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蝕 正文 隱八十
    不思,不想,不觸,不執。含著「四不」決兒,被木寬執意請進府中落宿的樊隱岳拒絕了大師父點她睡穴的提議,臥床休憩。

    寢不動思,思不觸及,觸不執思。硬將這十二個字符在腦中過來過去,抵著「花園相會」欲鑽營進腦的霸氣,久別軟床的她,竟當真掙扎除了些許睏意。

    然則,與困意一併來襲的,尚有宵小之眾。

    先覺並先制人的,是暗宿隔室的樑上君。

    聽見打鬥聲響,樊隱岳系衣披,匆促來看。院中刺客有眼利者條見,喊道:「探報沒錯,裡面睡的果然是個女的!這個做參贊的女人就是楚遠漠的女人,你們隨我抓她!剩下人去抓羲國公主!」

    樑上君、喬三娘倚老賣老,抱著玩樂姿態與此眾周旋,支支應應,撥撥弄弄,來也由他們來,去也由他們去,傷不到自家徒兒足矣。恰恰因這這等心思,險令得他們這兩位昔日巨梟覆船載這小小河溝。

    刺客見這兩人難纏,為戰決,一把迷魂粉迎面灑來。

    喬三娘飽嗅各類藥性,尋常藥粉傷她不得,除卻兩眼短暫受礙,呼吸無礙,氣極中一手即掐斷了一人脖頸。

    樑上君閉息不及,吸進些許,即時目眩神暈,步下虛浮。兩柄長刀朝他當頭砍至。

    樊隱岳飛身前來,踢飛兩名持刀刺客,雙手將大師父扶穩,卻不防此當兒另有刀砍下,疾避尚算得當,使得床上趨微,刀光帶出了肩頭的淺淺血意。

    護了半天的徒弟受傷,喬三娘這等興風動雨慣了的主兒哪兒吃過這等虧仗?面子裡子皆掛它不住,端的是怒火滔天,揚袖揮開,鼻祖級別的迷魂藥順風撲面,瞬息便將數十

    人撂倒當場。

    待守將府侍衛趕至時,樊隱岳抱傷肩獨坐院中,言道刺客來襲傷她,後聞侍衛腳步聲後方作逃離。

    實則,十數條大漢骨頭盡被三娘的化骨粉化為烏有。

    翌日,樊隱岳返回軍營宿住。

    這一關,過得尚且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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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郎,決定好了麼?不為了我,不為奭國子民,為了賢太后,回去一趟罷。這也許是你見她的最後一面……」

    東方泛白,關峙一夜未眠。聽身後低前跫音域溫婉勸聲,頷:「我會回去。」

    「真的?」等到了這渴望許久的四個字,南宮玖喜極而泣。

    「你先走一步。」

    「既然要走,為何不一起?」

    「我尚有事。」

    她微楞,「什麼事?

    「與你無關。」

    南宮玖面色一窒。

    「先走罷,切記不得大張旗鼓公諸我回國之訊,若你們想讓賢太后與我見上一面的話。」步若閒雲,身如疾風,失去蹤影。

    南宮玖咬住泛青唇瓣,血絲涔涔亦不覺痛。這個男人以四個字令她登上歡喜頂峰,又以四個字置她墜落九層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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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傷口包紮完畢,樊隱岳方想小事安歇,風拂簾動,清香撲鼻,帳中多了月白人影。她淡淡睨去,不想理,終又按捺不住。

    「先生來此做甚?」

    「你受傷了?」關峙凝她肩頭,眉間結起細細紋路。

    「行軍打仗,受傷自是家常便飯,不足為奇……」她話未完,素腕被他執起。

    察過脈相,他長眉稍稍平整,道:「曉得是家常便飯也好,做足準備,真正傷到時,方能將疼痛減到最低。」

    「多謝先生指教。」她悶聲,欲將腕抽回。

    他未放,反施了力,將她拉進了懷中,下頷抵在她頭頂,溫聲道:「縱算行軍打仗,受傷在所難免,該小心的時候,仍須小心。」

    「……知道了。」她深吸幾口繞滿身懷的清冽氣息,秀薄唇兒微揚。

    「戰場瞬息萬變,刀槍無眼,縱算有樑上君、喬三娘兩個從旁顧著,你也不得輕心。」

    「我會。」

    「你既為參贊,運籌於帷幄足矣,若無必要,當遠離戰場。」

    「……嗯?」她嘴邊笑意斂起。

    「晚間無事,莫離營太遠。你的武功雖說不弱,若遇上……」

    「你要走麼?」她驀地推他一步之外,美眸直眙,瞬也不瞬。

    他……點頭。

    「你……要走了?她來了,所以,你要隨她走?」

    「若她來我就要隨她走,你不會在村中遇見我。」

    「可是,現在你要隨她走!」

    「我的母親……」

    「我不要!」她猛地撲上,兩臂牢牢死死纏上他腰身。「我不准你隨她走,不准!不准!不准!」

    「月兒!」這個傻丫頭,傻姑娘。「我這一去,的確有事,待把那些事了結了,我方算是真正解……」

    「不,不,不要!」淚迷雙瞳,癡迷心竅,萬千個情結兒積堵胸口,她想以手掩耳,又不想鬆緩了束囿。這個男人啊,是她這一生的魔,一世的劫。她在劫難逃,在劫難逃!

    「月兒,我們已經做過一回夫妻,卻不曾真正瞭解過彼此,關於你的過去,我的過去,待我回來,細細……」:

    「沒有回來!沒有什麼回來!我不准,我不要你隨她走!」

    「我並未隨任何人走……」

    「你不走?」她條地仰面喜詰,兩隻清麗眸瞳,已作湧淚雙泉。

    他心疼低喟,將一汪珠淚掬在手心,「我現在只能長話短說,待回來……」

    「你還是要走?」忽爾,她面上冷霜凝。

    「月兒,你必須聽我說話。」他雙手捧起柔頰,「我母親病了,我必須前去探望。雖然她曾虧欠我,但也真正疼愛過我,就似你的母親疼愛你。不管她是不是真的病了,我都要向她作一回別。過去恁多年,我隱居不出,被人尊為聖人,其實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在逃避,但現在……」

    「現在,你還是要走?」她看得見他雙唇的翕動,看得見他眸中的溫柔,無奈心智在適才一剎已被他將隨人離去的消息擊得支離,他太多的話,她聽不見,唯一要確定、想確認的,是他的走與留。

    「月兒……」

    「你只告訴我,你要不要走?」

    「我必須走。」

    我不許走。這四個字,令她剎間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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