    一陣天崩地裂一陣天旋地轉,兩人都楞住了。

    同一時刻,不同空間,王梓也在天崩地裂,

    「盈苒。」這個名字伴隨著一首close  to  you的英文歌從王梓的嘴裡擦過。好像許多年前初見的那樣。只不過今夜看見的是張照片而且還是張泛黃的照片,而且,而且最要命的是這張照片在葉雲桑的房間裡。

    本來,做為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是不喜歡打探別人的隱私,絕對不會在主人不在的時刻闖入別人的房間。但今天情況有點特殊。王梓知道葉雲桑找到兒子的下落了,可這一去不回半夜都過了人還沒消息不免有些著急。

    於是,按捺不住,王梓想去葉雲桑的房間內探究一下蛛絲馬跡也好趁機發揮一下好情人的模範標準開車去接他。所以,順理成章,故事毫無驚險的過度到了這一段。

    盈苒是葉雲桑的老婆!沒時間憑弔往事,太過震驚的發現讓王梓好半天回不了神。

    他一步一步,恍然的踱到陽台,然後,看向遠空。遠空,燈火迷離有太多的一望無際。

    而此時,遠空的彼端,葉雲桑父子兩仍在剛才的錯愕中不及回神。

    「老子跟你說少胡思亂想,考試給我悠著點。」葉爸爸如是說,方纔那句問話,他本來只是想體現一個慈父的完美表徵,省得老是被老王念叨對孩子的心理問題一點不關心。但是氣氛時間讓曾誠誤會。便引發了一系列的肢體錯誤。

    不過,葉雲桑是個死不悔改的人,自我批評這種事在他的概念裡完全就是概念,所以,這個誤會最後以葉雲桑的一鐵拳了事。委屈著一切,曾誠又背起了葉雲桑。公車已經收班了,本來想打的,但葉雲桑堅決的阻止了。他說又不遠,從這兒打個的得花二十幾塊,再說年輕人就是得多鍛煉。

    於是,這個本來這個還算浪漫的夜晚就被葉雲桑硬生生給轉成了市儈。

    父子兩人一路沉默,等走到王梓所在的小區的時候曾誠基本上已經虛脫了。

    看著豪華的院落,曾誠心念,送老爸回王梓這兒不等於是送入狼窩麼?可回神一想又覺得反正有自己在深入敵後估計問題不算大。所以,父子兩人小心翼翼的上樓了。

    上樓後意外的看見王梓在客廳發呆。

    本來王梓在客廳算不得什麼,就算是午夜苦等葉雲桑也是有可能的。問題是現在王梓這個姿態和守侯不搭界。他一副魂飛天外的神情,木訥的盯著客廳裡那個超大屏幕的電視機。裡面是一部黑白外國片,葉雲桑不知道裡面嘰裡咕嚕演的什麼,曾誠也只是估麼著是部很老的外國片。但總歸結果是父子兩人都不知道那是啥。

    「阿誠,咱還是別打擾人家,你先洗洗,我給老王招呼一聲就睡去啊。」推著曾誠進屋,葉雲桑晃悠到王梓的面前。「老王,我找到兒子了。可能還要在你這兒借宿幾天,等找好地方我們就搬出去。不過這段時間還真是麻煩你了。」

    沒有回應,王梓仍呆呆的看著電視機好半晌才忽悠出了一句話。「老葉,你愛人叫什麼名字啊?」

    「曾盈苒,怎麼啦?」

    「沒什麼,隨便問問,原來你兒子是跟你愛人姓啊。」頗為感慨,王梓起身回房,空留下諾大的客廳裡葉雲桑一人獨坐。

    「他這是怎麼啦?」………

    那天晚上,在王梓的公寓裡,三個人都徹夜難眠了。

    王梓是想起了很多往事。褪色又遠去的往事。

    彷彿X大那曾經的木質樓梯一樣,咿咿呀呀的在心口迴盪個不停。再然後,就是淚水滑下吧。有多少年沒有哭過了,正如有多少年沒回憶往事了。記憶中那個短髮女孩忽然很清晰的跳到了眼前。「王梓,王子變青蛙。」這樣的笑罵,在空蕩蕩的屋子裡一遍又一遍的徹響,讓王梓的心沉淪沉淪又苦澀。他不想嚎啕大哭,但記憶的確是一件傷人又傷己的事。慢慢的閉上眼,天光朦朧之際,王梓無聲的在被窩裡哭泣起來。

    沒能聽到隔壁的哭泣,葉雲桑也在無奈。

    接受別人的贊助終歸不是長久之際。這個城市的人際關係並非像買菜煮麵那麼簡單。何況,還是父子兩人同時借住別人家呢,再好的人也會厭煩吧。

    翻了個身,葉雲桑覺得自己該找房子搬出去了。他想得很現實,太過現實的問題讓他從來沒有風花雪夜的幻想,更何況對於王梓這麼個大男人,本質上也不會產生幻想。歎了口氣,葉雲桑捂了捂兒子的被角。藉著月光看下,兒子似乎已經熟睡了。

    「這小子。」微微一笑,葉雲桑躺下,半晌過後當他鼾聲響起之際,曾誠爬了起來。

    其實,曾誠一直就沒睡。他默默的聽著葉雲桑在耳邊念叨。忽然間,他有些心酸。本來生活不易這種感歎對於曾誠來說起碼還要好幾年才會有。但今天,不知怎麼的,他忽然很能理解葉雲桑的心情。

    求生不易。這句話彷彿一記沉重的鐘響在心中沉悶的回擊。令曾誠很是喘不過氣來。他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想起後門外鬱鬱不志賣魚的老王,想起經常掃大街掃到無力的老五。忽然之間,他覺得這個社會的遊戲規則彷彿固定的枷鎖。不能去打破也不能去嘗試。想到這裡,曾誠認真了起來。他很認真的思索起了前途問題。他覺得自己身上那無形的枷鎖開始沉重。看了看身旁的父親,沈睡中囈語。終於還是長長的歎了口氣仰頭睡去。

    這麼沉重的問題,果然不適合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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