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離開的時候,不是給了大哥八千大洋的銀票去還錢了嗎,怎麼搞成了這副模樣。看著狼籍一片的家還有被揍得不成人形的二哥,我頓時火冒三丈。
「二哥,怎麼回事?」我扶起小妹,來到二哥跟前,沉聲問道。
二哥看著我,嘴唇顫抖,大顆大顆的眼淚掉了下來。
然後,這個在我眼裡為了這個家受盡屈辱卻始終堅韌的男人,像一頭受傷的狼一樣嚎啕大哭。
「二哥!別哭了!說,怎麼回事!?」我大聲吼道。
「五少爺,今天上午我陪著二少爺去還錢,到了嚴老九的賭檔,嚴大鵬在後堂接見了我們,二少爺把銀票交給他,他往自己腰包裡面一塞就讓手下把我們轟出門,二少爺要收據,嚴大鵬睜眼說瞎話,說根本就沒看到什麼銀票開個屁的收據,還說明天就過來收錢!」阿福哽咽著:「二少爺氣不過,和他們扭打,被暴打一頓趕了出來。」
「哥,爹氣不過,讓人抬著去嚴老九的賭檔去說理,被嚴大鵬讓人拋到臭水溝裡,爹一氣之下暈了過去,現在還沒醒呢,嚴大鵬又找來軍警尋上門來,說我們鬧事,把家裡砸了個稀巴爛,說明天不還錢,就讓我們一家滾出上海縣。哥!」小妹抱撲進我的懷裡,哭得極為委屈。
憤怒,如同沖天的大火,徹底將我吞噬!先前的那些喜悅,在這火中,化為灰飛!
我的血在沸騰,胸腔被怒氣頂得快要爆炸了!咬牙嚼唇,頭髮倒豎!
「五少爺,咱們要不再湊一筆錢吧,咱們鬥不過他們呀!」衰老的阿福哭道,年邁的他,也難逃毒手,胳膊耷拉著,一條腿瘸著。
「湊錢!?再湊錢還是這樣!他們成心不放過我們蔣家!」虎頭氣得滿地亂轉,抄起一根木棒就要出去,被阿福拉住。
「爹呢?」我冷冷問道。
二哥看著我這副表情,心驚膽戰,他熟悉我的脾氣,不知道我要幹什麼。
「爹在屋裡呢。」
「帶我去看爹。」我的語氣中,沒有任何的感情。
後院,昏黃的燈光從窗戶裡漏出來。推開門,阿大和郎中在忙碌著。地上丟著一頓滿是穢物的髒衣服,大床上,爹躺在被子裡,枯瘦的臉蒼白無任何的血色,花白的頭髮上,還依然能夠看到一些沒有來得及收拾乾淨的糞便的殘渣,阿大正在給爹洗漱。
「五少爺!」阿大看我進來,喊了一句五少爺就哭了起來。
「五少爺,蔣老爺這兩年本來就抑鬱有心結,身體極為稀弱,這次急火攻心又被丟進臭水溝裡,染上了風寒。」郎中低聲道。
「大夫,我爹……」
「五少爺,蔣老爺這次能不能扛過去,就要看運氣了。」郎中搖了搖頭,收拾藥箱走開了。
「阿大,你去英國領事館,把查理找過來。」對於郎中的水平,我不太有把握,相比之下,還是查理要好一點。
「我和你一起去。」蕾絲體貼地站了出來,帶著阿大出門,臨走的時候,還不太放心我,小聲道:「蔣,暴怒之下經常會做出錯誤的事情,先平靜下來,好麼?」
「我知道。」我點了點頭。
房間裡的燭火啪的一聲爆了一個燈花,一片寂靜。
我跪在地上,給爹磕了三個響頭,轉身出去。
「小五,你要幹什麼去?」二哥見我不太正常,放心不下,追了出來。
看著月光下那張青腫的臉,那擔心我出事的表情,我笑了笑。
「二哥,我做事,你放心。這些年,讓你受苦了,讓爹受苦了,從今往後,我不會再讓你讓爹讓這個家再受任何的委屈!」說罷,我轉身走出院子。
「小五!小五!」身後傳來二哥的一聲聲高喊,那聲音,帶著無比的焦急和疼愛,卻越發讓我心碎。
「虎頭,今晚我們兩個人幹一場大事!」我冷聲道。
「少爺,我的命是蔣家的,你就是讓我上刀山下火海,我虎頭絕對眼都不眨一下!」虎頭已經知道我要做什麼事情。
嚴老九,嚴大鵬,你們欺負我蔣家道如此地步,我若是再忍,他娘的還算是個男人嗎!?
既然你們處心積慮要除了蔣家,那今晚,便魚死網破吧!
「少爺,要找阿山和阿榮嗎?」虎頭問道。
「這是蔣家的是,是我的事,不用別人來摻和,上次那一場,我已經有些過意不去了。」我搖了搖頭。
報仇這種事,若是借他人之手,還有個屁的意義。
出了老北門,進入了英租界,一路向西,進入了英租界的西片區。
嚴老九最大的賭檔,換做「三泰檔」,取三陽開泰財源滾滾之意,乃是英租界甚至整個上海最有名的大賭檔之一,找起來並不難。
我決定先把周圍的情況摸清楚再說,和虎頭埋伏在外面,等待機會。
三泰檔是片大院子,裡面的主體建築是一層裝修豪華的三層樓宇,燈火輝煌,人聲喧鬧,門前更是車水馬龍,嚴老九手下的青幫弟子看守得十分嚴密。
「少爺,不太好下手呀。」虎頭搖了搖頭。
看這情形,的確不好下手,若是硬來,估計還沒到門前就被打成篩子了。
「少爺,要不各個擊破?嚴老九那老傢伙,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縮在這賭檔裡面,不好下手,他那個兒子嚴大鵬卻不一樣,最喜歡去的地方就是窯子,聽阿山說最近和煙揚樓的頭牌粉蝶兒勾搭得火熱,到那個地方去,一逮一個准!」虎頭低聲道。
「去煙揚樓!」
我和虎頭調轉方向,往四馬路那邊奔去。
四馬路,既是文化中心,也是娛樂中心,歌舞廳、煙館、窯子一字排開,是有名的銷金窟。
煙揚樓位於四馬路的最西頭,奔了二十多分鐘就摸到了。估計身體裡原先的那個死鬼蔣雲也是這地方的常客,虎頭很熟悉,隨便找了個相熟的夥計就打聽清楚了。
「少爺,嚴大鵬在樓上,說是已經上去很長時間了,估計不久就出來。」虎頭笑道。
「守株待兔。」我掏出那把短槍,擦拭了一下,塞到了口袋裡。
夜色漸深,四馬路也到了一天最熱鬧的地方,大街上人潮擁擠,車來車往,我和虎頭坐在煙揚樓門口的一家夜宵攤上,邊吃著混沌邊等待。
我目測了一下,攤子距離煙揚樓門口的街道也就十餘步,距離適中,加上周圍極亂,下手很容易。
「嚴大鵬的車。」虎頭怒了努嘴。
門口,挺著一輛嶄新的小車,這個時代,小車絕對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徵。
「咱們把話說清楚了,等會嚴大鵬出來,我下手,你負責製造混亂,得手後就混入人流中,如果跑脫了就另說,如果我被逮住了,你立刻回家,帶著二哥他們到法租界找杜月笙,讓他把家裡人護送到大哥那裡去。」我像交代遺言一樣。
虎頭急了:「少爺,我來下手!」
「死一邊去!你下個屁的手!這是我的事!明白嗎?!」我生氣道。
「可是少爺……」虎頭還想說什麼,被我制止了。
「別嘰歪了,就這麼定了!」我拍了板。
等了一個多鐘頭,混沌都吃了好幾碗,就聽見身後一陣喧嘩聲,幾個青幫弟子走了出來,拉開了車門。
「嚴大爺,你可得常來,奴家整天惦記著你惦記得心慌慌。」一個嗲嗲的聲音,聽得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哈哈哈,好好好,爺明晚來,明晚來!」嚴大鵬的聲音讓我心神一震。
「準備動手。」我低聲吩咐虎頭,站了來,走向門口,虎頭麻利地竄入人群之中。
我低著頭,混在周圍的人流中,快步走向那輛車,由於人多,車邊的幾個青幫弟子根本就沒注意我。
嚴大鵬在一個妖艷的女子胸前摸了一把,步履搖晃地走向車,這傢伙喝了不少酒。
見他過來,那幾個手下低頭打開車門,嚴大鵬彎腰就往車裡進。
就是現在!
這個時候,不管是嚴大鵬還是他的手下,全然沒有防備,是下手的最好時機,若是讓他進了車子,那就算完了。
十步!也就一眨眼的功夫!
我快步向前,掏出短槍,來到嚴大鵬的背後,微微舉起槍,在距離嚴大鵬還有幾步遠的地方站定!
啪啪啪啪!
四聲清脆的槍響響徹夜空!
嚴大鵬背後中了三槍,腦袋上中了一槍,悶哼一聲栽倒在車門下!
「殺人了!殺人了!」
大街上,一片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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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人啦,殺人啦。
殺完人會怎麼樣?
往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