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家耀氣的鼻子都歪了,雖然知道智障兒和普通小孩不一樣,可個性溫和如他也要抓狂了。好不容易努力才平靜下來,曾家耀重新撿起紙板。
「好……我們再來一遍……」
但顧小安卻不看紙板,反而歪著頭看著曾家耀,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怎麼了?」曾家耀下意識的摸摸自己的臉。
「老師,你為什麼哭?」
「我沒哭啊。」
「你哭了,在雙槓旁邊,我看見了。」
原來是那天的事……
沒料到顧小安仍記著,曾家耀本能的矢口否認:
「老師沒哭,你看錯了。」
「我沒看錯,你就是哭了,我看見你這裡有眼淚!」顧小安伸出手指在老師臉頰上的一點。
曾家耀覺得被一個已經不能稱為孩子的同性碰觸臉頰的感覺怪怪的,不禁用手抹了一下那個地方。
「那、那是被沙子進到眼睛裡才會流眼淚的。」
「為什麼那樣子眼睛會哭?小安就不會哭,小安只有不高興的時候才哭。」
「我和你不一樣啦,我眼睛進沙的時候就會哭!」
「為什麼……?」
「好了啦,這麼有求知慾的話,不如快點記住這些數字!告訴我這是多少?」
「……四……」
「仔細數數!」
「……六。」
「這個呢?」
「……二。」
「要往下數,不要往上數!」
「可是,可是繞到這邊以後不就變成往上數了嗎?」
「&@※#◎!」
整棟樓都能聽到曾家耀的吼聲,幸好學校裡的人都走光了,不然任誰也不會相信沉默寡言的曾老師會變成機關鎗。
時間分分秒秒的過去了,雖然一個在努力教,另一個也在努力學,可他們的進度仍停留在數字上面,直到曾家耀忽然聽到了一個強忍著的抽泣聲,往門口看過去,他驚訝的發現顧家明正站在門口哭,不知是什麼時候來的?
「顧先生?」曾家耀趕緊站了起來。
「爸爸!」顧小安跑了過去,「爸爸,你為什麼哭了?你不高興嗎?」
「沒有……爸爸是太高興了……」顧家明不好意思的擦掉臉上的淚水。
「為什麼高興會哭啊?小安高興的時候就……」智障兒又開始了關於哭的探討。
「這個爸爸回家再給你講。」顧家明摸摸兒子的頭髮,轉過臉去對曾家耀說:「對不起,曾老師,打擾你們了,我是看小安這麼晚還沒回家,所以來學校看看……」
曾家耀看了一眼表,已經六點多了,他原本沒計劃講這麼久的,實在是顧小安的程度真的太差了!
曾家耀歉意的對這位父親說:「是我失誤,我忘了打電話告訴你要給顧小安補課的事……」
顧家明忙搖頭,「曾老師,是我們家小安讓你費心了,你是個負責任的好老師!」
「可是我恐怕能力不夠……」曾家耀很慚愧,有句話他愍在嗓子眼裡沒說──教了一下午什麼都沒教會……
「不,曾老師,你是我見過最好的老師!以前這孩子是被逼著學,屁股在椅子上坐不到十分鐘就開始走神,超過一小時就開鬧,而你竟然能讓他自己想要學,簡直是個奇跡!」顧家明把正在東張西望的顧小安拉到身邊,真誠的說:「小安經常跟我說很喜歡曾老師,因為曾老師會叫他回答問題。對不對,小安?」
「嗯。」少年忙不迭的點頭。
「其實我也沒做什麼……」曾家耀被誇得臉紅了。
在顧家明不停的道謝中,曾家耀又重新拾回作為一名教師的感覺。他是因為喜歡才當教師的,在那段除了愛情被欺騙之外的日子裡,連自己所熱愛的工作都遭到全盤否定,這也使他陷入了無邊的痛苦和絕望。
現在,曾家耀第一次覺得自己從陰影中邁出了第一步。
***
第二天在課堂上,顧小安沒有跟著大家瞎舉手,他雙手撐著腮幫子,眉眼都皺在一起,明顯是在用力思考老師的問題。但現在班上的進度已經進入到更複雜的時間計算,不可能讓他想明白。
曾家耀上課的時候,總是會忍不住分心往窗邊那個角落看去。完成今天的課業內容後,他有意留幾分鐘給可憐巴巴的顧小安。
「現在我們來複習一下,誰來告訴老師這是幾點?」
這時,那只比別的小朋友都長的手臂終於舉了起來。
「顧小安,你來答。」
「嗯……是……是……是……」少年的臉憋得通紅,曾家耀情不自禁的握緊拳頭,跟著他一起使勁。
「是……四……」
「答對了!」終於說出來,昨天的功夫總算沒白費。
朝著顧小安笑了笑,曾家耀發現對方也正咧著嘴在朝自己笑。
從此,給顧小安補課成了曾家耀的生活重心。
顧小安的進步非常緩慢,班上時鐘這部分的課時結束的時候,他才剛勉強靠數數來辨認整點,加入分針之後愈發舉步維艱,基本上是今天學,明天忘。曾家耀再也沒辦法以複習為理由叫他回答問題,引起了少年的不滿。
「老師,為什麼你都不問我我知道的問題呢?」
曾家耀怕打擊了少年的自尊心,便哄騙道:「老師不能總叫你一個人回答問題呀,還有別的同學呢,你看,很多人一、兩個禮拜也輪不到一次。」
語畢,顧小安想到了大哥李雲鵬那麼厲害的人,幾乎都沒有被老師叫到過,自己真的很幸運,於是痛快的相信了老師的解釋。為此,曾家耀特意豐富了補課的內容,除了時鐘之外,還教他寫比較簡單的漢字,希望可以在語文課上也有提問的機會;可是,顧小安的記憶力實在太差了,基本上是課頭學,課尾忘,曾家耀乾脆讓他每個字抄寫個幾百遍。
寫的次數多了,慢慢就會記住了吧?
曾家耀相信,笨人多努力,總會有收穫的。
這天,補習到一半,一個漂亮得令人炫目的男人走進了教室裡。
「你就是曾老師吧。我是小安的舅舅,我姓凌。」身上散發著淡淡消毒水味的男人禮貌的自我介紹。
原本顧小安讓曾家耀覺得這個世界是公平的,可當他見到凌銳的時候,又改變了看法。這個男人高大英俊、風度翩翩,而且年紀輕輕就已經在念醫學博士了。
「你好。」曾家耀握了握對方伸過來的手,這雙手修長、光滑、清潔,一看就是握手術刀的手。
「曾老師,你們繼續上課吧,我剛結束一個手術,順路來接小安,我等……」
「小安才不要舅舅接!」一旁的少年插嘴。
「啪!」凌銳給顧小安的腦袋來了一下,「別不識好歹!」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什麼不要,你挺起胸啦,說你好多遍了,怎麼都記不住?」
凌銳又一掌拍在少年後背上,少年的眼角立刻迸出淚花。
「幹嘛?你爸又不在這兒,你裝哭給誰看啊?」眼一瞪,凌銳像曾家耀印象中的所有喜歡訓斥病人的醫生一樣厲害。
「壞舅舅打人!壞舅舅打人!」顧小安「哇」的一聲大哭出來。
「你給我過來!」凌銳的手抓了過來,顧小安趕緊躲到曾家耀身後去。
曾家耀也覺得一個十五歲的男孩子給人拍兩下不會痛到哪去,何況凌銳並沒有真的用力,可小安淒厲的哭聲卻讓他不得不趕緊勸架。
「凌先生、凌先生,對孩子不能用暴力……」
「他就是被他爸爸給慣壞了,曾老師,你別攔我,我今天要好好收拾他!」
「壞舅舅!壞舅舅!」
「顧小安,你快閉嘴啦!」
好不容易把凌銳給勸住了,本來還沒結束的補課也不得不告一段落。
凌銳狠狠瞪了正在朝自己扮鬼臉的外甥一眼,轉過臉對曾家耀說:
「曾老師,我一起送你回去。」
「不用麻煩……」
「我開車很方便,不會麻煩的。」
這個男人天生有一種說一不二的壓迫感,曾家耀只得收拾好東西跟他一起走。
凌銳大步在前面走,曾家耀在後面緊趕慢趕才能跟上,而顧小安則躲在他後面,三人成一路縱隊走出學校。
一輛有著完美流線的黑色跑車停在了路邊,曾家耀像鄉巴佬老一樣張大了眼睛,坐進車裡的時候一顆心怦怦直跳。雖然聽校長說過顧小安的家裡很有錢,但曾家耀從顧家明身上倒看不出,現在,凌銳這位貴公子終於證明了校長所言非虛。
聽到曾家耀報出的地址,凌銳挺驚訝的。
「和我們家順路呢!」
車很快便駛進高檔社區,在一棟白色的小樓前停下,房子的窗戶透出令人舒服的淡黃色燈光。
「小安,你先下車回家吧。」凌銳回頭跟後排的外甥說。
「小安不要先下車!」少年似乎專門喜歡跟舅舅抬槓。
「快點兒,你爸爸烤了蛋糕等你吃呢!」
瞬間,曾家耀聽見了一個很清晰的吞口水聲。
禁不住蛋糕誘惑的少年乖乖的下車,走到門口去按門鈴。曾家耀看見是顧家明來開的門,凌銳等到小安安全進入顧家明的手裡後,這才重新激活車子離開。
「看來他是真的想學,平常一到五點就必須吃晚飯,不然就會鬧,可現在都六點多了。」凌銳朝曾家耀笑笑,「之前聽家明說,我還不信呢,今天一看竟然是真的。」
曾家耀聽著凌銳說話,心裡暗暗為這個奇異的家庭感到不解。
姐夫、小舅子和外甥三個人住在一起,還真少見啊!看上去凌銳比小安大不到十歲,與其說像是舅甥,倒不如說更像兄弟,何況兩人還一般的漂亮!
「曾老師,小安很喜歡你呢,他以前只在他爸爸面前裝哭,現在在你面前也裝。」凌銳自己說著,忍不住大笑。
「畢竟他的心智還是小孩子啊。」
「曾老師,你可要當心,別看那小子腦袋不靈光,耍賴可是有一手,誰縱容他,他就騎到誰頭上去,家明就是被他吃得死死的。」
說到這兒,曾家耀忽然想多瞭解一下顧小安的情況。
「我聽說小安的媽媽去世了?」
「嗯,我姐姐生下小安就去世了。」提及已故的親人,凌銳一改剛才眉飛色舞的神情。
「小安知不知道這件事?」
「他知道他媽媽死了,家明每年都會帶他去掃墓,不過他應該不懂媽媽和死亡是代表什麼,對他來說,不能看到、摸到的東西都只是符號而已,而且家明……很會應付這種問題……
凌銳沒有再繼續說下去,車裡出現了一種令人傷感的沉默。
之後,曾家耀的目光移了向窗外的夜景,良久,他聽到凌銳突然說;「我姐姐能得到家明的愛,是她這一生最幸運的事。」
曾家耀品出這句話裡淡淡的哀愁,忍不住轉頭去看他。
「不好意思,曾老師,不該跟你說這些無關的事的……」凌銳朝他一笑,「你和家明有點像,都是讓人覺得在你面前為所欲為也沒關係的人。」
為所欲為也沒關係嗎……
曾家耀的腦中忽然浮現出林美好的臉。
和凌銳聊過之後,曾家耀對顧小安多了一份瞭解,雖然凌銳列的舉幾乎都是少年的惡狀,但曾家耀卻有不同的看法──從某些方面來看,顧小安倒是個滿機靈的孩子。
學習上的障礙,也許是沒有找到正確的教育方法吧……
而曾家耀讓記在心裡的,還有顧小安晚上五點應該吃飯的這件事。因此,下一次補課時,曾家耀特意在五點鐘停下來問正在理頭抄寫的少年:
「小安,餓不餓?」
「餓。」少年停下筆。
「老師帶你去吃飯好不好?」
「好!」少年立刻丟開筆。
兩人一起走出教室,曾家耀注意到了顧小安的駝背,也想起了昨天凌銳的如來神掌。
「小安,你要挺直背。」曾家耀在少年的背上輕輕拍了拍。
「哦……」
少年直了直,沒走幾步又彎了下去,這點,曾家耀看在了眼裡。
「小安,你知不知道駝背很醜?現在不直起來,將來你想直也不行了。」
「可是、可是我個子太高了,比別的小朋友都高……」少年煩惱的抓了抓自己的頭髮。
「你不喜歡長高個子?」
「我討厭長高啦,體育課都不能跟大家一起玩!」
所以才故意駝背的嗎……
曾家耀在少年面前站定,雙手扳起他的肩。以前顧小安總是像小尾巴一樣的在後面跟著,還不覺得怎樣;現在兩人面對面站著,曾家耀才忽然發現顧小安已經和自己差不多高了,在同齡人裡也算長得快的,儼然有些男子漢的模樣了。
曾家耀對著正愣愣地看著自己的少年說:「我會去跟體育老師說讓你也參加活動,但你要答應我,在任何人面前都不可以再駝背了,好嗎?」
「嗯嗯,我答應老師不駝背!」少年一聽忙不迭的點頭。
看著那張毫不掩飾興奮之情的臉,曾家耀也笑了。
簡單明瞭的一顆心,沒有深奧的城府、沒有陰險的算計、沒有虛假的情感……
「想吃什麼?」坐在小飯館裡,曾家耀拿著菜單問。
「小安想吃爸爸做的紅燒魚。」
「沒有啊,吃舅舅做的菜好不好?」曾家耀故意逗少年。
聞言,顧小安現出了一張扭曲痛苦的臉來表達厭惡之情,「不要!難吃!」
「那麼就吃老師做的西紅柿炒蛋和溜肉片吧?」
「好好好!」
「不怕難吃嗎?」
「難吃的菜是舅舅做的。」顧小安斷言。
曾家耀樂了,點了西紅柿炒蛋和溜肉片。等菜一端上來,曾家耀嘗了嘗,味道還真不錯,再看對面的顧小安早就甩開腮幫子大嚼起來。
「老師做的菜好吃嗎?」
「好知……」嘴巴塞滿食物的顧小安發音都不准了。
看出少年是真的餓了,曾家耀不禁問:
「小安,以前補課的時候會餓嗎?」
「會……」
「你為什麼不說出來呢?」
「小安想回答問題啊,爸爸說,如果小安喊餓,老師會生氣,就不會讓小安回答問題了。」
曾家耀現在瞭解凌銳說的「家明很會應付」的這句話的意思了。
「小安,老師不會生氣,所以你如果餓了,或者有哪裡不舒服,一定要告訴老師。」
「可是爸爸說……」
「老師保證不會生氣哦,你要相信老師。」
「嗯,我相信老師!」
「好啦,快吃吧!」
「老師做的菜和爸爸做的菜一樣好吃!」
其實曾家耀做菜的手藝很爛,顧小安的誇獎令他有些臉頰發燙。
從飯館出來後,曾家耀注意到了旁邊有家小書店,櫥窗裡貼著《大江健三郎文集》新到貨的海報,便帶著小安進去。大江健三郎是曾家耀從大學時就開始喜歡的一位作家,只要有新作問世他都會買回去讀。
店員是個個子矮小的小伙子,他把曾家耀要的書裝進書店的袋子裡,連同找零一起遞給了他。
「謝謝惠……」話還沒說完,笑容突然僵在了臉上。
曾家耀順著他的視線回過頭去,正看到一本書在小安手裡「撕啦」一聲變成兩半。
「喂!你幹什麼?」店員衝過去奪回書,順手推了顧小安一把,顧小安沒防備,向後踉蹌了幾步,跌了個屁股朝地。
面對突如其來的攻擊,比店員還高一點的顧小安用嗓子眼哼唧哼唧了幾聲,緊接著「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哭聲之大,把店員都給震傻了。見狀,曾家耀趕緊跑過去扶住少年。
「小安!摔痛哪裡了?」
「老師……嗚……老師……」少年像見到救星一樣緊緊的抓住曾家耀的手。
接著,剛才還一臉兇惡的店員也慌了。
「我、我沒使勁兒,是他自己跌倒的,跟我沒關係……」
曾家耀把顧小安拉了起來,看出他沒摔壞,就是嚇壞了,便說:「孩子弄壞了書不對,可你也不該動手啊。」
「對不起、對不起,我看他也不小了,以為是故意搗亂的……」
「把這本書也一起包起來吧,我買了。」
曾家耀沒有做過多的解釋,因為他不想在顧小安面前說「智障」這種詞,然而,當他們走出書店時,店員還是小聲罵了一句「弱智」。
回學校的路上顧小安就不哭了,但仍緊緊拉著曾家耀的手不肯鬆開,曾家耀帶他回到教室,把破成兩半的書放在桌上。
「為什麼要撕書?」
「小安沒撕,是書自己破掉的。」
「可是書不會自己破掉。」
「它就是自己破掉的嘛。」
「好吧,那你告訴老師,這本書原來擺在那裡的時候好好的,被你拿在手裡以後就破了,中間出了什麼事?」
「小安想看裡面的圖,這樣一翻它就自己破掉了。」顧小安比劃了一下。
瞭解到少年不是故意撕書的,曾家耀也不想再追究這「一翻」的力道。
小孩子的手都是沒輕沒重的,顧小安應該也算是「小孩子」。
少年將目光投到書本上,封面畫著一隻大耳朵的小象和一隻小老鼠,書名叫做《小飛象》。
「你喜歡這些畫?」
「喜歡!」
曾家耀隨手翻著這本不到三十頁的畫冊,每副圖下都有短短兩、三行簡單的解說,將迪士尼的經典名劇縮寫成一個簡單的故事,標注著「四至六歲兒童閱讀」字樣。
用膠布把書重新黏好,曾家耀對少年說:「喜歡的話就要小心對待它,不要再弄破了。」
「嗯,小安會小心不讓他破掉的。」少年用雙手把書捧在胸口,虔誠的像對待一件價值連城的寶貝。
曾家耀摸摸少年的頭,總是忍不住把他當小孩子對待。
「老師,為什麼你和爸爸總是摸小安的頭?」少年問。
「因為老師很喜歡小安啊!」曾家耀說著,拿起少年之前一直在抄寫的那張紙,指著上面的一個字問,「好了,告訴老師這個字念什麼?」
「……鳥?」
「這個字應該念馬,你要一邊寫一邊用心記才行。」
「我有在用心記啊,可是馬字和鳥字長得一樣嘛!」
「怎麼會一樣呢?你再仔細看看。」曾家耀自己寫了兩個大大的馬字和鳥字,「它們上面的部分是不同的。」
「這個字上面有小辮子,另一個沒有!」顧小安盯著這兩字看了一陣,恍然大悟。
「對了,所以你只要記住,有小辮子的是鳥,沒有小辮子的是馬就對了,明白了嗎?」雖然不止這一點區別,但曾家耀還是點點頭。
「明白了,有小辮子的是鳥,沒有小辮子的是馬!」少年重複著。
「還有,小安。」曾家耀翻出少年的作業本,「下次交作業的時候,不要再交空白本給老師。」
見少年不明白的看著自己,曾家耀翻出別人的一本作業給他看,「你看,別人都寫了作業交給老師看,你呢?」
「小安不知道要寫什麼……爸爸只說每天要把本本交給老師,然後老師再把本本發回來。」
「你爸爸沒告訴你為什麼要交嗎?」
「爸爸說上學就要交本本,就像去遊樂場要交門票一樣,不交的話老師就不讓小安上學。」
聞言,曾家耀覺得他很佩服顧家明。
「小安,你爸爸說的沒錯,可現在老師不想看你的空白本,你要寫點東西給老師看才可以。」
「寫什麼呀?」
「隨便你寫什麼都可以,你會什麼就寫什麼。」
「哦……」
「要記得哦,明天交上來的本上就不許空白了。」
「哦……」
「不要光是『哦』,要說知道了。」
「知道了……」
「好啦,收拾書包回家吧!」
聽到了這句話,沒精打采的少年立刻蹦了起來。
雖然兩個人是往同一方向走,但曾家耀住的比較遠,要坐公車。兩人平時都是一起走到車站就分手,今天也一樣,顧小安繼續往前走,曾家耀在車站停下來。
公車很久都沒來,曾家耀正向車來的方向張望時,忽然感到有人一直在往自己這邊靠,而且還在動自己的衣服!
是小偷嗎?手法也太拙劣了吧?
猛一轉過頭,曾家耀看到的卻是一張泫然欲泣的臉。
「小安?」曾家耀驚訝的說:「怎麼又回來了?」
「怕……剛才那個人……」
「哪個人?」
「那個屋子裡的人……」顧小安往前面一指。
原來是小書店,曾家耀安慰的說:
「不用怕,那個人不會出來打你的。」
「可是、可是……」少年看上去好像快要哭了。
「好好好,老師帶你過去。」曾家耀歎了一口氣。
少年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走路的時候很自然的拉住曾家耀的手,手指冰涼涼的,是真的在害怕。
不明白顧小安為什麼會怕一個比自己矮半個頭的人,走過書店之後,顧小安仍然不肯放手 。
「現在不用怕了。」曾家耀說。
「可是說不定他會追過來……」
人家沒事追你幹嘛?
曾家耀又好氣又好笑的:「放心吧,不會的。」
「嗚……」
「別哭、別哭,老師再陪你走一段好了。」
「嗯嗯……」
不管怎麼說,顧小安也有十五歲了,兩個大男人在大街上牽著手走,還是引來了無數人的側目,曾家耀覺得渾身不自在,顧小安卻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曾家耀牽著少年的手,感覺像是在牽著一隻大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