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累,精力崩潰,心力衰竭,感到無盡的恐慌和無奈,閉上眼睛,沉睡吧,但願真的只是一個夢,一個可怕的夢魘。
風雨拚命地吹打著窗格玻璃,近在耳邊,又似遙在天邊,漸漸模糊成一片,直到溫柔的陽光刺醒我的眼睛,茗兒坐在我身邊,已經洗漱好,打扮一新,坐在旁邊看著我,一身清爽,臉上帶著清純的笑容。
這,是夢嗎?我揉了揉眼睛,仔細看。
「怎麼,不認識了嗎?」茗兒嘟起嘴巴,擺出一副教訓人的樣子,「都已經幾點了?太陽都曬到屁股了,還不起床了?都這麼大的人了,還要人操心,害不害臊?」
我——這真的是茗兒?此時的她又恢復了往日的脾氣和性格,我只是感到不解,昨天的事難道真的只是一個夢?為什麼沒有一點殘痕,哪怕只是一點點?
「怎麼了?看你一副發呆的樣子,還沒有睡醒嗎?」茗兒道,「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好消息?有沐嬌的消息了?」
「差不多吧,總之你要快點起床,我們先去吃早餐,然後才能告訴你。」茗兒說著果在我屁股上拍了下,我還沒來和及抓住她,已經笑著跑遠了。
這情景?怎麼這麼熟悉,熟悉得像是發生過很多次?算了,不想了,有沐嬌的消息了,趕緊起床。
我洗漱的時候,茗兒趕緊把剛剛買回來的早餐擺上,今天她怎麼這麼勤快?不但起得早,不用再喊了,而且還去買了早餐?難道是在為昨天的事情面賠罪?
「你——今天起的很早?」餐桌前,我有意無意地問道。
「是呀,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茗兒一邊喝著粥一邊不解地看著我。
「什麼為什麼?因為睡不著,所以就起來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頭還是有點疼,喉嚨也有點痛,一會要去拿點藥吃才行。」
「你真的不知道頭為什麼會痛,喉嚨為什麼會痛?」
「不知道啊,為什麼?」
「因為——你真的不知道嗎?」我在想,這丫是真的忘了,還是在裝?可她的眼神很清澈,又不像是在裝,莫名是她的境界太高,我看不出來?
「當然不知道了,為什麼?」
「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你真的都不記得了嗎?」
「昨天晚上?發生什麼事了嗎?我好像——一直在睡覺,你是不是——乘我睡著的時候幹壞事了?」
我——我咳了下,心想我有那麼性慾強嗎,道:「當然不是了,是在睡覺前發生的事情。」
「發生什麼事情了,我怎麼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呀,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茗兒說著放下筷子,認真地看著我。
難道她真的忘了?
聽說受到強烈刺激的人,在潛意識的作用下會失去某一部分記憶,難道茗兒屬於那種情形嗎?因為太痛苦,所以就忘記了,完全不記得的,會是這樣嗎?
茗兒還在看著我,等著我的回答。
「沒什麼,粥快涼了,趕緊吃吧。」我低下頭,繼續吃粥,想還是等以後再說吧,找人合適的時候,昨天發生的事情,今天就問起,也許時間止太近了,太突然了,還是等等再說吧。
「莫名奇妙。」茗兒說著拿起勺子狠狠地插進粥裡,嘀咕道:「粥本來就是涼的,燙的要怎麼喝。」
「對了,你說有個好消息,是什麼?」我想起來,問道。
「是——」茗兒說著又猶豫了起來,「今天早上出去買粥的時候,那個賣粥的大嬸說見到姐姐了,她早上也去買過粥。」
「真的?」我立即興奮起來,「這說明她也在這裡,在這個小鎮上可是為什麼不回到這裡來,她住在哪裡,你問了嗎?」
茗兒繼續有些吞吐,「我問了,不過大嬸也不知道,她還很奇怪我為什麼會那麼問,說我們不是應該住在一起的嗎,還說姐姐她——說她——」
見茗兒如此猶豫,我感到一種不祥,甚至不敢再聽她說下去,可是有些時候,還是得勇敢面對。
「說她什麼?」我發覺自己的聲音竟有些顫抖。
「沒什麼啦,對了,這粥好吃嗎?大嬸的粥也是鎮上最有名的呢,我從小就喜歡喝。」說著喝起粥來,迴避開的我眼神。
茗兒一定有什麼事情瞞著我,我心裡彷彿被什麼東西給堵住了。
「你不吃蕨菜嗎?」見茗兒只吃粥,竟忘了吃菜,就從碟子裡夾了一筷子泡製蕨菜放進她的碗裡。
我道:「有什麼事情就直說了,我心裡承受能力很強,你不說,只會讓我胡思亂想,反倒更擔心。」
見我停下筷子,端正地看著她,等著她開口,茗兒將嘴裡的粥吞下去,拿紙巾擦了下嘴巴,道:「真的沒有什麼,可能是我想太多了,告訴你,不過不許想太多,我也只是猜測的,好嗎?」
我點了點頭,洗耳恭聽。
「大嬸說——算了,還是不告訴你了,都說可能是我想太多了,說了你又心裡難受,不說了。」茗兒說著轉過身去,拒絕與我對視。
「我——」
「不要跟我講道理!」我才一開口,茗兒就打斷,「我們好好吃完早餐,一會去市場,也可能會去那裡買菜,如果撞到的話,有什麼話你直接問她好了。」
「那——好吧。」我點了點頭,繼續吃粥,只是再也不知道是什麼味道,直到茗兒夾了一筷子海帶絲放進我碗裡,才意識到我發呆了半天,腦子一直在飛速地旋轉著,可是在想什麼,自己也不知道。
飯還沒吃完,那邊工地又開工了,機器的轟鳴聲吵得要死,我和茗兒趕緊解決了早餐,出門,直奔市集。
只所以有市集,是因為還沒有賣蔬菜水果之類的大型超市,這裡所謂的超市,如旁邊那家比三家超市,這邊的紅福超市,以及多又好超市,其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都只是小賣部而已,以零食為主,兼賣著飲料酒水,這裡,這個小鎮,在當初看來如此繁華的城市,其實就是一個小鎮,偏僻而且落後。
市集全是用遮陽棚罩起來的,一個個攤位,放著各自的貨,才一走近,就聞到死魚的腥臭味,還有蒼蠅在空中無視地飛來飛去,巨大的工用風扇在兩頭對吹著,略散去夏日的炎熱。
早市時間已經過了,人不是很多,我和茗兒一邊走著,一邊四下張望,茗兒挑著菜,問我這要不要買,那要不要買,說想吃番茄炒蛋,一問番茄,賣菜的老大仰居然開出天價:「七塊錢,要幾個?」說著就要給我們拿。
「不要了,七塊錢,怎麼那麼貴?看我是新來的嗎?」茗兒直接拒絕了,瞪了他一眼,走開。
又問雞蛋,也是七塊錢一斤(在這裡,一斤是指一公斤,即兩市斤,西部用語,上面同),茗兒嫌貴,不要,然後嘀咕道:「我記得小時候才一塊錢一公斤,番茄才五毛錢。」
「你小時候?」我笑,「我小時候兩毛錢可以買一大堆番茄。對了,你有多久沒有買過菜了?」
「哪有多久?」茗兒道,「才不過半年而已,我記和很清楚,那時候番茄才四塊一斤,雞蛋是三塊八而已。」
價格沒錯,差不多,看來茗兒倒也並非我想像中的完全不知柴米油鹽,倒是個居家的女人。
我道:「價格差不多吧,最近物價瘋漲,很多東西都翻是成倍的翻,像油什麼的,我記得半年前不到四十塊錢就可以買到一瓶大裝的金龍魚花生油,現在都賣到七八十了,上次和雨緋一起去超市,特價的還是六十八,翻了一半。」
「為什麼會物價上漲呢?」茗兒感歎道,「馬上連飯都吃不起了,真是恐怖。」
我道:「放心吧,有我一個饅頭,就會有你的一半,餓不死你的。」忽然說出這麼感人的話來,不由有些後悔。
「才不要,」不想茗兒竟一口拒絕,「沒有菜我可吃不下去饅頭,而且,我還喜歡吃肉,對了,今天我們吃回鍋肉好不好?湘味的回鍋肉?」
「你會做嗎?」我有些懷疑。
「那當然了,世上還沒有什麼菜我茗兒不會做的呢,需要五花肉,太精了不行,沒有味了,太肥了會很膩的,半肥半精的五花肉最好,另外還要買蒜台,對了,考你一下,你知道什麼樣的蒜是新鮮的嗎?」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道:「要知道,我可也是窮苦出生,生活在社會的最下層,有什麼事情不知道的?買蒜台時都要用指甲插一下,如果直接就斷了,連絲都沒有,就是新鮮的,要不就老了,就沒有嚼頭了。」
「呵呵,想不到你還真的懂哦,厲害,厲害。」
「過獎,過獎。」
說著過去買五花肉,茗兒故意要顯擺自己能幹,拚足了勁地還價,不過人家也不是路邊貨,一口價咬死不鬆口,最後在稱完後,加了一小塊肉算是了事,茗兒衝我吐了吐舌頭,表示很遺憾。
見了紅棗,茗兒想買,可又怕我說什麼,不好開口,我看出她的意思,道:「想買就買吧,一會再買點花生,可以做八寶粥。」
聽我這麼說,茗兒才買了,直接拿著路上吃,也不嫌髒。
從這頭到那頭,不覺間買了很多菜,還有很多佐料,想都不知道還能住上幾天,買這麼多豈不都是浪費,不過見茗兒這麼興奮,有心要大展廚藝,我也不便拂她之意,況也不需要多少錢,不在乎那些。
「你又來買菜啦。」
「是啊,大嬸,給我拿兩根蔥,要東北大蔥。」
這聲音——我回過頭去,人群中,那個正在買菜的女人不正是沐嬌嗎?換了大波浪的花型,略挑染了一層酒紅色,看起來那麼陌生,陌生而又可以一眼認出。
沐嬌付了錢,轉過身來的時候,正好看到我,眼神裡閃過一絲慌亂,想轉過身去,可還是停了下來。
「姐姐!」茗兒喊我幾聲,不見我回答,回身時,見了沐嬌,喊了聲,走過去。
「你們——什麼時候來的?」沐嬌收回視線,和妹妹說話。
「好幾天了,我們一直在找你,尤其是何從哥哥,都快要瘋了,到處找你,實在沒辦法,就逼著我帶到到這裡來了,說找不到你,就不回出去了,在這裡等你一輩子。」茗兒說著衝我吐了下舌頭,扮了個鬼相。
感覺,鬧哄哄的市場裡,突然間就只有我們兩個人,彼此望著,卻不知道如此走近,保持著這不遠不近的距離,微笑著,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時間,都在凝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