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殺一個人有多困難?並沒有多困難,就連劉方平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想殺一個人也不難,只要趁人不備,拿起點什麼東西朝後腦砸下去就可以了。劉方平有點受不住誘惑了,在恍惚之中,他就站在周信佛對面,對方好像在說些什麼,在前面的書桌上有一方厚重的硯台。劉方平先是看見周信佛不屑與自己講話似的轉過了身去,接著就看見自己一步一步走近了書桌,伸手拿起了那冰涼漆黑的石硯猛得向周信佛砸了過去。周信佛還沒來得有叫喊就被他砸倒了,劉方平整個神經都繃緊了,他想叫自己住手,不要做傻事,可手拿硯台的劉方平就好像變了一個人,面目猙獰,目露凶光,拚命地用石硯去砸周信佛的腦袋,一下,兩下,三下……石硯的角很快就被鮮血浸透了,血珠順著石硯的稜角滴在了地上。
「劉先生,劉先生,周先生正在裡面等著見您呢!」孫玉華的聲音讓劉方平清醒了過來。他還站在書房外面,還沒有見到那個傳說中的周信佛。劉方平回頭看了孫玉華一眼,想問問他裡面是不是只有周信佛一個人,如果是的話,劉方平不敢擔保腦海裡的那一幕不會變成現實。他從來沒有這麼恨過一個人,真是到了欲食其肉的程度了。以他的衝動性格,把他和周信佛單獨放在一起,會不會死人不敢肯定,打起來的機會卻有八成。
「劉先生,您到底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不舒服?」孫玉華也覺出有些不對了。劉方平臉上泛起一絲病態的血色,兩隻手握得緊緊的,兩隻眼睛就好像待人而噬的野獸,怎麼看都不正常。他倒不覺得劉方平會殺人或者有什麼威脅,只是怕他的精神壓力太大,萬一要是神經出問題就麻煩了。相對周信佛來說,劉方平就跟螻蟻一樣,有精神壓力也是正常的。
劉方平深呼吸了幾次,用手探了探自己的脈膊,好像心跳也恢復正常了。只是好像,他不太確定,因為從以前他測自己的脈數從來都不準確,不是快就是慢,有一測摸了半天竟得出自己已經死了的結論。不過這樣也就足夠了,心跳是不是正常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接下要做的事情。劉方平終於推開門走進了書房。
周信佛的確就在書桌後面坐著,他的書桌上面的確放著一方厚重的石硯,這都和劉方平想得一樣,但除了這兩樣之外,其它的一切都和他所想的不同。周信佛並不是那種肥頭大耳,面目醜陋的豬八戒,他的臉形很有稜角,兩道濃眉,一雙虎目,鼻直口闊,給人一種嚴肅認真,極方正的態度。雖然不能算是什麼美男子,卻也不像是那種喜歡女色,橫行霸道,仗勢欺人的主。把他和劉方平放在一起比一比,劉方平未必就比人家強到哪兒去。
劉方平心想:「這就是道貌岸然啊!越是這種人肚子裡的壞水越多!你看著他好像一副正人君子的樣子,私底下不知道幹過多少壞事呢!」他站在那裡也不說話,只是冷冷地看著周信佛。
周信佛也在打量劉方平,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男人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的女人喜歡呢?王海蓉,蘇曼青,申雲,聽說還有一個林丹兒,這幾個女人的身份,性格,經歷,審美觀各不相同,為什麼會喜歡上同一個男人呢?如果說別人還可以理解的話,那麼最讓他難以理解的就是蘇曼青了。蘇曼青並不愛自己,這一點周信佛知道得比誰都清楚,但她也不愛別的男人。事實上自從蘇曼青委身於周信佛的那一天起,她就已經心如死水了!
身為周信佛的女人,哪怕是情婦,蘇曼青哪怕再不喜歡也免不了要出入各種社交場合,在那些地方有很多不錯的男人——或者看起來很不錯的男人,這一點也沒什麼本質上的差別——周信佛卻從沒見蘇曼青對那個人動過心,不是假裝不動心,是真得沒有動過心。上流社會從來都不缺少花邊新聞,情夫養著情婦,情婦養著情夫,早就是司空見慣的事了,誰也不會對這種事太過認真,頂多是把人教訓一頓也就算了,有的人乾脆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假裝不知道。周信佛不是那種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人,他正當盛年,精力也好,絕不允許自己的女人別有懷抱,同時他也很通情達理,就算蘇曼青有什麼出軌的地方,他也不會怪她。女人嘛,誰不喜歡英俊的小白臉?他只要讓那個小白臉不再英俊就行了。可這些年來,蘇曼青身邊從來就沒有第二個男人。
周信佛開始還以為是蘇曼青的眼光高,看不上那些油頭粉面的男人,後來才發現蘇曼青其實是把自己給封閉了起來,她的心早就已經死了。蘇曼青和申雲真得很像,兩個人其實都對自己的身體看得很重,當身體被玷污之後也都產生了自暴自棄的心理,只不過兩個人自暴自棄的方法不同。申雲是想要用身體來報復,來折磨自己,蘇曼青則選擇了活在自己的世界裡。一個只願意活在自己世界裡的女人又怎麼會對男人動心呢?可她偏偏就對劉方平動了心。
周信佛對劉方平除了不滿之外,還有妒忌,他曾經想過是不是要除掉劉方平,至少也要給他一點嚴厲的教訓。泡黑社會人物的馬子還可能被毒打一頓,更何況是周信佛呢?就像李成梁所說的,S市四大幫,有三幫都要看他的臉色,另外一幫根本就是他的手下。要是想殺劉方平,只要他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行了,劉方平到死都未必會知道是誰殺了他。蘇曼青沒有阻止周信佛,她只是告訴周信佛,如果劉方平死了,她也跟著一起死。再加上李成梁出面請周信佛放劉方平一馬,這才保下了劉方平。
劉方平是保下來了,可周信佛心中的妒意卻更深了。他為了討蘇曼青歡心,花了不少的心血,蘇曼青喜歡幽靜,他就花錢在她住處四周遍種竹林,蘇曼青很關心家人,他就讓把蘇曼青的家人個個成了百萬富翁,吃喝不愁。只要是蘇曼青想要的,他從來沒有拒絕過,蘇曼青卻從來沒有說過這種的話,說你死了的話,我也跟著你死,從來沒有過!後來周信佛之所以會幫申雲,一方面是他也想插手永輝集團,一方面是看蘇曼青的面子,另外一方面也未始沒有為難劉方平的意思。你不是指望王海蓉給你撐腰嗎?我先把你的靠山給平了!
按正常情況來說,周信佛根本就不會見劉方平,就算真得要見,估計也是劉方平快被他玩死的時候,絕不會這麼客氣還派人去請他。可事情的發展就是這麼怪,不想見面的兩個人偏偏就見面了,而且周信佛還必須對劉方平客客氣氣的。
「是劉先生吧?我很早以前就想見你了,今天總算可以實現這個心願了。」周信佛從桌子後面站起來,主動向劉方平伸出了手。這是很了不得的氣度,以周信佛的身份,就算是上流社會也沒有多少人能讓他主動示好的,面對劉方平這樣的小人物,他能主動伸出手來就說明他很有誠意。
劉方平卻顯得很沒有氣度,他還是站在那裡冷冷地看著周信佛,既不說話也不伸手。
周信佛微微一笑,很自然地把手縮了回來,重新坐下,說:「看來劉先生對我的敵意似乎很濃啊,也對,我們之間的事情對一個男人來說的確是大事,不過我今天請劉先生到這裡來,卻不是想說這件事。」
「除了那件事,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好說的嗎?」劉方平終於開口了,他的聲音有點沙啞,這是因為他在全力抑制著自己的衝動,不讓自己去拿書桌上的硯台。
周信佛笑道:「當然有了,我們之間有許多事情可說,比如申雲和……的關係,你不想知道嗎?你應該也察覺到她們之間有點不同尋常吧?」
「有什麼好知道的?無非是那種關係罷了。電視劇看了那麼多,難道連這點事也猜不出來嗎?」劉方平冷笑道。對於申雲和蘇曼青之間的關係,他早就有所猜測,只不過這一點對他並不重要,所以也就沒有深究。
「劉先生今年不到三十歲吧?我記得應該是二十六還是二十七歲?」周信佛忽然問了一個不相干的問題。「我今天三十八歲,大了你整整十一歲,你不管怎麼說是大學畢業,可我連初中都沒上完,可我現在卻有這麼大的資產,這麼雄厚的實力,說起來好像就跟神話一樣。你對我難道不應該有起碼的尊重嗎?」
劉方平冷笑道:「哪又怎麼樣?你想說明些什麼呢?說明你有能力?殺人放火金腰帶,你能有現在這樣的勢力不知道背地裡幹了多少好事!」劉方平這麼說很不明智,平時他和李成梁談論的時候自己就曾經說過,每個人的發家史都有陰暗面,你真要追究下去,沒有一個人是乾淨的。有沒有陰暗面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看他成功以後都做了些什麼事。戚繼光也曾經行賄受賄,吃過空額,還給張居正送給美女,可人家一個是民族英雄,一個是明代最偉大的改革家。你能否定嗎?指責成功的人使用過不正當的手段,只能說明自己的失敗!這都是他自己的話,現在他全都忘到腦後了。
周信佛哈哈大笑了起來:「好事?好!我就告訴劉先生我做過什麼好事,去年南方水災我捐款一千萬,西北建希望小學我捐款五百萬,紅十字協會我每年都要捐款二百萬。我手下三個大型集團,七八個子公司,上百間超市酒店,數十間工廠養著不下兩三萬工人,每年交給國家的稅款起碼有兩個億!不知這些好事,劉先生都做過哪些啊?」
劉方平不說話了,他從一開始就擺錯了自己的位置,把自己放在了指責周信佛的位置上。你憑什麼指責人家,人家又有什麼好讓你指責的?成功者從來都不應該受到指責的!就算劉方平身上有一百個優點,周信佛身上有這一個優點就足夠了!人家成功了!劉方平忽然笑了起來:「自古書生多大話,我以為自己不會犯這樣的毛病,誰知還是改不了。對不起,周先生,剛才我有點氣昏頭了。您說得對,您做的那些事情我連一件都辦不到。不過周先生說今天請我來有事,應該不是說這些事吧?」
周信佛也有點吃驚了,他心想:這個小子變得好快啊,剛才還一副憤世嫉俗的樣子,這麼快變得隨和起來了。看起來他並不只是個草包,肚子裡還有點學問。既然劉方平已經受了教訓,他也無意再羞辱對方,畢竟他的目的不在於此。周信佛說道:「劉先生過謙了,年青人若是沒有一點『糞土當年萬戶侯』的氣概,還叫年青人嗎?好了,不提了,都不提了。我們來說正經事,劉先生和王家大小姐的關係似乎很好,我沒說錯吧?」
劉方平心情一放鬆下來,平時的一些小動作也都露出來了。他有手摸了摸鼻子,笑道:「我和王海蓉之間的關係,周先生不會不知道,多謝你給我留了面子,有什麼話就請你直說吧!」
「劉先生和榮華國際的現任董事長,關係好像也不錯吧?」
「那是,我和李成梁有十幾年的交情,蒙他不棄,還認我這個朋友。」提起李成梁,劉方平也有點自豪,自己的朋友裡能出這麼一個人物,他自己也覺得於有榮焉。
周信佛道:「既然劉先生有這麼便利的人際關係,有沒有想過好好利用一下呢?」
「怎麼利用?」
「把永輝集團和榮華國際合在一起,打造一個大型的集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