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兩端,兩雙若有所思的眼睛各據一方。
各自用一種小心翼翼,且盤算的眸光相互打探、盯視著。
這像一場意志力的拉鋸戰,等著某一方向彼方稱臣投降。
江子悠雙臂環胸、冷冷瞅著衛翌,大有攤牌之勢。
「你叫我來——有事?」
衛翌慵懶將長腿跨上典雅的玻璃茶几,好整以暇的率先開口。
瞧他那副從容的模樣,儼然不知大難臨頭似的——江子悠幸災樂禍的冷笑著。
像從她臉上的表情猜出幾分端倪,衛翌沒有說話,神情卻依然從容。
江子悠真氣極了他這種泰山崩於前,仍能不動聲色的鎮定!
她將手裡的離婚協議書丟到他面前,幾近痛快的宣佈。
「我不需要你了,你可以走了!」
原來這個女人是打算玩這種過河拆橋的戲碼——衛翌懶懶勾起唇笑了。
「我不會走的!」他悠然自得的拋來一句。
「你說什麼?」江子悠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我們明明說好——」
「我知道!你讓我恢復自由,而我必須跟你結婚,直到你提出離婚的要求,不過——」他邪邪的勾起唇。「那全是垃圾!」
他毫下文雅的啐罵,讓江子悠猛的一驚。
「你是什麼意思?」江子悠陰森森望著他。「難道你想反悔?」
「我從來就沒有答應,無所謂反不反悔!」他邪佞的神情像個惡棍。
江子悠氣得雙拳在身側握了又鬆、鬆了又握。
他的狂妄霸道、精明深沉,總是能極易擊垮她努力維持的冷靜與好修養。
「你要是敢毀約,不怕我把你送回——」
「牢裡嗎?」衛翌懶懶的接口。「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孩?我的罪名是什麼?串謀騙人?還是詐欺?若是這樣,恐怕你也得跟我一塊坐牢。」
他笑得有恃無恐,像是天塌下來也不怕。
霎時,江子悠平時的優雅冷靜盡失。
這個狡猾、邪惡的男人!他終於慢慢顯露邪惡的本性。
早知道她就不該帶他出來,讓他去坐一輩子的牢!
「你這個該死的渾蛋!」這是她第一次罵髒話。
腦子還沒有反應過來,她的雙手已經朝他笑得可惡的俊臉抓去。
他毫不費力擒住她撲向他的雙手,將她向下壓在沙發上。
「想跟我鬥,你還嫌太稚嫩!」
「你這個背信忘義的小人!」她恨恨的啐罵。
「天真的女人!你真以為你能主宰我?」
衛翌用力捏住她細緻的下巴,朝她勾起一抹殘忍的冷笑。
「要不是我,你現在已經被送進無期徒刑的監牢裡了!」她憤憤朝他怒吼道。
「就是因為如此,你現在才能毫髮無傷的站在我面前。」他輕輕地摸著她的臉龐,溫柔一笑。
一股莫名的顫慄爬滿江子悠全身。
「我們根本一點瓜葛也沒有,你這樣綁著我,到底想做什麼?」
「你對我還有利用的價值,我暫時還不想放你走。」他輕描淡寫的說道。
利用價值?
江子悠一直以為是自己利用他,達到報復父親、脫離家庭的目的,沒想到,到頭來她卻被他利用了。
這一刻,江子悠才終於驚覺——她太天真了!
自以為手中握著操縱他生死的大權,其實,早在不知不覺中,她已經一步步落人惡魔的詭計之中。
她發現,自己根本惹不起這樣的男人!
「你別得意,我不會讓你囂張的。」她總有一天會回敬他。
「很好!」他的眸底閃著抹嗜血光芒。「儘管磨利爪子吧!我會等你在我身上狠狠留下抓痕,將我刨得遍體鱗傷!」
他扯出邪魅笑容,宛如等待復仇天使的撒旦。
她真的嚇住了,向來生活在上流社會,看的全是溫文有禮的上流人士,從來沒有遇過像他這樣,霸道邪惡、毫不掩飾企圖的男人。
「有意思,這是你第一次用這種表情看我!」而他真愛極了那抹恐懼。衛翌遽然鬆手,閒適的在長椅上坐下。
「你到底要怎樣?」
「替我辦幾件事,我會爽快的放你自由,而且關於這件事,我一個字也不會透露。」
他暗示的目光,在江子悠看來,倒像是——威脅。
「你想想看,不過是舉手之勞,不但能替你換來永遠的安靜,而且還可以替你擺脫討厭的父親,多划算的生意是不?」
難不成他的意思是說,若她不從,他就要把兩人間的交易公諸於世?
「你以為我會聽你擺佈?」她冷著臉,與他邪佞的眼神相互僵持。
「你會的!只要我揭穿這場騙局,你親愛的父親一定會迫不及待把你帶回去,繼續替他的野心鋪路,而且,你的律師生涯,也會跟著完蛋,畢竟,有誰願意再相信一個會跟罪犯交易的律師?」
他的話宛若一記重錘,震得她腦子裡嗡嗡作響。
雖然她千百個不願意跟撒旦交易,也不甘接受威脅,但她不得不承認,他確實說對了。
只要他登高一呼,將這場交易拆穿,她的父親一定會迫不及待帶走她,這輩子她唯一能寄托心力的律師工作,也會跟著完蛋,永遠也翻不了身!
終究,江子悠還是妥協了。
他已經徹徹底底掌握她的弱點——怕輸!
為了打贏跟父親的這場戰爭,她甚至不惜跟撒旦交換條件。
反正她一隻腳已經跨進他的陷阱裡,注定無法全身而退!
「你要我做什麼?」她毫無生氣的問道。
「替我把兩個人送進牢裡!」他緩緩吐出一句。
只是如此而已?
「誰?」她懷疑的望看著他。
「凌琳,跟我的堂哥——衛升!」
「我不能誣陷無辜的人入獄!」她氣憤的瞪著他。
「無辜?」衛翌冷笑了下。「凌琳讓我坐了四十五天的冤獄,而衛升,他乘機奪走我的企業、自立為王,這算無辜嗎?」
江子悠愕然無言。
這個男人的報復心實在強烈得可怕,她不敢想像,若有天背叛了他,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我沒有任何證據,是無法打贏這場官司的。」她試圖做最後的掙扎。
不愧是撒旦,就連借刀殺人這招,都使得這麼俐落、高明。
「我相信,你會有辦法的。」
衛翌極其溫柔的笑著,但那神情卻像已將一把利刀逼上她的脖子。
瞪著他毫無商量餘地的霸道神情,江子悠氣憤的質問道:「你是什麼時候開始計畫的?昨天?還是前天?」
「不,早在你出現那一刻,我就已經計畫好了!」
在她瞪大的眼眸中,撒旦揮動著黑色羽翼,緩緩消失在大門外。
她知道——他的復仇開始了!
***************
她到底在做甚麼?
江子悠放下手裡的六法全書,揉了揉疲憊的眉心歎氣。
望著窗外暗黑的夜色,以及桌前堆積如山的案件,不明白自己為甚麼會鬼迷心竅,隨著衛翌起舞?!
為了讓他一出企業被自家人搶走,以及白白蹲了四十五天苦牢的怨氣,她就得在這裡忙得沒日沒夜、天翻地覆,他卻一派悠閒的在家等著現成的好處?
拿著他提供的幾個雞毛蒜皮小證據,她翻遍所有的民法、刑法,設法找出一個罪名來把凌琳送進牢裡,而且還必須得不多不少,剛好坐四十五天牢的罪名,這簡直是——強人所難嘛!
她覺得自己簡直是引狼入室,而現在——她正在自食惡果。
她幹嘛傻傻聽他擺佈?
她現在該回家,好好吃頓晚餐,洗個香噴噴的澡,然後上床舒服的睡個覺!
江子悠近乎生氣的將手上的書重重一丟,抓起公事包就要熄燈步出辦公室,然而看著窗外那樣濃得化不開的黑,彷彿是邪魅的撒旦,對她扯著佞笑。
她還是氣餒的往回走,認命的把書撿回來,繼續挑燈夜戰。
夜晚很寧靜,才二十幾坪的辦公室一下子突然變得好大,除了窗外偶爾飛逝的呼嘯,就只聽得見她翻動書頁的聲音。
就著檯燈,她不經意翻開書頁,手指上一個璀璨的光芒閃耀了她的眼。
看著在燈下閃耀著璀璨光芒的結婚戒指,她不覺停下動作,拿下那只精緻纖細的鑽戒細細審視起來。
戒指是她在一次出庭的空檔臨時買的,沒有多少時間,也沒有太多心思選擇,她挑了這只頗為典雅的戒指。
精緻的玫瑰花心裡鑲著一顆切工完美的鑽石,明亮耀眼,像極了——衛翌的眼睛。
那樣的炯然明亮、深邃灼熱,像是再多看一眼,魂魄會全被攝走。
至今她猶記得,婚禮那天他把戒指套進她手指的眼神,那樣的堅定、柔和,彷彿撩動了她沉潛在寂寞的心靈深處,對愛情與關愛的渴望——
「叭——叭——」
遠處突然飛嘯而過的喇叭聲,遽然驚醒了她的冥想。
時間都這麼晚了,她還在這胡思亂想些甚麼?
她用力甩甩頭,摒去一腦子的遐想,重新將戒指戴回手上。
江子悠趕緊撿回書,繼續研究起一條合適的刑罰,能把凌琳送進牢裡。
突然間,她覺得自己像是在助紂為虐,成了衛翌的劊子手。
歎了口氣,她撐起下巴,盯著逐漸在眼前漂浮的字發怔——
偽造文書,得以判處四十五天拘役。
幾個關鍵的字眼突然躍入眼底,她的精神遽然一擻,仔細的逐字看了起來。
確定了衛翌所提供的證據,以及條文上所規定的刑罰後,她鬆了口氣。
總算先解決了一個!
無論如何——總算,能對那隻老在家裡虎視眈眈的撒旦交代了!
***************
但事實上,衛翌是虎視眈眈,卻沒有江子悠想的那麼悠閒!
他很忙!
為了奪回亞衛企業,他頗沉得住氣,按兵不動暗中評估情勢,觀察衛升採取甚麼防備措施,好部署一個周全的計畫,一步步奪回屬於他的一切。
雖然要拿回企業的經營權頗為費力,進度也緩慢得令人不免心焦,然而那種即將收復失上的感覺,卻遠比他爭取到的任何一件龐大生意,更令他熱血沸騰。
或許,他天生就是適合戰鬥的—他想。
看著江令權替他收集而來的資料,以及收購的百分之三十股份,衛翌不禁興奮得坐立難安。
只要再將其他股東手上,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收購,屬於他的江山,就會再度回到他手上。
望著眼前大批資料,以及桌上的電話,冷眸一閃,他毫不猶豫的拿起電話,撥了一串熟悉的號碼。
「衛升!」
電話另一頭,傳來熟悉的聲音,如今,衛翌只恨不得將他捏成碎片。
「親愛的堂哥,好久不見了!」他陰魅吐出一句。
「衛……衛翌?」電話另一頭,顯得嚇了很大一跳。
「沒料到我還有出來的一天?」他冶冶的笑著。
「你——你想做什麼?」衛升強自鎮定的說道。
「堂哥!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該瞭解我是那種有仇必報,一旦背叛我,是絕不會輕饒的人吧?!」他沉沉冷笑著。
「衛翌!企業大權已在我豐上,你威脅我也沒用!」衛升強自鎮定說道。「你坐總裁的位置那麼久,也該換我了,這是天意!」
「親愛的堂哥,你說得很好!不過,我是不是該提醒你——你現在坐的位置,可是我一手打出來的天下!」
電話那頭頓時啞口無言。
「我不管,總之企業已經落人我手裡,你也拿我沒轍,就死了這條心吧!」衛升嘴硬的回道。
「喔?是嗎?」他的語氣極輕,字字卻令人不寒而慄。「你真以為我拿你無可奈何?」
「現在公司所有權已經轉移到我名下,只要你敢亂來,我可以告你。」
「轉移?我何時轉移給你?不如說是偽造吧!」
衛翌詭異的笑了起來。「你知道偽造文書要坐多久的牢?若再加上侵佔、不當轉移資產——」
「住嘴!」
衛翌幾乎可以想像,在電話另一頭的人,早已嚇白了臉。
他懶洋洋把玩著亞衛企業股份書,使出最後的一擊。
「還有,聽說最近公司的營運狀況不佳?你乎上預計有多少股份要脫手?」
「你——你是從哪裡聽來的?」衛升的聲音近乎倉皇。
「堂哥,你瞭解我的——只要是屬於我的東西,我絕對會不計一切代價把它奪回來。」
「你——」
「慢慢等著吧!很快的,當我把企業奪回手中的那一天,也是你遭受報應的時候!」
聽著電話裡倉皇失措的抽氣聲,他斷然掛上電話,忍不住仰頭大笑起來——
他真愛極了這種復仇的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