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小柳出去打電話,薛華鼎無力地坐在沙發上,懊惱地想:「不給農民增加收入,一切都是治標不治本啊。我也只能這樣了,真要這麼逼下去,農民只怕會更加活不下去。」
現在上面是不斷地喊下面的政府不要增加農民負擔,縣裡也根據上級指示精神成立了「農民減負辦公室」,但實際上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上級的命令往往是一紙空文。
幾乎所有鄉鎮村一級機構都巧立了不少名目從農民身上搜刮錢財。特別是那些不受重視的鄉鎮、村落,以及一些年紀較大的村鄉幹部,他們知道自己在仕途上走不下去,一輩子也不可能陞官,主要心思不是用在如果為農民謀福利上,而是在怎麼幫自己撈錢上下功夫。
上面明文規定說農民上交的費用不得超過純收入的百分之五,但真正按照這個規定收取費用的暫時還沒有發現。有的村收取的錢超過農民純收入的百分之二十,超過毛收入百分之二十的也不鮮見。
看到村鄉一級的幹部這麼明目張膽地撈錢,作為「人類靈魂工程師」的教師也坐不住了,感到自己靠上面發死工資實在過的不舒服,太「貧困」,於是也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眼睛紅紅地瞪著自己手裡抓著的學生。
以前從來沒有聽說過的什麼試卷費、輔導費、家訪費、……等等名詞,現在一個又一個地出籠,這些「人類靈魂的工程師」還恬不知恥地說得理直氣壯。至於資料費更早就名正言順了,每個學生都是一書包的垃圾,裡面全是一些學校領導的關係戶推銷的模擬試題、練習材料。
紀委書記王雅香和農民減負辦公室主任張維樂很快就遵命到來。
薛華鼎簡單地把自己看到一名婦女喝農藥自殺的事告訴他們,請他們組成聯合調查組調查靈山鎮的農民負擔情況。盡量不驚動當地官員,調查結果只向他薛華鼎匯報。
亂收費的這些事情顯然他們都知道,王雅香忍不住問了薛華鼎一下:「薛書記,是不是真的下重手?」
薛華鼎笑了一下。說道:「談不上什麼重手不重手,大家做地不過分才行。這種逼良為娼、逼人走投無路的事,我們還是要管。」
王雅香點頭道:「好吧,我們一定按薛書記的指示來,克服一切困難,把這些事調查得水落石出。=
王雅香把氣氛搞得很莊嚴的,實際上向農民攤派的事是不可能隱藏。調查遠沒有她說的那麼困難。那些貪婪者想撈錢,必須向農民收繳。只要調查組細心調查,什麼證據不能找到?
在薛華鼎的嚴厲監管下,相關證據開始源源不斷地流向縣委辦公室。
雖然王雅香他們是暗地調查地,但沒有幾天,靈山鎮的相關領導就知道了縣裡的動靜。鎮裡的相關領導開始四處活動,企圖掩蓋相關事項,也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靈山鎮聯校的領導更如熱鍋上的螞蟻,對那個女人喝農藥自殺的事。以前這些老師還拿著這事在酒桌上開玩笑,編造一些黃段子活躍酒桌上的氣氛,把那個女人賣淫撈錢的事說得有聲有色,但現在這些老師終於焉了。
等相關調查結束之後,薛華鼎召開了全縣村主任以上全縣幹部會議,在會上不但嚴厲批評了靈山鎮大肆收取農民費用的行為,還將這個鎮地相關領導一擼到底,受處分的人有十幾個,涉及到鎮政府官員和聯校、農技站、衛生防疫站等超標收取了費用的單位領導。
同時警告其他鄉鎮的領導把伸出的手縮回來,給他們三個月的時間進行自糾自查。退出相關超標收繳的費用。
一時間瀏章縣雞飛狗跳,農民歡喜、官員苦悶、謠言四起。很多有關薛華鼎的信也紛紛飛進市委市政府甚至飛進了省裡。
農民寫的信都是讚揚薛華鼎是好人,是真正關心農民的好領導。希望上級領導能表揚他,獎勵他。
鄉鎮官員則舉報薛華鼎大搞一言堂,個人出風頭撈錢政治名聲。
上面也有人開始向薛華鼎打招呼,或勸說或威脅,總之,就是要薛華鼎地動作稍微悠著點。甚至市委書記孫迪華也打來電話。詢問相關瀏章縣相關為農民減負的情況。
但是,隨著上級對農民負擔過重的情況越來越重視,薛華鼎地減負行為得到了越來越多的領導認同和輿論。省電視台、省報都派出記者到瀏章縣進行採訪市裡宣傳部門在確認省級記者下來後,也迅速地組織了採訪組下到縣裡整理薛華鼎的先進事跡。
一時間電視有影、報紙有文、電台有聲,薛華鼎的事跡開始在全省範圍內被宣傳,他的名字也被無數人所傳說。
不過,官員們說起薛華鼎的時候。一半都是說他衝動、好出風頭。與基礎官員為敵,實在是有點傻。
薛華鼎對這些不置一詞。還是一如既往地做他份內之事。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
時間一下到了2000年三月,在縣委書記位置上沒有坐多久地薛華鼎被組織安排到省黨校進行為期一年的學習。
薛華鼎走後,縣長羅國威全面主持瀏章縣的工作,長益縣副縣長郝國海調任瀏章縣任代縣長。
薛華鼎在省黨校報到的時候,才發現老朋友趙長寧——凌峰縣縣委書記——也到了,二人自然大喜,而且他們經過簡單的詢問後發現這一期學習班裡的學員不是縣委書記就是縣長之類的實權人物。
對於實權人物,一般是二種情況下到黨校學習:一是上級要重用,可能給其加擔子,讀黨校是為隨後地陞官做準備。一是上級領導對其工作不滿意,或者在班子裡不團結,暫時調離一段時間,今後可能重新回到原單位或平調,也有可能調去二線。
顯然,薛華鼎和趙長寧都把自己劃入即將陞遷地一列。
「薛書記。你這段時間真是風生水起啊,你的名字都把我地耳朵磨出繭子了。」趙長寧把行李一放,讓帶來的秘書鋪床,自己則跑到薛華鼎地寢室扯著他往外走。
薛華鼎只好也把鋪床收拾寢室的事交給小柳。
「你就別說了,說我的肯定是說我出風頭。」薛華鼎笑道,「你們市來了幾個?」
「二個。你們市呢?」
「二個。一個是我們安華市南區區委書記。他有事先走了。」
「我們那個是另一個縣的縣長。他搞鄉鎮企業有一套。呵呵,說起來。這次我能來這裡還是幸虧你幫忙。」
薛華鼎捶了趙長寧一拳,笑道:「瞎扯!你和我相隔幾百里,我能幫你什麼忙?」
趙長寧有點得意地說道:「我們縣這二年發展起來,也是因為野菜、竹筍、蘑菇等農副產品賺了一點錢,還有我們的竹子制涼席做傢俱打出了一點名氣。不是你幫我利用晾袍鄉的銷售網,我還真不知道要奮鬥到哪一天。有了這些企業打底,我們縣的經濟就慢慢發展起來了。現在排末尾地可不是我們縣,呵呵。」
說到這裡,趙長寧又說道:「說真的,我現在還不想陞官。也不想調走。」
薛華鼎笑問道:「不想挪屁股,是不是在你們那裡發現金礦了?你以為這次你真的馬上就陞官,想得太美了吧?」
「金礦沒有,但我們縣發現了優質溫泉!地質部門的專家說我們縣的溫泉溫度高、裡面含的礦物質多、種類全,是全省最好的溫泉,不但可以開發成優質旅遊區,還可以建設一個大型的地熱發電站。你說,如果這二個項目搞成了,我還不穩地有官升?而且一升就是那個,不會搞一個什麼副市長打發我。」趙長寧躊躇滿志地說道。
薛華鼎笑道:「你現在擔心你僅僅是當一個副市長?你丫的就知足吧。別的縣委書記想當副市長還想不到呢。」
趙長寧道:「靠。我們二個誰跟誰啊。按你這麼一個說法,別人想當縣委書記還想不到呢。奮鬥一輩子也許就是一科長。我們怎麼可能跟別人比,是不?哈哈……」
薛華鼎笑了笑。沒說話:確實,如果上級要自己這個縣委書記到安華市當一個副市長,還真地不怎麼願意,寧願在縣委書記這個位置上幹下去。除非直接跳到常務副市長、或市委常委這類位置才心安、心裡才平衡。
現在不少市的縣委書記都進了市委常委,讓一個縣委書記當非常委的副市長,在過去算是升了。畢竟離市長近了一步,但現在這個體制下,還真算不上什麼陞官。特別是一些主管非主要行業的副市長,還沒有一個縣委書記吃香。
薛華鼎自嘲地笑道:「這叫人心不足蛇吞象。」
趙長寧收起笑,說道:「主要是一種情結在心裡作怪。這麼多年我們凌峰縣才出了這麼一個好東西,能夠創造效益是板上釘釘的事,你說我願意送人不?你不知道。我得知這個消息後高興了好幾天。馬上就請專家們進行仔細查勘和長期規劃。只要上級我,不出五年時間。我就能整出一個令人耳目一新的凌峰縣!一可以報答胡副書記的栽培,二是給其他人看看我趙長寧是一個什麼人。」薛華鼎笑道:「一個頭上長角,身上長刺的人。投資大約多少?」
「如果只搞溫泉洗浴,只搞溫泉旅遊,大約投資二個億,主要用於道路建設、管道鋪設和賓館庭院建設。如果按地熱開發,那就需要十幾個億的投資。現在那些專家們還在幫我們調查。」趙長寧回答道。
「真是大手筆。我們市搞一個月亮湖風景區只需要一點七個億都非常困難。現在三座橋樑正在建設,道路的資金還沒著落。我都不知道今年夏天能不能開園讓市民享受。」薛華鼎神情有點黯淡地說道。
趙長寧說道:「我也聽晾袍鄉地人說了。籌集資金的事還不是事在人為?我就怕我們的溫泉和你們地月亮湖風景區開發一樣,搞到現在不尷不尬。要我說,如果你去當那個開發區管委會主任,月亮湖風景區早就搞好了。我們凌峰縣的交通比你們那裡還不便,但我可是信心十足。只要有好東西,我還怕什麼引不進資金?」
薛華鼎謙虛地說道:「我也沒有三頭六臂,讓我主持風景區的建設,未必就比現在的人搞得好。」
趙長寧笑道:「其他的我不瞭解,但風景區的事我敢肯定,如果你去,絕對不是現在這個樣子。經過一年多地建設了吧?以前我還聽說過,現在反而沒音信了。」
薛華鼎說道:「你隔這麼遠,當然沒音信。」
趙長寧輝手道:「好吧。我不說你們領導的壞話。你要捂著蓋著我沒意思。反正一句話,很多人的腦袋還是不想開發。還死抱著老規矩不敢越雷池一步。如果我們凌峰縣的溫泉開發也是那樣,那我敢說我們更會失敗,比你們月亮湖風景區的建設還要糟糕。這就是我憂心地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