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天啟打量母親之時,朱雲靈也在打量著自家孩兒。
「孩兒,過來讓母親看看。」朱雲靈笑著招手,說話間,眼角已經濕潤了,她這孩兒生來就有些劫難,這些年一直跟著天衍道人在外,她心裡總有些放心不下,心疼孩子,此刻終於能與孩子長久待在一起,心頭一時激動,就落了淚。
天啟本來還有些不習慣,不過看這母親掉了淚,頓時慌了,趕忙走到母親身邊,卻不知道該如何勸慰母親,小手剛剛舉起來,卻停在半空之中不曉得該放到哪裡去了。
朱雲靈也修行了百多年了,可是看這便在眼前的天啟,依舊控制不住心緒,將手足無措的天啟一把拉入懷中。天啟微微掙扎了一下,接著也沒動作了,他在母親懷中體會著這種奇異的感覺,先前他見到父親母親時都是隨著天衍道人一起,母親從未抱過他,此刻被母親抱在懷裡,那感覺初起還有些古怪,接而就覺得渾身暖洋洋的,便連心裡也是暖呼呼的。
母子倆人互敘別情,自不再提。
第二日,朱雲靈晨時為她所收的幾個三代弟子講經傳道之後,便帶著天啟熟悉宗門,連帶著去各山拜見了一些同門長輩。這卻是她在為天啟日後在宗門內的生活做準備了,早些年天啟隨著天衍道人在外,不瞭解宗門內部狀況,自然是沒有關係,不過今次他回來長住,有些事情便須得瞭解了,起碼得一一拜見各殿的管事。
到了第三日的中午時分,朱雲靈忽然接到坎離二殿的管事傳言,說是有兩位一直靜修療傷的門中前輩出關了,那兩位前輩招她與天啟過去,於是朱雲靈便攜帶天啟到了坎山與離山之間相夾的一處山坳。
兩人剛剛進了山坳,耳中便傳來一陣柔和的聲音:「八角涼亭。」
這聲音入耳清涼,讓人心頭頓時彷彿被清水洗過一般。朱雲靈和天啟兩人按著那聲音的指示轉了兩個小彎,便看到了一座八角涼亭,那涼亭通體都是石雕,沒有花紋裝飾,簡簡單單,質樸大方,連那涼亭之中的石桌椅都同涼亭連在一體,出自一塊石料。涼亭便在山坳的內側,不遠處就靠上山壁了,所以四周樹木不多,只有兩三顆,此時深秋,這幾棵樹木並沒有用法力靈氣滋養,只是那般枯萎著,一片蕭瑟,不顯靈氣,卻讓天啟很是喜歡。不像前山各大殿裡的樹木都被各殿的道人以靈物滋養,一片蔥綠,靈氣迫人,讓他心下不喜。
在涼亭之中坐著兩位道人,正在對弈。這兩人長相一般無二,都是淡灰色的道袍,不過一人的袍袖處顯出一道黑色卦象,一人顯出一道紅色卦象。天啟修行大衍神算,自然看得出那黑色卦象乃是坎象,而紅色則是離象,如此他自然分得出那袖上帶有黑色卦象的道人乃是天坎道人,而另一位自然是天離道人了,他知道這兩位道人都是天衍祖父的師弟,天字號的前輩。
朱雲靈在數十年前曾經見過這兩位前輩,所以認得兩人,她上前一一參拜。
而後天啟也行了晚輩之禮,上前拜倒道:「兩位師叔祖安好!」
天坎和天離兩位道人這許多年來一直在一處靜修,傷勢幾乎痊癒,近日裡卻覺心神不定,於是從靜修之中元神醒轉,各自醒轉之後,便招來了門下弟子詢問最近山門可有何事,如是便聽聞門下弟子言及天衍師兄閉關參悟天沖妙境去了。他二人心頭又驚又喜,仔細琢磨一番,這才知道心頭震動之因乃是因著天衍師兄如今已然跨入天沖妙境,已入了那仙道門檻。
連帶著,那些門下弟子還說起了天啟之事。聽聞天衍師兄這些年一直帶著一個小孫兒四方遊歷,而且前些年還賜了他名號喚作天啟,這兩人聽聞之後馬上要門下傳了朱雲靈消息,著她帶了天啟過來。
還未見面呢,這兩位道人便已經關心上了小天啟,這卻是有來由的,他二人雖然入門不是最晚,然而卻是天字輩師兄弟中年紀最小的,本是雙胞兄弟,自從入門之後,便一直受著天衍道人的照顧,大都道法也是天衍代師傳授,所以待天衍如父如兄,如今卻是把這份感情轉嫁到了小天啟身上。這些來歷都先不提,再說這邊天啟上前向著兩位道人行了大禮。
這兩道人開了天眼,仔細打量了一番天啟之後,相互對視一眼,都暗暗惋惜,這孩兒全身經脈堵塞,體內沒有絲毫靈氣,體質特異,只怕是難以修行仙道了,即便勉強用藥力打開竅穴經脈,怕也不會有什麼結果,反而壞了孩子的性命。他們知道天衍這十多年來一直帶著天啟四處遊歷,心中更是歎氣,天衍十多年都沒有法子,他們定然也難以想出什麼好法子了。這麼想著,兩人就越發憐惜這天啟孩兒。
天坎雙眼之中似乎流動著淡淡的水光,晶瑩剔透,他主修坎像水系,修出的道體元胎也是水性的,自然成就了如此的眼神。他對著天啟右手一拂,那輕柔的氣勁就把天啟從涼亭外面拉了進來,輕輕落在了兩人的身前,而後面帶微笑看著天啟。
那天離也看著天啟,他長相同天坎一般,只是雙眼流動著火光,乃是主修離象火系導致的外相。那雙眼之中火光流動,頗為駭人,還好天啟性子淡定,驟然被這雙眼神如此近距離盯著,也不覺得有何不適。他目光不便於兩位師叔祖對視,便看向了桌上的棋局。
那天離道人看著天啟目光在棋局上掃視,當下笑著問道:「天啟孫兒,你看我等二人這棋局如何?黑、白棋力對比如何?」
他的性子暴躁,所以棋力一直不比自己兄弟天坎道人,這一次佔了天坎道人心緒不定的光,才佔了一點上風,所以這便要拿出來誇耀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