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是在「白雪姬的蘋果園」,同樣是在蘋果樹下的小桌旁,只是,素來僅供五位茶美人歇息的小桌邊,卻坐了一對令人意外的組合──
「我很訝異你會找我出來喝茶。」
男人溫暖的嗓音聽來教人如沐春風,多數的女性肯定會沉醉在他暖暖的溫和語調裡,可今日坐在他對座的女子,卻是一點也不賞臉。充滿古典美的臉孔沒有絲毫笑容,就連那雙絕美鳳眸裡,也見不著半分愉快的情緒。
「你以為我想嗎?」綠茶輕哼了聲,明顯表達自己並不樂意與他見面。
在這裡,大家m喚她為「綠茶美人」,但眼前的男人卻比較熟悉她的本名──岑香,專跟他打對頭的律師岑香。
「從你的表情,我完全瞭解你一點也不想。」男人微笑。如果他們會見面,通常都是由他出面邀約,而她則是臭著一張俏臉出席。
永遠都是那副不甘願的表情,可奇怪的是,岑香卻從未缺席過,所以男人也就樂得任由他們的「友情」,繼續維持這樣古怪的相處模式。
「再不想我都坐在這裡了,所以我還是趕快把事情說一說,然後就可以快快閃人。」岑香不耐煩地說道。為什麼必須由她來說這件事呢?!
岑香氣死了,那三人居然有志一同地使用──「你跟焦昶最熟,所以由你說明最好」這種爛理由,把這沉重又麻煩的任務丟到她身上……真是交友不慎。
她的確是氣得牙癢癢的,但眼下的情況還是早說早解脫的好。
然後,她就要用最快的速度溜走。
「請說。」焦昶優雅地揚手,做了個「請說」的動作。
明知這只是他公事化的行動,岑香還是不得不承認,這男人的確優雅極了,就不知道當他聽完她所要說的事後,還能維持多少紳士風度?
岑香有些壞心地想著,被迫前來當面「瞭解」焦昶將會有何反應的怨氣,似乎也跟著稍稍得到紆解。
「昨天……我們五個人在這裡喝下午茶!哪五人我應該不用說明了?」哼哼,敢陷害她?!她們三人也一個都別想跑!
焦昶點頭,還能有哪五個人?!
「總之,奶茶說了一件挺有趣的決定,她打算給你一個驚喜。但基於「朋友」情誼,我們其他四人希望你能稍微瞭解驚喜的內容。」
得先讓焦昶知道,她是站在他這邊的,以免到時她好心通風報信,卻還掃到颱風尾就太划不來了。
「是?」明知岑香在顧左右而言他,但焦昶卻不得不上鉤。
這個餌食實在太誘人了,如果只是一般的驚喜,岑香根本不可能會費事見他,所以這個「驚喜」肯定不是他會喜歡的東西。
馦馦……她們都喚她為奶茶。她到底想做什麼?
「一句話,奶茶打算幫你找個女朋友。」說完後,岑香仔細觀察焦昶的反應。
她敢發誓,她剛才看到焦昶的臉色發黑。雖然只是一閃而逝,隨後又恢復他翩翩貴公子的優良形象,但那印象已經深入岑香的記憶底層,永遠忘不了了。
認識焦昶也有五年了,她還是頭一次看到他臉上出現類似發怒的表情耶!這一趟真是值回票價。而她也該閃人了。
「事情就是這樣,那我先走一步了。」此時不閃更待何時。
正當岑香才要站起身,那溫和的嗓音已幽幽傅來。
「坐下。說清楚。」
明明焦昶的嗓音變也未變,但岑香還是覺得渾身發寒,最後只能迫於淫威之下──乖乖坐回原位囉!
可惡!她就是討厭焦昶這點。哪有人不用擺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就可以到達嚇人於無形的境界?!
打小在律師世家長大,什麼稀奇古怪的威脅手段她沒見過?但岑香卻只看過焦昶一人有這種「特殊才藝」。
「說。」他淡淡說道,話語中聽不出絲毫情緒。
焦昶一雙深邃如潭的眼眸,此刻似乎變得更深、更沉了,明明是平靜無波的眼神,卻瞧得岑香腦中警鈴大響特響。
哇咧,好恐怖的冷靜模樣……認識焦昶也有四、五年了,她還是第一次發現,這男人的話越少,似乎就代表他越生氣耶!
她能活著回家嗎?
岑香腦中閃過無數種說詞,卻不知哪種版本的說詞,有辦法讓焦昶不要這麼生氣……可是,他看起來根本就平靜得很,怎麼會讓自己產生焦昶身後正冒著熊熊烈火的幻象呢?!
最後,岑香決定硬著頭皮,將奶茶當天所說的話,一字不漏地轉述給焦昶聽,而不考慮告知他那些經過修飾與簡化的版本。
雖然那些版本聽起來肯定能讓人好受得多,但未必能改變焦昶目前的心情,所以還是放棄了吧!
「呃,整件事就是如此,你現在打算怎麼辦啊?」岑香刻意輕描淡寫地問道。
她不是關心焦昶,絕對不是關心,她只是想知道,如果他打算有所行動,至少她可以先去避難。
先說好,她絕對不是在關心焦昶。
「不怎麼辦。」
「什麼?!」岑香覺得自己的眼珠子一定掉出來了。
他最心愛的女孩準備幫他找女朋友耶!而他居然說「不怎麼辦」?!
「馦馦大可以找人跟我來次『命運般的邂逅』。」那個詞是這麼說的吧?「而我當然也有權在那些邂逅過後,繼續過我的日常生活,所有的事一如往常,不會有任何改變。」焦昶十指交叉,原先激動的情緒早已平復。
只是一點小麻煩罷了,根本沒什麼大不了的。焦昶對自己如此說著。是岑香反應過度了,他沒必要跟著心急起哄。焦昶再次冷靜地自語。
「那奶茶呢?你打算放任她繼續幫你找女朋友嗎?」岑香問,突然有種虛脫的感覺,如果他真的認為事情可以這麼解決,為何方纔還要嚇她?
再說,總不能讓奶茶繼續這種無聊的行動吧!
焦昶愛的人是奶茶,只愛奶茶一人,所以奶茶就算真找一百個女孩來也沒用,更何況……這種無厘頭的行為總該有人制止她,而焦昶正是不二人選。
「她會玩膩的。」焦昶淡淡說道。激昂的情緒是己平復,但心底那股既酸且澀的泡沫,才正要開始翻騰。
「你們這兩個人到底都在想什麼啊?!」岑香簡直是氣急敗壞。「你們一個對我耍白癡,另一個則跟我耍酷。你以為只要她膩了就沒事了嗎?!她根本不知道你喜歡的人一直是她,我和紅茶她們明示、暗示全用上了,就是不見她有半點反應。
如果她永遠不懂你想要的人就是她,那她就會一直幫你找女朋友、甚至是找老婆耶!你現在還冷靜什麼啊!」
忽地,焦昶笑了。
他仍是優雅而迷人的,絲毫不見被人臭罵一頓應有的反應。
「你的未婚夫……可知道他那溫柔婉約的未婚妻,會對人大吼大叫?」像是想起了什麼,焦昶微笑著更改說詞。「不好意思,我居然忘了你甚至在自己的訂婚宴上,穿得美美地把對你揮刀的女人,用椅子釘在牆壁上。既然有這樣的前枓,我相信你的未婚夫不會再對你的任何行動感到吃驚。」
「焦昶。」岑香咬牙切齒地吐出這兩個字,像是恨不得把他分筋錯骨。「我現在是在關心你耶!你居然敢跟我打哈哈,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多怕哪天去參加奶茶的婚禮時,新郎倌卻不是你啊?!」
「對於你的關心,我深切感到高興。」
微笑著打太極,焦昶臉上的笑容,教岑香恨不得一爪撕裂。
「焦昶、焦先生、焦大檢察官,你在耍我嗎?!你以前不是跟我說過,奶茶是你的未婚妻,這婚約還是在她六歲、你十三歲的生日宴上訂下的嗎?!為什麼你現在還能擺出一副雲淡風輕的鳥表情?!」
正是因為早就知情,所以岑香才會無法理解焦昶的處之泰然。
「如果這是她的決定,我尊重她。」但這酸澀的情緒又是從何而來?
「你在說什麼鬼話?!你不是應該去告欣奶茶,你不要別的女人,你只要她,老是悶不吭聲,你以為奶茶會瞭解嗎?!」岑香簡直快氣瘋了。
「我一直在等她長大,如果她不懂,那我也無能為力。」焦u淡淡地說道,但唇邊的笑容卻是苦澀得很。
「這麼多年來,你疼她、寵她,為她做了那麼多事情,卻從沒告訴她!你是愛她的,她怎麼可能瞭解你給她的是愛情?!」
「如果疼寵她是我表達愛情的方法,那我這麼做又有什麼不對?」
岑香為之語塞。可惡,她永遠說不贏這個男人,所以她才討厭他嘛!
她歎了口氣,換個方法說道:「這麼多年來,你總是扮演著「哥哥」的角色,所以奶茶也只當你是哥哥,而不會把你視為可能的戀愛對象。你應該適時給她一點壓力,拿出你身為男人的魄力,讓她瞭解,你不只是想當她哥哥這麼簡單。」
「壓力?魄力?為什麼你的話在我聽起來,像是要我脅迫馦馦似的。」焦昶挑起一眉,笑道:「你總不能要我學原始人找老婆的方法,拿根棍子把人敲昏,拖進山洞之後再上下其手,把生米煮成熟飯吧?」
「該死的你,我只是要你給她一點『壓力』,沒要你『壓在她身上』!」岑香忍不住大吼,這個蓄意曲解她語意的混蛋!「你是想事後誣賴我教唆犯罪嗎?!」
焦昶的表情仍是變也未變,仍是淡淡地開口!
「我只要她自己瞭解,要等多久我都不介意。」
「你……」岑香巴不得給他一拳,看看能不能把他的水泥腦袋打清醒些。「我不管你了,你愛怎麼默默守護就儘管去吧!」
岑香氣呼呼地拎起皮包,火氣極大地踏出「白雪姬的蘋果園」。
「……如果在告白後,我連默默守護她的資格都失去該怎麼辦?」低嘎的話語,在出口的瞬間就被風吹散、捲碎,直至消失。
「沙沙沙……」
踏破枯葉的聲音從焦昶背後傳來,他以為是岑香去而復返。
沒有回頭,他僅是淡淡問道:「還想跟我說什麼?」
「談談馦馦的事如何?」
略低的男聲讓焦昶吃驚地回過頭,他怎麼會在這裡?
「抱歉打擾你喝茶,我剛好來找我學妹,沒想到就見到你也在這裡。」
陸仁斝一邊微笑致歉,一邊老大不客氣地在焦昶對面坐下。
焦昶挑眉看著眼前這厚臉皮的男人,不記得自己何時請他就座了。
踏破枯葉的沙沙聲再次傳來,這回出現的,是一抹淺白色的身影,她端著一盤茶點出現,帶著微笑站在桌邊。
「學長,想喝什麼儘管開口吧,今天小店招待。」老闆娘微笑著將茶點放妥,又道:「到時我一定出席聚會,讓學長親自跑一趟真不好意思。」
與陸仁斝閒扯幾句後,那抹淺白色的身影又輕輕巧巧地回到店裡,準備飲料去了。
從剛剛那短短的對話中,焦昶大略知道陸仁斝出現在這裡的理白,原來他是為了找老闆娘啊。
忽地,一個念頭升起,讓焦昶看向陸仁斝的眼光,多了一絲懷疑。
如果陸仁斝與老闆娘是舊識,那他沒道理不認識馦馦。畢竟五位茶美人在這家店裡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為何他們在日本遇到時,陸仁斝從沒提過?
「焦先生,我們還挺有緣的,我才第一次到學妹的店裡,沒想到就遇到你了,焦先生喜歡這裡的茶嗎?」
通知學妹參加聚會,其實可以用其他方法聯絡,只是陸仁斝臨時覺得親自上門也不壞,所以才會特別前來。
沒想到他一進門就見到焦昶與一位美人共進下午茶,美人對著焦昶不知在說什麼,而且似乎有越說越生氣的傾向,最後更是氣沖沖地離開。
隨後他便從學妹口中得知,那位美人原來就是這家店著名的五位茶美人之一。而焦昶,則是這五位茶美人的朋友,雖然多數的時候是六人一起喝茶,但偶爾他也會跟剛剛離去的那位美人單獨喝茶。
而且──只會跟那一位美人。
「嗯。」不置可否地應道。焦昶自認與陸仁斝沒什麼好談的。
他還沒忘記先前陸仁斝每天把馦馦拐出門玩的事。雖然馦馦的態度如常,但陸仁斝是怎麼想的,他可半點也不清楚。
「焦先生的態度還是一樣冷淡。」陸仁斝不甚在意地笑了笑。「還是因為被我撞見你與別的女人喝茶而感到不安?怕我向馦馦告密去?」
剛剛那美人與焦昶看起來挺登對的,而方纔的畫面就算說是情侶吵架,恐怕大多數的人都會同意。
他原以為焦昶是愛馦馦的,但看過剛剛的畫面後,他的想法或許需要修正。
「陸先生,你到底想跟我說什麼?」他只是跟岑香喝茶,何必不安?
「我本以為你是馦馦的男朋友,但她老說自己當你是她的哥哥,還說想幫你找女朋友,但在我看來,其實她倒不必多費心嘛。」有剛剛那位美人就夠了。
「馦馦跟你說的?」焦昶的眼危險地瞇起。明明是同一件事,但從陸仁斝口中說出來,力道聽起來硬是不一樣。
為什麼馦馦會跟陸仁斝說這件事?
就連岑香也是昨天才知道,但看陸仁斝的表情似乎早就曉得了,難道他們的關係已經親密到這種地步?!
焦昶暗暗吸了一口氣,試圖平復在胸日翻騰的酸澀情緒。
「焦先生,我想請問你一個問題!你究竟當馦馦是你的什麼人?」
看到剛才那一幕,讓陸仁斝不得不懷疑,焦昶是否有別的情人?
如果焦昶真的另有情人,或是焦昶其實對馦馦無意,那麼,他會努力不讓馦馦發現她對焦昶早已超越了她自以為的親情。
畢竟,在察覺自己的感情後,卻又得不到那份愛的痛苦,沒有多少人能忍受。
陸仁斝斂下眸,將那驀然浮現的身影驅出腦海中。
「為什麼問這問題?」是他聽錯了嗎?為何陸仁斝的聲音裡,似乎夾帶著一絲譴責?
「剛剛與你喝茶的美女,讓我懷疑你究竟把馦馦置於何地?你到底當馦馦是你的情人,還是妹妹?」陸仁斝乾脆地表明問題。
下場攪和,是因為知道自己的行動,不會真的破壞這一段感情,所以陸仁斝才敢陪馦馦玩「幫哥哥找女朋友」的遊戲。
但現在……似乎讓他看到一件意外的事。而他一點也不想讓馦馦受到傷害。
「你憑什麼質問我?」從來就對陸仁斝沒什麼好感,再加上他現在義正辭嚴的模樣,教焦昶更是看了心煩。
「憑我當馦馦是朋友,所以我不希望她被你傷害。如果你真的另有情人,我只希望她不會為此受傷。在她還不明白她愛你之前,你最好離她遠遠的。」
聞言,焦昶的眸卻更加黯然。
他當然知道馦馦是愛他的,但他更知道的是,馦馦一直以為這是親情。他們認識太久,久到讓她無法分辨何者是親情,何者又是愛情。
這一切讓焦昶裹足不前,他擔心如果告白,馦馦很可能會逃得遠遠的,真到那時,他可能連她的哥哥都做不成。
而這回她甚至還想幫他找女朋友……如此的局面教焦昶更加不敢動作。
「雖然馦馦自己還完全不瞭解,但我不會看錯的,我們的話題永遠都是繞著你打轉,有時我真懷疑,我對你的了解說不定比我對馦馦的瞭解還多。
因為她總是說阿昶怎樣又怎樣,就連她做情報販子,都是為了對你的工作有所幫助。所以,看在這樣一個好女孩的份上,給我一個答案。請不要傷害她。」
「我從來就不打算傷害她。」從陸仁斝的詁裡,他似乎誤會了些什麼,是因為岑香的關係嗎?「剛剛跟我喝茶的女人,是為了馦馦的事來找我的,請你放心,我跟她沒有任何曖昧關係,而且她已經有未婚夫了。」
焦昶說得太過正氣凜然,讓陸仁斝完全無法反駁。
「如果你的問題問完了,可以換我問個問題嗎?」
「什麼問題?」陸仁斝揚眉,沒想到焦昶對他也有疑問。
「你對馦馦又是抱持什麼樣的感情?你想追求她嗎?」他本來以為陸仁斝肯定是情敵,但從方纔的事情看來,似乎又不是如此。
「馦馦是一個很可愛的女孩,看著她,總會讓我想起一些教人懷念的往事,僅此而已。」是的,僅此而已。
焦昶不語,可看著陸仁斝的眸光,卻悄悄減了幾分戒備。
「看在同是男人的份上,讓我給你個建議。」忽地,陸仁斝道。既然事情已經說破了,那他不如好人做到底。
「是?」還是頭一回見到陸仁斝如此正經說話,所以焦裴也忍不住嚴肅起來。
「去告訴馦馦你愛她。」焦昶微愣,怎麼今天大家都要他去向馦馦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