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發突然,包括嚴大鵬的幾個手下在內,誰也料不到會發生這種事,而且嚴大鵬在英租界囂張慣了,從了都只有欺負別人的份,平時和他說話聲音高點都要挨揍,誰料到會有人槍殺這小子。
槍聲響起,嚴大鵬的幾個手下呆立當場,趁著這空蕩,我轉身混入人流中,加上虎頭製造的混亂,大街上已經成了一鍋粥了,你推我搡,想發現我,哪有那麼容易。
「少爺,得手了?」虎頭湊過來,緊張得聲音都抖了。
「嗯。」我對虎頭使了個眼色,趕緊撤。
腳底抹油,出了四馬路,拐入了巷子,虎頭就要奔著三泰檔的方向去,被我叫住了。
「咱們已經捅了馬蜂窩,再對嚴老九下手,恐怕不行了,那邊估計早有了準備。回家再說。」我拉著虎頭,進了老北門。
到了家裡,家裡人同樣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二哥不知道我要去幹什麼,我走之後,帶著阿福四處尋找,爹還沒醒過來,小妹一個人,躲在院子裡哭,我進家門沒多久,二哥就回來了。
「我聽說嚴大鵬被人槍殺了,是你嗎?」二哥看見我,一把揪住了我的衣領子。
「嗯。」我點了點頭。
二哥一巴掌打在了我的腦袋上:「糊塗!糊塗呀!大不了我們搬走離開上海就是了,嚴老九就這麼一個兒子,溺愛如命,你殺了他的獨子,他能和你善罷甘休!?完了,蔣家真的要完了!小五,你趕緊收拾收拾,今晚還有一趟貨輪出港,去日本找小四吧!不要再回來了!」
二哥一邊說一邊招呼虎頭給我收拾東西,被我制止了。
「走!?我走了之後你怎麼辦?又給人披麻戴孝,或者小妹被人欺負,更或者你替我頂罪?!」我怒了起來:「二哥,事是我做的,我自然得承擔!這幾年,你為了這個家為了我,已經夠了!」
「你!唉……」二哥哀歎一聲,蹲在地上,一句話也說出來。
「阿福,阿大,快點收拾東西,今晚你們和爹、二哥出去躲一躲。」我低聲對阿福等人說道。
嚴大鵬一死,嚴老九肯定會把上海掘地三尺,而蔣家自然會說第一個重點照顧的對象,我落到他手裡,大不了一死,但是不能讓爹、二哥和小妹他們受欺負。
阿福、阿大答應一聲,收拾東西去了。
家裡雞飛狗跳,剛剛收拾好,就聽見門外一陣喧嘩,大門被砸得光光響。
「開門!開門!」外面的人高叫著。
「好快!少爺……」虎頭看著我,摸出了靠在牆上的棍棒。
我料到嚴老九的人會來,但是沒想到他們會來得這麼快。
「虎頭,去,把門開了!」我冷冷一笑,扯過來一把椅子,放在走廊下,一屁股做倒,正對著走廊。
抬頭看看天空,月亮縮到了濃雲後面,一片陰霾。
娘的,本想做出一番事業來,想不到碰上這種事,或許,這是自己在這個世界的最後一晚了吧。
光當!大門被打開,外面的人一湧而進,槍聲大起的場面並沒有發生,進來的人,一個個都穿著長衫,一看就是杜月笙的人。
「慕白,你膽子可太大了!」清瘦的杜月笙走到我跟前,看著我,臉上的皮肉都在抖動。
「嚴大鵬你殺的?」
「是。」
「你知道嚴大鵬是嚴老九的獨子麼!?你知道嚴老九在上海的勢力嗎!?你知道你這樣做死路一條麼?!」杜月笙真的是急了,平時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他,現在竟然也有一絲慌亂。
他這樣子,倒是讓我有些感動。
我和他,也就一面之緣,並無深交,可他聽到了消息就立刻趕過來見我,顯然是為了要救我一命。
杜月笙現在雖然小有名氣,但是距離所謂的上海灘三大佬還遠著呢,只是個青幫「悟」字輩的新起後輩而已,而嚴老九,盤踞上海幾十年,貴為青幫「通」字輩大佬,人多勢眾。(青幫輩分,到了20年代,基本上傳到了「大通悟覺」四字之上,大字輩的青幫祖業爺,都是屬於碩果僅存威望甚高的骨灰級大佬,早就不太管雞毛蒜皮的小事,據說也只有那麼四五位,青幫的各派老大,基本上是通字輩,嚴老九資歷甚老,在英租界的賭界中一手遮天,連杜月笙的頂頭老大黃金榮見到了都得客客氣氣地喊一聲九哥。)
「我馬上安排人,趁著嚴老九的人還沒到,你趕緊跑路。」杜月笙拉著我就要出門,被我制止。
「月笙哥,好漢做事好漢當,我跑出去兩年,受苦的是家裡。不能跑了,我從打算弄死嚴大鵬開始就沒想跑。」我對杜月笙笑笑。
杜月笙想說什麼,看著我這樣子,知道我意已決,也便不勸了。
「月笙哥,兄弟求你件事情。」我對杜月笙抱了抱拳。
「都是兄弟,有什麼求不求得,說。」杜月笙白了我一眼。
「我死不足惜,家裡還有老父、二哥、妹子以及一幫家人,請你替我安排一下,確保他們的安全。」我沉聲道。
「你這個事情我知道了,放心,有我杜月笙一口氣在,沒有人會動他們一根毫毛!」杜月笙面色一正,義薄雲天。
為了我這樣的一個小人物,他竟然要得罪嚴老九,這份情誼,我記下了!
「二哥,帶著家裡人跟著月笙哥走。」我回頭對二哥道。
杜月笙手底下的人一陣忙乎,帶著二哥等人出門。
老爹也被放在床上被抬了出來。
「老爺醒了!老爺醒了!」抬到院中,阿福叫了一聲。
爹真的醒了,估計意識一時還未恢復過來,睜開迷離的老眼,開口第一句話就喊我的名字:「五兒,五兒呢?」
「爹,我在這。」強忍住淚水,我一把抓住了老爹骨瘦如柴的手。
「五兒,五兒。」爹看著我,盯了我老一會,才算認出來。
「你又惹事了?」看著滿院子的人,爹明白了過來。
我笑了,眼淚唰地流了出來。
「爹,小五又惹事了。」我抹去了淚水笑道。
爹也笑。
「你娘說,你天生就是個惹事精,不惹事,就不是我的五兒了。」爹嚥了一口唾沫:「人活著,爭的就是個臉面,事兒若是頂來了,咱們爺們就站在扛,明白嗎?」
「爹,小五明白!」
「阿福,把我放下來,我老了,可還能站得起!」爹堅持要下來,被我阻止了。
「爹,沒什麼大事,你和二哥小妹隨我這位朋友先去避兩天,風頭一過我就找你去。」我笑道。
「屁話!你是我的種,你幹什麼我還不知道?!瞧著陣勢,你這次怕是闖下了大禍。」爹的手指點著我的腦門,語氣中帶著憐愛。
爹雖然老了,可不糊塗。
「爹,我這兩下子逃不過你眼睛。爹,都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咱們家還得靠著你呢,你就聽我的話,先出去躲躲,我這邊沒事。」我沖阿福一眨眼,阿福會意,指揮著人把爹抬了出去。
「五兒!五兒!」爹在床上叫著我,聲音裡帶著哭腔,一直被抬了出去。
對著爹的背影,我跪倒在地,光光光磕了幾個頭。
「爹,小五不孝!爹!你保重!」
「家裡人在我那你盡可放心,嚴老九如果找上來,不要硬頂,我去周旋周旋,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記住了。」杜月笙拍了拍我的肩膀,也帶人出去了。
院子裡,就剩下我和虎頭兩個人。
「你狗日的怎麼不走?」我樂道。
虎頭笑:「少爺,事兒是咱們倆干的,你可不能吃獨食。」
看著這狗日的決然的臉,我哈哈大笑。
「去,把院子裡的燈都給我點上,大門敞開!今晚,爺要好好會一會嚴老九!」
按照我的吩咐,虎頭忙活開了,不一會,大門敞開,院子裡燈火通明,照得如同白晝。
虎頭手拿護院的鋼刀站在我身後,我坐在正對著大門的走廊上,面前桌子上泡上一壺好茶,那短槍放置在茶邊,幾十發子彈一字擺開。
「好茶!他娘的,真是好茶!」喝了一口茶,我哈哈大笑。
嚴老九,來吧,爺在這裡,等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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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章,會一章比一章精彩!天要塌了,誰來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