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燁剛把禮物分給老人們,也才找到機會想和院長深談幾句,誰知手機卻在這時拚命響了起來。
一看是父親,他又不能不接。果然,公司裡又有情況,他必須立刻回去。
「真抱歉,本來想和你們一起吃晚飯。」他還想趁機看看老人們的伙食如何。
「韓先生,你有事就去忙吧!上帝會保佑像你這樣的好人。」院長是一位慈祥的老婦人,一輩子都奉獻給慈善事業。
「院長,這張支票你收下。」他將支票放在辦公桌上。「這不是公司的捐贈,是我個人的捐款。」
「這怎麼好意思呢?我們這裡現在已經什麼都不缺了……」
「這不是給你的,是給所有長輩們的。」說完,他帶著微笑離開。
老人之家如他過去記憶中的乾淨、整齊,充滿了歡笑,這也讓他的心情異常開朗。這些沒有親人的老人已經夠可憐了,所以起碼他們晚年應該在一個平靜而衣食無憂的環境裡生活。
懷著一絲遺憾,韓燁駕車離開。他打開汽車頂篷,讓秋天清爽的風吹進車裡。
當他打開音樂,忽然看到停在不遠處的紅色跑車。怎麼了?她離開老人之家應該有一個小時了吧?
韓燁立刻把車停在路邊,邁著大步向童淨衣走去。
她正靠著車身上,低著頭不斷講著電話。長髮遮住了她半邊臉頰,因此他看不到她的表情。
「童小姐,出了什麼事?」他以禮貌的口氣問著,站在離她一公尺遠的地方,直覺知道她不喜歡他的接近。
她似乎嚇了一大跳,拿著手機的手微微抖了一下,這才緩緩拾起頭來。「沒什麼事,車子出了些小問題。」
韓燁冷眼看著她瞼上一閃而過的蒼白,就算像她如此冷靜的女子也有驚慌的時候吧?他向她走近了幾步。「什麼問題?」
「好像爆胎了。」她回身望著自己的車子,似乎躲著他的視線。「這裡收訊不良,所以一直找不到拖車公司。」
「今天是假日,附近也很難攔到車吧?」這條路本來就有些荒僻,更別說假日了,鮮有汽車通過。
韓燁二話不說脫下自己的外套,放到她手裡。「是哪個輪胎爆了?」
「右後輪。」她頗為詫異的接過他的外套。「你要……」
「車上有備用胎嗎?」他蹲下身子,查看了一下輪胎的情況,果然爆胎了。
童淨衣眨了眨眼,微微搖頭。「我……沒有。」她頗為尷尬的低下頭去。
韓燁回頭看了她一眼,這個自尊心奇高無比的女子,應該不會尋求別人的幫助吧?
「我車上有,我去拿來。」他沒有說什麼,轉身向自己的車走去。
童淨衣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又在最後閉上了。她的確在這裡站了快一個小時了,電話打不通,四周又不見人影,這裡不是住宅區,她正在躊躇著要不要走回老人之家尋求幫助時,他就出現了。
雖然他們並不熟,卻似乎總在奇妙的情況下相遇。而且每一次,似乎都是她遇到困境,還有不想讓別人看見的時刻。
第一次,他幫了她的忙,她卻沒有感謝他;第二次,是她闖入他休息的場所,她卻給了他臉色看;現在她又遇到麻煩,他卻什麼也沒說的伸出援手。
她還是覺得韓燁有些奇怪,她完全無法瞭解他在想些什麼。上一次,他的話還讓她餘悸未消,她不喜歡任何人窺探她的內心,而他——一個陌生人卻能看穿她,不禁讓她對他心生忌憚。
可是,他對自己並不是死纏爛打,不像其他所謂對她「傾心」的男子那樣,每天追逐著她。
他似乎覺得她很無理,但每一次她有困難的時候,他又願意出手相助。不過她真的不太喜歡一直麻煩他,不喜歡他毫無條件的幫忙,這讓她覺得有些壓力,還有說不清楚的難堪……
正當童淨衣心思百轉的時候,韓燁已抱著輪胎向她走來,沉重的橡膠輪胎就那樣貼在他昂貴的天藍色T恤上,他動作熟練的將輪胎放在地上。
「工具在後車廂裡吧?」看他的樣子,似乎她一說沒有,他就會回去拿。
「嗯。」她趕緊說著,然後打開後車廂。
「還好我們的車型差不多,輪胎可以用。」他向她露出微笑,陽光在他明朗的眼裡閃爍。
童淨衣跟著他的微笑點頭,陽光卻照出她一臉蒼白。
那蒼白的臉色讓韓燁的胸口有些緊繃。
「郊外的空氣就是比城裡清新,連風都感覺比較清爽。」他一邊俐落的換著輪胎,一邊以輕鬆的語氣和她交談。
她眼裡再度飄過一絲疑惑,這個男人,她真的摸不透他的心思。他幫她是有什麼目的吧?就像其他男人一樣,只是將她當成獵物,一個難以征服,可以向人炫耀的獵物。
她用冷淡的口氣說:「我晚上還有事,請你趕快換完。」
韓燁忙碌的手驀地停下。
這個女孩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是拒絕任何人接近,才故意用這種讓人討厭的高傲語氣說話嗎?
「馬上就好了。」他心念一轉,抬起頭來對她依舊微微一笑。「你不必這樣緊張,我又不是壞人,也不想打什麼壞主意。」
「我沒有這樣想。」她表情慘白的轉開臉去。童淨衣覺得,自己一點也不喜歡這個男人的聰明和態度,他似乎有雙可以看穿她的眼,又和那些追求她的男人完全不同,不會刻意討好她。
「交個朋友,如何?很純粹的朋友,因為我們三次偶遇——不,是四次偶遇,今天應該算兩次吧?」換好輪胎,他用抹布擦著自己滿是油污的手,帶著溫暖的笑容站了起來。
「不必了……」童淨衣一回頭,就用奇怪的表情望著他,一貫冷漠的眼裡似乎閃動著些許靈動的光采。
「怎麼了?」他低頭看了自己一眼。「衣服髒了?沒關係,回去換就好了。」
「你的臉……」她抿著嘴,小心的說著。
「我的臉怎麼了?」韓燁趕緊跑到後視鏡前審視自己的瞼,一道黑色的髒污劃過他的右邊臉頰,顯得滑稽。
他開朗的笑著。「原來是臉弄髒了。」看了看手裡滿是油污的抹布,他有些無奈,沒有穿西裝,連手帕也忘記帶了。
她直直看了他五秒,然後打開車門,從自己的皮包裡拿出繡花手帕。「用這個擦吧。」
他接過後,楞了一下。「現在很少女孩子會用手帕了,一般都是用紙巾。」看著這漂亮的白色手帕,他有些捨不得用。
「沒關係,你用吧。」看出他的遲疑,她淡淡說。「我習慣用手帕。」
「這可是個好習慣,既環保,又充滿溫暖。」他還是用手帕擦掉臉上的髒污,很不好意思的看著白色的手帕上沾上明顯的黑色。「乾淨了嗎?」
「這裡……還有一點。」她在自己的臉上比劃著。
韓燁湊近後視鏡。「哪裡?」他看到的是一張乾淨的臉。
「手帕給我。」蒼白的臉上似乎竄過一絲紼紅,童淨衣躊躇著拿過手帕,咬著紅唇,輕輕將手帕按在他脖頸後面。「這裡,還有一點……」不知不覺,紼紅染上她白皙柔嫩的臉蛋,燦如桃李,艷如牡丹。
正好轉過頭去的韓燁不覺有些癡了,此刻的她,看起來是如此純真,微微含羞帶怯的模樣讓他心跳不已。
「謝謝。」他幾乎是結巴的說出這句話,而她飛快離開他身邊,將手帕捏進手心裡。
「你的車應該好了,你去發動一下,看能不能開。」他搓了搓自己的手掌,盡量以無所謂的語氣說著。
「好。」童淨衣一路低著頭鑽進車裡,沒有多看他一眼。
「怎麼樣?」他走到車窗旁,依舊定定的看著她。
「沒事了。」
他看她露出笑容,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笑——這笑容瞬間就打動了他。原來女人的微笑可以如此美麗,讓人無法將視線移開。
笑容點亮她精緻的五官,但帶著一絲羞怯,似乎她並沒有真正開懷,猶如未開的花朵,天真、稚嫩、清純。
「謝謝你。」她笑著轉頭看著他,這是她第一次對他說謝謝。
「不用。」他也回給她一個開朗的笑容。「為女士服務是我的榮幸。」他這句有些「輕浮」的話讓她的笑容驀地消失。
童淨衣的眼裡又恢復以往的冷淡,她點了點頭。「既然車子修好了,我想我們應該說再見了……」
「明天一起吃晚飯吧。我幫你這麼大的忙,你不能什麼都沒表示吧?」韓燁知道自己的話會讓她不悅,但他實在很想再看到她。
果然,她的臉色變得陰沉而疏遠。「我想這不太方便,我……」
「就算是出於禮貌,你也應該這麼做。」他露出霸道的一面,目光也變得犀利起來。「不要再說你沒有請我幫你這個忙的話,你知道,如果不是我,你根本無法離開這裡。而且我還替你換輪胎——何況這個輪胎也是我的。」
「你的意思是說,你幫了我很大的忙,所以我必須回報你?」她的聲音冷漠如冰,表情也冷冽得很。這個男人果然是別有居心,她本來還覺得他和別的男人有些不同呢!
「我就是這個意思。」他的聲音斬釘截鐵。
童淨衣用力咬住自己的唇,不太情願的低語:「好吧。」
韓燁咧嘴而笑。「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電話,我等你。」他將名片塞進她手裡。
童淨衣轉頭瞪著他,明眸裡不只冰冷,還有惱怒。
他則好整以暇的靠在車身上,對著她微笑。
她一把接過名片,轉頭冷冷說:「再見。」然後就發動引擎,頭也不回的將車開走。
韓燁及時站直身體,帶著一抹深思的笑容看著她的汽車駛離,知道她很生氣,可是他的心情卻很好。
這樣謎般的冰冷女子,他想多瞭解她,或者說,他想看到她冰冷背後的真實面目!
他帶著自信的笑容轉身走向自己的跑車,明天還能見面讓他心情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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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童淨衣第二天並沒有打電話給他,第三天也無消無息。
她不是一個不會遵守約定的女子,雖然不情願,可是他記得她當時接受了他的邀請,也不認為她是說話不算話的人。
有什麼事讓她忽然反悔,是生病了嗎?
第四天一大早,韓燁打聽清楚童宅的所在地——居然離他住的韓家別墅並不太遠,他就開車出發了。
雖然是暴發戶,不過能在短短幾年內就在陽明山上置產,童淨衣的父親也小有能力吧?
他將車停在她家的鐵門前,按了門鈴。
可就在這個時候,鐵門被打開,一輛熟悉的紅色小跑車從大門裡駛了出來。
韓燁立刻一臉嚴肅的站在跑車前方,眼眸一瞬不瞬的望著車裡的她。還能開車出門,看來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她的身體很健康。
本來就開得很慢的童淨衣趕緊踩下煞車,她打開窗戶喊著:「你瘋了嗎?站在這裡不怕被我撞死?」
「如果我不這樣,你會停車嗎?」他大步走到她的車旁,逕自打開車門。
童淨衣冷著臉從車上下來。「你一向這麼自作主張,霸道無禮的嗎?」
「我只對應該以禮相對的人有禮。」他的表情同樣冷硬。「而對於無禮失約的人,你認為我也應該有禮相待嗎?」
「是我失約,我道歉。」她抬起眼來直視著他,目光裡一絲歉意也沒有。「現在我有急事,請你讓開。」
「你欠我一頓飯,起碼給我一個解釋吧?」他拉住車門,顯然不會輕易放手。
童淨衣白皙的臉上閃著寒光。「我因為有其他的事所以沒空打電話。這一頓飯我記著,有空的時候一定會還你。」
「什麼事?」他依然不屈不撓。
「我的私事也需要一一向你報告嗎?」她挑高眉毛。
「你只是欠我解釋。」他也挑眉,兩人固執的表情還真有三分相似。
「韓燁,我現在沒空和你說,你不覺得和女性計較,太沒有風度了嗎?」她的語氣強硬而冰冷,有如冰柱般尖銳。
「你是第一次直呼我的名字,原來你還記得我叫韓燁。」他還是一臉嚴肅的望著她,很固執,也很堅定。
「我現在真的沒有時間。」她的手也放上了車門。「請你放手。」
「不行,除非你告訴我,為什麼失約?」看著她精緻的臉上閃過惱怒的神情,終於不再是「一號表情」後,他的態度似乎更堅定了。
「你到底想怎麼樣?」她咬牙。
「只要一個解釋。」是的,他只需要一個解釋,也想看到她除了冰冷以外的表情,更像普通人的表情。
他知道自己不應該為難一個女子,可是對於她,如果不強硬,他怎麼能看到冰冷背後的她呢?
總覺得,她將自己包裹成一個完全冷漠的女子,這樣的她內心一定不快樂,他無法相信她的內心也如外表這樣冰冷。
「如果我不想說呢?」她瞪著清澈的眼,平靜的看著他。
「我就不讓你離開。」他回視著她的目光,以同樣平靜的語氣回答。「我說到做到。」
他們相視了幾秒,童淨衣忽然轉過頭去,她深呼吸,表情依舊。「韓先生,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如此固執,你的行為讓我感到厭惡。」
「這樣說沒有用,你無法激怒我。」他的表情似乎比剛才更加平靜,因為他已經感覺到她聲音裡有絲顫抖,她的內心並不如外表冷靜吧?
「即使被別人厭惡和討厭,你也覺得沒什麼關係?」她驀地轉身,那張自持的臉終於被憤怒取代,怒氣點燃了她精緻的五官。
「告訴我,你為什麼失約?」他的聲音清晰,目光堅定。
她忽然閉了閉雙眼,整個人彷彿失去重心般搖晃幾下。「我要去看我的母親,她生病了,是心臟病,前天早上突然發作,這下你滿意了吧?」她聲音淒厲,彷彿用盡全身的力氣喊了出來。
「童小姐。」看到她的臉異常蒼白,他及時伸出手扶住她。「你沒事吧?」
「你放開我!」她用力掙脫他的手,可是腳下一個不穩又再度向下倒去。
「不要動!」他厲聲喝斥,再一次扶住她的腰。
「你、你……」她閉起雙眼,忽然襲擊她的暈眩還沒有散去。她這幾天幾乎都沒睡,只靠著意志力支撐自己,剛才的怒氣讓她一陣頭暈目眩。
「你母親在醫院?」他用力扶住她,忽然有些自責的抿起嘴,他不應該這樣逼她,她臉色蒼白如紙,而他竟然以為她本就是這樣。
「你快點放開我,她今天要動手術,我必須去醫院看她。」童淨衣的聲音是那樣虛弱無力,沒了剛才的冰冷犀利,也沒了火氣。
暗自咒罵自己的粗心,他忽然一把抱起她,卻惹來她的掙扎。「不要動,你現在連自己都無法顧好,還要開車去醫院?我送你去。」
「我不要你送。」她咬著嘴。
「現在不是嘔氣和固執的時候,我為剛才的無禮道歉,你也暫時放下對我的不滿,先去醫院,好不好?」看著她緊閉雙眼的孱弱模樣,他心裡竄過濃濃的後悔。
她轉過頭去,似乎有屈辱的淚光在眼裡滾動,可是她用力閉緊雙眼,不讓眼淚流下。如果讓這個男人看到她脆弱的樣子,她本能的覺得危險。
她不喜歡這個叫韓燁的男子,這一次,她又更加確定。因為每一次都是她狼狽的時候見到他,每一次都無法拒絕他的幫助!
她痛恨他的幫助,卻又總是依靠著他!
坐上他的車,童淨衣轉過頭去不再看他。雖然她現在頭痛欲裂,很想要好好閉上眼休息,可是在他的車裡,她拒絕軟弱。
「請你把我車上的東西拿過來。」她的聲音沙啞裡帶著冷漠。
如果不是為了拿母親的換洗衣物,她根本不會回來,也不會遇到他!母親的病情讓她掛懷,她那柔弱的母親,幾乎被父親遺忘的母親,千萬不能出事!
想著想著,她就擔心得捏緊了雙手,身體顫抖起來。
將她整理好的包包放在後座,他冷靜的瞥了她一眼,她看起來根本無法放鬆,那種故作堅強的樣子讓他覺得心痛。
她為什麼就不能讓自己放鬆一下呢?她的母親要動手術,做女兒的,除了堅強起來,更可以表現出柔弱與無助。
他真的很想告訴她,在他面前她不需要如此堅強,她可以將她所有的不安和擔憂全部釋放出來,他不會嘲笑她,也不會因此小看她,她不需要任何時候都戴著面具。
可是韓燁什麼也沒有說,他只是安靜地坐進駕駛座,迅速發動汽車。「哪一家醫院?」
現在的她其實已經脆弱不堪,即使她態度依舊強硬,她的心也必然在顫抖。
沒有原因的,他彷彿可以看透她的層層偽裝,感覺到她內心的脆弱。現在不能再刺激她,所以,他什麼也沒說。
說出醫院的名字以後,童淨衣依舊轉過頭去不再看韓燁。她是如此心慌,她好害怕母親手術後的景況,也擔心會永遠失去母親。
可是她的脆弱又不能被他看到,她有種感覺,自己如果在他面前流露出脆弱的那一面,會摧毀她多年來建立的一切。
這個叫韓燁的男子很危險,她還是遠離他比較好,離得越遠越好。
他和她過去遇到的男人都不一樣,他擁有堅韌的心,甚至連她的冷漠都無法刺穿;他也不是她應付得了的男人。和她之前的追求者都不一樣,童淨衣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在一個男人面前如此無能和軟弱。
所以,她必須遠離這個男人,遠遠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