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就要倒閉幾乎已被時光遺忘的茶室。
當清茶的香味瀰漫在空氣裡的時候,我們同時望向穿外,那透明一塵不染的玻璃牆似不存在,外面的行人看得那麼清晰,可又分明隔著聲音,劃分為兩個世界,此時的我們,如此近距離地坐著,中間亦像是隔著那層玻璃牆,感覺距離遙遠到寒冷。
音樂輕輕,像是回憶的旋律。
「想不到,你——還是來了。」沉默了很久,沐嬌先開口。
「失去的東西,就要找回來,這是我一慣的原則。」
「可是有些東西——可能失去了,就永遠都不會再回來,找不回來了。」這句話,瞬間冰冷的我的心。
「也許是這樣,但不管如何,都要努力去尋找。」我說著這樣的話,像是在咬著字,心在瘋狂地跳動著,又盡力保持著鎮定。
「你去過***墳墓是嗎
我點了點頭。
「那就是了,我想誰會那麼好心,幫我拔那些野草,原來是你。」本
拔野草?我沒有呀,是——一定是茗兒做的,我行應著吧,回去後再和茗兒說就是了。
我不說話,表示默認。
「謝謝你能原諒奶奶,其實當初——算了,不提以前的事了,我——你們現在住在哪裡?」
「你家,老房子,再過幾天可能就要拆了,你不回去看看嗎?也許以後再也見不到了。」
「是嗎?我有回去過。」
「你回去過,什麼時候?」我心裡不由一寒,心想不是在我和茗兒幹事的時候吧,那她是不是聽到了什麼聲音,還是見到了我們在——她應該有鑰匙的。
沐嬌道:「回來的時候,有七八天了吧。」
七八天,那麼——我和茗兒才四天,她是什麼都不知道了?
我心裡暗自鬆了口氣,只是不知道接下來要說些什麼。
「你——雨緋都告訴你了嗎?」沐嬌比我要勇敢,直接切入正題,眼睛看著我,似在捕捉著我的心思。
我點了點頭,依舊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或許我的到來,已經可以說明一些問題,只是不想用語言去表述。
「可你還是來了,你——」沐嬌說著端起茶,下半句也就淹沒在茶水裡。
「你現在生活得還好嗎?有段時間不見了,你——更漂亮了。」說這句話時,自己都控制不住認真的表情而笑起來,沐嬌歎了口氣,道:「我很好,你呢?」
「我一直在找你。」這句話之後,該輪到沐嬌的表白了,只是這時她的電話響起來。
「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說著起身,走向窗邊。
她如此的地客氣,把我們之間本就有著的距離拉得更加遙遠,我那些要說出來的感人的話一下子被壓下去,我喝著茶水,像塊木頭似的坐在那,看著她接電話,那種感覺,一種很奇怪的錯覺在不知不覺中升起:像是在看著或者是欣賞著別人的女人一樣,多了一分陌生的美,少些一分親切的熟悉。
「我得走了。」沐嬌沒有坐下來,直接拿起她的包包,只是在等著我的起身。本
「哪裡,我可以去嗎?」我起身。
沐嬌搖動搖頭,道:「對了,照顧好我妹妹,她還小,你——我真的得走了,再見。」說完轉身,華麗地轉身,或者,我可以伸手去拉住她,只是我只站在那兒,什麼動作也沒有,甚至還點了點頭。
看著她,直到消失在視線裡,然後坐下來喝著茶水,從一走進這茶吧到現在,如同一直沉浸在夢裡,隱隱約約,模模糊糊。
窗外艷陽高照,為何不是大雨,也許那樣更適合些,感到身心的空虛,像是失去了靈魂的空殼,沒有直白的拒絕,可是她的客氣,她的行為,已經在說明著冰冷的拒絕。
或許,我只是誠意不夠?想到這裡,我瘋狂地衝出去,同時跟著我衝出去的還是老闆,因為我沒有付錢。
出了茶吧,頓感人世的喧嘩,再也沒有那種安靜,而空氣也瞬間炎熱地襲過來,緊裹著我,這才是現實嗎?那麼剛才——寧可只是一個夢。
茫茫人海,再也找不到沐嬌的身影,這種突然的衝動就像當初一樣,結果也是一樣的無助。
站在大街上,烈日當空。
回去的時候,茗兒不在家,這丫不知道又跑哪玩去了,連個想說話的人都沒有,在竹榻上坐了會,無趣,又出門,可要去哪裡也不知道,拐進一家酒吧,直喝到天地昏暗才回去。
茗兒依舊沒有回來,我獨自躺在竹榻上,望著滿天星辰,突然很想發脾氣,有種暴力的衝動,然後衝上樓,把一些留下來的破傢俱砸得稀巴爛,直到拳頭破血,全身無力才罷,用冷水沖著身體。
一天過去了,茗兒沒有回來,明知道她一定很安全,可還是有些忙亂,打她的手機,她也不接。
夜來了,出門,沿著古舊而熟悉的道路走過去,這條路,當初曾走過無數次,當然,是和沐嬌,那時的戀愛,只牽著手,看著彼此就滿足,一天不見都會想念,那時還沒有手機,無法聯繫,只好提前約定,如果到點了還不見到對方,都會提心吊膽地著急,想她會不會出什麼事,是不是來不了了,不停地看著時間,張望著路口,而當她終於同現,就像是一個發光體,再多再情感的美女也視而不見,被她比下去,全世界,她最獨特,最好看(土的掉渣的一個詞,可又帶著多麼強烈的回憶,就像我「喜歡你」,而不是「我愛你」一樣。),也許本想保持冷默,只是笑容依控制不住地浮現在臉上,低頭,踢著碎石子,等著她的一步一步走近,或者,欣賞著她的步代,獨特,款款走來,沒有那麼性感,妖嬈多姿,像是欣賞著風景,而這風景是私人的,獨屬於我。
「有什麼好看的!」沐嬌總是被我看得不高興,嗔道:「再看我都不會走路了。」
我要牽手,或者擁抱,她就推開我,道:「現在不行,好多熟人。」
於是只好忍著,故意保持著距離,裝作陌生人,偷眼看她,想告訴世上所有的人,她是我的女人,嬌,我的女人。
當她遇到熟人,和別人打著招呼,會不自然地延伸出嫉妒,尤其是和男孩子打招呼,我總是會多看幾眼那個男生,在想他會不會暗戀著我的嬌,會不會是我的情敵,那個時候,會刻意地走近,貼近,想向人證明著我們是一對,她們我的女人,你,別靠近,沐嬌向我介紹這些人時,我小心地聽著,仔細地記在心裡,分析著哪些會對我們不利,尤其是那些曾經追求過她的男孩子,甚至還有一個曾經為了她差點自殺的人,我得時時保持著警惕,高度重視。
那個男孩子,追求她三年了,沐嬌一直不答應,最後,在一天放學後,他在班級門口逼住沐嬌,告訴她如果再不答應他,作他的女朋友,他就自殺。
「那你就去自殺吧。」沐嬌一口拒絕了她,她的冷默讓我心寒,同時又感到天意,如果不能當初的決絕,也許就不會有我們的今天。
本以為只是一句玩笑,第二天才知道,他回家後真的割腕自殺了,被發現的時候床上流滿了血,人已暈迷不醒,當然,結果是並沒有死掉,被立即送到醫院救活了,這件事也許現在聽起來很可笑,不過我能感受到那種痛不欲生的感覺,當我失去沐嬌的時候,也有那麼一種衝動,或許是沐嬌跟我說過這件事吧,她說自殺什麼問題解決不了,根本就威脅不到她,你愛自殺就自殺好了,關我什麼事,不喜歡就是不喜歡,自殺也沒用。
沿著這條街走過去,會上一座古舊的橋,據說是清明時期修建,烤瓷似的大方塊磚上佈滿了傷痕,印證著歷史的變遷,橋下是條我們曾我自己也曾獨自走到盡頭的河流,當初的清清河水如今已被工業污染成的臭水溝,離和老遠,就散著腐敗的氣息。
不再有古箏的聲音,那時每次來時都會聽到有人在彈古箏,藉著水聲飄過來,沾染著水澤氣息,聽著讓人心情舒暢,牽著沐嬌的手,站在橋上,倚著欄杆,就是整個世界,幸福地讓人落淚。
古箏,那是一個痛苦而美麗的愛情故事,是沐嬌告訴我的,從那以後,我從古箏裡只聽到憂傷,然後,我們就喜歡往後山去了,很少再到這橋上來,而天氣也漸漸涼了,隨著逝去了炎熱的夏天,我們的約會也變得越來越緊張,沐嬌不再有飯後出去走走散熱的借口,我對她***仇恨開始曼延。
橋頭住著一家三口,父母都是普通工人,有一個女兒,在學習音樂,夢想著有一天可以成為明星,她喜歡打扮,每次出門都打扮地花姿妖嬈,成為這一片的第一小美人,從小學到高中,追求她的男生不計其數,好在她都看不上,有人說:她目中無人。
喜歡出入各種上流場合,可她的出身背景不允許她這樣做,工薪階層的家庭出身很難供一個藝術系的女兒的,於是她們經常吵,為各種事情吵,大多離不開金錢,不過她的父母依舊是普通的工人,提職的事情是件了不可能的事情。
在一次爭吵後,她離家出走了,一個星期後,當父母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和一個男人同居,在那時,同居是件很可怕很丟人很轟動的事情。
他用一個有錢人家的孩子,同樣的藝術系,學習西洋擊打樂器,她則為古箏而入迷,古代和現在就這樣不可思意地相撞了,融和了,不可再分開,哪怕父母用死相逼也不可以。
女孩子用自己的生命來證明著愛情的堅貞,證明著它的偉大,自己就是祝英台,而他則有山伯,只是在一次車禍後,她失去了雙腿,愛情也在無情的車輪之下消逝了,無影無蹤
傾盡家產,也無法挽救她的雙腿,愛美的她有著有明星夢想的她開始絕望,在絕望裡在無可奈何裡回到了家,回到了那個曾被自己詛咒的小房間。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古箏每天都會響起,漸漸已經成了習慣,就像橋下的流水一樣,而她,始終沒有成為明星,現實中的明星太多,漂亮的,性感的,清純的,可愛的,永遠不會需要一個失去雙腿的明星。
那棟房子早已廢棄了,不再有人居住,或許早已搬走了吧,也或許——
站在橋上,夏天的夜,橋上有很多人,人來人往,大多是中年人,年輕的沒有幾對,流水靜靜地散發著腐敗的氣息,只是人們早已習慣了,也就不再感到難受,就像沒有了這古箏,生活依舊,不曾改變什麼。
「對不起,讓一下。」一個男人的聲音傳過來,我回過頭去,看到一個男人推著一輛輪椅走上橋來,那個女孩似在哪裡見過,臉上帶著沉沉的回憶,穿了件美麗的裙子,裙擺在風中吹拂著,我看不到她的雙腿。
「我想吃冰淇淋。」她回頭對男人說。
「我去買,你在這等我。」男人去了,她看過來,我趕緊收回視線,我們本就不相識的,只是為什麼會有些緊張?
殘缺的,才是最美的,像是有歷史的城牆,那麼我和沐嬌呢?我望著橋頭,希望她可以出現,在下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