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茶,你、你剛剛說什麼?」
微顫的女聲顯示了話語中的難以置信,就見在場的五個女子中,有四個人檀口半張,似乎剛聽到一個教人無法相信的故事。
「我說,我想幫阿昶找女朋友啊。」尹馦馦端起眼前一隻漂亮的茶杯,這杯奶茶,便是她方才被喚做「奶茶」的原因,她輕啜了口,這才繼續說道:
「其實我老早之前就想給阿昶找個女朋友,再加上我們這趟出國後,阿昶更是忙得不能好好照顧自己,我的迷糊性子你們又不是不曉得,若真讓我來照顧阿昶,他一定會在一個月內魂歸西天。所以我才想幫他找個女朋友囉!」
(你要真幫他找女朋友,他才會氣得魂歸西天呢!)
四人都沒做聲,但腦中轉過的念頭倒是一模一樣。
這裡是一家名為「白雪姬的蘋果園」的店,隨你愛說它是茶館也好,咖啡店也罷,反正這家提供客人可在蘋果樹下喝茶的特殊小店,是她們五個人的最愛。
不過,對這家店來說,她們可不只是客人這麼簡單喔!
因為她們同時也是「白雪姬的蘋果園」的鎮店之寶。
原本五人中,除蘭馥與岑香本是舊識外,其他人彼此互不認識,之所以會來這裡喝茶,也只是因為這裡的茶好喝,即使……後來她們注意到店裡有這麼幾個與自己一樣的常客,也沒有因此結交成朋友。
這種關係持續了快一年,最後也不知道是哪個無聊人士,發現她們各自都是非某種茶不喝,便起哄著為她們取了外號,而她們也莫名其妙地成了鎮店之寶。
非奶茶不碰的她,被人掛上「奶茶丫頭」的稱號、愛紅茶的蘭馥,被喚做「紅茶辣妹」、只喝綠茶的岑香,則成了「綠茶美人」、總喝著甜甜蜜茶的左靚馡,當上了「蜜茶小姐」、至於熱愛花茶的阮馨,理所當然的就是「花茶甜心」。
直到她們五人被封為鎮店之寶後,這才慢慢地結成了朋友,當她們發現彼此的名字裡都嵌了「香」字,變成好友似乎就成了必然之勢。
後來,她們總是以各自愛喝的茶品,當做是對方的小名。友情,也跟著這麼走了下來。
「你想幫阿昶找女朋友,他……知道嗎?」花茶小心翼翼地問道。
「他還不知道,我想給他一個驚喜。」尹馦馦一臉興奮地說道。
聞言,所有人心中浮現同樣的想法──
驚嚇是肯定有的,就不知焦昶高不高興得起來……
沒注意到好友們瞬間沉下的臉,尹馦馦仍是開開心心地道:
「我想先找好目標,再安排他們來場『命運般的邂逅』,這麼一來,我這個媒人就可以功成身退啦!.以後也不必擔心阿昶只記得照顧我,而忘了照顧他自己。」
「命運般的邂逅?」 (也真虧你想得出來。) 綠茶的嘴角輕顫,感覺額際肯定掛著小丸子的三條黑線。有那麼一瞬間,綠茶覺得自己有必要把這件事告訴焦昶。
雖然她跟焦昶結過不少梁子,但若被焦昶發現她們知情不報,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那個男人的溫柔體貼只有奶茶有緣見到。除了奶茶以外的所有人類,能分到一點點溫柔的屑末就該偷笑了。
焦昶絕對是斯文有禮、風度翩翩的。但這認知必須是建立在沒見過奶茶的人身上。
凡是見過焦昶與奶茶相處的人,都會很清楚地瞭解到,原來真正的焦昶,與他們所認識的焦昶有多大的差距。
唯有見過這個畫面的人,才會知道他放在旁人身上的注意力,其實僅是他所能付出的千萬分之一罷了。
他不過是付出了最基本的注意力,維持住與人相處的最低限度。但超過這個限度之外的……不好意思,你還沒這個資格受到焦先生的重視。
綠茶斂眉,實在不想幫敵人做這種通風報信的事。雖然她很樂意看到焦昶的斯文面具破裂,但前提必須是──她得有命活著看到!
「其實啊……」
尹馦馦突然神秘兮兮地朝綠茶一笑,瞧得她背上的寒毛直豎。
「其實什麼?」這小丫頭到底在笑什麼啊?
「剛認識你的時候,我曾想過把你跟阿昶湊成一對喔。」用力微笑。呵呵,綠茶臉色發青的樣子好好玩。
「我跟阿昶?」緩緩開口,綠茶的臉上滿是懷疑,她從沒搞懂過奶茶的想法,天才的腦袋果然和平常人不一樣……
「是啊,你們兩人一個是檢察官,一個是律師,既然都是走法律上的工作,湊成一對當然適合得很。」尹馦馦扳著手指,細數他們若能成為情侶的優點。
就見綠茶越聽臉色越青,她完全不瞭解這個智商近兩百的女孩,腦子裡究竟裝了什麼東西。她跟焦昶見鬼的怎麼可能合適?!
「我相信──」綠茶慢慢地開口。「阿昶『應該』不喜歡我這類型的。」
因為那個名叫焦昶的男人,究竟喜歡什麼類型的女性,在座除了尹馦馦之外,其餘的人都非常清楚。
「知道了嘛。」尹馦馦看起來好不惋惜。「後來我才從阿昶那裡知道,你們不但早就認識了,而且你還挺討厭他的。」真可惜,綠茶跟阿昶其實很登對呢!
單就外型上來看……這兩人實在很相稱。
不過,相稱的部分也只有如此。
尹馦馦聳聳肩,雖然阿昶從沒特意提過,可她從綠茶這邊,靠著旁敲側擊倒也約略猜到她不喜歡阿昶的原因。
還不就是律師與檢察官不對盤嘛!
可特別就特別在於,不對盤的只有綠茶單方面對阿昶的態度,阿昶他倒是一點也不在意,似乎還多少當綠茶是朋友。
「在法庭上交戰的人……應該沒辦法變成朋友。」綠茶客氣地說。事實上,她比較想說的是,找那種男人當男朋友,簡直與找死無異。
試想,男朋友重視另一個女孩永遠比自己多時,有幾個人能夠忍受得了?
雖然這僅是一種假設,但綠茶相信,如果焦昶真找了個女朋友……她所猜想的情況絕對會發生。
焦昶是個最好的競爭對手。除此之外,她可不想與他有其他關係。
那個男人的斯文,其實是他無情的一種偽裝。
他斯文、他有禮,他對所有人的態度絕對一視同仁──唯有奶茶例外。
但也因為焦昶對所有人都是如此風度翩翩,總會有些搞不清楚狀況的女孩,把他公事化的微笑,誤認為是對自己有意。她的一位女性友人便是這些傻女孩之一。
那時她和友人還是法律系的學生。因為她家族中有許多親戚,是從事與法律相關的工作,也因此,她偶爾會代家人送東西到法院。
某一回,這位女性友人陪她去送文件,正好遇見了才當上檢察官不久的焦昶,當場便對他一見鍾情。
事後,友人更持著某些可笑的理白,堅決相信焦昶同樣對她有意,所以便展開一連串的追求行動,任綠茶如何勸阻都聽不入耳。
綠茶本人,也因此被迫捲入友人的追求大計中。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因為無法接受男方對她從未有過任何友情以外的感情,在情緒激動之餘,女性友人甚至還鬧過一陣自殺,最後才被她的家人送到國外靜養,而綠茶也從此沒了她的消息。
焦昶雖然對那女性友人的自殺行動感到抱歉,但也僅此而已。
說句老實話,在綠茶的內心深處,她無法怪焦昶。因為她完全瞭解當時友人的行動給焦昶帶來多少困擾,也清楚知道他絕沒給過那位友人不當的暗示。
但在私人感情上,她卻又無法原諒焦昶的冷淡……那冷淡得近乎無情的反應。不管友人到底做過什麼,可她終究是為他而自殺。
明知這樣的情緒反應對焦昶不公,但綠茶無法壓抑那一瞬間的憤怒,所以從此她選擇把焦昶當成敵人、一個可敬的對手。
這也是她最好的選擇。
綠茶一直是這麼深信的。
認識奶茶,並進一步結為好友,則是之後的事,而她在奶茶面前,卻始終絕口未提當年的事,所以奶茶也在她的蓄意誤導下,單純地以為她對焦昶的敵意,是來自於兩人工作上的對立。
「奶茶,既然你說想幫阿昶找女朋友,現在有對象了嗎?」收拾起回憶,綠茶平聲問道。
「當然有囉!」尹馦馦的嘴因笑容而咧得大大地,她可是有備而來的。「可是我不知道阿昶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所以我把那些人的資料帶來,希望你們給我一些建議,我好從中選一位當阿昶的女朋友。」
「你能保證那些女孩都想跟阿昶交往嗎?」紅茶很是懷疑,雖然她知道焦昶的確頗受女性青睞,但奶茶的說法會不會太一廂情願了?
「我保證,因為她們都喜歡阿昶喔。我也是費過一番功夫調查呢!」尹馦馦驕傲地抬頭,之前她去找陸仁斝玩時,其實有大半的時間都是花在這上頭。
她不方便在事務所行動,因為事務所裡的人都認識阿昶,如果讓他們知曉,阿昶也可能提前發現,所以她才想到利用陸仁斝幫忙掩護。
還真多虧多陸仁斝一點也不介意。尹馦馦開心地想著。
(如果你真調查滑是了,就該知道焦昶喜歡的是誰……)
眾人同聲在心底歎了一大口氣。
「好了,來幫忙吧!」尹馦馦彎下腰,準備拿出包包裡的資料。「我跟你們說喔,我大概選定了十來個人選,事關阿昶的幸福,你們可得要仔細挑選。」
趁著尹馦馦彎腰到桌下拿包包,其餘四人彼此使了個眼色,便都清楚瞭解到她們該怎麼做才對。
「來囉!這就是所有的資料了──」
尹馦馦把一疊附有照片,以及個人資料的A4紙張丟在桌上,她的笑容咧得大大地,其實她覺得這裡的每個女孩都不錯,所以應該不難挑吧!
綠茶輕輕點了個頭,這像是個暗示,其餘三人紛紛拿起一份個人資料。
「這個女生的臉好像歪歪的……不好看。」
一份資料被迅速扔回桌上。
「她的眼睛太小,阿昶不會喜歡。」
另一份資料也跟著疊了上去。
「天啊,她才四十公斤,風一吹就跑吧!」
「這根本是張藝術照,奶茶你上哪找來的啊?!藝術照一點也不能做准。」
「十八歲……奶茶,你就算想殘害國家幼苗也不必這麼做。」
「這女生長得不得我的緣,如果她來當阿昶的女朋友,那我不如跟你絕交。」
就見資料一份一份地疊上桌,而眾人的評語也越來越離譜時,尹馦馦終於察覺不對勁了。
「喂喂喂,你們的評語會不會太誇張了?!還有,為什麼她長得不得你的緣,卻得變成我跟你絕交?!」尹馦馦擰眉,無法相信這話居然是綠茶說出來的。
「因為我己經很討厭阿昶了,如果他的女朋友又是我不喜歡的那型,那我不是更痛苦?而現在因為你是我的朋友,我才能勉強忍受阿昶出現在我面前,可如果得再附帶一個討厭鬼,那我跟你絕交,或許還好過些。」
綠茶絕對是臉不紅、氣不喘地說完這串謊話。
在場的人除了尹馦馦之外,皆以崇拜的眼光看著綠茶,這個理由掰得不錯,真不愧是干律師的。
「你、你怎麼可以用友情威脅我?!」癟著小嘴,尹馦馦指控綠茶欺負人。
「我就是威脅你怎樣?不然去叫你的阿昶來咬我啊。」綠茶涼涼地以手扇風,吃定了小丫頭是不可能跟焦昶說的。
畢竟,她就是想給焦昶一個「驚喜」不是嗎?又怎麼可能去找他訴苦?
綠茶微笑,從尹馦馦的表情清楚看出自己果然說中了。
「奶茶,有個問題我實在很想問問你……」說著,綠茶拿起最後一份資料,才瞄了一眼,就找到她想找的東西。「為什麼這些女生全都是在台北地方法院工作?你對在那裡工作的女生特別有好感嗎?」
不必懷疑,桌上的所有資料若說有什麼共通點,就是那些女生全是在台北地方法院工作,只是工作的性質不一。
「在同一個環境下比較容易日久生情咩!」尹馦馦嘿嘿一笑,沒想到她們居然這麼快就察覺到這些人最大的共通點。
(日久生情?)
這四個字教所有人都挑眉以對,要這四個字真的有用,為什麼奶茶跟阿昶攪和了這麼多年,竟沒有對他日久生情?
「如果說,阿昶要跟誰日久生情的話,應該有更適當的對象。」綠茶說著,還不忘再暗示一回。天啊!她突然有種想吐血的衝動,奶茶的遲鈍教人想恨都不知該從何恨起。
「可是、可是,你們對每一個人都不滿意,我豈不是得重找?!」尹馦馦咬著下唇,雖然重找不是什麼大問題,只是她這次找來的人,真的如此差勁?
「重找也不一定有用,奶茶,想聽聽我們覺得阿昶會喜歡哪類型的女生嗎?」綠茶問道,微微挑起的眉頭暗示其他人也一同跟進。
「是啊……奶茶,聽聽我們怎麼說嘛!」
雖然花茶和蜜茶一時間不解綠茶的暗示,但與綠茶相識最久的紅茶,倒已憑著直覺猜到幾分。
她趁著奶茶扭頭看向綠茶的空檔,對另外兩人先是搖搖頭,又豎起一根手指,示意她們先別忙著開口,就讓綠茶繼續說下去。
「你們知道?」尹馦馦歪著頭,雖然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但也相信這未嘗不是個辦法,既然綠茶說她有個底,至少比自己漫無目標的亂找來得好。
「『大概』知道。」綠茶好想歎氣。為什麼她得幫焦昶呢?
「那、那阿昶喜歡什麼類型的女生啊?」尹馦馦眼睛睜得大大地、耳朵豎得高高地,還非常用功地拿出筆來,準備好好記個清清楚楚。
「個子嬌小的,大概一百六十公分就差不多了。」綠茶說。
「年紀要比阿昶小,小個七、八歲左右。」紅茶接著道。
「笑起來很可愛、很燦爛,最好有一張圓圓的笑臉。」蜜茶笑著繼續道。
「有些孩子氣,可是很討人喜歡。」花茶竊笑著看向尹馦馦。
「牙齒很白、很漂亮。可以去拍牙膏廣告的那種。」再次輪到綠茶開口。
「頭髮嘛……倒也不必太長,半長不短,能綁成兩隻短短的麻花細辮為佳。」紅茶曖昧一笑。奶茶今天正好就綁著兩隻短短的麻花細辮。
「眼睛又圓又亮,還得水汪汪的喔。」蜜茶補充道。呵呵,她最喜歡奶茶的眼睛了。
「頭髮的顏色不必太深,也不用是純黑的,微褐色的還不錯看,但絕對不能用染的。」花茶特別強調。
「最重要的是,阿昶喜歡照顧人,所以你幫他找的女朋友,最好是個小迷糊,剛剛好能讓阿昶照顧。」
一個人才剛起了個頭,另一人就忙不迭地往下接。
「最好啊,是那種老是迷迷糊糊、走路也不看路上有什麼障礙物,然後一頭就撞下去的奇怪女生;還有還有,在平地上也會跌倒也是很重要的一個重點。」
見前兩人越說越白,第三人簡直是興奮地搶過話題──
「不過,這個女生絕對不是什麼白癡笨蛋,她的智商肯定很高,只是都沒用在日常生活上罷了。我差點忘了,她的IQ大概是兩百上下……」IQ的數值才剛從紅茶嘴裡吐出,綠茶便在桌面下,狠狠地給了她一肘子,硬生生打斷紅茶未竟的話。
紅茶吃痛地看向兇手,卻發現對上的鳳眼裡頭,有著滿滿的指責。
(你可以說得再明白一點!)
(一般人會有高達兩百的IQ嗎?!)
紅茶心虛地低下頭,沒辦法,她們剛才實在說得太開心了。
同樣也處在失言邊綠的另外兩人,這下都乖乖住了口,希望能挽救些什麼。
但尹馦馦已經起了疑心,她瞧著清單上的要求,疑惑地抬起頭,看向突然安靜下來的好友們。
「你們確定阿昶喜歡這種女生?」她問,非常遲疑。
「是、是啊。」事到如今,綠茶也只能夠硬著頭皮答道:「我們很肯定阿昶喜歡的就是這種女生。」
她們暗示明示都用上了,奶茶再遲鈍也該察覺些什麼吧?
「是嗎?」尹馦馦咬著筆桿,聲音裡的疑惑更濃了。她環視好友們一眼,正色問道:「世界上真的會有這種女生嗎?」
聞言,眾人跌倒。
(尹馦馦,我們真是敗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