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初時還能隱隱約約望見一絲輪廓的皎月,現在已經羞澀的沒入到了雲端深處。
天空中飄灑的鵝毛大雪遠遠不是「落」這麼簡單了,呼嘯的寒風攜著初冬的凜冽,不斷在地面上割裂著地面,捲起滿天雪屑,與驟降而下的鶴羽白紗相映成趣,巍巍壯觀。
定邊城塞大門悄悄放落,在這猛烈的風雪中沒有露出絲毫聲響。
一列列騎兵倚著那不甚明亮的夜色,踏在皚皚的白雪中,走上了征程。為了避免敵人的崗哨過於早的發現奇襲隊的蹤影,張玉讓那些襲營將士全部換上了白色的外套,白色的鎧甲,甚或白色的馬匹。不知道當年「白馬將軍」公孫瓚的「白馬義從」是否也是這般模樣,但是煥然一新的奇襲隊踏在白茫茫的雪地上確實已經與天地融為一體,看不出多少破綻。奇襲隊領隊將領赫然就是希武,不過一月來的戰火洗禮已經讓這個毛頭小子知道了什麼是策略。他自出城,就繞開了城塞正前方的開闊平原,轉而在左側方向的丘陵繞了不小的彎道,靠近了對方側翼。
而此時,作為「正奇」兩路大軍的「正軍」----張玉的步騎方陣也緩緩的出現在了平原之上,矛頭直接指向了韃靼人的大營。
「嗚!」
隨著先鋒旗手的牛角號聲吹響,雪夜大戰拉開了帷幕!
韃靼人果然如我想像的一般,並沒有因為天氣的惡劣而放鬆警惕,畢竟作為苦寒之地過來的草原驍勇,絕對比長城內的明軍更適應這鬼天氣。只見他們的哨崗早在沖衝鋒號吹響前就發現了張玉大軍的蹤影,連綿數十里的中軍大營用了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就全部燃起了明燈,映紅了半邊天際。
「咚咚咚咚!」
裝上精鋼馬掌的鐵騎絲毫沒有受到地面積雪的影響,奔襲而來的巨大聲響震駭人心。只見一片黑茫茫不知數幾的龐大騎兵迅速的衝出了韃靼人的營門,如同掇人而嗜的饕餮一般向張玉的大軍。風雪衝擊並沒有給這些精銳部隊帶來多少困擾,反而為其增添了幾分威勢。
張玉拉緊馬頭,轉頭朝我笑了笑「真不知道韃靼人怎麼想的,若我是其主帥,早在五、六日前就該撤退了,那時候即便是我們想追,礙於定邊城守的責任,也放不開手腳。但是如今,雖然韃靼人的大軍依然人數眾多,但是在這風雪之中,反而成了累贅,不論戰或逃,對其都是制肘。」說罷,張玉朝號兵打了個手勢,另一種尖銳號角聲驟然響起。
希武隱藏在側翼的奇襲隊撕開了其面紗,狠狠的插進了韃靼人的營地。
張玉策馬大叫道「兒郎們,走!」
從僧道衍麾下調撥過來的獵騎大隊越眾而出,一改前些日子挽弓操刀的形象,個個持起長矛,與韃靼人的精銳迎面而上,已然交上了手。
沖在敵隊最前面的赫然就是老朋友忽雷哲!自看見他的第一眼起,我就揮鞭縱馬,將張玉護到了身後。這次突襲,為了方便作戰,我別無選擇的挑了一根長槍,雖然我不擅長使用這種長形兵器,但是和歷若海並肩戰鬥如是之多,不覺間也沾染上了他那「燎原槍法」的脾性----一往無前!
「叮!」
一聲槍戈交擊的聲音在戰場中散開,頓時將兩陣前鋒將士耳膜震得生疼。
不過兩大高手的撞擊並沒有影響到雙方精銳的腳步,在我們交手的那一刻,兩股洪流的箭頭已經交錯而過,泛起了無數血影刀光。
忽雷哲不愧為用戈的祖師,槍戈交鋒的時刻,一股扭力驀然出現,我座下駿馬受不住這由動至靜的驟然劇變,前蹄猛然在雪地裡踏出了一個淺坑。
雪屑漫天,我的身形頓時一挫。
忽雷哲當然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只見其右手突然爆出一股真勁,戈刃立時被烈火之色籠罩,幾個小巧的轉切,長戈已經如一把收割靈魂的幅幡朝我身側襲來。他出手的角度正好找的是我視線死角,在加上長戈和雪地同時反光,也極大的影響了我的判斷。
「馬頭!」我心中驀然閃出一個念頭,手中長槍迅而由腰間收其,再從肋下擊出。
「鏘!」
「叮!」
「叮!」
果然,忽雷哲這幾招全部都是找的馬脖子,而剛剛那手駭人的起手勢完全是迷惑人的!
忽雷哲三戈無果,擺出一個架勢退了幾步,拉緊韁繩立馬不語。他當然不是為了剛剛幾招未竟全功懊悔,若我不能擋住這幾招他才會感到奇怪。他疑惑的是我剛剛出手的那幾招槍法姿勢,赫然就如與他交手過的歷若海一樣!
忽雷哲眼中閃出一絲興奮,左手一把抓住長戈,右手一挑「再來!」
長戈驀然通體火紅,在忽雷哲的前方幻化出數十道如烈火般的戈影,將我連人帶馬籠罩在其攻擊範圍之內。他那灼熱的真氣勃然爆發,半空中那呼嘯的風雪還沒有及近他的身體就被蒸發一盡,化作了冥冥中的一絲輕煙。
於忽雷哲相比,我的招式就不那麼駭人了。每當忽雷哲的戈影近身,我的長槍就會適時的出現在戈影尾端,戳中受力的點。而當我全力出手的時候,長槍上也泛出淡淡的青色槍芒,將那炙熱的戈勁驅散。
一紅一青兩股氣勁在戰場中央不斷變化著方式交擊。忽雷哲出手就若一團烈火,戈影所到之處片屑不留,一片灼燒的痕跡,他的招式從來不留後手,但是樸素簡單的招式卻總能起到最好的效果。而我使出的槍法,就若忽雷哲在應天見識過的「燎原槍法」一般,但是稍微欠缺點歷若海那勇猛無懼的氣勢和一往無前的豪邁;不過那半空中撕裂的青色槍影忽隱忽現,飄逸而灑脫,槍路走勢又是不拘一格,就若天外飛仙般讓人摸不到痕跡,卻是別有一番風味。
兩人的年紀相差甚遠,但是武學境界相差彷彿。
這絲毫不奇怪,說起來忽雷哲的功力比之裡耶夫還稍有不足,但是對「道」的感悟卻遠甚後者。
「噹!」
兩人錯馬而過,勒馬停步,互視著對方。
「呼……呼,哈哈哈!」急喘兩口粗氣後,忽雷哲放聲大笑「爽!這是忽某數月來少有的如此暢快放手一搏,在應天如此,今天也如此!」說著,看了看己方營地,希武帶領的奇襲隊已經衝進了中營,廝殺馬嘯和漫天烈火混成一片。
我淡然笑道「國師似乎一點都不擔心自己的大營呢?是否設有埋伏?」
忽雷哲揚了揚手中長戈,嘿然道「彼此彼此!」
我輕歎搖頭「希文始終不明白你們為何只到今天還不撤退,畢竟定邊城肯定是無法拿下的。」
忽雷哲臉現苦笑「若是可以退,我們豈會如此愚蠢的賴著不走,可惜……。恩?」說著,只聽得一聲別樣的號角聲響起,忽雷哲臉上現出驚駭之色,猛然勒馬回頭,撇開自己的精銳騎兵直奔大營而去。
我手捏長槍,幻出幾個槍勢,正待追擊,不料卻被迎面而來的驍騎如潮水般淹沒……
韃靼中軍大營。
希武的突襲剛開始可謂是勢如破竹,將韃靼側翼的數里營地殺得人仰馬翻,哭喊聲、風雪聲、刀劍交擊之聲鬧成一片。但是進到了大營始才明白,敵人早就設下了埋伏,等著自己入甕。不過,希武背靠著張玉手下的精銳獵騎,又怎會怕這埋伏?長戟亂舞,希武將飛射而來蝗雨般的箭矢一一擋開,大喝一聲朝暗處的弓箭手馳去。
正當希武廝殺正酣,突然一人一馬披掛這青色鱗甲朝希武奔來。
「鏘!」
一把長槍將希武揮灑著的長戟磕飛,裡耶夫滿臉蒼白的怒喝「哪裡來的小丑,也敢在此耍弄?」
希武不露聲色,長戟在半空一個轉腕,打個折彎又朝裡耶夫襲去。
裡耶夫本來較之希武高了不只數個檔次,但是吃虧在重傷未欲,生怕觸動體內傷勢,是以一時之間竟然只能希武打了個平手!
另一方的希武卻是受益良多。
本來希武在平時是不可能和這樣的高手交鋒的,而希武也聽從了我的勸告,在踏營途中並沒有去惹一些自己估計抗不下來的高手。但是裡耶夫的傷勢卻讓希武找到了機會,此時他越打越有精神,越打越有領悟。不覺間,希武出手的長戟已經不像是原來一般乾澀,隱約間已經有了一派高手風範。
忽然,中軍大營號角聲響起,裡耶夫臉色一變,手中長槍爆出一股燦爛的金黃色,將希武的長戟崩開,震退數步。
希武功力相當吃虧,這次一退就退了十步不止。
裡耶夫一拉馬韁,沒再管希武,逕直向中軍大營跑去。
好不容易殺出了條血路,我一馬當先的突破了韃靼人轅門的守衛,追著忽雷哲闖進了中軍大營。馬還沒有立穩,就見前面忽雷哲已然和一人交上了手。
烏黑色的槍頭將忽雷哲那火樣的長戈迫在前方,不用多看,我就知道來人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