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湖廊曲榭,園林假山,司徒信陵攜著他的手走進了一個軒昂壯麗的大院落中,院落內只有兩間正房相對。
白蘭芳只看一眼就知道這是司徒信陵所住的正院。司徒信陵推開左方房間的大門。「賢弟,你看看有什ど不喜歡的地方,我叫下人換新。」
跨入門檻,正室置著檀木書櫃,放滿瓷器玉石的多寶架,梨木桌椅等精緻的家俱,左方以粉彩八仙賀壽屏風分隔出內室。
穿過屏風,走入內室,入眼的是更加精緻的上古擺飾,檀木書案,紅木窗框前的青花纏枝高腳花瓶,最矚目的要算是紗帳胡床前掛著的大片海東珠珠簾。
輕栘步履走過去,執起有指頭大小的晶瑩東珠在指頭把玩,眸光瀲潑。
小時候,他的床前也垂著這樣的一幅珠簾,是大哥特意叫人從關外送來的,說是整個江南就只有那一幅,每當他睡不著的時候都喜歡看著晶瑩的東珠一一細數,直至人夢。
就不知道眼前這幅是從何而來的呢?
「這珠簾……?」眸光閃爍地看著負手在旁的司徒信陵,白蘭芳遲疑著不知道該怎ど提問。
「喜歡嗎?」司徒信陵笑著上前,攜起他的手。白蘭芳點頭,正想再托詞追問,卻被他拉著手,走出房門。「我帶你四周看看。」
門外垂手侍立著幾名穿著得體的丫鬟,還有司徒信陵的貼身僕人小五,卻不見鐵明及韓重等人,白蘭芳不由納罕。「鐵明,還有韓大哥他們那裡去了?」
帶著他穿過遊廊,司徒信陵不在意地回道:「我著人安排了他們住在西院。」
白蘭芳俊美的臉上不由現出詫異之色。「連鐵明也……?」
神色自若地點點頭,司徒信陵道:「他始終是個大男孩,不夠細心,我另外差了身邊的幾名丫鬟過來供你使役。」
伸手指著跟在身後的幾名丫鬟後,他又引手平指院落裡的另一個正房。「我的房間就在對面,你有不滿意的地方亦可以隨時過來找我。」
彎眉顰起,他雖然說得頭頭是道,不過,白蘭芳隱約覺得總有不妙之處,一時又想不出來,只得搖搖頭,暗忖:想必是自己多心了。
不再多想,便隨著司徒信陵在花園走看,園裡植滿翠竹松柏,旁邊一個小湖上,殘荷秋藕,白玉拱橋,詩意如畫。
又見茂密翠竹上掛了幾個紫檀木鳥籠,養著幾隻翠毛黃爪的畫眉鳥,白蘭芳看了,心中十分歡喜,接過司徒信陵遞來的綠玉棒子,挽袖逗弄起來。
南方的天氣比起北地雖是暖和,但此時已近深秋,金風吹過,枝葉搖晃,亦是清涼,司徒信陵命丫鬟拿來了披風,細心地為他披上。
兩人佇足在茂竹下,一者高大軒昂,沉淵峙獄;一者瑩肌玉骨,清姿雅質,侍候在旁的丫環們都忍不住抬頭偷看。
司徒信陵從後環著白蘭芳的柳腰,在耳聲輕語,白蘭芳亦邊逗著鳥兒,邊笑著回應,兩人不亦樂乎之際,地傳來恭謹的聲音。
「大少爺,老夫人派了人過來傳話。」
司徒信陵臉上的笑意微微一斂,鬆開了摟抱白蘭芳的手,朝小五點頭說:「嗯!叫她過來吧!」
走過來的是一名穿著青綢裌襖的中年嬤嬤。「大少爺萬福!」
司徒信陵雙手交負身後,側身仰看竹尖上的葉片,冷聲說:「有什ど事?」
「老夫人知道大少爺回來了,叫奴婢過來問大少爺什ど時候過去請安?」
看著眼前的一片半黃竹葉,司徒信陵不冷不熱地說一句:「晚點我會過去。」話中已有打發她離開的意思。
白蘭芳本來就奇怪為什ど司徒信陵回家後不先去問安,反而帶他四處遊走,這時不由豎起耳朵偷聽他們對話。
只聽了幾句,心中就不由得高興起來,看來他們母子倆的關係不是很好呢!這種幸災樂禍的想法實非是白蘭芳心腸惡毒,只是童年時被欺壓的一種反彈。
那嬤嬤的膽子很大,雖然早看出了司徒信陵的不悅,卻沒有退下,只屈膝一步說:「老夫人思念大少爺,希望大少爺趕快前去,還有,老夫人知道少爺帶了朋友回來,也請他過去品茗。」
眉心蹙起,司徒信陵冰寒深沉的眼中向她射出冷箭,神情不悅至極,只因她是自己娘親身邊的人才忍而不發。「我知道了,你先回去。」
「謝大少爺!」那嬤嬤眉開眼笑地退下去覆命。司徒信陵又看著竹樹沉默地卓立一會,才走近白蘭芳身邊。「蘭賢弟,我要前去向家慈問安,你可願同往?」
幾乎是立刻地白蘭芳拚命搖起頭來,別開玩笑!一想起印象中那凶悍殘忍的美婦,白蘭芳修長的身子就忍不住起了一陣戰慄。
「也好!」出乎所料地司徒信陵沒有試圖遊說,而是很爽快地點頭。「那你再在附近走一會,晚點我回來陪你。」又向丫環叮囑幾句,便轉身去了。
白蘭芳見他走遠:心中倏地沉悶起來,連逗弄鳥籠裡那只畫眉的興致也不知那裡去了,信手丟開綠玉棒,本欲尋著原路回去,倏然想起,這兒還有一處他很想去看看的地方。
「我想在附近隨便走走,你們別跟來。」向身後的丫鬟交代一聲,便循著記憶,向花園的羊腸小徑走去。
※ ※ ※
領著小五,穿過幾道遊廊,走進一精巧院落,司徒信陵先在門前整理好衣冠,才踏入正門。
一入門,就向堂上行禮。「孩兒拜見娘親!」
堂上傳來威嚴的女聲:「嗯!起來吧!」
司徒信陵應聲直立起身,放眼看去,廳堂上立了十數個丫鬟家丁,堂上坐著頭髮半白的婦人,正是他的親娘,司徒家的老夫人,昔日有江湖第一美人之稱的『烈炎仙子』宮碧雪。
隨著年月消逝,宮碧雪的臉上雖然添了不少皺紋,但是長年以來養尊處優的生活,和渾身的珠寶翠玉,令她看上去比實際年紀輕了不少,侍立在她左側的正是一身綵衣的宮翠影。
宮碧雪雙目半閉,在太師椅上盤膝而坐。「什ど時候回來的?」
掖起袍擺,安坐在右側的圈椅內,司徒信陵應道:「回來不久。」
「哼!」聞言,宮碧雪從鼻尖哼了一聲:「不久?回來都整個時辰了!現在才來請安,你還有將我這個娘親放在眼內嗎?」垂著的眼皮倏地睜開,屬於胡人的淡色瞳仁進發出凌厲光芒。
「孩兒不敢!孩兒只是有事延誤了。」拿起茶盅輕輕吹開熱氣,司徒信陵不急不忙地解釋:「要是孩兒不將娘親放在眼內,又怎會幹山萬水地趕回來為娘親賀壽?」
宮碧雪又怎會被他一言推得乾乾淨淨,只冷冷地道:「你真是有這ど孝順嗎?怕不是做給其它人看的吧?」
「娘親多心了。」淡淡地應一句,嘗一口香茗,司徒信陵轉移向站在門邊垂手而立的總管問:「五天後壽宴的事辦妥了嗎?要盛筵連場,別失了我司徒家的體面。」
總管忙彎腰回話:「回大少爺的話,都辦得差不多了。」
看他有意分散話題,宮碧雪立時厲暍一聲:「好了!別扯開話題!」
閉上唇,司徒信陵沉默起來,深刻的五宮端正地放在臉上最適當的位置,連一點表情也沒有表露出來,宮碧雪喘了兩口氣,放柔聲音:「我聽說你這次從北方帶了個狐媚子回來,是嗎?」
「別聽翠影胡說,他只是孩兒新結交的朋友。」司徒信陵簡單地說了一句,對白蘭芳的事似是不願多提。
「才不是!姑姑,那個死病鬼很不要面,整天都黏著表哥,這些天來他們……」滿身華彩的宮翠影撒嬌撒癡地搖著宮碧雪的手臂,正要將多日來的不滿傾吐而出,卻被兩道陰騖寒芒刺得不敢作聲。
轉頭看去,向來對她和善有禮的表哥正瞪著她,濃眉下的雙眸冰寒凝結,臉上神色冷酷無情。宮翠影懼怕地抖了一抖,身子不自覺地朝宮碧雪靠了過去。
宮碧雪亦看到他的神情,心知不妙,拍一拍宮翠影的手以作安慰,便說:「信陵,在這的都是家人,你將這臉色擺給誰看?」
抿唇,司徒信陵梢稍垂下頭,森寒如冰的眼神瞧著手上的茶杯,一聲不吭。由岸偉的身上隱約散發出來的寒意令旁人看了,都不安地退了一步,只有宮碧雪不覺,端出做娘親的架子,厲聲教訓了幾句,接著又說。
「那些男子逢場作戲就算了,怎可以帶回家中,回頭就叫人趕了出來!還有,你的年紀也不少了,與翠影的婚事該是時候辦了。」
聽了她的訓示多時,司徒信陵終於開口冷冷地說了一句:「不急!」
「怎會不急?你與翠影的婚事是十幾年前就說好的,你一直拖延,這怎ど成!」宮碧雪語氣催急,宮翠影是她大哥的女兒,整個娘家都在期待與司徒家再次聯姻,偏偏她的兒子一再推托,叫她怎向娘家交代?
臉無表情,司徒信陵冷漠地說一句:「說好的是娘親和舅父,不是孩兒。」
聽了他冷酷的說話,本已臉色發白的宮翠影更忍不住雙目含淚,嘩的一聲哭了出來,便向外跑了出去。
這種情況令宮碧雪大怒,整齊地梳成高髻的華發抖動,臉龐如被火燒過,氣得發紅。
「婚姻大事向來是聽從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你別以為羽翼豐滿,就可以不為娘放在眼內!」
宮碧雪出身世家,性格霸道專權,嫁到司徒家後,因夫君多病更是擅權,但自司徒信陵全面掌握莊中大權後,就在有意無意之間將她的勢力漸漸削減,連帶與娘家方面的生意關係亦大大削減,一直令她萬分不滿,這時一次便爆發出來。
「別忘記當日沒有我當機立斷,你那有資格坐上司徒家家主的位置!沒有我,你那有今日的成就!」
早知道不用三句她就會提起舊事,司徒信陵沒什ど大反應,只語調平靜地說:「孩兒記得,娘親不用一再提醒。如果沒有別的事,孩兒要下去了。」輕拂袖擺站起來,不再多言。
「你——」宮碧雪氣憤之極,但又知道他的確是羽翼已豐,不再是自己能輕易控制,回心一想,只得日後再慢慢想辦法,最好待不久後的壽誕當眾宣佈他的婚事,那他自然無法再拒絕。
狡猾地笑了起來,宮碧雪神色梢緩,向已背對自己的司徒信陵說:「等一等!」
邁開的步履梢頓,司徒信陵沒有轉身,只問:「娘親還有什ど事要吩咐?」
「你表舅父來了,有事要和你談,你去見見他吧!」
從後看去,司徒信陵寬廣的肩頭似是不悅地僵硬起來,也不應話,便逕自走了出去。
「孽子!你……立刻去見他!只要有我一日,你別想胡作非為!孽障!逆子!」宮碧雪氣得渾身顫抖,在堂上高斥逆子、孽兒,旁側侍候的下人早知他倆近年的關係如履薄冰,亦習以為常。
秋風撫體,紅衣飄搖如謫仙,落花成泥碾作塵,越是走近僻靜故園,心跳就越是急速。
踏上石階,藏在藻紋錦袖下的青蔥雙手輕輕推開緊閉的大門,倏地流竄出一股清冷的氣息。
雕飾福鼠的鎖窗,弓腳的長條案幾,臨窗的琺琅高足盤,兩把黃花梨木圈椅,熟悉的對象一一活現眼前。
怎ど可能?白蘭芳不可置信地走近光潔無塵的家俱,這ど多年了,他還以為一切已經改頭換面,想不到……
指尖留戀地撫過桌椅上的木紋,端凝的五官輕輕漾開,展現出有如春日的笑意,就是這兒,他自幼長大的地方,與娘親一起生活的地方。
眸光轉盼,唇角上甜蜜的笑意忽地一僵。塋白臉孔上鑲著的一雙黑漆杏眼定著在正室中央光潔如鏡的地面。
青花石面光可鑒人,曾有過的血跡無影無蹤,曲膝以指尖輕撫石面,當日就是在這個位氣息未絕,將他抱了離去,只苦了小翠姨一條性命……
原來當年被刺傷四肢,活活折磨死的乃是他娘親身邊的貼身女婢小翠,她本來易容成司徒蘭陵之母李月娥的模樣,打算在他們離開避禍後,留下來拖延時間。.
想不到大禍比想像中更早來到,那時候真正的李月娥正帶了包袱在山莊內四處尋找他的蹤跡,與此同時,宮碧雪已帶著兒子闖入偏院大開殺戒,忠心的小翠為了護主然甘心代主受死,至死一聲不吭。
如此忠義女子,竟落得曝屍荒山的下場,那日娘親為了盡速帶他去求醫,甚至沒有辦法將她的屍首埋葬,事後提起,每每耿耿於懷。
想到傷心之處,白蘭芳一雙眸子紅了起來,手壓著胸口隱隱作痛。
後來,他們為了避開司徒家的耳目而四處流離,在潦倒貧困的生活中,娘親不幸染了重病,不到一年就仙去了,留下他孤獨一人。
娘親經常說他倆的性命是撿回來的,是上天恩賜的,一定要好好珍惜,若……若她知道自己竟然忘記了昔日的怨恨,反而對司徒信陵……對司徒信陵動了心,她會何傷心?
潔白的喉間難以忍耐地一陣嗚咽,白蘭芳深知自己的不是,但是實在沒有辦法再逃避那顆跳動的心。
只要司徒信陵對他溫柔,對他微笑,他就寧願忘記一切,忘記那就是刺他一劍的男人,就是迫得他倆母子流離失所的罪魁。
內心深處甚至希望可以永遠隱瞞一切,不再提起過去,不讓任何人知道他倆是親兄弟的關係,因為只有這樣做才可以將現在美好的感覺永遠留住。
蹲在地上,抱著肩渾身顫抖,自覺對不起死去的小翠姨和娘親,又沒辦法捨棄對司徒信陵的情意,神智迷亂地哭了起來。
他本是性情中人,哭得痛煞心肝地伏在地上,洩忿地以拳頭敲打地上的青花石磚,覺有一片磚頭的響聲份外怪異,打上去特別響亮,似是中空。
他不由納罕,抹了淚水,從懷中取出他拾了起來,但是一直沒有機會還給司徒信陵的玉簫,扭開機關,以鋒利的刀尖沿著磚緣撬起來。
不過幾下功夫,那青花石磚就被掀了起來,其下露出一個小小的油布包。
這是什ど?疑惑不已地將油布包取了出來,將磚塊復位,白蘭芳拿起布包邊掀開,邊站起來,走進左方的一個內房中。
房內置著書案、床、椅等物外,更放了不少小兒玩物,正是他小時候的寢室,白蘭芳在搭著撒花靠背的圈椅內坐下,將油布內包裹的書信取出,正要打開信封細看,倏感到房間的擺設有點奇怪。
一雙黑漆水杏在寢室中的書案、小几、花瓶上二掠過,最後凝滯在黃花梨木的架子床前。
床前是空的!指尖倏地一抖,白蘭芳猛然起身。那幅海東珠珠簾不見了!
他想起了司徒信陵為他安排的房間,想起了紗帳胡床前掛的那一幅晶瑩的珠簾。
整個江南只有一幅的珠簾,司徒信陵送給司徒蘭陵的珠簾,為什ど要掛在他白蘭芳的寢室裡?
難道……
可怕的想像令雪白的指尖抖動得更加劇烈,由手腕至肩頭,以至修長纖削的身軀都簌簌顫抖起來。
不會的,不可能!萬分不安地抓緊了桌角,仍然阻止不到身體的抖動,白蘭芳本來瑩白的肌膚在可怕的想像下更是白得透明。
不會是他想的那般的……心神紊亂,強烈否認之際,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白蘭芳驚惶地抬起頭來,走進來的是兩名丫鬟。
「公子,你怎會定到這兒來的?幸好找到你了!要不是我們要被大少爺罵死了。」本來愁眉苦臉的丫鬟一見他立在房中,立刻高興地笑起來。
「……司徒信陵在找我?他叫你們來這兒找我?」白蘭芳心思忐忑不安,杏眼瞪圓,滿臉戒備地看著她們。
兩名丫鬟不禁奇怪,但依然有禮地回答他的提問:「的確是大少爺叫我們來找你的,不只我倆,大少爺還將院裡的人都叫了出來四處找尋,就怕公子在花園裡迷路。」
另一名丫鬟接下去說:「大少爺很擔心呢!請公子快回房去吧。」
聽了她們的說話,白蘭芳猶疑了一會,將油布包暗暗收入懷中,終於起步,隨她們走了出去。
方進入院落,司徒信陵已迎了出來。「去那兒了?我很擔心你。」
在斜陽映照下,俊臉上的笑意明明和煦如陽,此時入了白蘭芳眼裡,卻令他冷得發抖。
司徒信陵親切地去牽他的手,傳來一陣戰慄,這才知道他的身子一直在顫抖,濃眉立即壓下。「蘭賢弟,怎樣了?身體不適嗎?」
搖搖頭,白蘭芳咬著唇,努力地忍耐心中的不安懼怕,還有揮開他的手的衝動,隨他走進房間。
牽著他的手走進正室,司徒信陵揚手揮退室內侍立的下人,關上大門,接著,體貼地扶著白蘭芳坐在嵌貝梨花木圓桌旁邊。「賢弟,你有什ど心事嗎?」
斂著濃密的眼簾,白蘭芳怕得只想揮開他的手遠遠走開,又怕是自己太過多心,若然衝動反會露了端偽,是以不敢妄動。
「沒什ど,你不用擔心……」白蘭芳心思凌亂,眸光閃爍不定,左右轉盼,正巧看見桌上以剔紅木的三層圓盒放著的各式果晶與蜜餞。
藉故拿取蜜餞,推開了司徒信陵的手,白蘭芳剎時鬆了一口氣,本想隨手拿取,卻發覺盒上除了果品、蜜餞外,原來還放了一串冰糖葫蘆。
「你喜歡吃冰糖葫蘆嗎?」司徒信陵見他的目光凝聚處,笑著拿起那串冰糖葫蘆遞到他面前。
神推鬼使下,白蘭芳接過竹籤,將紅潤的糖葫蘆含在淡紅的唇辦上,雪白的牙齒輕輕咬下。
細細地嚼了幾下,杏眸低垂,凝看手上的冰糖葫蘆半晌,白蘭芳澀聲說:「你在什ど時候知道的?」
「哦?知道什ど?」搖搖頭,司徒信陵似是不知其所指為何。
「知道嗎?很久以前,我曾經以為冰糖葫蘆是沒有核的,後來才知道不是,我吃的冰糖葫蘆沒有核,是因為有人特意為我剔了果核。」
緩緩細說,白蘭芳抬起頭看著司徒信陵深刻俊朗的臉孔,眸光悲淒虛弱。「你是什ど時候知道的?大哥……」
一聲大哥叫得又輕又細,在他傷痛的眸光之中,司徒信陵亦默默地凝視他半晌,才平靜地說:「從我在客棧看到那一道傷痕後就知道了。」
伸長健臂,修長的指頭隔著衣服準確地觸上白蘭芳胸前的傷口。「這道傷痕是我刺的,我一生都不會忘記,而且……我娘親的佩劍名為『烈炎』,天下間只有它留下來的傷痕永遠都會呈紅色。」
柔和的嗓音卻令白蘭芳掐緊了拳頭,憤然怒吼:「你騙我!」
他早知道自己是什ど人,偏偏蓄意接近,還說愛他,安的到底是什ど心?是耍弄他?還是另有陰謀?
懼怕憤怒疑惑在腦海裡亂成了一團,白蘭芳抱著頭,痛苦地搖晃起滿頭烏亮的長髮,為什ど又要騙他?小時候,騙了他一次,要了他的命卻嫌不夠:到現在長大了,還要騙他的感情……為什ど?為什ど?
「蘭弟……」看他搖晃不定,司徒信陵想要扶著他,卻被拂了開來。
「別碰我!」大暍一聲推開司徒信陵,白蘭芳轉身跑了起來。司徒信陵一時沒有防範,被他推了一個踉艙。
朝大門跑去,白蘭芳的手剛觸上門扉,身後就傳來一聲歎息:「這裡是司徒山莊,即使出了這門,你以為可以跑到哪裡去?」
近乎威脅的說話令白蘭芳僵了手腳,整個人呆滯下來,這一怔忡之間,司徒信陵已走過來。
「蘭弟,乖孩子,聽大哥解釋……」柔聲安撫的同時,牽起他的手,拉著他走回房內。
他的手一觸上自己的身體,白蘭芳就發狂地掙扎起來,拳腳並用地打在司徒信陵身上。
「放開!王八蛋!放開!」他邊打邊破口大罵,司徒信陵柔聲細語地安撫了幾句,他依然故態,司徒信陵亦動怒了,橫眉冷崞一聲,環著他的腰,一把將他托在肩頭直接向內室走去。
「死王八!該死的混蛋,天打雷劈的死烏龜……!」
用力將白蘭芳拋在胡床上,他立即就爬起來抓著司徒信陵的衣襟出盡吃奶之力捶打起來,看著那張口不擇言的嘴巴,司徒信陵頭痛地揉搓太陽穴,猛地抱著掙扎得烏絲散亂的螓首倏然壓上來的唇,將白蘭芳嚇得傻了,呆呆地張著唇辦,任他的舌頭鑽了進去,舌尖在嬌嫩的上唇輕舔,溫柔地愛撫雪白的貝齒,接著漸漸狂野起來用力吮吸翻動青澀的丁香……
白蘭芳無法掙脫,只能在強壯的溫柔的氣息中啜泣著,紅粉漫布的身體在炙熱的痛苦和漸漸升起的快樂纏繞,心裡的感覺亦是雜亂無章,恨他的欺騙,他的強迫,但亦留戀他的溫柔,他的情意……直至失去意識,心思依然無法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