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關的城頭上的炮兵,還有山下三道戰壕裡,清軍各營頭都是士氣高漲,幾千士兵嚴陣以待。鋼筋水泥的機槍堡和炮兵掩體裡武衛軍摩拳擦掌,戰壕裡端著步槍的綠營和練勇也是興奮的如同過節。士兵的勇氣被銀子鼓的足足的,死傷的撫恤都通過四年前剛剛開辦的大清郵政把一張張蓋著鮮紅印章的銀票送到了家屬手裡,就連廓爾喀人偷襲的時候死的幾個義和團也是按照官軍的例,一人三百兩的燒埋銀子。
前線的士兵全都分批去參拜了陣亡將士的靈牌,那裡和尚、道士做的羅天大醮讓這個破敗的廟宇有了十二分的神聖味道,就連被大營的兵丁看做天上星宿的欽差大人和幾位一品的提督都要頂禮膜拜,這份尊榮八輩子做夢都沒夢見過。更何況已經和洋鬼子打了幾仗了,除了被黑猴子偷襲損失慘重,在陣地戰裡,還沒吃過洋人的虧,看來洋鬼子也就是紙老虎,平日張牙舞爪的,槍炮一響也是一個子彈兩個眼。
現在這些兵勇早已不是莊虎臣剛到娘子關的時候那副聽見洋人要來腿肚子就轉筋的慫包蛋了。一個個提起聯軍都是一臉不屑:「都是一個脖子頂個腦袋?誰怕誰啊!眼珠子綠點就能嚇唬住人啦?老子家的波斯貓還一個藍色一個綠色的鴛鴦眼呢!」
莊虎臣看著這些一臉驕傲甚至是一臉驕橫的兵丁,心頭暖洋洋的,這些日子地苦心沒有白費。終於把這些豆腐渣調教成軍隊的樣子了,雖然戰術水平低下。槍法不准,拼刺刀三個也打不過一個洋兵。可是只要有顆不怕死地膽氣,咱中國有的是人,拿人命去填,也不會亡了國。槍炮不行可以去買,實際上李鴻章已經買地夠多了,現在娘子關守軍的武器裝備已經比聯軍只好不差,軍事訓練水平差今後可以慢慢提高,在裝備水平相差不是很大的情況下,戰鬥的勇氣和軍隊的數量的優勢完全可以抵消士兵素質的差異。雖然目前看,聯軍人數比自己多了將近一倍。但是在娘子關的地形條件下,兩萬五千人根本就擺不下,如果勉強都蜂擁著來攻城,那簡直就是活靶子,士兵的密度將讓防守的一方連瞄準都不再需要,別說開槍打炮了,從城頭扔塊大石頭都能砸倒一大片。
城頭下面地幾百俄國騎兵揮舞著馬刀在山谷裡來回的奔跑,「嗷嗷」怪叫著耀武揚威,各營頭的將領早就看著不順眼了,紛紛請戰。城頭的炮兵更是把射擊諸元調校好,就等著大人一聲令下,把這些哥薩克送上西天。可莊虎臣把腦袋搖的如同撥浪鼓,就這幾百人哪經得起揍?這麼多門大炮打幾百人,那也太浪費了。何況現在自己的炮彈也不太多了,雖然西安來了消息,榮祿同意調運軍火,還把武庫的幾個委員給撤了差使。理由是剋扣軍火勒索前線將士,並發了專電讓莊虎臣不要介意。莊虎臣心裡明白是怎麼回事兒,但是也不說破,還是發電報對榮祿表示了感謝。軍火的補給問題是解決了,但是畢竟晚了好多天。從西安用騾馬、大車把彈藥送到前線。也需要十多天的路程。萬一打起大仗,自己的炮彈打光了。那這一百多門地新式洋炮就成了擺設。莊虎臣來到娘子關這麼長時間,大手大腳慣了,一直是把炮彈當石頭用的欽差大人第一次開始過起了節儉日子。
俄國遠東司令阿列克謝也夫得到報告,前方的騎兵受到了襲擊,當然哥薩克還沒傻到報告說自己是因為摸了老虎屁股吃了虧,只說被清軍阻擊,要求增援。林雷阿列克謝也夫這幾天也是很不爽,本來各國使館和租界被清軍和義和團襲擊的時候,全靠俄軍拚死抵抗,天津紫竹林租界才沒被攻破,當時各國都惟俄國馬首是瞻。可危機剛剛過去,他們居然推舉英國的西摩爾中將當了司令,結果這個廢物差點連天津都沒出去,要不是後來清軍主動退出戰鬥,怕是現在天津的仗還沒打完呢!
等到進了北京城,為了誰佔領車站的問題,英國人居然要和自己動手,差點就火拚起來了!北京的仗都打完了,德國兵還坐著火輪船在大海上漂著呢,這些人竟然又推舉還在半道上地德國司令瓦德西做了統帥。這些日子,明明是俄軍出力最大,損失也最大,在大沽口高臘支號和機略號兩艘軍艦中彈,險些沉了大海,可是列強說什麼都不允許俄羅斯對山海關內增兵,弄的東北的十七萬大軍乾瞪眼,就是不能參戰。想到這些,阿列克謝也夫就一肚子火,現在聽說清軍又把自己派去的騎兵給揍了,那說什麼也壓不住了,立刻調遣一個炮兵營和兩個步兵營攜帶二十門火炮好好的教訓一下這些清國人。
瓦德西本想阻攔,但是看著阿列克謝也夫暴跳如雷,也實在不好說什麼,只得同意,但是出人意料地是,本來堅決反對繼續攻打娘子關地英國居然也自告奮勇派一個步兵營去共同出擊。英國人對俄羅斯可以說一點好感也欠奉,尤其是進攻北京的時候,本來商量好各國十四號共同討論如何進攻地問題,可是十三號的晚上,俄軍就在瓦西列夫少將的率領下開始攻城了,然後日本也越過尚未到達中國的聯軍總司令瓦德西伯爵參加了戰鬥,這讓列強對俄國和日本更加的惱火。英國人聽說俄軍又被修理了,真是開心壞了,但是同時對清軍的戰鬥力更加疑惑,加上對那幾種大英帝國都沒有的能高速機動的新式武器的巨大好奇心,讓英國決定參加戰鬥。
偵察哨把英國和俄國軍隊向娘子關進攻的消息傳遞到莊虎臣的手裡,莊虎臣看了以後不禁好笑,洋人終於學乖了。現在是炮兵在前開路,步兵在後面。這樣地隊型算是唱的哪一出?在井陘古道上,馬拉地炮車一天能走三、四十里。那就是很快的速度了。步兵跟在炮兵後面那和蝸牛爬沒多大地區別,這五十里路沒個一天一夜,他們是走不到的。看來是被格林炮打怕了,不敢讓步兵走在前面,惟恐又被機槍給點了名。現在把炮兵放在前頭的目的,應該是一旦被機槍攔截,可以利用炮兵的火力可以隨時壓制。莊虎臣也懶得理他們,等到了山谷裡,自然就可以讓他們知道塹壕戰的厲害,更別說這些洋兵一旦進了山谷。那就在城頭上的大炮覆蓋範圍之內了,幾門山炮、野炮遇見要塞炮,那還不是碰上了祖師爺?聽個響就炸碎了。
劉光才在城頭看著想的入神的莊虎臣,輕聲問道:「大人,這次來的洋兵咱們是要抓活地還是要死的?」
莊虎臣聽的想笑,仗還沒打響呢,就開始動這樣的腦筋,這還是原來聽見槍響就逃跑的清軍嗎?自己怎麼感覺有點不認識他們了!
古明阿諂媚的笑道:「大人自然是要活的,大人不一直是除了東洋小短腿之外都要抓活的嗎?」
莊虎臣白了他一眼道:「要什麼活的?老子沒那麼多米飯,不把他們打怕了。天天來聒噪,也煩人的很。」
古明阿笑道:「大人說地有理。」
這會兒,就是莊虎臣放個屁,他也覺得是香的。昨天晚上,莊虎臣去看望受傷的托克泰,把古明阿也給叫上陪同。當著他倆的面,莊虎臣把剛簡安偷偷登記的三個人一起盜賣軍糧的帳本也取了出來,平淡的說這個是剛簡安作的假帳。意圖誣陷朝廷大將,自己斷然不會上這個當,但是人死為大,剛簡安已經伏法,就不再追究。這本假帳自然也就沒用了。說罷,當著他倆地面。一把火就把帳本燒了,弄的兩個人是眼淚吧嗒,感激涕零。兩個人都不傻,知道這是欽差大人有意的替自己遮攔,那還不是千恩萬謝?本來一直懸著的心終於放到肚子裡,漫天的雲霧都消散了。
馬福祥一直拉著臉不說話,突然狠狠地冒出來一句:「這些狗漢奸!都該殺!」
他沒頭沒腦地話把所有人都弄蒙了,莊虎臣疑惑道:「漢奸?誰是漢奸?」
馬福祥咬牙切齒道:「大人,那些英國兵就是漢奸!在天津,我們甘軍和他們交過手,老龍頭火車站就是我們回回和他們面對面的拼過刀子,他們說地是中國話,都是山東口音!絕對是漢奸,不是洋人!」
古明阿不屑的撇著嘴道:「漢人終究還是靠不住!」剛說完,發現眾將都把眼睛瞪的溜圓,連忙自己抽了個嘴巴道:「這臭嘴,喝多了黃湯你胡沁什麼?」
大營眾將聽說有漢奸幫著洋人來打自己人,都是火沖頂門,一個個要求把這些漢奸全部活捉,然後千刀萬剮,凌遲處死!沒有家賊引不來外鬼,漢奸比洋人更可恨!
莊虎臣和楊士琦也都覺得震驚,沒想到,八國聯軍裡居然還有支漢奸部隊,真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竟然還有人幫著洋人打中國人的,而且聽馬福祥說,他們這支漢奸部隊的戰鬥力相當的強悍,在老龍頭火車站,幾百穿著英國軍服的中國人竟然衝到清軍陣地和比自己人數高了很多倍的清軍拼刺刀,而且生生用白刃戰擊潰了數倍於自己的武衛軍的進攻,戰鬥力別說清軍拍馬都追不上,就是比那些洋鬼子都能打多了!
莊虎臣一抖馬蹄袖,下了決心道:「這幫子漢奸,我要活的。」
劉光才興奮的一拍李永欽的大腿道:「對!全部活抓,開了膛,看看這些混蛋的心是什麼做的?能對自己同胞下的去刀子!」
李永欽瞪了他一眼,抽著鼻子倒吸了幾口涼氣:「劉軍門,兄弟的傷還疼著呢!經不起你這一掌!我又不是漢奸,你朝我下什麼黑手!」
劉光才尷尬的笑了笑。大營眾將都是義憤填膺,個個喊打喊殺。
莊虎臣也不說話,只是冷冷的看著大家跺腳、咒罵。楊士琦對他是最瞭解的。心裡覺得不對頭,莫不是欽差大人又動了什麼歪腦筋?他現在地心思一天比一天難猜。要是想害誰,那是防不勝防。這樣的主子還是小心伺候為好,但是跟著他地前途那也應該是不可限量的,今後自己飛黃騰達不過指日可待地事情。
不過他千好萬好,就是有點婦人之仁,雖然說智計百出,危機每次都能被他從容化解,但是這次自己讓他撤兵到西安的建議,他還是只聽了一半。如果全按自己說的辦,一但洋人禍害了山西,那山西百姓自然對要求撤兵的朝廷恨的要死。而盼莊虎臣保護晉省百姓則如嬰兒之望父母。可莊虎臣就是心軟,這中國的老百姓不讓他徹底覺得疼,他們是很難念你的好的,你保護了他們,轉眼就把你忘的乾淨,只有在水深火熱有切膚之痛的時候,才能記得你地恩德。況且按自己說的辦,既能打擊朝廷的威信,又能樹立莊虎臣的名聲,如此一石二鳥的好計他居然不用。也著實讓楊士琦痛心不已。
實際上,莊虎臣現在真是還沒拿定主意,這兩千俄、英軍隊的進攻,可以說自己有的是辦法讓他們來得去不得,雖然說東天門的防線是撤了,但是自己是只把地面上擺的五個營頭給調回了娘子關,兩側山體上的火炮可都還在呢,洋人只要敢往山谷裡進。那幾十門大炮居高臨下,打地正舒服。而由於射擊角度的問題,洋人的炮根本無法威脅山上的炮兵陣地,要想拿下這些炮兵,唯一的辦法就是象上次廓爾喀那樣。偷襲山上的小路。但是同樣的招數使兩回那就不靈了,現在山上小路早就戒備森嚴。為了防止偷襲,連三道阻擊線附近的樹木都被砍伐干了,周圍就藏不了人,想再渾水摸魚那是不可能地。如果洋人衝進山谷,到時候,外圍山上的大炮既可以封鎖了聯軍先頭部隊的退路,還可以阻斷聯軍後續部隊的支援,說句老實話,自己所謂的撤軍只是裝個樣子做做姿態罷了。但是面對同仇敵愾地大將們,莊虎臣真地不知道,對這些英國軍隊裡的中國僱傭兵是不是就要痛下殺手?中國人歷來有恨漢奸勝過恨敵人地傳統,而這個傳統到底能有幾分是正確的呢?
聽馬福祥的描述,這支漢奸部隊有幾乎不下於廓爾咯士兵的戰鬥力,如果馬福祥沒有誇大的話,那這幾百人應該算是絕對的精銳。利用自己佔據的有利地形和火力上的優勢,一頓炮火把他們全送上天,那是簡單而且過癮,肯定是全軍振奮,舉國歡騰,朝野稱頌。再精銳的部隊也不可能單純的去用血肉去對抗鋼鐵,意志戰勝大炮那是必須有其他有利條件作為保障的,在娘子關這樣的地形條件下,進攻的一方是根本不具備勇氣戰勝大炮的條件,當然如果防守的的一方聽見槍聲就跑,那是例外。
莊虎臣現在對如何鼓舞士兵的勇氣已經輕車熟路,銀子加軍棍外帶洗腦屢試不爽,已經沒有任何問題,戰術更是強項,後世的知識即使是支離破碎的,也讓同時代的人覺得難以招架,但是如何提高軍隊的素質,這可是讓他頭疼不已。穿越前看了無數的小說,都是找幾個德國教官按照德國軍隊的訓練方法就能把豆腐軍在幾個月的時間裡培養成無敵雄師,當時自己也覺得似乎很有道理。現在才知道,這樣的手段李鴻章、榮祿早就用了幾十年了,古代人一點不比現代人傻!按說武衛軍裡洋人教官也不少了,可為什麼按照洋人的方式就調教不出一支鐵軍呢?難道就是因為中國人長期被儒家思想束縛了心智,缺乏血性?這些日子裡清軍中能打的部隊除了已經全部戰死的「竿軍」就屬馬福祥這支回回營了,但是他們都是因為長期處在漢回或者漢苗衝突不斷的區域,而形成的獨特的地域文化,和傳統意義上的中國漢族主體有很大的不同。而這支漢奸部隊那可是由純粹的山東老百姓組成的,地道的漢族血統!莊虎臣對他們是怎麼被訓練出來的,充滿了好奇。
莊虎臣看著城頭上或是咬牙切齒痛罵漢奸,或是興奮不已躍躍欲試的眾將,心裡犯了嘀咕:對這支漢奸部隊,到底是抓還是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