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群雄道:「其實王冬至什麼都不知道。他完全是冤枉死的,只是他們混淆我們公安人員的視線、警告張國俊的一個工具而已。他被他們淹死,與張國俊一點關係也沒有。張國俊知道一點他們受賄索賄的證據,不過也不多。問題是這些人害怕自己丟官,害怕我們以此為線索深挖下去,所以他們就出手了。害死了二個無辜的小老闆。給世人一個他們二人為爭遊戲廳利潤而相互報復、相互殺人的假象。這下,他們是真正完了,今後連做普通老百姓都不可能了。我跟你稍微匯報一下情況……」
為了不受打擾,薛華鼎跟蘭永章和縣政府辦公室的張華東打了電話,告知他們自己現在與公安局局長張群雄在一起,如果有重要的事情就打張局長的電話,然後將手機的電源關了。
張群雄說了很多專業術語,而且因為案情複雜,又沒有經過專門的書面整理,說的也不是很有條理,但一直關心這個事情的薛華鼎還是基本弄清楚了大致情況:
以主管安全的副縣長李席彬為首,夥同文化局副局長馮亮、勞動局張江河、公安局的鄔運良等骨幹組成小團伙,長期以來向娛樂、文化行業的老闆收取額外的費用來作為那些經營場所的安全批判標準。老闆交的錢越多,其場所的「安全」就越高。只要交了錢,這些主管檢查的人就會對這些老闆網開一面,根本不會「為難」他們營業,即使真的存在不安全隱患。相反。如果沒有交錢。那麼相關地檢查就會層出不窮,這些「吝嗇」地老闆為應付這些額外的檢查、額外的罰款等等花費大大超過其他老闆上交的那些非法費用,導致全縣極大多數老闆都寧願花錢買「安全」、買安寧、消災。
晾袍鄉的這二個遊戲廳老闆自然也不例外。只是張國俊這個人與鄉文化站地站長是熟人,又和縣文化局的一個小官員是表親關係。可謂朝中有人好辦事,不但他交的費用不多。而且平時也很少有人上門檢查。沒有監督、沒有督促的他安全意識非常淡薄,除了門面上買了一張推拉式鋼鐵防盜門以防小偷外,什麼防火、逃生等設備設施都沒有,門面裡的空間被他利用到了極致。他本身又缺乏必要的安全常識,一條本來就很狹窄的通道還經常擺放一輛破爛地摩托車。
火災發生後,看到燒死了好多人,膽子不大地張國俊嚇怕了。當時不顧一切租車跑了。先在外面躲了幾天。然後就跑到了縣文化局的那個親戚家裡,詢問對策,希望這個親戚能幫自己一把,心裡也做好了投案自首的心理準備,無錢無居所的他那幾天在外面混得太苦了。
對於這個棘手問題,這個小官員也是束手無策,只好問計於頂頭上司——文化局副局長馮亮。
馮亮當時開口就要這個倒霉的老闆投案自首,並要這個小幹部告訴王冬至進了公安局不要亂說,最多坐幾年牢就會出來。
開始的時候。不只是馮亮,就是李席彬也以為這次火災對他們沒什麼影響,他們的責任也就是管理不到位而已。接受一下組織的批評,自我檢討一番就可以過關,最多也就是掩人耳目式地處分一下。畢竟馮亮父親的面子還在。所以當朱賀年宣佈對全縣娛樂場所進行安全大檢查地時候。李席彬還主動要求擔任副組長,親自帶隊進行檢查。一方面可以掌握安全檢查的整個形勢。另一方面可以找機會私下勸慰那些平時交錢比較多的老闆少安毋躁,並承諾等風頭一過就讓他們正常開業。還有一方面就是利用這次檢查對那些死硬分子進行警告,故意不讓他們開業或推遲開業時間,即使他們的場所符合安全檢查的條件。
問題就出在張國俊身上。本來開遊戲廳就沒有賺錢,現在家被燒光,聽說投案自首之後自己還要坐幾年牢,心裡一時哪裡想得通?就賭氣似地跟那個文化局小幹部說:「老子是按你們地要求做地,你們說安全,怎麼現在不安全了?你以為老子不知道,你們就知道收錢,誰交了錢誰就安全。如果你們當時認真檢查我的遊戲廳,達不到安全要求不讓老子開業,老子也不會出這個事。不會虧本也不會要坐牢!你們不幫老子想辦法,老子也不讓你們好過!」
聽了這話,那小幹部臉都嚇白了。他知道自己地這個親戚知道不少的內情,雖然沒有真憑實據,但如果有心人要查的話,只要順著他說的話去查,肯定能查出名堂來。
於是這個小幹部軟硬兼施地勸了破罐子破摔的親戚一會兒,將其稍微安頓好之後,他又跑到馮亮那裡問計。馮亮一時也沒有辦法,只好吩咐這個小幹部先盡量穩住張國俊,告訴他避一避風頭就可以了。
讓李席彬、馮亮等人害怕的是,上級政府對這次火災前所未有的重視。市裡派領導下來徹查案件,張清林等縣裡的領導都沒有對此案的處理權。那架勢似乎是要將相關責任人一網打盡,追查到底。如果讓上面的人查到真實情況加上張國俊的自首,那麼他們這些收取了巨額資金的人不僅僅是撤職了,肯定還要坐牢,特別是李席彬甚至可以被槍斃。李席彬是主要組織者,且貪污受賄數額巨大,贓款全部用到情婦身上無法退賠,就是不槍斃也是死緩或無期。
於是李席彬召集幾個骨幹在他情婦的「麗君飯店」商討對策。商量了好久,最後弄出了一個瞞天過海、混淆視聽的主意。他們首先偽造了對張國俊遊戲廳的整改通知單,然後騙出王冬至,在王的遊戲廳那裡放了一把火。還將其打暈之後沉入水底淹死。
一時間。人們地視線還真被他們轉移了,都把怒火傾瀉到這二個無辜地老闆身上。
躲在文化局小幹部家裡的張國俊一直蒙在鼓裡,以為這些人真在為他想辦法,在為他奔走。在一次喝得迷迷糊糊的時候,他還傻乎乎地在那種偽造的整改通知書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接下來就是抗洪搶險。全縣地注意力轉移到了大堤上。李席彬、馮亮等人以為時機已到,他們開始著手處理張國俊這個包袱了:對李席彬等人而言,殺害王冬至之後,張國俊徹底變成了見不得光的人。
每天被那個小幹部好吃好喝侍候得舒舒服服的張國俊還以為自己抓到了別人的把柄,他們才對自己這麼好。所以他心安理得地在小幹部家吃喝著,有時他還對自己的親戚,也就是那個小幹部的家人吆三喝四的。時不時要一瓶好酒解解饞。親戚也盡量滿足他。只是不答應他外出遛達。寫地信經過他們地檢查之後,被人送到省城、南方的城市發送到他的家裡。
所以縣公安局的人幾次都截獲了張國俊的信,但就是找不到這個人。雖然經過鑒定,信是張國俊寫的、信上的指紋也是張國俊的。
自以為得意的張國俊全不知道等待自己地只是死亡。他之所以沒有馬上就死,只是因為李席彬等人還沒找到好的時機下手。擔心身邊這個定時炸彈隨時爆炸,他們想了多套辦法,但都不被他們自己否定了。
隨著王冬至屍體的意外出水,他們再也呆不住了,擔心公安局加大破案力度。全力追查殺害王冬至的犯罪嫌疑人張國俊,從而導致他們被注意。
在一個晚上,公安局的鄔運良帶著文化局地那個小幹部,先把張國俊灌醉,用汽車將他運到湖邊一個不為人注意地地方。然後又用偷來的小船把他運到那個白天也陰森森、幾乎無人去地防浪林裡。用一根舊的帆布長皮帶將他掛在樹杈上。他的口袋裡放著表明他身份的身份證和一封以前寫的檢討書。當然,這封檢討書也是他們騙他寫的。裡面的內容主要是「對不起」、「我錯了」、「我有罪」等等之類模糊的話。
張國俊就這麼糊里糊塗地死了。
湖區的洪水經常是漲漲落落。雖然抬張國俊上去的時候未乾透的淤泥裡留下了鄔運良和那個小幹部的鞋印,但他們並沒有多少擔心。只要過幾天,洪水漲上來,新的淤泥就可以把那些鞋印掩蓋起來。小船被他們弄穿用石頭沉到了湖底,鞋當時就被他們扔掉了,車也被他們清洗了好多遍。
也許是蒼天有眼,也許是真的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張國俊掛上去的第二天就被一個尋牛的農民發現了。洪水也沒有漲上來,那些鞋印都清晰存在。
公安人員也不是吃素的,圍著湖邊一家一戶地調查,也詢問行船的人。沒有調查多久,就有終年在湖裡捕魚的人反映有人看見二個人划著小船深夜趕路,動作鬼鬼祟祟。也有晚上外去玩的年輕人反映看見一部車停在湖邊的蘆葦叢裡,晚上來很晚才開走。甚至還回憶起車的樣式和幾個車牌號碼。
經過警犬論證,屍體懸掛現場遺留的氣味和汽車停靠現場的氣味相符,案情一下就豁然開朗了。
讓破案人員欣喜的是,當警察根據殘缺的車牌號碼和小車式樣以及氣味找到文化局那個小幹部的時候,小幹部當場就跪在警察面前請求饒命。李席彬等人的經濟問題也隨之浮出水面。
聽了張群雄的話,薛華鼎默然了,也理解了這些人的做法。一個當官當久了的,或者一個仕途光明的人,顯然是不願意撤職甚至坐牢的。明知道殺人的風險很大,但為了官帽的穩定,他們鋌而走險地用一切手段來阻止線索的外洩。
張群雄說完,笑道:「薛縣長,實在沒想到吧?現在李席彬情婦的那家酒店也被封存了。那女的長的還真不錯。看起來還是十七八歲地樣子。怪不得……,呵呵。」
薛華鼎不知為何此時有點反感張群雄地笑聲,目光看著竹林深處。說道:「那你們公安局又要立功受獎了?」
張群雄感覺到了薛華鼎的變化。愣了一下,說道:「哎,我們也是沒心情。鄔運良可是我們局裡的優秀幹警。誰知道……。」
薛華鼎輕輕笑了一下,說道:「貪錢的人工作未必就不行。誰知道他是這麼一個人。」
「是啊,是啊。」
二人正有點尷尬的時候。隱約聽到房子前面有人說話:「老闆,請問張局長在這裡嗎?」
張群雄連忙站起來,說道:「薛縣長,是不是你朋友蔡局長到了?你坐,我去接他。」他之所以這麼熱情,一個手握實權地公安局局長去接一個縣郵電局的副局長,自然是想改變現在這種沉悶的氣氛。
薛華鼎也知道自己有點情緒化。笑道:「讓他自己來吧。都是朋友,隨便點。」說著,他大聲對前面喊道,「蔡局長吧?快來,就等你呢!」
有了蔡志勇的加入,氣氛一下又熱烈起來。
蔡志勇道:「張局長,還是你們警察快,我接到信就過來,結果還是你在我前面。」
「呵呵。我早就說了要和薛縣長喝酒,今天來請他,是半路上聽到這個喜訊的,這叫什麼來著?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張群雄笑道。
蔡志勇馬上接過話說道:「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我剛才還在想什麼時候拜訪你張局長呢,我和我們高局長準備過幾天再到你們公安局去的。一是感謝你們公安局對我們郵電局的關照。為我們郵電局保駕護航。二是有點事也想麻煩一下張局長。」
「呵呵,應該地。說起來你蔡局長還是我地領導呢。我老婆是你們郵電局的。你領導我老婆,我又屬老婆管,你看,這不差好幾級?」張群雄笑道。
薛華鼎笑問:「你的驗收搞完了?又準備請我們張局長推銷什麼?」
蔡志勇回答道:「薛縣長出去這麼久了,還記著我們郵電局的發展,真是感動啊,呵呵。不過,這次還真不是推銷什麼,而是請張局長,對了,還有你薛縣長試用一下我們的新大哥大。」
薛華鼎問道:「什麼新大哥大?是不是那個才開始推廣使用的GSM手機?」
蔡志勇道:「到底是專家,我們電信系統的新技術你都知道。你看,這是我專為二位領導準備的,請你們用用看,看效果如何。二位領導,能不能幫這個忙?」
薛華鼎笑著道:「靠,我還真以為是為我的事來地呢。先放著,等下再說。」薛華鼎對蔡志勇送這種手機的方式是不是屬於行賄還真不清楚。郵電局讓自己使用它,自然包含結好自己之意,但更主要的是利用自己的身份幫郵電局打廣告,幫助他們推廣他們的GSM手機:如果一個副縣長使用GSM手機,一個公安局局長使用GSM手機,那其他人在他們帶動下也可能使用,至少少了很多疑慮。
蔡志勇道:「呵呵,也是祝賀啊。不急,不急,你們先看看,如果不好使就等一段時間,好使地話,幫我們宣傳一下。」
張群雄則笑道:「那我用用看,有什麼特殊地功能沒有?等下,……,我們聽薛縣長的指示,暫時不談你地手機,先吃飯、喝酒。」
張群雄心裡也有小九九,收下手機不只是有了一個新玩意,給了薛華鼎一個小小的面子,更是給了蔡志勇一個面子。而且給蔡志勇這個面子還是大有用處:現在郵電分營已經被提到日程上來了,自己的老婆是從機房裡出來的,以前屬電信專業,但現在在搞代辦點,又屬於郵政管理。分營的時候要被分到郵政就糟糕了。還是利用這個面子把老婆往電信行業分最好。
憑自己是公安局局長,要解決這個小小的問題肯定不難,但現在既然遇到了機會,不用專門去說,當然更好。
幾個人喝了一個多小時,大家都沒有敞開肚子喝,平均一人二瓶啤酒而已。吃完飯之後,大家再休息了一會,張群雄就開車將薛華鼎送回了鄉政府。
晚上聚餐的氣氛是熱烈的,但薛華鼎的負擔是沉重的。鄉里幹部加上幾個下午開會探知消息的村幹部輪流向薛華鼎敬酒。這些人基本都是海量,一個個大方地很。他們嘴裡說的是:「我們是下級,又是鄉下土老冒,喝酒用碗。你是縣裡領導,知識分子,用杯。我一碗,領導一杯。薛縣長,不會不給面子吧?」
所謂的碗就是農家吃飯用的飯碗,酒倒滿不是半斤也會超過四兩,薛華鼎的酒杯卻只能裝一兩左右。看著別人半斤酒這麼倒進嘴裡,薛華鼎當然不好意思不喝完自己杯裡的酒。村幹部、鄉幹部這些在基層的幹部也算是淳樸、豪爽,如果在酒桌上端酒就喝,那是他們最佩服的。如果躲躲閃閃,拒絕他們的敬酒,他們就會以為你看不起他們,他們也不會看得起你。
麻煩的是那些人善於喝酒,一個人可以干二三碗,而且薛華鼎還要輪流對付他們,酒宴沒結束,他就開始暈頭轉向了。最後還是蘭永章、董新如出面阻攔才沒有再灌他。
第二天上午,鄉里開了一個簡短、熱情的歡送會,在眾人熱烈的祝賀聲、挽留聲、讚揚聲中離開了晾袍鄉。
回到縣裡,坐在自己的辦公室,同樣接受這同事和下級的祝賀,工作還沒有開始,他又被眾人拖到了酒席上。他所分管的部門可是不少,大部分是李席彬原來管的。部門都爭先恐後地請他去檢查,其實是喝酒、聯絡感情。他哪裡忙得過來?只好將這些部門的領導都喊到一起,宣佈暫時一個單位也不去,並請他們輪流匯報,並請朱書記和田縣長坐鎮。這才制止了喝酒之風。
隨著李席彬案件的深挖,縣裡這才知道娛樂場所的安全幾乎是處於失控狀態。薛華鼎接手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組織安全檢查。根據薛華鼎的建議,各小組組長由他從各鄉鎮幹部中抽取原則性強的同志來擔任,自己帶著張華東做總協調和監督人。特別是對那些行賄數額大的老闆進行重點檢查。
完成這件迫在眉睫的事之後,薛華鼎又組織質量技術監督局、公安局、縣政府辦公室等單位組成工業企業安全檢查小組,對全縣所有大中型企業進行安全檢查。
不想,在這件事上遇到了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