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做個君子,談何容易
杜月笙是個經過風lang的人,一般的xiǎo事他都是風平lang靜,能夠讓他如此表情的,說明這事情很嚴重。
「怎麼了?」我靠在椅子上,瞇起了眼睛。
有道是,有事躲不過。坦然處之吧。
「你讓我辦的事情,我讓人去mōmō了。臧致平那傢伙去了租界,什麼事情沒做,而是把各國領事都召集起來,關在房間裡商談了一個晚上。」杜月笙chōu著煙,看了我一眼,就低下頭去不再說什麼了。
臧致平作為淞滬鎮守使,本來找各國領事談事情那是正常的,但是先是大哥說的那事兒,然後又是把各國領事都召集起來,這就有些問題了。
我深吸一口氣,看了看窗外。
天空yīn沉,好像要下雪。
上海到了這個時節,又冷又濕,很讓人不舒服。我往旁邊的火爐跟前湊了湊,閉上眼睛,聽著火爐裡面的木柴啪啪地炸著響huā。
「是針對我們大中華的嗎?」卜萬蒼倒是急了。
只聽見杜月笙聲音低了八度。
「我去找法國領事弗裡德,開始那傢伙閉口不談,被我纏得急了,才lu了口風,說臧致平集合領事,提出了一個要求,要求各國租界,拒絕《辛亥革命》在地界裡面放映。」杜月笙的話,讓我全身一震,睜開了眼睛。
「不讓我們的電影在租界放映!?」卜萬蒼轉臉看著我,急道:「師父,雖說租界不大,可是上海的頭等電影院都在裡面呢!」
「何止頭等電影院,二等的電影院,也有一半在裡面。」我拿起根木材,投入壁爐之中,看著那光焰發呆。
火焰炙熱變幻成各種形狀,冷風吹進來,呼啦啦地晃動。
「那些領事們答應了嗎?」我端起杯茶,喝了一口,放在手中,頓時一暖。
「那幫傢伙又不是傻瓜。師父,這電影全國矚目,萬眾期待,他們要是這麼決定,那上海還不鬧翻了。何豐林那事情,他們又不是沒看到,惹惱了民眾,那可是吃不了兜著走。」卜萬蒼冷冷一笑。
杜月笙沒說話,而是看著我,若有所思。
他似乎並不這麼看。
實際上,我也不這麼看。
「萬蒼呀,你xiǎo子太嫩了。何豐林是何豐林,租界是租界。」杜月笙掐滅了手中的煙頭,湊過來,攤開手掌,烤著火。
「有什麼不一樣的,租界再強大,惹惱了民眾,照樣砸個稀巴爛。」卜萬蒼吸溜著鼻涕。
「二哥,你怎麼看?」我徵求二哥的意見。
「何豐林那檔子事情,臧致平是清楚的。他這回,肯定是奉了盧永祥的旨意,而盧永祥的後面,可有更大的後台。也就是說,不想讓這部電影進一步擴大影響力,只是局限在上海一地,是他們共同的想法。但是不管是盧永祥還是他身後的那些人,都知道不能明裡來,就想了這麼一個借刀殺人的辦法。」二哥穿著一身長衫,雙手chā在袖子裡,侃侃而談。
「租界不一樣呀。」二哥長歎了一聲:「在法律上,各國租界乃是自治之地,擁有執法權,他們提出這樣的要求,那是合理的,一旦民眾要去衝擊,他們則會以威脅租界安全為由,強行鎮壓,而我國政fǔ,無權過問,這樣一來,吃虧的是老百姓,到時候必然有死傷。這和當初何豐林那檔子事情是不一樣的。」
二哥心思縝密,這麼一分析,卜萬蒼就呆了。
「可是師父,那也不能就這麼認了吧。如果租界不准放映電影,光是在上海縣,我們可要大受損失!」卜萬蒼提醒我道。
我靠在椅子上,rou著太陽xue,頭疼無比。
絕對要在租界放映,而且不但如此,更不能讓民眾和租界發生任何的衝突,因為一旦這樣,那民眾傷亡倒是其一,更要命的是各國政fǔ必然以此為借口,增兵上海,有可能鬧出更大的事情來。
「月笙哥,弗裡德有沒有說他們最後有什麼結果沒有?」我問道。
這事情,現在最關鍵的是洋人的態度。臧致平提出的這個要求,對於他們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但是他們也清楚現在的形勢。一來,大中華電影公司和各國租界的關係,還是不錯的,每一次首映,都把各國領事邀請來,很是融洽,即便是各國領事當中,我的影mi也不少,畢竟在好萊塢,我也是有些名氣的,租界的報紙對我的態度,更是好的出奇,除了日本人的報紙,每一次我的電影首映,都給予了很高的評價。
最重要的是,現在中國的形勢已經不是晚清了,不是他們想幹什麼就幹什麼的時候,在處理中國的事情的時候,他們早已經改變了原先直接武力侵略的路線,而是對於民眾一片和氣,對於政fǔ則是強力施加壓力,以謀取最大的利益。如今,革命langchao風起雲湧,對於《辛亥革命》民眾的渴望程度,他們不是不清楚。一旦發生衝突,租界肯定會不安定,而這對於各國領事來說,這可是不能接受的。
除非……除非,臧致平給出他們足夠有吸引力的條件。
「弗裡德說臧致平提出的這個要求,各國領事都表示暫時不能夠立刻接受,必須向總領事館報告爭取政fǔ的意見才行。不過弗裡德說臧致平提出了一個合作的協議,至於什麼協議,弗裡德就沒說了。」杜月笙看了我一眼:「慕白,看弗裡德那意思,臧致平這一回怕是給了他們的甜頭,否則他們早就一口拒絕了。」
「我也這麼想。」我站起來,走到衣架旁邊,取下了外套和帽子。
「怎麼,師父你要出去?」卜萬蒼道。
我看了看杜月笙,呵呵一笑:「月笙哥,陪我去一趟法租界。」
「你要找弗裡德?」杜月笙一下子就猜到了我的想法。
「解鈴還須繫鈴人,這事兒,必須要和各國領事攤牌。不僅僅是弗裡達,你把其他的領事都請過去,就告訴他們,我有話說。要行動,就得快,一旦他們把事情確定下來了,咱們就沒有辦法了。」我走到窗戶旁邊,看著快要下雪的天空,長歎了一口氣:「照理說,不管這事情,到時候各國租界一旦出了禁止我們放映的消息,民眾攻擊租界,對於我們有好處,可是吃虧的,畢竟是咱們中國的老百姓呀。」
「誰說不是。nǎinǎi的!」杜月笙使勁拍了一下桌子,點了點頭:「找弗裡德去!」
杜月笙打了幾個電話,安排了一下,兩個人出men。
法租界。
並不寬敞的柏油路兩旁,高大的法國梧桐葉子掉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寥寥的幾枚在風中顫抖,地面上,枯枝敗葉鋪了一層,濕漉漉的。早晨人並不是很多,兩旁的店舖,大多都沒有開業,懶懶地敞著men,掛著各種文字的招牌,有睡眼蓬鬆的服務生打著哈欠站在路邊chōu煙。
「香煙哩,香煙哩……」
「賣報!賣報!《大公報》《申報》,美利堅發現特大海怪,英吉利nv王生病,大中華《辛亥革命》最新秘密……」
早起的報童大聲呼叫者,叮鈴鈴地按著自行車的車鈴。
倒是一個安靜的早晨。
起了霧,不是濃得如同牛nǎi那般,而是淡淡的,如紗,流溢在樹木和樓宇之間,很是輕盈可愛。
「這形勢,倒是越發有趣了。」杜月笙坐在後排,冷冷一笑。
「這還只是前奏。月笙哥,眼下這部電影表面上看起來風光無限,但是實際上並非如此。民眾期待是民眾的事情,各派軍閥都清楚這電影對於他們並不是好事情。上海還只是其一,我更怕的是其他地方電影如果不能放映,那就糟了。」我裹緊了圍巾,搓了搓手。
「其他地方不能放映?」杜月笙目光一抖。
「是呀,不管是南京、北京、重慶還是武漢以及各個其他省會,現在大多都是軍閥的地盤,對於孫中山和國民黨,他們畏之如虎,又怎麼能接受這樣的一部電影呢?」我的目光從外面那霧氣中收回來,淡然一笑。
「是這個道理了。」杜月笙點了點頭。
這兩年,大中華電影公司是賺了不少錢,但是絕大部分的錢都投在了影院的建設之中。經過二哥等人的努力,現在大中華電影公司旗下的電影院,已經200多家了,除了以上海為根據地之外,全國的省會以及一些大城市,基本上都有了分佈點,如果上海開了這麼一個先例,那麼其他的地方很有可能就會效仿,這對於《辛亥革命》來說,將是一個噩耗。
對於這種形勢,雖然之前我也考慮過,但是拍攝的時候,段祺瑞、吳佩孚等人的態度,讓我很欣慰,可是沒想到,一旦從電影的環境中脫離處理,那幫傢伙想問題的方式,就可能不會一樣了。
「慕白,無比要把租界給拿下!」杜月笙對我道。
我摩挲著手中的那塊羊脂yu。那塊溥儀送給我的曾經是乾隆皇帝愛物的佩yu。
君子佩。呵呵,想做一個君子,一個秉承著自己的原則做事情,不低頭的君子,談何容易呀!
我苦笑一聲:「不但要把租界拿下,而且還要在這不多的時間裡面,和各大軍閥派系接上頭,讓他們允許我們的電影放映才行呀。否則,可就真的要壞事了。」
「好事多磨,命運多舛。」杜月笙拽出了兩句文嗖嗖的詞兒,我們相互看了一眼,哈哈大笑。
吱。車子穩穩停了下來。法國領事館,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