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坤兩手用力,將酒罈一分為二。酒罈炸裂,一股濃烈的酒香四處洋溢,周坤長吸一氣,四處濺射的烈酒尚未墜地就被一張無形的大網網住,化為一道酒箭,射入周坤的口中。
「爽!」周坤一口氣吸乾了一罈酒,拍案較好,意氣風發,「好酒,好酒,小二,再來兩壇。」
周坤這一手極其漂亮,激起了酒店內不住的叫好聲,更有一些好事者還主動過來向周坤敬酒。周坤喝的興起,一手提著一個酒罈,挨桌與酒店內的酒客們碰酒。
這廝,下次絕不讓他沾酒,否則即使是萬貫家產,也會被這廝給喝窮。
在周坤的帶動下,酒店內的酒客都豪氣大發,一個個端起酒罈,吆五喝六,更有幾個與周坤勾肩搭背,稱兄道弟。
「夠爺們,兄弟。」一個酒客硬著舌頭,結結巴巴,「俺叫任六,你要是在輊城遇到什麼麻煩事,報上俺的名字,保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俺任六,在輊城還是有點面子的。」
「就憑你?」周坤哈哈一笑,「就你這豆芽樣的小身板,還有面子?」
「你別瞧不起人。」任六一張臉給周坤氣的通紅,「俺姐夫可是青蛇幫的幫主嚴通,就連鼎鼎大名的遊俠樊噲都是通過俺才能見到俺姐夫的。」
樊噲?
謝鴻一個激靈,順手就將任六按到自己身旁,和顏悅色:「任兄弟,樊噲是劉邦的小弟,劉邦可是個猛人啊。樊噲來了,那劉邦應該也來了,他們來做什麼?不是猛龍不過江,兄弟,你們可要小心,別被劉邦搶了你們的地盤啊。」
「搶俺們的地盤?」任六打個哈哈,一臉輕蔑,「劉邦純粹就是一個游手好閒的無賴,花錢買了一個亭長,還沒做幾天就遇上押運徒役到驪山的差使,結果中途人都跑沒了。劉邦只好亡命天涯,像條喪家犬惶惶不可終日。他也能算猛龍?劉邦若不是有個好兄弟樊噲,誰會正眼看他啊。」
徒役流散,劉邦逃難?
有這麼簡單嗎?
謝鴻心中升起疑問,如果真是這樣,那樊噲出現在蘄縣又算什麼事情,而且還成了喜從的護衛?
難道喜從是劉邦的人?
沛縣、蘄縣、輊城,從地圖上看正是一個三角形,劉邦在沛縣有蕭何、曹參為朋黨,在輊城有青蛇會為臂助,如果再控制了蘄縣,那就是一個鐵三角了。
喜從、樊噲、軍械,看來這個鐵三角已經隱隱成型了。
好一個劉邦,區區一介無賴,竟然能在不動聲色間構築起一個龐大的網絡。
那劉邦下一步會怎樣做?
※※※※※
青蛇幫。
「劉季,現在蘄縣被陳勝佔領,我們該怎麼辦?」青蛇幫幫主嚴通在密室中與劉邦會面,劉邦帶來的這個消息過於震撼,讓他一時不知所措,「我們的計劃是,蘄縣先起事,將輊城秦兵吸引過去後,我們再乘虛佔領輊城。可現在蘄縣失去掌控,我們的計劃還能實施嗎?蘄縣的軍械裝備,可是為我們準備的,現在都被陳勝拿去了,我們沒有足夠的兵器,怎麼和輊城的秦兵斗啊?」
「呵呵,」劉邦輕輕一笑,笑容中似乎有一種獨特的魅力,讓人情不自禁地感到一種溫暖,一種信賴,「嚴兄,蘄縣丟失,令人心疼,不過這也是我們的一個機會。出頭的椽子先爛,若非看到這一點,這首義之名怎會落到陳勝這個小兒手中?」
「對啊,劉季,」嚴通似乎想起什麼,「當日你可是在蘄縣的啊,為什麼放任陳勝的行動?費了偌大的心血,我好不容易才控制了喜從,讓他為我籌備軍械,現在這些軍械全都讓陳勝給拿去了,陳勝這廝還未必領情,難道這口氣你能忍,可我忍不下啊!」
「不能忍,也要忍。」劉邦正色道,「當日我們掘開泥河大堤,衝垮道路,就是為了掌握這隊戍卒,只是人算不如天算,這個陳勝竟然有如此氣魄,斬木為兵,揭竿為旗,赤膊造反。不過這樣也好,蘄縣就讓給他,讓他發展起來,吸引輊城秦兵的注意,等輊城秦兵大舉出動後,我們起事,佔領輊城。丟掉一個蘄縣,換的一個輊城,我們能算吃虧嗎?」
言畢,劉邦笑瞇瞇地看向嚴通,得意之情洋溢無疑。
「只是,那些裝備本來應該是我們的啊。」嚴通還是心疼,「劉季啊,我青蛇幫上下能打敢打的只有三千多人,鎧甲只有二十副,大半的人只有一柄彎刀。當日為了賄賂喜從,那兩千兩金子,可是我青蛇幫數年的積蓄啊,即使丟進水中也會冒個泡的,現在呢,可好,成全了別人!」
「輊城秦兵不可能傾巢出動,總會留下一些人的,到時候我們就憑這些短刀和秦兵的長矛長弓硬拚?難道拿命去拼?如果兄弟們拼完了,即使佔領了輊城,我們守得住嗎?咱們以後怎麼發展,怎麼成就大事啊?」
「嚴兄,輊城不是有武備庫嗎,那裡有的是兵器,只要能奪得武備庫,我們就有了發展的資本。」劉邦不以為然,「輊城秦兵大舉出動後,防禦的重心就會放在城牆上。到時候我們只需如此如此,那還不是手到擒來。」
劉邦湊近嚴通的耳畔低語一陣,嚴通眉開眼笑:「行,就按兄弟你說的辦。」
「雖然能打的兄弟只有三千多人,」嚴通意氣風發,「可如果我青蛇幫動員起來,至少可以調動一萬多人,足夠讓那些大人們膽戰心驚的了。」
※※※※※
風雨欲來雲滿樓。
謝鴻獨坐酒樓,憑欄張望,顯得無比悠閒,事實上,謝鴻心情有點糟糕。
青蛇幫是輊城最大的黑道幫派,只是雖然任六是青蛇幫幫主嚴通的小舅子,但許多機密事情任六並不清楚,或者說,嚴通對他這個小舅子瞭解甚深,知道任六嘴上沒有門,許多事情都不讓他參與。
對於嚴通這一點,謝鴻很為認同,一個酒館中剛剛結識的酒肉之交,這個任六似乎就要掏心窩,弄個八拜之交,這樣的小舅子,換做誰誰也不放心啊。
從任六那裡,獲得不了什麼信息,而輊城的情況又讓謝鴻犯愁。
輊城地理位置異常重要,雖然天下承平,秦廷依然在這裡駐有五千秦兵,威懾附近其他郡縣六國遺民。
冷兵器時代,攻城,首先斷絕守城方的外援,其次要準備充足的兵力,做好完全的準備才能考慮攻城。
就器械而言,攻城方物資儲備要是守城方的兩到三倍;就兵力而言,攻城方的兵力必須是守城放的四倍才有可能攻下;如果守城方有外援,那這個數字還要放大才行。
義軍主力只有萬人,只是守城方的兩倍,物資儲備,似乎更處劣勢,一旦曠日持久,就會被四面的秦兵包圍,如狼似虎的秦兵會將義軍撕成碎片的。
如果我是劉邦,我會怎麼做?
謝鴻進行角色換位思考:那我就會挑撥輊城守兵出擊蘄縣,然後在輊城挑起混亂,趁亂佔領輊城,坐看秦兵與陳勝義軍兩敗俱傷,坐收漁翁之利。
看看天色,謝鴻起身下了酒樓,在輊城大街上隨意遊走一番,確定身後沒有人追蹤才回到客棧。躥到楊坤的房間,謝鴻與楊坤嘀咕了一陣。之後,謝鴻將楊坤與十幾名士兵留下,自己則獨身一人趁城門未關,離開輊城,返回山林。
「不錯,不錯。」
謝鴻查看了一下準備工作,雖然這些士兵中沒有工匠,不過雲梯這種攻城器械也不需要太多的技術,短短的一天時間,這些士兵就準備了兩百多架雲梯。
夠簡陋,不過也夠堅固。
謝鴻等了好久,才等到巡遊的斥候歸隊,搖搖頭,謝鴻深感自己經驗不足。
義軍共有二十匹戰馬,謝鴻抽調了十匹,組建了斥候隊,四處巡遊,避免秦軍突襲,可他沒有經驗,竟然一次性將這十名斥候盡數派出,以至於現在手中無人可用。
「你火速趕往蘄縣,遇到大將軍後,告訴大將軍,輊城形勢多變,內有其他勢力插手,有可能與輊城守兵發生火並。請大將軍放慢速度,提高警惕,提防秦軍突襲,並隨時策應我們。」
扮作秦兵的義軍向謝鴻行禮後,躍上戰馬,快馬加鞭,絕塵而去。
應該還來得及。
看著斥候遠去的背影,謝鴻吹響了集合令:
「兄弟們,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我們是大楚的勇士,我們肩負著復興大楚的重任,我們的祖先在天上看著我們,他們希望我們能夠重現大楚國的輝煌。為了這個理想,我們從大澤鄉走到了蘄縣,我們從蘄縣來到了輊城,告訴我,這個輊城會是我們的終點嗎?」
千名勇士靜靜地站在謝鴻面前,堅定的眼神表露出一往無前的決心和意志。
「從現在開始,馬不卸鞍,人不解甲,枕戈待旦,隨時準備行動。」
「輊城曾是我們大楚國的重鎮,在這裡,我們的祖先曾一次次擊敗秦國的進犯,曾一次次向天下宣揚我們楚人的勇武。」謝鴻低沉的聲音中充滿了一種蠱惑人心的力量,「在這裡,我們祖先的英名流傳不息。但也是在這裡,我們祖先的英魂被秦人玷污,我們祖先的尊嚴被秦人踐踏。告訴我,你們能容忍嗎?你們能容忍祖先的英靈被秦人羞辱嗎?」
「不!」
千名義軍中,絕大部分都是楚人,對秦國充滿了刻骨的仇恨,此時經謝鴻一挑撥,如同紅了眼的烈牛,向天嗷嗷叫囂,憤怒的咆哮聲在山林中迴盪,經久不息。
「從大澤鄉到蘄縣,我們戰無不勝,我們攻無不克。我們就是一柄復仇尖刀,我們要將這大秦的天捅一個窟窿,我們要用我們熾熱的鮮血來證明,我們無愧於自己的祖先!我們要用我們的鮮血,重建一個嶄新的大楚!」
「我大楚的勇士們,敵人就在眼前,我們該怎麼做呢?」
「殺!」
「殺!」
「殺!」
……
看著有些失控的義軍,謝鴻突然發現,自己似乎還有做神棍的潛質。
——