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美好人漂亮、成績好、性格開朗,是個無論出現在哪裡都能吸引男人眼神的亮麗女孩,對曾家耀而言也不例外,但除了師生關係之外,他並沒有對林美好產生過什麼非分之想。
對曾家耀來說,林美好這種女孩太張揚、太外向了,和他內向被動的性格截然相反,他甚至有點「怕」這類人,而且,她還是自己的學生,更加像是一塊燙手山芋,讓他想趕快丟掉。
於是,第二天曾家耀主動找到林美好,儘管前一天晚上他反覆想了很多種措辭,但女孩還是在他還沒說完時就哭了起來,無論他說什麼都哭個不停。接下來的一個月,女孩的成績直線下降,連其它任課老師都覺出不對勁了。
萬般無奈的曾家耀,為了能讓女孩振作起來,只好答應在她生日那天與她約會;第一次之後便有第二次、第三次……結果就變成每個禮拜的固定節目。林美好又慢慢恢復了以前的開朗,成績也迅速回升,而原本無奈而為之的曾家耀,在一次次深入的接觸中,竟漸漸地被女孩張揚的個性給吸引住了。
女孩無時無刻不流露出的她對曾家耀的愛意,讓曾家耀感到既幸福又陶醉,他還以為自己是墜入了愛河,卻沒想到,自己墜入的其實是一個早有預謀的陷阱……
曾家耀感到臉上濕漉漉的,用手一摸才發現,自己居然不知不覺的哭了,他忙擦掉眼淚,緊張的向四周張望,然後,他就被一張緊貼在窗戶玻璃上擠得變形的臉給嚇了一大跳!接著,透過玻璃窗,他看見教室裡面的書本在亂飛,一個剝了皮的水煮蛋「啪」的一下砸在窗戶上,似乎是想砸人但砸偏了。
曾家耀跳起來跑回教室,目瞪口呆的看著教室後面的滿地狼藉,桌椅翻倒在地,不知是誰的飯盒打翻了,地上都是一團團被踩扁的米飯團,剛才還開心得又喊又叫的教室立刻安靜下來。
曾家耀從廢墟裡挨起飯盒問:「這是誰的?」
沒人回答。
「是誰的?」曾家耀又問了一遍。
李雲鵬舉起手,「老師,飯盒是顧小安的。」
曾家耀轉過身去看那個少年,少年也正歪著頭在看他,似乎在想什麼似的。曾家耀把飯盒放到少年的桌上,發現他鼻頭上有一塊紅印。
難道剛才那個把臉擠在窗戶上的人就是他嗎?他看到自己哭了嗎?
曾家耀的心立刻怦怦的加速,忙穩住陣腳,板著臉環顧教室裡的人。
「這些桌子、椅子是誰推倒的?」
沒人承認。
「這個呢?是誰扔的?」曾家耀捏起那個被砸扁了的水煮蛋。
還是沒人承認。
靜了幾分鐘,曾家耀看見李雲鵬在朝著顧小安擠眼睛,之後,顧小安就站了起來,「老師!是我!」
曾家耀驚訝的看著少年,而少年的眼睛則斜下四十五度,躲避著他的視線。
讓班長指揮大家把教室教室打掃乾淨,曾家耀安排了功課之後,指著顧小安說:「你跟我來。」
聽到這句話,李雲鵬馬上露出為他擔憂的表情,可顧小安卻一點也沒有要挨訓斥的覺悟。
不過,曾家耀並沒有走去教員室,而是將少年帶到學校外面的小飯館,點了一碗粥和一籠包子。因為客人少,飯菜很快就端了上來,面對著香噴噴的飯菜,曾家耀聽見了少年用力的嚥了一下口水。
「吃吧。」曾家耀把粥和包子推到少年面前。
顧小安高興的笑了,抓起一個包子,三口、兩口就全塞進嘴裡,噎得直翻白眼。
「慢點吃、慢點吃……」曾家耀忙拍少年的背。
一寵包子,一眨眼就被消滅乾淨了,曾家耀只好又要了一碗麵。等面一端上來時,曾家耀就後悔了,他在擔心顧小安不會用筷子;但看樣子,他是多慮了,顧小安可把筷子用的有板有眼,比他印象中的智障兒聰明多了。看著狼吞虎嚥的少年,曾家耀努力地回憶──自己青春期的時候,是不是也這麼能吃呢?
吃飽喝足,少年心滿意足的打了個飽嗝,長長的睫毛微垂著,眼睛彷彿黑色寶石般地閃爍著星星似的光芒,臉蛋的皮膚嫩得能擠出水來。曾家耀記得,自己在這個年紀正瘋狂的在長青春痘,以致現在臉上仍有幾處無法平復的小坑。
上天是公平的,不是嗎?
曾家耀感慨著開口問:「吃飽了嗎?」
「嗯!」顧小安用力的點了點頭。
「那告訴老師,為什麼要承認你沒有做過的事呢?」曾家耀的口氣很溫和,「那個雞蛋不是你丟的吧?」
少年像唸經似的在嘴巴裡咕噥著什麼,手指侷促的扯著桌布,弄出嘶啦嘶啦的聲響。
「你聽李雲鵬的?」曾家耀換另一種方式問。
「嗯。」
「為什麼要聽他的?」
「他是大哥,我是他的小弟,小弟要聽大哥的。」
「你為什麼要認他當大哥?」
「他說他會罩著我,帶我一起玩,誰都不敢惹我們。」
這麼江湖氣,什麼大哥啊小弟啊,看來李雲鵬可不是簡單的淘氣而己呢……
曾家耀看看表,該上課了,於是叫服務員過來結帳。
之後,顧小安總是跟在曾家耀屁股後面走,讓他很不習慣,會不住的想回頭看看少年是不是還在跟著自己。
下午有一節體育課,個子矮小的李雲鵬本來排在第二個,趁著集體慢跑的機會悄悄地挪到隊尾的顧小安旁邊,不無擔心的問:「小安,你走了好久啊,曾老師罰你站一個中午嗎?」
顧小安搖頭,「沒有罰站,曾老師帶我到外面吃飯。」
「啊?」李雲鵬瞪大眼睛,「老師請你吃飯?」
「嗯。」
這下李雲鵬開始為自己擔心了,「那你有沒有……出賣大哥?」
「沒有,我什麼都沒說!」少年拍胸脯保證。
李雲鵬鬆了一口氣,伸手去拍拍顧小安的肩膀,但也只勉強碰到他的背,「好兄弟,夠義氣!」
顧小安不知道義氣是什麼意思,但他知道自己的好朋友很高興,所以自己也跟著高興起來。
準備活動之後,體育老師宣佈今天的活動是一百公尺往返接力比賽,顧小安使勁地縮著背,可還是被體育老師叫出列來。
「顧小安,你就不要參加啦!」
顧小安沮喪的從隊伍裡出來,站在一旁看大家熱熱鬧鬧的報數分組,站好隊型。老師哨聲一響,大家都扯開嗓子為自己的隊友加油,顧小安也跟著大家一起喊,不過他沒有特別支持的小組,只覺得這樣喊很好玩而已。
李雲鵬跑完自己的那一棒,從隊裡出來去找顧小安。
「嘿,你想不想玩?」
「想!」顧小安哭喪著臉,「可是老師不讓我參加。」
「嘿嘿,大哥有辦法,跟我來!」
顧小安滿懷希望的跟在自己無比崇敬的大哥後面,走到操場的另一側,在這裡,六年級的一個班也在上體育課。
李雲鵬走到兩個自己認識的六年級男生跟前,說:「嘿,咱們來比賽接力怎麼樣?輸的人要給贏的人五十塊!」
「就憑你?」六年級的男生鄙視的瞟著李雲鵬。
「我們倆對你們倆。」李雲鵬把顧小安拉到身邊來。
男生看著人高馬大的顧小安,臉上換了一副表情。
「啊?他?不行、不行,他比我們都大……」
「沒關係啦,你看,我們倆加起來是二十三歲,你們倆加起來是二十四歲,你們還佔了便宜呢!」李雲鵬轉著眼珠說。
兩個六年級的互相看了看,覺得這一塊錢確實好賺,於是點頭答應。
雙方請了另外的同學當裁判,在「預備──跑!」的聲音一落,跑第一棒的李雲鵬一眨眼功夫就比對方慢了十幾公尺,等他把棒遞到對面的顧小安手裡時,人家都已經往回跑了快一半了。
「小安,快跑啊!」李雲鵬把手圈在嘴邊給朋友打氣,「追上他!別給大哥丟臉!」
顧小安手裡緊緊握住接力棒,他不明白為什麼要追上前面的人,可還是盡全力去跑。
在臨近終點前一公尺,顧小安終於超過對方,贏得了比賽,氣喘吁吁的他雙手撐在膝蓋上,覺得胸口裡面的什麼東西在怦怦地跳個不停,喘氣也費力,就像拚命大哭了一場似的。
會讓人不舒服的遊戲,為什麼大家都願意玩呢?
「小安!你太棒了!」李雲鵬興奮的撲過來抱住少年的背,「你太棒了!」
腦子裡完全沒有輸贏觀念的顧小安,忽然覺得自己明白了,這個遊戲原來就是讓自己喜歡的人開心,然後,自己也會覺得很開心。
一個人要追上另一個人的遊戲,真有趣!
「哪,快給錢吧!」
李雲鵬在歡呼之後,不忘要跟兩個手下敗將收錢,而那兩個男孩這才不甘心的各掏出二十五元交給了他。
「你們兩個,快歸隊!」體育老師對這邊的小騷動引起了注意,發現原來是自己班上的兩個學生,很是生氣。
李雲鵬吐了吐舌頭,拉著顧小安跑回自己班上的隊裡,體育老師總結了一下比賽結果就宣佈下課。後面沒有課了,顧小安和李雲鵬兩個一起背著書包出來,李雲鵬用贏來的五十塊錢買了兩根棒冰,一人一根。
兩人在路口分手,顧小安一邊啃著棒冰,一邊慢悠悠的溜噠。迎面走過來幾個穿校服的中學女生,遠遠的對他指指點點,嘻嘻哈哈的笑著從他身邊經過,顧小安聽見了她們在小聲的說:
「快看,好帥耶!」
「哪個學校的?」
「沒穿校服啊。」
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成為了矚目的焦點,顧小安一心只在如何能快速的把棒冰上淌下來的糖汁舔掉。
大約走了三十多分鐘才到家,是一棟獨立小樓,前後都有花園。像往常一樣,顧小安將手指一直按在門鈴上,開心的聽鈴聲一遍又一遍的演奏著,然後,爸爸就會濕著兩隻手來開門。
「小安,不是告訴你不要一直按嗎?會吵到鄰居的。」
顧小安才沒有心思去理會這些呢,他有一件很開心的事要告訴爸爸。
「爸爸,老師今天叫我回答問題了!」
家明驚訝的回過頭,「哪個老師?」
「是新老師,我一共回答了兩次,別人都只有一次。」
「開心嗎?」家明微笑著摸摸個頭兒快趕上自己的兒子的頭。
「嗯,爸爸,回答問題好好玩哦!」
孩子興奮的表情讓顧家明覺得心酸,此時恰好聽到了汽車聲,他忙把臉轉向窗戶,看著凌銳將車開進庫裡。
「好啦,去給舅舅開門。」
心情超好的顧小安,頭一回聽話的按爸爸的話去做,弄得凌銳以為太陽要從西邊出來了。
「小安?今天怎麼這麼聽話呀?」
「舅舅,老師今天叫我回答問題了!」顧小安又忙不迭的向別人報喜。
「哦?真罕見呀!」凌銳應付地說著,走到廚房,在顧家明的唇上印下一吻。
「別,小安在看!」顧家明輕輕地推開自己的小舅子,指指跟著過來的少年。
「他已經看過很多次啦!」凌銳鬆開口,手卻不肯離開男人的腰,「反正他也不懂。」
果然,顧小安對此早已視若無睹,仍然情緒高漲的又說又比劃,「老師叫我兩次呢,我這樣舉手,然後老師就這樣指我說:『顧小安』,然後我就站起來說:『是二』,然後老師就說『你坐下吧』,然後……」
「那你有沒有答對啊?」凌銳不客氣的打斷這個得了多話病的外甥。
聞言,少年安靜了下來,用力的回憶……」老師……老師沒說……」
於是,顧家明拍開了凌銳的手,走到兒子面前摸摸他的頭,「老師既然沒有說錯,那就是答對了,我們家小安很厲害!」
「你就慣著他吧!」凌銳在旁邊翻了個白眼。
其實顧家明自己也很矛盾,顧小安小的時候他拚命的教他,有時急了還會伸手打人,現在大了卻又不敢太逼他去學;孩子接觸的人越來越多,難免會被人歧視,顧家明覺得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可能的去保護他,不要讓顧小安的心受到任何的傷害。雖然知道這不是正確的教育方法,可他還是無法對顧小安說出「你雖然比別人笨,但自己要努力」的這種話。
吃完晚飯,看卡通片是顧小安的固定節目,他模仿著蠟筆小新的姿勢站在電視前,連聲音都惟妙惟肖。
「動感超人!呵呵呵……」
「挺起胸啦!你這只動感烏龜!」
正玩到興頭上,冷不防背上挨了一記如來神掌,顧小安習慣性的咧嘴,不防,又一掌劈了過來。
「叫你挺起胸,沒聽到啊?還敢裝哭?」凌銳立刻拆穿顧小安的伎倆。
顧小安唯獨不敢惹這個凶巴巴的舅舅,只好乖乖挺直背,等看到顧家明從廚房裡忙完出來,立刻拖著哭腔告狀:「爸爸,舅舅打我!」
「怎麼回事?」顧家明看向凌銳。
「沒什麼,這小子駝背。」凌銳邊說邊表情曖昧的拉著顧家明往旋梯走,「走啦、走啦……」
「現在……」顧家明的臉微微泛紅了。
「飯後運動嘛,防止你中年發福。」凌銳振振有詞。
兩人的對話對顧小安來說是個謎,不過他也不感興趣,注意力重新集中到電視上。
「動感超人!呵呵呵呵呵……」
《蠟筆小新》播完後,顧小安拿起電視遙控器轉另外一個台的卡通片。爸爸教過自己,先按一下第一排第二個按鈕,再按第二排第三個按鈕,可屏幕上沒有出現自己一直在看的節目,反而是一個男人在說話。
「各位觀眾,現在插播兩條緊急新聞,今天下午……」
屏幕下方的滾動字幕提示動畫片十分鐘後繼續播放,可是顧小安看不懂,他的第一反應就是跑上樓去找爸爸來幫他把這個討厭的男人趕走。
剛一上樓,顧小安就聽見了爸爸和舅舅的房間裡傳出了奇怪的聲音,以前都會反鎖的門,今天因為粗心大意而虛掩著。小安好奇的走到門口,從門縫往裡一看,看到了爸爸和舅舅兩個人正光著屁股摟抱在一起……
看了一會,覺得很好玩的顧小安,三下五除二把自己也剝個精光,然後直接衝進屋裡,一個魚躍撲到爸爸和舅舅的身上。
「小安也來玩!」
「哇啊!」
兩個男人同時驚呼,六條胳膊、六條腿混亂的攪在一起,一時分不清誰是誰。
過了一會兒,顧小安就被身材高大的舅舅捏住脖子給丟了出來。
「小安也要玩!」顧小安爬了起來,一邊抗議,一邊左鑽右鑽,想伺機從舅舅胳膊底下鑽過去。
「等你找到願你跟你一起玩的人再玩吧!」被攪擾了春夢的凌銳,狠狠地撂下一句,「砰」的一聲關上門。
「讓我進去、讓我進去!爸爸!爸爸!」顧小安又哭又喊、又踢又踹了半天,累得是上氣不接下氣,可屋裡還是沒人答理他。
「嗚……壞爸爸……壞舅舅……不帶小安玩……」終於放棄的顧小安衣服也沒穿,邊哭邊下樓,一屁股坐到沙發上,「你們不帶小安玩,小安自己玩!哼!」
少年嘴裡嘟嘟嚎嚎著,彎下腰,學著舅舅對爸爸的樣子想去舔自己的小雞雞,可是任憑他在怎麼努力也舔不到。
「壞舅舅!壞爸爸!」
樓下的一聲怒吼,令二樓的兩個男人冷汗直流……
***
一個禮拜過去了,曾家耀漸漸適應了新環境的生活和小學的工作,唯一不變的就是每晚都會重溫惡夢。哥哥曾家榮週末從基地回來,夜裡被他的慘叫驚醒,急忙跑出來把他推醒。
曾家耀心虛的不敢看哥哥,而哥哥也並沒有多問。
穩重寡言的兄長只比曾家耀大二歲,卻顯得成熟很多。因為家裡經濟困難,所以兄弟倆一個從軍,一個考師範,都是不需要付學費和生活費的工作,軍人的作風讓哥哥看起來既堅定又威嚴,跟自己的軟弱形成鮮明對比。
週一一早哥哥又回基地去了,等到下個週末才會回來。曾家耀到學校時剛好趕上第一節課,這一節教時鐘,因為現在的父母都重視早期教育,所以大家都學的很順利。
宣佈下課以後,曾家耀一手拿書,另一手提著用硬紙板做的鐘錶盤模型走出教室,拐過樓梯轉角時,他無意中瞥見一個人站在下一層的拐角,一直從教室跟著自己。
「顧小安?你找老師有什麼事嗎?」曾家耀向下探身問。
少年低著頭,一直看著自己腳尖在畫圈子,就是不說話。
曾家耀重新從樓上下來,走到少年面前,關切的問:
「怎麼了?跟老師說沒關係的。」
少年猛的抬頭,滿臉都是淚水,聲音斷斷續續的……
「老、師,為、什麼……」
「別哭,慢慢說,有人欺負你嗎?」曾家耀的腦海中浮現出李雲鵬的臉。
少年的頭搖得像波浪鼓似的,而眼淚則像斷線珠子,擦掉一顆又來一顆。於是,曾家耀只好騰出一隻手,拉著少年的手把他帶到教員室,坐在自己辦公桌旁。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別怕,跟老師說。」
少年逕自大哭,曾家耀沒辦法,一邊幫他擦眼淚,一邊等他哭完,等到手帕都濕透了,少年才終於停止哭泣,哽咽著用袖子去擦鼻涕。
見狀,曾家耀趕緊撕了塊衛生紙塞進少年手裡,「用這個。」
少年用力擤了兩下,像在家一樣把紙又放回曾家耀手裡,曾家耀苦笑著把沾滿鼻涕的紙丟進腳邊的垃圾桶,然後說:「現在可以告訴老師了吧?」
「老師,你為什麼不叫我回答問題?」少年吸溜著鼻子,聲音甕聲甕氣的。
原來他是為了這件事才哭的如此慘烈?
曾家耀歎了一口氣,「你不知道老師在問什麼,老師怎麼叫你回答呢?」
「我知道老師在問什麼,老師問小明早上七點出門,走一個小時到學校,問小明到學校的時候是幾點鐘?」
聽到顧小安把自己的問題一字不漏的重說一遍,曾家耀有點驚訝。
「那麼,你說是幾點呢?」
「十二點。」
曾家耀搖頭,「不對,你還是沒明白……」
「可是謝莉莉就是這麼答的,你說她答對了!」少年不服。
「她答的是前一題,並不是所有的題目都是一個答案,你跟她說得一樣也不算答對。」
少年一臉費解,使勁去想這句話的意思。
「好啦,回教室去吧,快上課了。」曾家耀像對小孩子那樣拍拍少年的頭。
「老師,要怎麼才能答對呢?我也想像別人那樣回答問題!」少年不肯離開。
曾家耀望著這雙執拗地看著自己的眼睛,那種純潔無暇的渴望讓人心中不忍。
「老師可以教你,但你要用心學才行。」
「嗯,我一定用心學!」少年認真的用力點頭,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
***
下午放學,顧小安留下來補習,曾家耀想,與其從頭開始補,還不如跟上現在的進度,然後查漏補缺更有效率,於是把紙板糊的大表拿了出來。
顧小安看到今天上課用的道具時顯得很高興,期待的看著老師。
曾家耀把表盤立在自己胸前,把時針和分針都轉到最上面,隨口問:「現在是幾點?」可令他沒想到的是,顧小安竟然答不出來!
「看這裡,這裡寫的是多少?」曾家耀點指著刻度上方的阿拉伯數字。
「一……」
以為是自己的手放歪了,曾家耀特意低頭看了一眼,但他並沒有指錯,於是,曾家耀的手在數字上敲了敲,「我的是這個!」
「一!」顧小安更肯定的說。
「那這個又是幾啊?」曾家耀指著真正的「一」問。
「一 。 「
「怎麼會兩個都是一?你看清楚,這個一旁邊還有數字啊!」
顧小安使勁地盯著十二看了一會兒,彷彿旁邊那個二是淡得看不見似的。
「那你說說這是多少?」曾家耀指著二點的地方問。
這回顧小安乾脆直接搖頭。
原本想教顧小安整點計算的曾家耀,沒想到他的程度竟然差到這個地步,不禁在心裡責備顧家明是個不負責任的父親。
「好吧,你來跟我念,一、二、三……十一、十二。」曾家耀指一個念一個。
顧小安跟著曾家耀讀,讀了兩遍之後,曾家耀讓他自己讀,倒是很順溜的讀了下來。
「好,現在告訴老師,這是多少?」曾家耀仍然指著「十二」點。
「一。」
「怎麼還是一?你剛剛不是已經會念了嗎?」
「我會念啊,一二三四……」小安又飛速的說了一遍,好像很得意。
「這是多少?」
「……」顧小安不敢答,他覺得是「一」,可老師說不對。
曾家耀歎了一口氣,「老師再教你一遍,你要用心去記……」
「老師,我會念啊,一、二……」顧小安很不虛心的打斷曾家耀。
「你哪裡是念,根本就是在說!」曾家耀氣得提高聲調,「光會說有什麼用,你要認得怎麼寫才行!」
一個小時過後,兩人仍在跟這十二個數字較勁,一向以耐心聞名的曾家耀覺得自己的頭頂在冒煙了。
暍了一口水,把快要著起來的火苗澆滅,曾家耀想了想,「這樣吧,你不是認得一嗎?如果你想不起來其它的數字,就從一開始數,比如這個四,你就看下面比較粗的線,一根、兩根、三根,第四根就是四,懂了嗎?」
「嗯。」
「好吧,這是多少?」
「……」
「你數呀,數粗的線!」
「一……二……三……四……五……是……四?」
「對了!再看這個呢?」
「一……二……三……四……五……六……」
「還沒到,怎麼不數了?」
「老師,我眼前好多黑線,好花哦……」顧小安噘著嘴,用力揉揉眼睛。
「啪噠」一聲,紙殼大鐘掉在了地上。
我才是滿頭黑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