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女郎 第十八章
    同一個下午,宇修走進屋裡,心想今晚大家只能留在室內。正常的人是不會在這種大雪天出室內好安靜,只有兩隻小貓在追逐彼此的尾巴。過了一分鐘,他才想到屋裡是靜得出奇。至少這次沒有雷迪尼的蹤影。

    他走進書房,蹙眉的沉思,大家都去哪裡呢?怎麼連書房的火爐熄了都沒人管,尤其是這樣冷的天氣。

    他走進大廳,大聲呼喚山姆,沒有立即回應,然後筱嵐突然出現在樓梯頂端。

    「宇修!」她聲音沙啞,淚流滿面地走下樓梯。

    「甜心,怎麼了?」兩人都沒注意到這很少使用的親暱稱呼。

    她投進他懷袒。「是佩格,她走了!」

    「走了……走去哪裡?」

    「我不知道!她不識宇,無法留宇條……什麼都沒說,就這樣消失了!」

    「現在,等等,」宇修掏出手帕。「你對著我的胸膛說的含糊不清,現在從頭說起。」

    「沒什麼開始。」她接過手帕沒使用,仍然任由淚水滑下。「她就是這樣消失了,冒著風雪走了,只留下寶寶。為什麼?為什麼她要做這種傻事,宇修?她會凍死的。」

    「她留下寶寶?」

    「是的。」

    「天哪,」他咕噥。「現在我不只得照顧動物園,還包括一佃棄嬰。」

    「你怎能如此冷酷無情!」筱嵐大嚷。「佩格在風雪裡……」

    「由於她自由的選擇,姑娘,」宇修提醒著,牽著她走入書房。「她在這裡不快樂。」

    「我知道,可是為什麼呢?」筱嵐伸手烤火。「我不懂。她不愁吃和穿……還有一個家,為什麼要走?」

    「過來。」宇修坐在沙發上,拉筱嵐退後坐在他腿上。「我知道很難接受,可是你無法拯救整個世界,即使你有很多的愛心。」

    「我知道,」她飲泣吞聲。「我只是想救一部分而已。」

    他抱緊她,拿過手帕為她拭淚。

    她用力擤,然後挨在他肩膀上。

    「我希望她沒有在風雪天走出去,她為什麼不等……我不懂,宇修,是什麼原因逼走她呢?」

    「我不是很清楚。」他撫摸她的頭髮。「有時候,人們會做一些我們無法理解的事情,佩格在街上流浪,她習慣那種生活……」

    「可是家裡溫暖又乾燥,她為什麼要過那樣的生活?太不理性了。」

    「衝動通常不講理。不過你必須記得佩格瞭解外面的世界,那是她的世界。」他用指尖描摩她的眉。

    「我知道不能逼人接受幫助。」筱嵐以令他驚訝和歡喜的洞察力說道。「既然我幫她不是為了讓自己感覺快樂,也不該因為她另有偏好而覺得悲傷。」

    她岑寂半晌,然後相當愉快地說下去:「呃,至少她留下寶寶,至少寶寶是安全的……可是……」她突然坐直身體。「可是你知道她會如何,她會再懷孕……她不知道避孕……很快就會再懷孕,而她是這麼年輕,連自己幾歲都不知道。」她沉重地歎口氣,再次挨著他。

    他似乎沒有常常抱著她,可是這嬌小的身軀,每一道曲線、香味,對他是如此的熟悉,令他充滿無法安慰的渴望。此刻她沒有什麼性慾,事實上,似乎未曾察覺他的親近,全然沉浸在佩格造成的哀傷和迷惑當中,連坐在他腿上都沒注意。

    門突然開了。「哦,我的天……哦,我不知道……」石夫人站在門口,眨眨眼睛地注視這一對。「我在找筱嵐。」她說。

    「現在你找到了。」宇修自在地說。「她正因為佩格的事很沮喪。」他希望是一種十分自然的態度,拉著筱嵐一起起身,桃妮不會多想,只會認為是監護人在安慰他那不快樂的被監護人。

    「是的,怎麼辦?」桃妮宣稱。「該說她不知感激……餵她還被她咬……」

    「我們才沒談那些!」筱嵐尖銳地說。

    她的伴護人哼了一聲,欠缺智慧地再次進逼。「山姆回來了。說到處找不到人,如果你問我的意見,我會說正好,省得麻煩。」

    「我才不會問你。」筱嵐抿緊雙唇。「夫人,你的意見地我毫無——」

    「筱嵐,夠了。」宇修在攻擊發生前先行介入打圓場。

    幸好山姆在這一刻走連來,身上沾著雪花。「沒個影兒。」他說。「也沒人看見她,街上實在也看不清楚。」他說著走到窗旁,屋外仍然大雪紛飛。

    他回頭看看一臉淚淚的筱嵐,粗聲地說:「你別擔心,姑娘,她會知道要去哪裡,那個佩格不是傻瓜,如果你問我,我說她現在快活得像只蟋蟀。不必擔心嬰兒,又有你給她的錢和那些好衣服,現在她大概在某家酒館,溫暖又得意,正在享受快樂時光。」

    「直到錢用完。」筱嵐必須承認以佩格而言,這個推論可能正確。「或許她又會回來。」

    山姆聳聳肩。「在我看來,重點似乎在於寶寶怎麼辦?」

    「找個奶媽,」筱嵐說。「可是在這種天氣去哪裡找呢?」

    「呃,馬伕長的太太剛生產,我敢說她不反對收幾個金幣,多喂一個吃奶。」

    「唔,山姆,你太棒了。」筱嵐跑過去吻他臉頰,無視於石夫人的驚呼。

    「去吧。」山姆脹紅臉說。「你去抱嬰兒下來,我抱去馬房,泰德正等著。」

    「那麼等她斷奶,再抱回來和我們一起住。」

    「那得希望你丈夫不反對收養一個父母不詳的嬰兒。」宇修淡淡地評論。

    筱嵐心多跳一下,察覺到自己逕自假設她和宇修有未來,才這麼脫口而出。

    她微微聳一下肩。「哦,我相信『波西佛妮』(譯註:希臘神話中天王之妻。)可以贏得最殘忍的人的同情心。」

    「『波西佛妮』!我的天哪!這是什麼可憐小雜種的名字?」宇修驚呼一聲,立即忘了去想雷迪尼對於擔任養父的反應。

    筱嵐的頑固故態復萌。「我不懂為什麼一個小雜種不能取一個好名字。」

    「宇修!」石夫人尖叫一聲。「哦,我的天,接下來她會再說什麼?萬一任何人聽到了……哦,老天爺,我在心悸!」她跌坐在椅子裡,在手提袋裡翻弄找嗅鹽。

    不幸的是,宇修瞥見她眼中閃著邪惡取笑的光芒。山姆也是一臉笑意,宇修只能用劇烈的咳嗽當成唯一的救生索。

    「呃,我去抱『波西佛妮』,」筱嵐宣佈,同時故做開心地打量她抽搐的監護人。「你咳得好可怕,宇修。」

    他振作自己。「一定要叫『波西佛妮』嗎?」

    「是的。」筱嵐簡潔地說。「既然我要去馬廄,我想,今晚的風雪這麼大,它一定會又冷又孤單——」

    「不行。」宇修說。

    「可是我保證一定用鏈子。它很乖,我只讓它到這裡來,和『丹尼』一起玩耍,一起躺在火邊。」

    「不行。」

    「哦,宇修,求求你。」

    「她在說那隻野獸嗎?」石夫人剛恢復過來,又要面對下一擊。「我不能……絕對不和野獸處在同一個屋簷下。」

    「哦,夫人,他只來書房,」筱嵐說。「你不會看見它。」她轉向宇修。「『狄摩尼西斯』整天都不能和『丹尼』玩,因為下大雪,它會好寂寞。」

    那隻大型犬的確和小熊發展出某種融洽的關係,兩隻配在一起,可以在一眨眼之間,把一個房同搞得天翻地覆。

    「不行。」宇修重複。

    「可是我保證一定用鐵鏈。如果它不安靜,我立即直接把它送回馬廄去。」她臉上仍然有淚痕,可愛的小嘴顫抖地哀求。

    宇修心不在焉地納悶,為什麼要啟開一番戰爭,經驗早就告訴他,自己不可能贏。他禁止小熊進屋裡的次數都數不清,可是似乎沒造成多大的差別。『狄摩尼西斯』還是進來。他挫敗地搖搖頭,彎身朝壁爐再丟一塊木頭。

    「宇修,」得意洋洋的筱嵐一關上門,石夫人突兀地恢復過來。「我想和你談談年輕的雷先生。他似乎情有獨鍾。」

    「我注意到了。」宇修轉向他表姨。「我想每個人都看到了。」

    「筱嵐似乎並不討厭。」

    「如果叫我說,這是本季最保守的說法,夫人。」

    「合適的一對……雖然不是十全十美,畢竟以她的美貌和財富,人們會期望——」

    「不過我們都知道,夫人,筱嵐拒絕過公爵。」

    「是的。」石夫人拿嗅鹽湊向鼻子。「她也該安定下來。老是和這些野獸、流浪兒混在一起……實在沒有好處。令人驚訝的是,社交圈到目前為止都很容忍她的怪異。但是我相信一旦她有了丈夫和家庭,就會拋開這種頑固的行徑。」

    「我不會說這是頑固,」宇修有異議。「不過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有什麼建議,桃妮?」

    「你應該問問雷先生的打算,」她說。「他們的調情已經夠久了,筱嵐經驗不足,不知道如何鼓勵那個年輕人開口求婚。」

    「你認為他需要催促?」

    「當然,如果我沒給你建議,我就沒有盡到伴護人的責任。這孩子個性十分獨立自主,有時候會走向……呃,我們別說的好……不過大家還是喜歡她。如果她想要這椿姻緣,我真的希望看到她快樂的出嫁,我們要盡可能協助她。」

    「你的建議向來十分寶貴,桃妮。」

    門砰的被打開,『丹尼』興奮地衝進來,讓土耳其地毯滑向一邊。他向後跳,朝跑進來的『狄摩尼西斯』歡迎地吠叫,拉著鏈子的筱嵐就跟在後面。

    石夫人驚呼一聲,逃進房間。宇修跌進沙發裡,用椅墊壓在頭上,今夜在家裡絕對不會有一個安靜的夜晚。

    只等筱嵐和雷迪尼快樂地結婚了,他就不必再忍受另一個這樣的夜晚。

    「這天不是坐馬車出遊的好天氣,迪尼。」筱嵐皺皺鼻子,望著窗外灰白的街道。

    「外面陽光普照。」他指出。

    「時陰時晴,」筱嵐同意。「可是好骯髒。」

    「哦,來嘛,筱嵐,一點泥濘就會擋路,這不像你的的個性。」他勸哄。「大雪已經把我們關了三天,現在天氣放晴,我覺得必須出去呼吸一點新鮮空氣,我們可以去芬絮裡,如果你要控韁也可以。」

    筱嵐看著街上迪尼的那對灰馬,駕車的念頭相當吸引人。不過老實說,她開始覺得迪尼有些索然無味。他今天的唯唯諾諾之下有些微的不耐煩,她知道他是想令自己對他印象深刻,而這令她開始有罪惡感,畢竟是她故意讓他以為自己對他有好感。

    哦,他是比同齡多數的男子有趣、健談、不酗酒,然而既然他們的調情對宇修沒有效果,實在沒必要再繼續。可是在這樣的日子裡,做什麼都一樣,留在屋裡也無濟於事。

    「好吧,」她沒精打采地說。「不過我得去換衣服。」

    「當然,我等你。」迪尼鞠個躬,試著隱藏眼中的輊松,他還以為她會拒絕呢,如果空手去芬絮裡,傑士可不是會平靜接受失敗的那種人。

    筱嵐走出客廳時,宇修正要上樓。「外面是雷先生的馬車嗎?」他故做好奇地問。

    筱嵐微微赧然。「是的,他在客廳,我們要去兜風,所以我必須換衣服。」

    「我明白了。」宇修蹙眉,想起桃妮的建議。「你或許想通知那個年輕人,我期待他來訪前先徵求我的允許。」

    「為什麼?」她臉上更加暈紅。

    宇修決定該是毅然處理難局的時候了。「如果他不要,姑娘,那麼我當然想知道這究竟在做什麼。」他尖銳地說。「一則你讓雷迪尼開口,否則必須由我來出面。這種躊躇不定的狀況不能再繼續……否則你會無法在社交界立足。已經有太多閒言閒語,我不會容許你讓這種漫無目的的調情毀了你的名譽。懂嗎?」

    他真的要她嫁給雷迪尼。

    以前沒有如此公開地說出口,可是這個最後通牒不容人誤解。她一直暗自相信宇修會愛她,只是因為不相干的顧忌而不肯承認。她以為自己終究可以克服那些顧忌,一如她克服其他的一切,現在戰爭已經輸了。

    「我想兜風回來後,迪尼會希望和你談一談。」她蓄意地說。

    「我明白了。呃,你可以向他保證,他不會遭到不當的反對,姑娘。」他捏捏她膾頰,親切地微笑,繼續上樓,一顆心直往下覺。不過至少這段令人挫折的戀情所造成的痛苦即將結束。只要再捱向個月,直到牽她走過紅毯,把她交給和她相匹配,彼此相愛,一起生兒育女的男人……

    筱嵐嚥下挫敗和悲哀的嗚咽聲,跑上樓梯回她房間。宇修怎能如此沒同感?

    可是她也知道原因。她太年輕,是他的被監護人,而今甚至連勉強的做愛都停止了。他更沒有機會見到她,連在那方面他都不在乎她了,沒有那個,還能從什麼基礎來建立呢?

    她怎麼會堅持這趟倫敦之行?她眨回淚水,換上騎裝,在臉上潑些冷水。可是當時她不知道自己愛上他,當時她太陶醉在未來的計劃和現今的興奮當中,不曾停下來分析自己的情感。而今這一切都歸塵於灰。

    所以她將和雷迪尼結婚。既然不能和唯一在意的未來在一起,嫁給誰又有什麼差別。

    她戴上一頂天鵝絨軟帽,這不是她喜歡的那一頂——是宇修強力挑選的,他很快的就不會再挑剔她的衣著或是她生活當中的任何方面。她用力吞嚥著,徒然地試著吞下喉中的硬塊。

    她回到客廳,迪尼大大鬆了一口氣,終於可以帶她上焉車,以致沒有注意到她異常蒼白的臉色,以及她心不在焉的回應。

    他快速穿過現代的街道。筱嵐陷入不快的思潮裡,一開始沒注意到他的專注和催逼馬兒前進的速度。直到他們差點撞上另一輛馬車時,她才震醒過來。

    「你的馬在流汗。」她驚訝地說,轉頭瞥見他下顎緊繃,雙唇抿緊。

    「怎麼回事?」

    他直視著她,眼中有某種東西令她立即產生警戒。「沒事,怎麼會?你不喜歡兜風嗎?」

    「天氣比我想像的還泠,」她努力裝著很正常。「你鞭馬鞭得這麼用力不太好。」

    「他們是我的馬,我來判斷。」他冷冷地說。其中一匹馬蹄一躓,他立即一鞭抽中馬耳朵。

    「別那麼做!」筱嵐驚呼,訝異於他冰冷的語氣。「那不是它的錯,如果你小心路面,它就不會顛躓。」

    突然間她知道有些事十分不對勁,卻又不知道是什麼。除了迪尼不像她所認知的類型,他眼中又出現那種怪異、脅迫的光芒。

    「停車,」她要求。「我要下卓。」

    他們即將來到芬絮裡,骯髒的路上車子和行人都不多,可是她十分確定自己不想再待在雷迪尼的車上,多一分鐘都不願意。

    他沒有回答,逕自揮鞭打馬,繼續向前奔馳,停都不停。

    風冷得令筱嵐寒毛直豎,憂慮更填滿她心中。然後她看見前面有一輛郵車,就停在路旁的一排樹下,有個男子披著披風,就站在馬邊。

    上次她見到如此等候的郵車,是在曼徹斯特。可是那次她是自己騎了一匹快馬,得以逃脫。

    「生什麼事?」無名的恐懼爬上脊骨,筱嵐細聲地問。「天殺的,迪尼,發生什麼事?」

    他不答,逕自在郵車旁勒住韁繩,馬兒氣喘吁吁,汗如兩下。迪尼一躍而下,車旁的男士跳上來頂替他的位置。

    迪尼拉她下車,筱嵐用力掙扎,但是敵不過他的力氣。雖然絕望而盲目的又踢又打,他仍然將她抱上郵卓。

    她四腳著地,馬鞭咻的一聲,郵車猛一震動向前衝,使得正要掙扎起身的她又趴倒在地上。某人哈哈大笑,笑聲好熟悉。

    她向後跪起,抬頭看見三個男人,兩人趣味盎然地瞅著她,迪尼則一臉得意洋洋,竊喜自己完成任務。

    究竟是什麼讓傑士和迪尼有牽連?

    「為什麼?」她問他。「為什麼,迪尼?」

    「你很快就會發現了,」傑士說。「起來坐在位置上。」他面無表情地掃視她的臉。

    強烈的怒火突然冒出來,澆滅原有因不確定而產生的恐懼,動作乾淨俐落地撞向她哥哥,她不知道自己想獲得什麼,戴著手套的手抓向他那對似乎沒有靈魂的眼睛,膝蓋撞向他胸膛。

    他五指張開的手掌用力摑上她的臉,令她頭昏眼花,耳朵嗡嗡響,向後倒向對面的仕平身上。她仍然又抓又踢地掙扎,在拘束的空間內盡可能攻擊那三個人。

    迪尼抓住她的腳踝,她用力踢向他的肚子。

    「把她交給我,現在她是我的人。」仕平的口氣十分肯定。迪尼聞言鬆開,瞇著眼睛觀看。

    仕平將她臉朝下壓在腿上,雙手向後剪地抱住她。傑士解開領巾綁住她的手腕,然後抱起她丟向仕平旁邊的角落。

    「你還有很多功課要學,小妹,」他的呼吸相當沉重。「所幸我是個好老師……或許有點缺乏耐心,不過你會因此學得更快。」

    筱嵐驚愕得說不出話來,她的臉悸痛,被扭的手腕發疼。她本能向後縮,不再懷疑這次被綁架的理由。

    她斜瞥向仕平,他正笑得如同小時候撥蝴蝶翅膀的模樣,和仕平結婚,可是那時侯,她不會全然明白強迫的意義。

    馬車又震了一下,她無法保持平衡,歪向仕平。仕平再次把她她推直。她挨向角落,閉上眼睛,不願去看那對宛如捕到獵物的獵人眼神。

    宇修在哪裡?不過他在哪裡又有什麼差別?就算過了一千年,他也不會把傑士和迪尼連在一

    「筱嵐在哪裡,桃妮?」晚餐前宇修走進客廳問道,悲慘的『丹尼』跟在他後面。

    「哦,我的天,我以為她和你在一起,」石夫人放下刺繡。

    「什麼!」宇修不耐地推開『丹尼』濕濕的鼻子。「你怎會沒見到她?在不在她房裡?」

    「我以為她和你在一塊兒。」桃妮重複和。「通常你們兩個一起出去,不會有人通知我。」她說。

    宇修陡轉腳跟,跑出去叫山姆。

    「啊,現在又是什麼事?」山姆從廚房冒出來,正用餐巾擦嘴巴。「我正在吃晚餐。」

    「筱嵐在哪裡?」

    「我怎麼會知道,午餐以後就不見人影,我以為她和你在一起。」他察覺宇修的怒氣,一臉困惑。「她不是嗎?」

    「沒有。下午以後我就沒見到她。」宇修強迫自己好好想清楚,她會不會忘了提及晚上的計劃……或是蓄意不說?就像漁市場那次。

    不是不可能,可是又不像。筱嵐不是能幹的撒謊者。她那淘氣但通常都有目的的計謀,本來就不是要保密的。

    她和雷迪尼去兜風,是不是出了意外?馬車翻覆?馬失蹄?被搶?

    可是已八點了。筱嵐兩點出去兜風,六個小時了!通常她出門兜風,最晚也會在五點以前回家。如果有意外,這三個小時內也該有人來通風報信。除非她跌斷頸子躺在姓雷的卓輪底下……那個該死的年輕人駕車技術如何?是不是很莽撞?所有的年輕人都很莽撞。

    他想到自己年輕時……好幾次霧大看不清楚,他還快馬加鞭……好幾次奪過車伕的韁繩,速度快得令路人尖叫閃避,他還一手揮著酒瓶,朝空鳴槍。

    老天!報應到自己身上了。

    「我要去柯仁街。」他三步並成兩步,抓起手套和外套。

    山姆丟下晚餐,跑到大廳拿起外套。「柯仁街有什麼?」

    「姓雷的母親住那裡,」宇修簡潔地說。「我想不起來還能從哪裡開始找起。」他幾乎是跑下街道,山姆喘吁吁地跟在後面。

    「繞到馬廄去看看,是不是有一對灰馬和兩輪馬車在裡機。」他們來到雷家宅邸時,宇修命令道。山姆依言而行,宇修則上前叩門。

    門房來應門。「主人在晚餐,先生,我可以拿你的名片通報嗎?」

    「除非雷迪尼在家。」

    「先生,雷先生不在。」門房不耐地擋在門口,一手扶著門。

    「今天下午有回來過嗎?」

    「沒有,先生,雷先生出城和友人共度,今晚不回來。」

    「什麼友人?」

    「我無權知道,先生。」門房退後,預後關門。

    宇修一腳擋在門口。「別這麼匆忙,先生。」

    他的語氣令對方警戒。「先生?」他僵硬地說,但沒再往下說。

    「雷先生今天下午駕車出門,那時候你知道他今晚不回來嗎?」

    「我相信是稍後有人送信來,先生。」

    「大約什麼時候?」

    「八點左右,先生。」

    兩小時之前,顯然他不必為意外擔心。這究竟在搞什麼鬼?宇修朝門房揮揮手,跑回街上。

    山姆出現在轉角。「我看那兩匹灰焉灰頭士臉,」他說。「有人極力鞭策他們。那個馬伕長說兩小時前,有位客棧的馬伕把馬車送回來,隨即消失無蹤。」

    「兩小時。」宇修重複。「原來是有個陌生人駕馬車回來兼送信。山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在我看來,」山姆慢吞吞地說。「想要帶走姑娘正成為某些人的習慣。」

    「傑士!」宇修杵在馬路中央。「天哪,當然,他們,為什麼我沒想到……」

    如果雷迪尼隨著父親加入,一如仕平跟著傑士一樣,那麼迪尼也會發誓服從領志人。宇修一直忙著擔心筱嵐會從她追求者口中聽見真相,卻忘了和那批人相關的真正危險,迪尼像個不壞的小伙子……不過,大部分的時候——他們不都是這樣嗎?

    「他們是誰?」山姆將宇修拉回路邊。

    「說來話長。」宇修膾色陰沉。「又老又畏的故事。」他蹙眉思索。

    傑士會帶她去哪裡?在倫敦,他們得找著一位願意閉著眼睛為被迫的新娘證婚的神父……筱嵐一定明碓表達不願意,不會柔順地走上紅毯,要讓她聽話,傑士需要時間。他一定會要她毫不拖延的結婚圓房,屆時女方的財富就自動轉到丈夫名下,這是本國的法律。那之後筱嵐如何,她哥哥不會關心,只有仕平感興趣。

    宇修想到邪惡又懦弱的仕平,他那種可鄙的個性一定會報復一位無助的俘虜。如果他是同樂園的一員——他當然是——他現在當然已嘗過物物控制下淫蕩的享樂,陷入地窖邪惡的門檻裡。

    他們會帶她回錫普敦。宇修心知肚明,有如傑士樣口告訴他,在錫普敦,傑士有自己的人,知道何時閉嘴不會惹禍上身。在錫普敦,他可以把筱嵐關起來,又有自己的神父。傑士早已利用恐赫、威協、賄賂,無所不用其極,來建立他自己的影響力。他會找到一位願意閉上眼睛證婚的

    人。

    他們還有地窖。

    他看見貝絲站在地窖裡,被藥控制的眼神充滿恐懼,瞭解到她的丈夫要她扮演什麼樣的角色。他看兄具絲……可是那不是具絲,是她女兒筱嵐,站在棺台旁邊,女兒取代母親……復仇終於完整。這會讓傑士多麼高興。哦,以那種方式來為父親的死復仇,這將帶給他太深的滿足感。

    他突然覺得好噁心,有種短暫的無助感……然後又有一種泠靜的自信,如果必要,他會殺了傑士,一如當時殺死他父親。

    等他們帶筱嵐到地窖時,他會先在那裡,守株待兔。

    「我們要去錫普敦,」他告訴山姆。

    「錫普敦!」山姆吹了聲口哨。「你猜她哥哥捲入這其中?」

    「水直淹到他頸項,」宇修輕輕地回答。「我要折斷他身上每一根墮落的骨頭。他們比我早出發六小時,如果我猜對了,傑士的計劃會集中在地窖裡。」他近乎自言自語地快步行走。

    「迪尼、仕平和他在一起。」

    在婚禮之前他們不會傷害筱嵐。如果有必要,傑士會利用藥物讓她在途中保持安靜。他不會在她身上留下明顯的傷痕,以免引人注目。

    他稍感安心,簡潔地說:「小姐沒有馬,所以他們會搭馬車。我們很快會跟上他的蹤跡。」

    他跑上前門的台階。「山姆,你預備和我一起騎嗎?路程很遠,騎馬比駕車省時間。」

    「現在就出發嗎?」

    「黎明,他們必須在夜裡停車過夜,我們在曙光乍現時啟程,將可以在他們的第一站發現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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