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想微服私訪都不可能了?」小柳笑問。
「難。除非真的不和常委們通氣,自己一個人突然殺下去。」薛華鼎說道,「隨其自然吧。其實突然殺下去未必就真的能發現什麼弊端?一個人畢竟只有一雙眼睛、一對耳朵,能聽多少、能看多少,極大部分事情、極大多數時間還得由他們在做。……,你準備好了沒有,準備好了,我們就出發。爭取早一點到達那裡,一天多跑一個地方。」
「隨時可以出發。」小柳拿著薛華鼎的公文包、手機、保溫杯說道,雙手都是東西。
薛華鼎接過保溫杯拿在手裡,說道:「走!你把靈山鎮、馬口鄉的有關資料給我一份,我等下在車上看。」
下鄉調研,特別是以縣委書記的身份下鄉調研,下面的人都很緊張。當薛華鼎要下去調研的信息「無意」地透露到下面後,與縣城靠得近的鄉鎮都指派了相關人員在主要道路上盯著,一旦看見薛華鼎的車出現馬上就用電話通知相關領導。
正如薛華鼎所說,他們的車走到哪裡,鄉鎮的領導都心裡有數。
當進入靈山鎮的地界後,靈山鎮的領導就一邊抹著額頭上的虛汗,一邊吩咐人員選定一家檔次一般的餐館,但盡可能準備高級的菜餚。各辦公室、鎮政府院落再打掃一次。雖然匆忙,但多打掃一次肯定不是壞事。
薛華鼎這次下鄉不是去查別人短處的,自然也不會故意殺什麼回馬槍或唱空城計,讓他的車空跑而自己坐其他車。人在官場。很多事是無法較真的,很多時候還是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好,大家心裡都有數就行,沒有必要戳穿那一層紙。
當他們地車進了靈山鎮鎮政府,鎮政府辦公室的人連忙把裝著不知情、正在鎮上「檢查」工作的鎮黨委書記、鎮長喊回來。
一陣客氣的寒暄後,薛華鼎讓他們開始進行調研匯報。
匯報完,薛華鼎又問了一些基本情況。
一切都有條不紊。一切都按部就班。沒有多久,這場調研就算基本結束了,只等吃完中飯後再轉幾個小企業和看幾塊種了油菜的農田就到下一站——馬口鄉。
當薛華鼎在鎮黨委書記和鎮長的陪同下走馬觀花看完他們選定的鄉鎮企業和農田後,他地車朝馬口鄉駛去。
鎮黨委書記和鎮長坐他們自己的桑塔納汽車跟著薛華鼎的車送他們出鎮界
未料,他們二台車還沒有跑上幾百米就被一群急切的農民擋住了。農民七嘴八舌地大喊著:
「停車!」
「救人!「快,人快不行了!」
司機還在猶豫的時候,薛華鼎連忙吩咐道:「停下。」
車剛靠邊尚未停穩。幾個農民蜂擁而至,一邊打開車門一邊對著車裡的人吼道:「快下來,你們快下來!」
車裡的人都一下愣住了,以為遇到了打劫地。年輕的小柳甚至臉都嚇白了:大白天打劫,你們也太牛了吧。
後面的鎮黨委書記、鎮長一見,馬上下車朝這裡跑來,嘴裡喊道:「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薛華鼎隱約知道了是什麼事,他也很快下車。小柳見薛華鼎下車,他連忙下來。朝車旁的人問道:「什麼事?」
「喝農藥了!秦桂香喝農藥了!」
「要送醫院!」
農民又七嘴八舌地說道。
與此同時,他們從車的另一邊把一個口吐白沫的女人塞進了車裡,就是剛才薛華鼎坐的地方。
鎮黨委書記大聲吼道:「幹什麼!這是縣委書記薛書記的車,把病人放我的車上去!」
薛華鼎忙對他們說道:「沒事!搶救病人要緊。小王,開快點!」
小王還沒回過神來,還是秘書小柳低頭喊了他一聲,他才胡亂地應道:「好,好……」
薛華鼎動作迅速地將車裡的文件袋和幾份剛才在看地機密文件拿出來。然後喊道:「你們還有誰要去,誰是病人的家屬,快上車!」
幾個人爭先恐後地說道:「我是!」
「我是!」
「我是她親戚!」
等薛華鼎的車坐滿了,小車就掉頭朝鎮上駛去。
很快,坐不下的親友們又上了鎮黨委書記的桑塔納。
看著二台車前後朝鎮上飛奔。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一個村幹部模樣的人這才走上來,卑微地朝薛華鼎笑著,並遞上一支煙。其他農民反而退後一步,圍著薛華鼎和鎮黨委書記形成了一個不規則的圓圈
薛華鼎拿著煙,很自然地往嘴裡塞,但快到嘴邊的時候才打住,心裡一陣噁心地翻湧:他想起了剛才那喝農藥的女子口吐白沫。臉上、胸前到處都是。極度噁心。
鎮黨委書記心情自然也不好,很是鬱悶地接過村幹部的煙:遇到這種事。肯定讓這個新上任的縣委書記產生了不好的印象。怎麼就早不喝農藥、晚不喝農藥,偏偏在這個時候喝。
他偷偷地瞪了正點頭哈腰散煙地村幹部一眼,沒好氣地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村幹部看了不高興的鎮黨委書記一眼,又看了也用探尋的目光注視他的薛華鼎一眼,猶豫著說道:「哎,真是造孽。」
圍觀的一個農民說道:「還不是偷人被老公發現了,不好意思,只好喝農藥死掉算了。」
旁邊一個農民扯了他一下,說道:「你少說幾句。你知道什麼?」
而另一個農民則笑道:「誰不知道?光屁股被人堵在床上。呵呵。要不她會喝農藥?」
村幹部轉身對周圍的農戶吼道:「都回去!都回去!」
薛華鼎則舉步朝馬口鄉方向走,其他領導都跟著往前走。那些農民見沒有熱鬧可看又被村幹部吆喝,也就慢慢地散了。
等周圍沒幾個人了,薛華鼎這才對村幹部問道:「到底是什麼回事?」
想不到村幹部這個時候還有點猶豫,字斟句酌地說道:「這個人的老公搞完雙搶到南方去打工,沒有找到工作就回家了。今天回家看見她和別人在做那種事,生氣地他就打了她。她就這麼喝農藥了。」
村幹部地話雖然聽起來很有說服力,但薛華鼎總覺得他沒有說實話。因為他說話時的神態太認真地,完全不像事實俱在的樣子。如果事情真的這樣,他完全沒有必要這麼嚴肅,也不會一邊考慮一邊說。
薛華鼎心裡是這麼想,但嘴裡卻沒有說出來:這事肯定與其他人有關,事情不會這麼簡單。
他對秘書小柳道:「小柳。你打一個電話給馬口鄉的文書記,讓他派車來接我們一下。」說完,他又對靈山鎮一班子人和村幹部說道,「你們就回去吧。還不知道車什麼時候過來。」
鎮黨委書記連忙說道:「沒事。等一會就會有班車過來,我們搭班車回去就是。」他繼續說道,「哎,現在是世風日下,這些污七八糟地事情真不少。很多年輕漂亮的姑娘家跑到廣州、深圳下海,靠身體賺外面人的錢。家裡有孩子的就在附近做這些事。現在是開放了,大家對這事都是見慣不怪。偷情也好賭博也罷,群眾對這些事寬容了很多。若是以前,大家還不把他們給捆起來?法院判他們一二年,看他們老實不老實。」
薛華鼎對鎮黨委書記的牢騷並不認同,他歎了一口氣說道:「不知道醫院能不能救醒她。她家裡還有老人孩子吧?」
村幹部嗯了一聲,說道:「她有二個孩子,一個讀初中,一個讀小學。孩子都還在上學沒回來。千萬不要出事就好。她家裡還有二個六七十歲的老人要她照看呢。」
小柳走過來對薛華鼎說道:「薛書記,文書記的車馬上就到。我剛才還跟小王打了電話,讓他把車開到縣裡,徹底地清洗一次後再過來。」
薛華鼎問道:「病人怎麼樣了,沒事吧?」
「不知道。他只看到那些人把她抬進醫院。他就開車離開了。」小柳回答道。
薛華鼎轉頭對鎮黨委書記道:「你安排人稍微過問一下,如果她家有什麼困難,你們鎮政府出點錢幫助他們一下,特別是這次治療千萬不要因為錢而耽誤了。」
鎮黨委書記馬上說道:「好地,我馬上安排。」鎮黨委書記又對村幹部道,「你也做好家屬的思想工作,這種事已經發生了。讓他們看開點。不要再刺激她。你也做一下周圍人的工作,不要給她和她的家庭增加精神壓力。有什麼困難。你直接打電話給我,我會盡量你的。」
村幹部連連點頭:「好,好,謝謝各位領導。」
馬口鄉的桑塔納載著鄉黨委書記過來,他和靈山鎮的領導打過招呼又等薛華鼎和他們握手道別之後,就恭請薛華鼎上車,他們一起朝鄉政府而去。
薛華鼎本來對這次調研的興趣就不高,遇到路上發生的這事之後更是興趣泛泛。他幾乎是草草地結束了對馬口鄉的調研。當司機小王地小車開過來之後,薛華鼎等人也沒有吃馬口鄉精心準備的晚飯,他帶著小柳很快就離開了馬口鄉。
馬口鄉的領導也知道薛華鼎今天的心情不好,沒有強留,說了幾句客氣話之後就送薛華鼎他們離開。
在路上,薛華鼎對小柳道:「你在靈山鎮有同學朋友沒有?如果有讓他們私下打聽一下,看到底是什麼原因導致這個女的喝農藥。」
小柳和司機都是一愣,心裡想:「這還用調查?明擺著的事,女人因為臉皮薄而服毒自殺。」但司機沒有開口。
小柳也沒有表示疑問,而是想了一會,說道:「我有幾個高中同學是這個鎮的,讓他們問一問應該能問出原因。」
薛華鼎點頭道:「稍微打聽一下就行了。不要驚動太多的人。」
「我會告訴他們注意地。」
薛華鼎沒有再說話,似乎很疲倦地靠在沙發上閉了眼睛。
這事過去大約一周的時間,小柳對薛華鼎匯報了他同學問到的情況:情況基本與那個村幹部和當地農民說的差不多,那女人被自己的丈夫堵在床上,那個男人扔在錢就跑了。丈夫將女人痛打一頓,鬧得周圍地鄰居都知道了,無臉見人的她就喝了毒藥。幸虧發現及時,也幸虧薛華鼎他們的車經過那裡,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因為這個事情是薛華鼎鄭重安排的,在請人下去調查的時候,小柳還特地請同學進行了深層次的調查。調查的人發現這個女人家裡情況很一般,從田地裡賺來地錢基本都填入了幾張大嘴中。常年難得買一樣新東西,也很難置一套新衣服。孩子上學要錢,老人治病要錢。丈夫不是不願意打工就是在外面賺不到錢寄回家,所以就私下做一些見不得人地事,撈一點錢救濟一下貧困的家裡。
這次是孩子下半年新學期開學,書雜費、輔導費、資料費、報考費等等加起來二個孩子需要五百多元,丈夫不在身邊地她實在借不到這些錢,孩子又天天哭鬧要錢,被逼無奈的她也就不顧白天還是黑夜地撈錢了。那裡會料到丈夫突然回家?
周圍的鄰居其實早就知道這回事,只是不說破而已。她也自己騙自己,裝著別人不知道。現在被丈夫拖到外面,赤身裸體地當著眾鄰居的面被打、被罵,被其他人譏笑,想不通的她也就只好喝農藥算了,一了百了……
薛華鼎知道裡面有內情,但想不到是這種內情。他也只能歎了幾口氣,對自己的秘書說道:「你把紀委書記王雅香喊過來,把農民減負辦公室的負責人也一起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