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櫻huā呀,開了又謝
法國領事館,距離大中華電影公司並沒有多長的路程。
已經是冬天,一片低矮的建築淹沒在周圍的樓宇和樹木中,並不是十分起眼,但是一幢四層樓上面飄揚的法國旗幟,倒是分外奪目。
在上海的各國租界中,法國租界無疑是最早建立起來的租界之一。法國人苦心經營,是的法租界遠遠比其他的租界更加的乾淨、漂亮。法蘭西民族本來就是善於享受的民族,不管是房屋的建築還是街道的佈局,都是典型的法蘭西風格,身處其中,你會產生一種幻覺,覺得這裡根本不是中國,而是法國巴黎的一個街區。
在中國人的土地上,竟然有這樣的地方存在,一個法國人肆意治理的地方,越是美麗,越發讓人覺得內心憋屈。
這地方,我以前基本沒有來過,其中最大的原因,也就是這憋屈了。
在後世,洋人在中國就似乎高一等,更別說在這個時代了。雖然各國領事首映的時候對我很客氣,但是骨子裡依然帶著那種揮之不去的高傲,讓人很不舒服。
車子停在領使館men口,立刻有越南的衛兵走過來,起先態度蠻橫,揮舞著手中的槍,待走到跟前,看清楚了我那「」的車牌,在lu出笑容了,幫我們打開了車men。
杜月笙走過去,嘀嘀咕咕了一番,衛兵點了點頭,帶著我們進入了那扇大鐵men。
裡面別有dong天,極為寬敞。雖然是冬天,但是依然種著一些高大的綠se喬木,草坪被修剪地極為平整乾乾淨淨,用鵝卵石鋪成的xiǎo路上,一片落葉都沒有。有中國的工人,正在佈置園林,一塊塊jīng巧的靈璧石被安放其中,亭台樓閣,曲水xiǎo池,加上法國的雕像,倒是中西合璧。
「法國佬,的確會享受。」邊走邊看,我呵呵一笑。
「這幫赤佬,每天吃喝玩樂,日子過得老開心了。」杜月笙也搖頭,然後咬了咬牙:「日伊阿母,這還不是靠剝削我們中國人搞來的。」
「說的也是。」我笑道。
「領事先生昨晚舉行了酒會,現在還沒結束呢。」衛兵結結巴巴地說著漢語。
我和杜月笙相互望了一眼,都翻了一下眼白。
這都大早上了,酒會搞了一個通宵?
「不過倒是省事了。」杜月笙說了一句讓我莫名的話。
「一個通宵的酒會,恐怕不是一般的酒會,相比其他各國的領事都在,怪不得我剛才打電話的時候,他們那邊一個個都好說話,原來都在這裡呀。」杜月笙湊過來,低聲道:「估計十有**是商量那件事情。」
「有可能。」我深吸了一口氣。
「兩位先生到一個建築跟前,衛兵做了一個請的姿勢,早有穿著西裝的領事館的工作人員,把我們領了進去。
會客室是典型的法蘭西佈局,地面用大理石鋪成,光鑒招人,豎著屏風,牆壁上掛著各種各樣的畫像,我們坐在沙發上等,那人卻去稟告去了。
隱隱地,聽見隔壁的大廳裡面,傳來樂隊的生意,然後就是各種各樣的歡聲笑語,鶯歌燕舞。
「兩位先生,領事先生有情。」工作人員走出來,笑了笑。
我和杜月笙起身,隨他左轉右轉,進了大廳。
一推men,裡面熱lang頓時迎面撲來。
濃重的酒jīng味、各種hun雜在一起的香水味、鮮huā的氣息、美食的氣息……jiāo織在一起,讓我皺了皺眉頭。
大廳很大,左側是一個專men的樂隊演奏高台,上面有一支人數在二十多人的xiǎo樂隊在演奏著柔柔的曲調,中國人,法國人也有。中間是一個巨大的舞池,幾十個各式服裝的人物在裡面偏偏起舞,我看了一下,男人大多是外國人,寥寥的幾個中國人恐怕也都是有頭有臉的,但是舞孃大多都是中國的亮麗nv子,穿著貼身的旗袍勾勒出動人的曲線。
上海自開埠以來,外國的風情就席捲而入,上海nv子的時髦也變天下聞名。加上距離蘇杭極近,一時之間,各se美nv雲集,jiāo際huā輩出。對於這些洋人來說,不遠萬里來到中國,這樣的yan福,是樂於享受的,所以每到酒會,便是這些jiāo際huā顯身手的時候了。這些jiāo際huā中,有各大夜總會的頭牌,也有上海名媛,反正一個個都是姿se傾城,cao著吳儂軟語,一顰一笑,倒是動人。而那些洋人,一個個也喝得醉醺醺的,許是鬧騰了一晚疲累了,伴著柔柔的舞曲,眼睛版半睜半閉,熊抱著那一個個nv子,一雙大手,在nv子身上游動,吃了不少豆腐。
牆壁上裝飾著風景畫,一角還有室內的魚池,養著一尾尾的顏se鮮yan的錦鯉,端著酒水的服務生穿梭其間,很是熱鬧。
「風兒惹人醉,蝶兒翩翩飛,風雨麗人歸……」一個中國nv子,嗡嗡地在台上唱,氣氛氤氳。
我和杜月笙坐在沙發上,看著眼前這一幕,微微苦笑。
「商nv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搖了搖頭。
「這是無奈的事情,大多都是一些強顏歡笑的nv子。要怪,就怪這個積弱的國家吧。」杜月笙長歎一聲。
「唱得不好!不好!」一聲醉熏熏的怒喝從人群中傳來,我看了一下,是那個法國領事弗裡德。
弗裡德個頭極高,人高馬大,揮著一隻mao手,那唱歌的nv子臉上lu出了驚慌的神se,不停低頭道歉。
「各位,讓我們這位日本之huā,唱一曲東京之歌吧!」有一個聲音傳來,接著一片掌聲。
這聲音,我極為熟悉,正是日本領事田中義久。
「光子xiǎo姐的歌喉,如同夜鶯一樣動人!」
「請光子xiǎo姐!」
……
一片喝彩聲中,人群裡走上了一個nv子。
看到這nv子,我內心一震,目光便再也無法移開去。
熱烈的掌聲之中,一個瘦xiǎo的身影走上台去。
一身粉紅se的和服,映襯出百合huā一樣的純淨容顏。淡淡的笑,卻是美麗的,燦爛如櫻huā。海藻一樣的秀髮,自然得垂下來,如同綢緞一般。
這面孔,這身影,讓我驀地呼吸緊促起來,與此同時,心頭如同一根根針在戳著,傳來陣陣的刺痛。
安伊。我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時間,這樣的場合,邂逅。
有些人,相見不如懷念。
有些事,唸唸,不如忘於江湖。
但是真的面對了,卻有是一片bō瀾。
想一想,我們的見面,已經距離一年有餘。
去美國之前的那個夜晚,那個一身黑衣的身影,那個拿著槍頂著我的腦袋的身影,那個孤零零地站在碼頭上,看著我遠去的身影。
便是眼前的這個身影了。
淡淡微笑的安伊,走上檯子,看著下面的人,微微一鞠躬,卻在鞠躬的瞬間,和我目光相對。
我看見她嘴角的那抹笑容忽然僵硬了。
這個時候,彷彿我們之間,橫亙著一根絲絃。長長的,細細的弦。任意的一點撥動,就會讓各自的內心,大風呼嘯。
周圍安靜了下來。
安伊雙手捧著那話筒,看著我,靜靜的,靜靜的。
然後,她那溫潤的朱chun,微微一動,低低的,婉轉的歌聲,便在這房間裡回dang起來。
東京的xiǎo調。和櫻huā有關。
「櫻huā呀,櫻huā呀,暮chūn時節天破曉,霞光照眼天huā英笑。長空萬里白雲起,美麗芬芳隨風飄零。看huā去,看huā去。看huā要趁早。櫻huā呀,櫻huā呀,陽chūn三月晴空下,一望無際是櫻huā。如霞似雲huā爛漫,芳香飄dang,芳香飄dang。快來呀,快來呀,一同去賞huā。櫻huā呀,櫻huā呀,謝了又開,開了又凋,那人兒哪去了,那人兒拿去了,只剩下薔薇白,只剩下薔薇白……」
寂靜中,安伊捧著話筒,靜靜地看著我,她在微笑,那眼眶之中,卻閃爍著點點的淚光。
一瞬間,我彷彿看到月光之下盛開的櫻huā,在風中飄揚。河水靜靜流淌,卻是空空dangdang。
這感覺,是酸楚嗎?是無奈嗎?
你在微笑,卻為何沒能感覺到這麼疼?
嘩嘩嘩!
一曲完了,掌聲如雷。
「光子xiǎo姐,再來一首!再來一首!」
「是呀,人比huā俏!」
……
台下一片華聲笑語。
安伊深深鞠躬,下台,走入人群,再也尋她不著。
「不是那個安伊嗎?怎麼改名叫光子了。」杜月笙也吃了一驚,轉過臉來看著我,眼神複雜。
他是一個聰明的人,早就知道我們之間的事情。
我沒理他,背過身去,看牆上的畫。
「呵呵呵,叫光子也不錯,她在《jīng武英雄》裡面,不也是叫光子麼。」杜月笙和我並肩而立,似乎是自言自語地道:「光子,光子,看來,還是沒有忘掉你呀。」
「那又如何。不過是往事而已。」我笑笑。
笑的同時,內心卻揪得很緊。很緊。扯扯的疼了一下
「蔣先生,杜先生。」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轉過身去,是田中義久的一張笑臉。
「田中先生。」杜月笙呵呵一笑。
而我,卻是一呆。
安伊,不,現在應該叫光子,就站在田中已久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