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這可怎麼辦——-」
位於台北的商家大宅,傳來高跟鞋踏在上等大理石地板上,焦躁來回踱步的聲音,還不時夾雜著女人六神無主的低嚷。
今天的台北,是個難得的溫暖晴天,商家卻充斥著一片僵滯的氣氛,凝重得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的低氣壓,緊緊籠罩著偌大的客廳。「婉貞,你先冷靜下來,事情——」
「我怎麼能冷靜得下來?!」楊婉貞遽然轉身,尖銳的打斷他。
「小晴她竟然一聲不響,一個人跑到美國去,最不可原諒的是你弟弟竟然也幫著她逃家!」神情同樣凝重的商洋,不禁被她指責的口吻,惹得有些發怒。 「你也瞭解自己女兒的性子,有哪個人挨得過她纏?商祈也是無可奈何嘛!再說,她是去找諶墨,相信他一定會好好照顧小晴,你有什麼好擔心的?」「我當然擔心!你不知道他——」楊婉貞情緒一時激動,差點脫口而出。
「諶墨他怎麼樣?」商洋倏然蹙起眉頭。
「他……」掙扎半晌,楊婉貞還是把話嚥下肚子,避重就輕的說道:「這麼多年沒見了,誰知道他變得怎麼樣?」聞言,商洋忍不住輕斥起她的杞人憂天。
「原來你在擔心這個?你把諶墨當成什麼?連商祈那麼謹慎精明的人,都放心把這麼大一間公司交給他了,你還怕他把女兒給拐跑了不成?」
「我……唉!你不懂、你不懂啊!」楊婉貞有口難言,更加焦躁的來回踱步。
不理會丈夫在一旁好言勸著,她咬起塗得精緻的指甲,在偌大的落地窗前來回踱步。
她最害怕的事情終於發生了!這五年來,她想盡辦法轉移女兒的注意力,甚至她一上大學,就立刻鼓勵她交男朋友,就是希望她能趕緊把諶墨給忘了。
沒想到,大學四年間,她非但沒交過半個男朋友,甚至連個異性朋友也沒有,成天只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除了上課外,哪裡也不肯去。
她知道,諶墨的不告而別,對女兒的打擊很大,當她醒來發現諶墨已經離開,還大哭了一場。
從那天開始,女兒變得出奇沉默,她再也沒看她笑過了。
她一心以為孩子記性差,過不久就會忘記,孰料,這五年來,她心裡始終惦記著諶墨,昨天才剛舉行完畢業典禮,今天竟然就立刻帶著行囊到美國去了。
「不成!我一定要趕緊到美國去一趟!」
她突然大喊一聲,把商洋給嚇了一大跳。
「你去美國?」商洋驚訝的低喊一聲。
「沒錯,我要趕緊去把小晴帶回來!」
「唉,婉貞,你也該放手了!小晴都已經二十三歲了,她想做什麼,就由她去吧!」商洋悠悠歎了口氣。
他實在想不通,自從幾年前,發生諶墨離開那場風波之後,妻子對女兒就開始變得過分小心翼翼起來,過度關心得甚至有些神經質。
「不,我不放心!」楊婉貞說著就要往樓上走。
「婉貞,你若真要去,我不會阻止你,可是你至少得等兩個禮拜後,全國總商會結束再去吧!」
丈夫的話提醒了楊婉貞。
她勉強停下腳步,看著丈夫無奈的表情半晌,知道這個一年一次的大會的重要性——
一想到女兒,她充滿焦急不安的情緒,卻怎麼也按撩不下。
「我這趟去,帶了小晴就立刻回來,最多只要花一個禮拜,就能——」
「他們也這麼多年沒有見面了,你就給他們一點時間敘敘舊,也算是讓小晴去散散心吧!」商洋驟然打斷妻子。
瞪著丈夫一臉毫不知情的從容模樣,她只能暗自焦急。
要是他知道了「那件事」,看他還能不能這麼沉得住氣——楊婉貞忍不住在心底嘀咕道。
誰叫她已經承諾守住這秘密,不告訴任何人,最後只能勉強把話吞回肚子裡。
「好吧!」楊婉貞終於勉為其難的點頭道。「就等兩個禮拜!」
這兩個禮拜之中,可千萬別發生什麼事才好——她對天衷心祈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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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足搭了兩天的飛機,再加上時差,本該讓初來乍到的商蓓晴昏沉幾天,奇怪的是,她竟然第二天一大早,就已經自動醒來。
或許是因為諶墨將房間讓給了她,睡在他舒適的大床上,伴著滿室屬於他的獨特氣息,她一整夜睡得格外香甜,像是他就在身邊,用雙臂擁著她。
這個想法,讓商蓓晴的臉迅速緋紅起來,她羞怯的將小臉埋進綿軟的被子裡,嗅著屬於他的氣息,既滿足而又幸福的漾開一抹微笑。
她不敢相信——她真的在這裡了!
期待了整整五年,她心底那個懸空的位置再度被填滿,她覺得自己幸福得快醉了。
她心裡清楚知道,湛墨不再是她的大玩偶了,他是她等待五年的男人!
她身邊的每個人,總認為她還小,還不懂什麼叫愛情,任誰也絕對想不到,這五年來,她對這份等待的感情有多執著、多認真!
尤其是這五年的等待,更讓她確定自己對他,不是出自於習慣與依賴,而是一種女人愛上男人的真正愛情。
她愛他?喔,當然!
她愛他的笑容、愛他的味道、愛他用寵溺的眼神看她,更愛他即使不說話,只是靜靜的陪在她身邊,就那麼的令人感到安心——她深深為他的一切沉迷。
好不容易在他的大床上賴夠了床,她終於還是起身盥洗,換上一襲輕便的針織上衣、白色長褲,就來到諶墨住的客房外。
看著諶墨的房門緊閉,她猜想他或許還沒醒來。
「墨大哥?」她試探的輕敲了下房門,卻半天沒有回應。
猶豫半晌,她終於還是忍不住走進房間,擺設簡單的客房裡,只有從浴室隱約傳來的水聲,以及牆邊的壁爐中,木材燃燒得嘩作響的聲音。
她不經意一轉頭,視線觸及軍人沙發旁的小桌子,上頭擱著一瓶只剩下些許淺褐色酒液的酒瓶,以及一杯殘留濃烈酒味的杯子,臨窗的大床上,整齊得像是一夜未曾被使用過。
她有些疑惑的溜著大眼睛四下打量著,終於還是敵不過正掛在心頭的事,逕自咬著纖指,在柔軟的地球踱起步,暗自盤算著待會該怎麼開口。
墨大哥,我想到你公司去當秘書,不,最好是貼身助理,你去哪裡,我就能跟到哪裡的職位——她在心裡反覆練習著說詞。
突然,浴室裡的水聲停止了,下一刻,利落的開門聲從她背後傳來。
商蓓晴下意識轉頭,朝圍著白色浴巾、踏出浴室的他綻起笑,才一定睛,卻登時狠狠倒抽了一口氣。
他很結實,顯然是平常鍛煉有素,比例完美、毫無一絲贅肉的身材,處處皆散發著陽剛的男人味,然而讓她驚愕的,卻是他的左胸口上,有個類似彈孔的疤痕。
「墨大哥,你的胸口……」她結巴的指著他的胸前。
發現她盯視的目光,諶墨迅速撈起沙發上的襯衫穿上,以冷冽得宛如窗外寒風的語氣道:「你的禮貌到哪去了?出去!」
他的口氣嚇壞了她,好半天她才鼓起勇氣解釋道:「對不起!我只是想跟你談談……」
「下樓去!五分鐘後我們在樓下談!」他面無表情的打斷她。
看了他疏冷的表情一眼,她有此委屈的咬著唇,快步走出房間。
失魂落魄的下樓坐在客廳裡,她為諶墨出奇冷淡、防備的態度感到不解,還有他胸前那個傷口,又是怎麼回事? 腦子裡充塞的紊亂情緒,還沒理出個頭緒來,湛墨已一身整齊筆挺的西裝下樓了。
「墨大哥,我很抱歉!我不是故意闖進你的房間,只是……」
她習慣性的,想偎進他寬闊的懷抱中撒嬌,冷不防卻被他一手推開。 「墨大哥?」商蓓晴錯愕的看著他。
「我不喜歡你再這樣碰我!」他遽然別過頭。
商蓓晴茫然眨著大眼,以為自己聽錯了他說,他不喜歡她這樣碰他?她一直以為,來到這裡可以重新尋回過去,但她錯了!眼前的他,不再有往日寵溺的笑容,溫暖的擁抱,他變得陌生而冷漠,沒有一絲人氣的俊臉上,像是沒有思想、沒有靈魂。
她甚至有種錯覺——她只是個陌生人!看著他動作自然利落的提起公事包,走到玄關邊穿鞋,而後整理衣著、調整領帶,臨出門前才像是終於想起什麼,轉身以平淡的語氣問道:「說吧!有什麼事?」遲疑半晌,她還是壯起膽子開口道:「墨大哥,我想到你的公司上班……」孰料,話還沒說完,他已無情打斷她。「不行!我已決定送你到舞蹈學院短期進修。」他想了一整夜,既然她來到這裡,絕不會輕易回台灣去,與其留下她製造更多無謂的困擾,不如讓她去舞蹈學院進修,好分散她的注意力。「為什麼?」商蓓晴倒退了一步。「我不要!」
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他,他卻又要把她送走?再說,雖然她大學念的是舞蹈系,但她現在只想留在他的身邊。
「我已經徵求過你小叔叔的同意——」
「不管誰同意,只要我不答應,都不能算數!」她以毫不不妥協的眼神,跟他僵持著。「這件事情已經決定了,沒有商量的餘地。」
諶墨瞥了眼門外久候的司機,以不客商量的強硬語氣道:「我明天會空出半天時間帶你到學校,你最好用這一天的時間做好準備。」
丟下一句話,他轉頭就往門外走。
「你究竟把我當成什麼?」
商蓓晴含悲帶怒的一句話,讓他頓時僵住了腳步。
靜默許久,見他沉默背著她不語,她哽咽著控訴起來。
「五年前,你把我當成無知的小女孩般哄,然後不告而別,一離開就是五年,如今好不容易重逢,你卻只是把我當成行程安排,你究竟有沒有問過我的意見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
他的身體像是微微震動了下,卻依然沒有開口回應。
「為什麼你不說話?因為害怕面對我?還是不知道,該把我這個大麻煩往哪裡擺?」
像是已到了忍耐的極限,諶墨索性打開門就要出門,孰料商蓓晴動作更利落,幾步就衝到他面前擋住他的去路,像頭被惹毛的小母獅似的,氣呼呼的瞪著他。
她眼睛裡冒著火星、一臉憤恨不平的表情,讓他的眉頭不覺一挑,強自武裝的心霎時軟化下來。
是啊!他怎麼能大意,錯估這個小丫頭的行動力」
從很久以前,他就瞭解這個小小的身體裡,有著副頑強、絕不輕易妥協的倔骨。晴天娃娃,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他在心底對自己歎息道。
他確信,自己需要再多一點時間,好好、好好的想想該怎麼做!「我今早有個重要會議要開,回來我們再談!」
他佯裝忙碌的抬手看了下表,便快步越過她往門外走。
回來再談?那表示這件事還有商量的空間?暗自咀嚼著他留下的這句話,商蓓晴總算露出一抹安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