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蝕 正文 隱四七
    王爺,您了這邊,難道一點也不擔心萬和部落那邊趁機坐大麼?」隨上鋒前的副將泰明忍了兩日,還是問出心頭疑問。

    「坐大就坐大,正好讓大家看看他們有多大的本事。」視線鎖罩住城下已燃起點點營火的奭國軍營,他答得漫不經心。

    「一個察際倒還好,但他後面尚有北院大王,後宮又有汗王的寵妃,這三家聯手,不能掉以輕心呢。」泰明猶現於色。

    楚遠漠低哂,「泰明你不愧是左相之子,不止懂得疆場殺敵,還深諳****宮廷。」

    「末將不是說著玩的,那三人要當真聯手折騰起,誰曉得他們會不會膽大包天到……無法無天起。」

    楚遠漠搖,「他們膽子再大,當下還不敢走到那一步。汗王雖好美色,卻絕不會讓美色誤國,不會容忍他們撲騰得太過。」

    「……其實,末將聽說,那位玉妃娘娘早前中意的是王爺您,而且因您先前沒娶她做正妃尚懷恨在心,可是真的麼?」

    他眉峰一揚,「這個問題,與我們正在討論的問題有關?」

    「……嘿,末將只是隨口一問,隨口一問。」泰明訕訕陪笑,斷了心中的八卦臆想。

    楚遠漠此刻無暇理會其他,手指城下,道:「看,這奭營軍帳的分佈看似散亂無序,實則尾相連,錯落有致,一旦號令起,兵馬可在最短時間內集結出動。由此可見,營中必有高人從中指點。」

    「作戰須知己知彼,這高人是誰我們一無所知,要不要屬下今夜去摸摸底?」泰明馬上功夫了得,輕身之術也好,最擅潛探敵營。

    「不必,明日本王親自出城迎戰,見識高人手段再論。」

    玄色披風被夜風掃襲得獵獵生響,烏黑甲冑在城頭火把映耀下亮泛寒澤,他俯瞰足下,傲岸而睥睨。作為一員戰將,他從不輕視每一個對手。作為一位都督,他絕不容許他的軍隊節節敗退。對手越是強大,越能激起他血液沸騰,胸懷熱烈。

    他期待明日。

    「明日,我要離開。」

    處在楚遠漠俯瞰視野內的奭國營地,中軍帳內,坐在主將案後的高亢正揮筆書寫上遞到軍部的戰報,一絲屬於營帳外的清風淺微拂過後,帳中多了另一個人。

    雖然已歷經多次,高亢仍不免心頭一突:萬馬軍中如入無人之境,這人到底何方歷?

    他心神定,問道:「閣下不是說要藉著我奭國的力量滅掉羲國報你家仇麼?離開了,還怎麼報仇?」

    立於帳中陰影之處,週身上下包得嚴絲合縫的人操著粗啞聲音:「以羲國的強大,目前貴國尚不可能將其覆滅。」

    「那你這些日子又是何苦來哉?光是說服本將軍相信你的策略就費了你不少氣力,好不容易本將軍相信你了,卻要走了?」

    這人,神秘的程度不是一絲半毫。不止將面目遮得風雨不透,他甚至懷疑其身材和聲音都非真的。一個人若是生有那樣的臃腫身形,如何做到去無痕?若歸功於高深內功,練得成這等內功的人,瘦身纖肌又有何難?

    一月前,他率兵與羲國開展,當日打敗。夜晚,這神秘者突現中軍帳,開口便說有本事助他敗敵。可想而知,他在初始怎會置信。這人亦不強求,扔了一紙素箋後出了帳去,他晚一步追出已是杳無人跡。箋上所書「明日退敵之策」,言簡意賅,一目即明。軍人天性使然,他讀時尚算仔細,讀後不以為然,讀罷擲到案頭燭火上一燃了事。

    翌日開戰,羲軍依然採用昨日攻擊陣法,依然是士氣高昂戰力驚人,眼瞅以方兵士又有不支之勢,他赫然想到了那紙素箋,命傳令官揮旗換陣。隨即,在擂鼓助威聲中,趁勢攻得羲軍大亂,終獲勝果。

    是夜,這神秘者又一次不期而至,再扔素箋。他看罷依舊焚之。而隔日仍作採用,擊敗羲軍。

    第三個夜晚,他獨坐帳內,靜待者上門。一番簡詰簡答,雖對其所云與羲國有滅家之恨之說有所持疑,但既然當前即得惠蒙利,何樂不為?

    其後,每一次交戰,他按神秘者「素箋妙計」排兵佈陣,接連告捷,攻城得地,節節前進。偶爾,他亦生起不甘:堂堂將軍受人操控,情何以堪?遂自謀對敵陣法。先後兩次,兩次都是羲軍衝擊下一度潰敗,若非調整及時,必得慘敗……

    幾番幾次下,對神秘者,他直要奉若神明。

    可,這當口,這人竟要抽身走了?

    「日方長,若將軍一直是將軍,你我注定會有再度合作一日。依在下之見,將軍此下還是見好就收,該撤就撤罷。以奭國目前實力,尚未到了與羲國決一死戰的時候。楚遠漠已到了陣前,羲國士氣必定不振,請將軍小心。」

    「楚遠漠?」高亢眉頭鎖起,暗暗吸氣,「他居然到了?」

    「楚遠漠作戰慣以強弩開路,陣法多求簡棄繁且攻勢凌厲,戰決。將軍若想與他多周旋上一些時日,不妨以盾牌反光壞其弩陣,以拖、粘為主旨佈陣防禦,避其鋒,迂其氣,磨其性。同時,將軍另一邊遣使者向楚遠漠送去那悍匪頭目的供詞,闡明奭國亦為同受悍匪蒙害,錯以為羲國責難方作還擊。」

    神明的話,高亢豈有不聽?頻頻點頭之際,突想起一事,「說到這裡,本將軍忘了請教,那個依靠險山峻嶺囂張了十幾年的悍匪頭目閣下是如何擒到的?我奭國幾次圍剿都是

    無功而返呢。」

    若非打悍匪頭目嘴裡得知了這撥活躍於邊境的悍匪兩方蒙蔽渾水摸魚的伎倆,他怕是現在也不解羲國何以突攻擊。這悍匪之悍,著實前所未有。

    「在崇山峻嶺之間,輕功或許比軍隊的馬蹄和兵士的雙足更適宜出入。」

    「閣下的輕身之術的確驚人,敢問師從何門?」

    「在下告辭了。」

    「哎——」

    他阻聲方起,人跡已無。

    實則,樊隱岳並不想離開。

    她很想留在此地,和楚遠漠場對決,領教一下這位「沒格族之光」的光輝實力。而就如她所說奭國與羲國決戰之期未到一樣,她和她的對決為時尚早。

    她所有的戰略戰謀,俱自師傳冊授,未經實戰,不啻紙上談兵。和身徑百回甚至千回大小戰役,鐵血冶煉出的楚遠漠相比,絕難勝算。

    她亟需戰場的歷練。

    在楚遠漠與部下的闊談中,「奭國」兩個字被反覆提及,在他們的描述下,奭國是羲國當前最為棘手的強敵。

    於是,三個月前,在楚遠漠離府不久,她亦高長假離府,到了這西疆邊境,摸索探查十幾日後,收復了落草在涼陰山上的一夥草莽諸人,下山搶奪了幾家地方官員的私產,並截獲羲國射的告戒信責寨中人挑釁回之,挑得兩境交惡戰起。

    隨後,她潛入奭國軍營,獻計獻策。

    被她扔到奭營的所謂匪,不過是涼陰山上的一個不肯順服於她的小頭目。其人在高亢面前所言的供詞,未逼未誘,卻一字不假:山上諸匪受新頭目指使,進羲國境內搶劫貪官財產,之前做下商量,若有不幸落網者,須供認自己乃奭兵假扮,以此為山寨逃避官兵圍捕。

    收服涼陰山諸人時,她罩戴臉譜面具,語聲低沉渾厚。擒捉匪時,用得是在高亢面前的偽裝。被擒匪自然不會曉得捉人者就是那個被他咬牙切齒的「新頭目」。

    當年,聖先生禁止向西教她治毒與易容術,卻從不曾想過阻攔冥東風教她如何唱戲。一個戲曲伶人,最擅長的就是改變自己的聲腔。若有必要,模仿別人的聲音也不難做到惟妙惟肖……聖先生,是一位何等聖明的先生吶。

    這一回,她權當小試牛刀。

    下一次,她又要牛刀小試。目標定在——萬和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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